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 书名:重生之宠妃攻略 作者:花未暖 ☆、重生   辰统十一年,惠嫔顾氏薨。帝追封其为惠妃,入妃陵。   同年,瑶贵嫔顾氏圣宠优渥,越级晋封淑妃,震惊六宫。   “姐姐……姐姐!!”顾君言猛地从床上惊醒,岑岑冷汗从额角落下。她低头看了眼周围,绣维纱罗帐,自己穿着薄薄的素锦轻衣,屋内只有暗淡的一盏昏黄烛火。   这是怎么了?她做了好长一个梦,梦到自己入了宫,然家中嫡长女已是芬仪之位,父亲只百般叮嘱自己相协姐姐,宫中人脉事物却从未提及,她为人一向谨小慎微恪守本分,呆在宫中极为听话乖巧,事事以姐姐为先,入宫十年才得嫔位。   后来她被诊出喜脉,原以为这样便终于尽了女子的根本,虽说默默无闻,为天家延续血脉,自己孤独后宫也算有个陪伴。   她不是不知道后宫险恶,有了这个孩子之后她一直分外小心,唯独吃的一口外食,便是……自己的嫡亲姐姐送来的安胎药……   然后……她未足月便已要生产,仓皇之间又遇到难产,最后……竟未将孩子生下便死了……一尸两命……   她能感到自己的魂魄离开躯壳,慢慢的飘向半空,她低头,便可看见自己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红鸾绣被底下,小腹还高高隆起,就这么轻易的,冤枉的结束了自己短短的一生,随后,便听到远处低沉的恒久的声音……   红莲生白骨,娓娓诉妖娆,离魂原路返,应从旧时还。   然后……再睁开眼,她就在这里,在自己住了十年的暖香坞里,这仅仅是个梦么?   “云迟!云迟!”她猛的起身   “小主……小主怎么了?”云迟听到君言慌乱的声音,忙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赶了进来。   君言将云迟一把拉到身边,急切的望着她:“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主,三更了……小主方落水,身子还未痊愈,受不得累,还不快多睡一会?”   “不是问你时辰……落水?”   入宫十年,对嫡长女唯命是从,若是说起落水一事……那如今应是辰统二年,她为助姐姐铲除异己,竟约了当时正得宠的阮美人湖心亭一叙,又自己落入水中将此事陷害于阮美人之身?   难道刚才那些真的是梦?可她明明清楚的记得,记得梦里的每一个细节,怎么会只是个梦?   云迟扶着君言又上床躺下,忧道“小主受了寒气,晚间的时候服了药睡下,太医交代了小主需静养,太后娘娘体恤,罚了阮美人禁足,说是待小主身子好些了再行处置。”   君言扯了扯嘴角,强笑了笑,打发云迟出去了。   只是个梦……?君言翻身,猛地看见一枝赤红的莲花静静躺在枕边,红莲中间生出丝丝白蕊珠来,君言看着那支红莲,半响,黑暗中透过点点水光,君言此刻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红莲生白骨……一切都不是梦,她顺利进宫是真,无依无靠是真,为了姐姐将自己的命豁出去是真,怀有身孕是真,被嫡亲的姐姐害死也是真。   如今上天垂怜,不知她有怎样的福祉,竟能重生至此,回到一切悲剧开始之前,哼,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再不想错过了。   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从今日起我要所有负我顾君言的人都加倍奉还。   一夜无话。   第二日悠悠转醒云迟已奉了铜盆在一旁候着,任由她服侍净了手,又抿了茶盏清口,斜倚在榻上,面色有些苍白。   “小主今儿可觉得好些?太医吩咐了待用过了早膳小主还需喝了汤药,奴婢知道小主自幼怕苦,方才去求了些蜜枣来,小主一会儿用了药用颗蜜枣去去苦气。”   君言定定的看着云迟出神,梦里唯一真心待自己的只有这个自幼一同长大的丫鬟,灵魂出窍之时也唯见她伏在榻上哭得伤心,上一世自个儿为了帮姐姐,竟将她配给了敬事房太监对食,终究是亏欠了她。   不过还好,一切都还不晚。君言的眼睛中带了丝愧疚,很快的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全,让暮归去取了早膳来吧,将养些时日估摸着不出两日太后娘娘必会传人来问话。”   上一世的自己一口死死咬住阮美人,终是害得她失宠疯癫,而自己的姐姐也不过是勾了勾唇角随意夸了几句,当时蠢笨的自己竟还喜不自胜!   同样是顾家嫡女,一个就该扶摇直上,另一个就该受尽凌辱,就算怀上龙嗣,也得不到家族相助。   那么这一次就算是一切靠自己,也要活出一些名堂来!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去两日,太后宫里的王嬷嬷果不其然登门而至,先是问了几句身子之事,寒暄片刻,便提起了阮美人。   “当日常在小主与阮小主一同赏景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小主怎会失足落水,可是阮小主……?”王嬷嬷终于话归正题,君言面色尚显灰白,却强撑着起身答道“嬷嬷明鉴,当日阮姐姐与我只是在亭中赏景,秋来露重,是君言自个儿不小心滑了下去,万般怪不得阮姐姐的。再者言君言不过是个小小常在,阮姐姐圣宠优渥,又怎会害了我去。”   君言顿了顿又道“那时亭中只留阮姐姐与我二人,君言知道此事姐姐百口莫辩,所以才想劳烦嬷嬷代为传话,落水一事是君言自己不小心而为之。”君言语句诚恳,像是急切的要为阮美人辩白,长长一句话后又是咳嗽不断,云迟忙递上温水。   “小主莫急,养好身子才是根本,老奴这就去回了太后娘娘,定会还阮美人一个清白。小主安心将养着便是。”   王嬷嬷得了准话,忙不迭的告了退回去复命。顾君言收了怯懦之色,眼底一派清明,缓缓闭上眼睛,开口道:“云迟且先下去,容我歇会儿,过会儿子怕是姐姐要来又是一番折腾。”说着顺势躺了下去不再言语,云迟放下罗帐只退至门边候命。   “什么?你说阮美人被放了出来?!”啪的一声,柔福宫偏殿案几上青花白瓷茶盏被一只素手掷得粉碎,底下丫鬟咬了唇颤抖道:“回小主的话,像是王嬷嬷去了常在小主那儿问话,小主只答是自己失足落水,与阮美人无关,太后便放了阮美人出来,还赏了些绸缎以资慰……”   话音未落,这边又是清脆掷地一声:“好她个顾君言,是落水浸坏了脑子不成?本主看她乖巧,才让父亲送进过来,连这么一件小事儿都办不好,让那阮氏依旧嚣张!来人,咱们一道去看看本主的好妹妹,问问她是怎的回事儿!”   那女子怒气未歇,似是不满的又将殿中白釉梅花瓷瓶摔个粉碎,风风火火的径直向君言所居的棠梨宫暖香坞而去。   人还未至,音先送到:“妹妹可有好些了?姐姐前些日子事务缠身,未来得及来看妹妹,妹妹可是生了姐姐的气?”君言轻轻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眼前盛装女子,自己的嫡亲姐姐,顾青衣。   青衣粉旦,正如姐姐你的名字一般,真真是给妹妹演了一出出好戏,差点就要溺于这幻境里出不来了……可惜啊可惜,姐姐你最后在这宫墙的嬉笑怒骂间,也不过是个戏子罢了……此曲终了,该是姐姐下场的时候了。   君言挣扎着像是要起身给青衣行礼,被一旁青衣侍女霜迟扶了起来,“妹妹快些躺着去,在姐姐面前这般拘礼做什么?姐姐今儿来是为了看望妹妹的,若是劳烦妹妹行礼问安的,岂不是辜负初衷了。”   顾青衣温婉一笑,命霜迟搀扶了君言靠下,君言缓了缓声道:“姐姐赎罪,妹妹愚笨,本想借机行事,然身子实在不大好,藏不住事儿,恐被那王嬷嬷瞧出端倪连累了姐姐,便只能变了计划,一力承当,姐姐不会怪妹妹吧?”   “我怎么会怪罪妹妹呢?”顾青衣兀自坐下喝了口茶,不冷不热的笑了笑,“只是替妹妹不值罢了,你我二人谋划多日,就是要杀杀这阮美人的威风,还搭上了妹妹你的身子,今日倒好,全叫妹妹一番话给毁了。”   君言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越发蹙了眉,一副自责万分的样子。   霜迟站在一旁,给青衣添了茶,道:“二小姐,您也别怪大小姐这样生气,您这也是娇贵的身子,当初大小姐让你以身嫁祸阮美人,全是无奈之举,大小姐心里可为你担心了,全想着这之后要重罚美人,为您出气呢,您倒是好……唉……”   君言斜着眼睛看了霜迟一眼,是了,连姐姐身边的下人都能说她几句,她不理会霜迟,直看着青衣,潸然欲泣,“还请姐姐恕罪……”   青衣凝眉看了她一眼,猛地放下茶盏,“就知道哭……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青衣又随口说了几句,总算气也消了,起身整了整衣衫,道“今日也就罢了,可别再有下次,真是……哼……” ☆、长姐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给她脸面都看不成!”顾青衣方出了暖香坞的阁门,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手里紧紧地攥着锦帕。   “小主别动气,气坏的可是自个儿的身子。”霜迟低眸走在青衣身后,使了个眼色给另一边的暮初。   “就是呢小主,常在自小就怯懦,事事都不如小主,连裙边都沾不上。就拿这次的事儿来说吧,不过是个小差事,却办成这样。也不知是怎的回事,同是顾家女儿,竟有如此蠢笨的。”暮初一脸谄媚,可劲儿的说着好话。   果不其然见那青衣面色好了许多,更带着一分骄傲。   抚了抚鬓间花簪,骄矜道:“叫那暮归寻了时间出来,本主倒要好好问问她是怎么办差事的。”   霜迟应了一声,忙扶着青衣回柔福宫。   是夜,柔福宫耳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女子低着头匆匆走了进来。   “不成事的东西,小主寻你,怎的现在才来?存心扰了小主清净是不是?”霜迟一改以往谨慎的性子,狠狠地掐了一把来人,嘴里更是什么都敢说。   那来人吃痛,又不敢大声,只得噙了眼泪委屈:“暮归……暮归不敢,只是常在那儿实在走不开,云迟姐姐看的紧,总是唤我端茶送水送东西的,竟是一刻也不得闲,现好不容易得了空,已是紧赶慢赶的过来了,还得防着云迟姐姐瞧见,霜迟姐姐恕罪啊。”   “小蹄子哪儿来这么多借口?如今倒是学的伶牙俐齿了许多,连我都敢顶撞了?不成事就是不成事,小主今儿气性可大了,若不是你办不得差事,今日姐姐我就不会受了小主这么大的脾气!”霜迟并不打算饶了暮归去,又是狠狠掐了几把才罢休。   “小主就在偏殿,还不快滚过去回话!说话的时候可给我注意点了,若是又惹了小主不愉,将那气撒在我身上,看我不收拾了你去!”霜迟瞪了暮归一眼不放心的跟了一句“听见没有?别跟个哑巴似的,若不是看你在常在那儿还说得上话,你以为小主还愿意见你?”   “听见了听见了!奴婢这就去!姐姐息怒!”暮归忙逃命似的往前跑去,至偏殿门口才放缓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奴……奴婢暮归给小主请安……”   “啪!”   名贵的白瓷又一次应声碎地,直直得像暮归飞来,暮归一惊,却已是避不过去,硬生生的吃了一下。   “小主饶命!小主饶命!”暮归哆嗦着不断磕头,白瓷擦到的额角早已猩红一片。   “请安?本主看你巴不得本主不安好!不过是让你监督那蠢货扳倒一个阮美人,你看看如今竟然让那狐媚子被放了出来?还被太后赏了东西?”顾青衣本已平息不少的怒气一见暮归进来又止不住的发了出来。   暮归委屈的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奴婢不知啊……前头事情都好好的,常在也自个儿跳下了湖去,小主吩咐的若是常在不敢跳,就让奴婢上去推一把,奴婢也尽量做了。只是今日王嬷嬷前来问话,常在并未把奴婢留在内室,奴婢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好地?不知?好好地怎么那阮美人就安然无恙的端坐在宫里!不在内室?如此重要的事情,你竟不在内室看着!”青衣缓了缓,又厉声道:“莫不是跟久了那蠢物,你脑子也变得不好使了起来?”   暮归无话辩解,只好语无伦次的叫着小主息怒,嘤嘤的哭出声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的本主心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不是怕你受了刑回去被那蠢物看出了端倪,今日必要好好教训教训你。”顾青衣一记眼刀飞过,吓得暮归又是一哆嗦。   忽的,她话锋一转,阴狠又道:“事情做不好,你那弟弟的学也无须再上了,左右有个不会办事的姐姐,想来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听这一句,暮归焦急的抬起头,跪爬着上前拉住青衣衣角:“小主不要!暮归做得好!请小主再给暮归一个机会!奴婢的弟弟他若是不去学堂,家里日后还能靠谁……”   “想让弟弟上学,你就好好地给本主办差事,下次再办砸了,你自个儿回去教你弟弟念书吧!”青衣嫌恶的扯开裙角,像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一旁的暮初更是一脚把她踢开,大声道:“腌攢东西,小主的裙子岂是你碰得的!”   暮归被踹至墙角,只觉得浑身哪儿都疼,却不敢大声呼痛,紧紧的咬着下唇发出呜呜之声。   “罢了,每日让你放在那蠢物膳食里的东西,你可放了?”青衣掸了掸衣裙,玩弄着腕间玉镯,轻声问。   暮归努力稳了声音,颤抖着开口:“放……放了……奴婢每日去御膳房取来膳食都有放了小主的东西进去,小主放心。”   “哼!自个儿下去向霜迟领了这个月的药,若不是看你还有些用处,本主这次都不欲赏你。”青衣看着通透玉镯,唇边笑意不减。   “这药月月吃了对你没有坏处,可若是停了一月……本主就保不住你还能在这儿和本主说话了。你自个儿掂量着吧,那蠢物膳食里的东西你也继续放着。”   暮归哪有不应的道理,忙挣扎着磕头谢恩,滚爬着出了偏殿,又向那耳房而去。   “哟,竟还有的吃,我还以为日后见不到暮归妹妹了呢。”霜迟娇娇柔柔的拿出瓷瓶,故意放慢了取药丸的速度,将那褐色药丸倒了一粒出来,扔在地上又道:“暮归妹妹可好生吃着,也不知下次还有没有的吃了呢。”   暮归眼泪鼻涕混了一脸,却还是救命似的,紧紧抓住那药丸往嘴里塞,直到吞咽了下去才长舒了一口气。   霜迟嫌弃的看了一眼暮归的样子,轻哼一声:“自己下去洗干净了再回去,头上的伤怎么说用不着我教了吧?若是让那常在和贱婢看出端倪,你就自行了断吧。”   说着理了理腰间配饰,摇曳着转身走了。   暮归咬着唇边艰难的起来清洗了身子,不敢在外多做逗留,匆忙回了暖香坞,正迎上从房里出来的云迟,只解释了自己是放在不小心撞了树。   云迟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君言的屋子,打帘而入,轻声道:“小主歇了嘛?”   “还未,怎的?”君言放下手中书卷,抬首看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方才见暮归妹妹从外边回来,头上还带了伤,便问了几句,她只说是撞了树,但奴婢看起来,伤势似乎不怎么像……”云迟慢慢走了进来,站在床榻旁边,曼声道。   “带伤?那你看来像是什么?”君言轻挑眉尖,收起了书卷问的漫不经心。   “像是……像是被砸了什么东西。会不会是暮归妹妹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怕小主忧心,不愿说出来?”   “知道了,由得她去。你早些去歇着吧。”君言随意摆弄着窗边罗帐,像是对这事儿并不上心。云迟也只好欠身告了退。   待云迟合上房门,君言才放下手,唇边勾了妖艳笑容。   竟是如此急不可耐。云迟和暮归是从府上带来的家生奴才,和青衣的霜迟、暮初一道买来的。自小便伺候着,原以为感情自是最深不过,最是忠心。   然而直到自己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那一刻才知道,暮归的确是个忠心的奴才,但她忠心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她的好姐姐。从她入宫那一日起,暮归就将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报给了青衣。   而这些远远都还不够,青衣怕自己身子康健,起了异心,竟每日在膳食里下了慢毒,让自己成了个终年药罐子,面色自然是再灰白不过,从来入不得皇上的眼。   这也是后来自己产了死胎一尸两命的原因之一…… ☆、同情   “霜迟,去取一件素净些的宫裙,随意挽个发髻,随本主去养心殿。”顾青衣思前想后,第二日便带了霜迟前往养心殿请安。   “小主咱们这会儿子再去养心殿……?”霜迟犹豫着抬头看了青衣一眼,吞吞吐吐道。   顾青衣秀眉一蹙:“叫你拿便拿,哪儿来那么多疑问,莫不是你主意这么多,这芬仪的位置换你来坐坐?”   霜迟浑身一凛,讪讪的下去取了衣衫。   “哦?你说阮美人被母后放了出来?”辰统帝手执紫毫,腕下动作不停。   下首回话的宦官霂佑俯着身子答道:“正是。太后娘娘遣了王嬷嬷前去暖香坞问话,那头常在只道是自个儿不小心摔了下去,与美人小主无关,太后娘娘便命人将美人小主放了出来,如今正在自个儿宫里受赏。”   “这顾常在怎的忽然变了主意,你可是看清了顾常在那日是自个儿跳下去的?”辰统帝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草书,放下笔仔细端详。   “回皇上的话,奴才自是看清了,所以也不知这常在小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霂佑犹豫片刻,又肯定的答了话。   “真是可惜。还以为又有一出好戏呢。”辰统帝将那宣纸递给霂佑,转了转手腕,“收起来吧。”   霂佑应了声,打了个千儿告退,底下心思却不减。   辰统帝是先帝第五子,自幼便才思出众,先后仙去,并无所出,先帝驾崩之前将皇位传于他。长在宫里的孩子向来早熟,辰统帝更是聪慧过人,自小就看遍了后宫争斗,如今却是生的性子极难捉摸,对于宫中妃嫔的算计竟是抱着看戏的态度。   就拿他自己的话来说,若是自个儿站不稳脚跟,又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妃嫔。   霂佑想到这里,嘴角抽了抽,也不知古往今来,像这位爷一样心思的皇帝,可有?罢了罢了,自己不过是个宦官,想这么多做什么。   捧着手里的宣纸,让自个儿的徒弟小成子拿下去装裱,刚想歇会儿就听前头守门的内侍小跑过来说瑶芬仪求见,霂佑不敢耽搁,急忙走进正殿通报。   “叫她进来吧。”辰统帝嘴角一勾,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似的,看的霂佑心里又是一阵摇头,犹自下去传了瑶芬仪。   顾青衣一步三摇的走进正殿,娇声请安:“芬仪顾氏恭请皇上圣安。”   辰统帝亲自上前搀扶了她起身,缓声道:“青儿怎么来了,这两日起了风,怎的还穿的如此单薄,像是瘦了许多,可是哪儿不舒服了?”   男子气息扑面而来,饶是顾青衣早已侍奉过圣驾,现下还是羞红了脸,轻声道:“劳皇上挂记,青衣无事的。只是前几日青衣的嫡亲妹妹湖心亭落水一事,青衣实在忧心……”   辰统帝听至一半,眉尖轻挑,很快又隐了下去,温柔开口:“顾常在落水一事母后均已查明实属意外,朕也命了太医院院判好生照顾,青儿仔细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可嫔妾……嫔妾……一想到自个儿的亲妹妹受了那等苦,心里便着实难过。皇上可千万要替妹妹做主啊。”顾青衣潸然欲泣,轻垂额首,一幅美人娇弱之像,顺势倒入辰统帝怀里。   “青儿快别哭了,此事不是早已查明是常在不小心落水的嘛?青儿如今说起做主,朕倒是有些糊涂了。”辰统帝拢了拢青衣曼妙的身子,问的关切。   青衣拿了帕子轻拭泪痕,缓声:“可嫔妾的妹妹向来做事小心,这落水可是大事,怎的会就这么平白无故自个儿掉了下去……嫔妾是不信的。嫔妾这妹妹胆小怕事,从前在府上便一直躲在嫔妾身后不敢说话的,如今极有可能是……”   说着又是一阵伤心。   辰统帝拍了拍顾青衣的肩头:“此事已了结,青儿无需多说。不过青儿一片怜妹之心,朕实在动容。朕的青儿果真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了。”   青衣抬眸,深情的看向辰统帝,羞道:“嫔妾哪儿有皇上说的那么好……只是自小的情分实在难以割舍。”   辰统帝唇边泛笑:“青儿事事为别人着想,可别忽略了自己……”说着,扶着她腰间的手一紧,调笑着看她。顾青衣双颊绯红,娇嗔了一句,随后顺理成事,按下不提。   自养心殿出来,顾青衣眉宇间依旧藏不住的娇俏妩媚,连说话都是带着笑意的:“走,咱们再去看看本主的好妹妹,伤痛里的,本主可是好生心焦。”说着一路往暖香坞去,从不差人通报,直接步入阁内。   “妹妹今儿可有觉得好一些了?姐姐可是挂心得很呢。”顾青衣一双凤目美丽,亲切的走至床边拉起君言的手,一阵嘘寒问暖。   “劳姐姐费心,姐姐对君言这么好,君言好生感动。”君言心下一笑,面上却是感激涕零的样子,挣扎着又是要起身行礼,被青衣按下。   “妹妹快歇着,咱们姐妹之间的哪儿来这么多虚礼。咱们是嫡亲姐妹,姐姐不关心妹妹,难道还去关心别人不成?”青衣掩帕轻笑,还熟稔的替她捏了捏被子。   一旁的霜迟更是开口:“正是呢,咱们小主恐常在您受了委屈,一大早的就去了皇上那儿替常在说话,现在才得了空,又赶来看望常在,实在是姐妹情深。”   怪不得!君言心下已是冷笑连连,怕是这位好姐姐已假借自己落水一事,博得皇上同情,这样踩着自己得圣宠,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姐姐如此待妹妹,妹妹……妹妹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姐姐了。”君言含了泪,拉着青衣的手都一阵颤抖。   青衣见火候差不多了,满意的拍了拍君言的手,又道:“姐姐又哪有想要妹妹报答,只是这后宫之中,妹妹是知道凶险万分的,这次姐姐可替妹妹说上几句,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妹妹下次行事千万得小心了。”   顿了顿再启唇:“妹妹别觉得姐姐心狠,若是不联手除了她们,她们便会除了我们。在这后宫之中只要咱们姐妹齐心,定能长久立足的。”   “妹妹一切都听姐姐的!”君言垂下眼眸,隐去了唇边冷笑,说的真切。   “那妹妹先好生歇着,姐姐改日再来看你。姐姐昨日语气重了些,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姐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的将来。”青衣起身,收回了手。   君言颔首,目送着青衣离去,待房门合上,面色就沉了下来。   上一世便信了她一番说辞,才落得惨淡下场,而她靠着自己的死,博取同情,晋升淑妃。演的一手好戏。如今若是再信了她,就真是自己蠢笨如猪了。   唤了云迟进来倒了水,轻抿一口,微眯凤目,犹自出神。   自打自己出生,姐姐便事事压自己一头,还未选秀,民间便有传闻,顾家长女容色倾城,才貌双全。却从没有人提起自己,这个同为嫡女的妹妹。   家里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姐姐身上,自己入宫不过是怕姐姐人手不便……   父亲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能给他带来无上荣耀的嫡长女。就连母亲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到底是为什么……姐姐用的从来都是京城里最好的师父,而自己,只能在一旁偷学着。   从小受尽欺凌。母亲从不正眼看自己,姐姐可以在父母膝下撒娇承欢,而自己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上一世的自己入了后宫,听顾青衣那一番姐妹情深的话语,心下还觉着一阵感动……   君言想到这里,紧紧的攥着手里的茶杯,久久不出声。   另一边的青衣出了暖香坞,就命暮初先赶回宫去备了热水,自个儿抽出帕子嫌恶的擦了擦手:“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本主与她做了十几年的姐妹,若不是看她还有些用处,早就遣了她去,如今为大局,还要与她做戏,真真儿是恶心。”   霜迟跟在后头开口:“小主暂且忍忍,如今入宫时日不久,根基不稳。皇上身边又常春笋般的冒出这个美人那个才人,小主还需留着常在一用,待小主升了位分,成为一宫之主,再为皇上生下皇子,到时候便了结了她。”   青衣停了脚步,转身看向她:“本主倒是不知,本主的霜迟竟是比本主还狠些。”   霜迟摸不清青衣心思,欠了身子:“小主明鉴,霜迟一心一意全是为了小主着想。”   青衣摆了摆手:“本主知道,不过是随口一言罢了。”   她转了转眼眸又道:“若不是七岁那年无意间得知那蠢物竟是父亲年轻之时在外留的野种,还真以为娘生了个蠢笨的东西。”   霜迟心下一惊,那顾家二小姐,竟不是夫人亲生!   这边青衣再开口:“让她在我们顾家吃了十几年的饭已是大恩,母亲每每见她只觉得恶心。哼,占了嫡女的名号,还想与本主平起平坐。”   青衣骄矜的冷哼一声,由着霜迟搀扶回了柔福宫。   作者有话要说:   hello 有小伙伴在嘛~有人来和我聊聊天的嘛~   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   我尝试着去做一个有趣的人_(:з」∠)_   结果跑偏了。   变成了一个逗笔QVQ!   p了个s:文中对于太监的统称换了一下。虽然是架空文,但是觉得还是要规范一些好   除了没有品级干粗活的小太监更名为内侍以外 所有剩余的有品级的太监统一称为宦官   希望没有影响大家看文~    ☆、宋氏   说起来君言到底还是沾了青衣的光,因着宫里还有个做芬仪的姐姐,内务府也不敢怎么怠慢。每日送来的东西虽说有时会参差一些次品,但大多用起来还算舒心,君言也不怎么计较这些。人活两世,金银早已置之度外。   “小主,潋滟阁的宋娘子来了,正在外头候着。”云迟卷了帘子,又替君言周正了发髻。这几日已经稍稍好了些,下床走动也是无碍的。   宋娘子?君言把玩着手里檀木梳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去请她进来吧。”这宋娘子前世也是个可怜人呢,单纯的可怕。不过在这后宫,向来不是单纯之人能活下去的地方。   一阵脚步,君言闻声望去,见一娇俏女子跟着云迟走了进来,想来是那宋娘子无疑,细细打量,唇边笑意不减,见宋娘子福身作礼:“常在姐姐万福。”   君言浅笑着回了个平礼:“妹妹不必多礼,你我二人同居从七品,我也不过是比妹妹高了半阶。”拉着她坐下,又道:“云迟,奉茶。”   待宋娘子款款落座,君言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开口:“宋妹妹今日怎的有空过来?姐姐这儿还在病里,若是传了病气给妹妹可就不好了。”   宋娘子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扭着自个儿的衣袖:“与姐姐同居棠梨宫,前些日子一直有恙在身来不及各宫走动,今儿好了些,便来看看姐姐。听宫人说姐姐日前落了水,如今看来像是要大好了。”   君言抿了抿唇边,示意奉了茶进来的云迟放下茶盏:“太医总说还得静养,顾氏本就身子弱些,也只得日日呆在暖香坞里。”垂下眸子轻啜了口香茗,宋娘子不请自来,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这宋娘子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然上一世也不会被顾青衣随手捏死。   “妹妹来这宫里也没个伴,姐姐就好了,有嫡亲姐姐在宫里照应着,还有人能说说话儿。”宋娘子启了话茬继续道:“不知姐姐闲来无事可有什么爱做的事?”   君言断了思绪,抬眸淡道:“这入了后宫,咱们便都是姐妹,妹妹这话可说不得。”顿了顿,缓声道:“也不过是打打璎珞,做些绣活,与寻常女子没什么区别。听妹妹这么一说,可是有什么特殊的事儿不成?”   宋娘子见她接了话,面上一喜:“若是日日绣花儿岂不无趣,待姐姐好了,不如与妹妹一道去御花园走走,这入了秋,听闻御花园还架了好几棵葡萄藤,咱们去摘了葡萄来吃。”   君言愣了愣,扑哧一笑:“妹妹这想法倒是新鲜,只是御花园里的葡萄可吃不得,没得酸掉了你的牙。那藤不过是种了让人赏玩的,哪儿有妹妹这样焚琴煮鹤的,竟想着吃了它。”   宋娘子双眉一蹙:“啊?吃不得?吃不得的葡萄还挂在那儿作甚……瞧着便叫人眼馋。”   “妹妹就为这事儿?”君言略带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是呀,本想邀姐姐一道去摘……瞧着晶莹,竟是吃不得的,着实可惜。”宋娘子吐了吐舌头,泄了气,百无聊赖的拨弄着腰间流苏。   君言放下手中茶盏,眼眸微动:“想要吃葡萄,也不是没有办法……”   宋娘子的眼睛刷的一亮,也顾不得仪态,拉着君言的袖子直摇:“好姐姐,能有什么法子?快告诉妹妹!”   “宋妹妹去偶遇了皇上,得了圣宠便可。到时候别说是一串能吃的葡萄了,就是金做的,皇上也能给妹妹找来。”君言掩了帕子轻笑。   宋娘子更是羞红了脸:“姐姐……姐姐欺负人!”说着娇羞的背过身去,手下更是无措的扯着流苏。   君言摊了摊手,无奈道:“妹妹自个儿说,姐姐说的可是一个法子不是?妹妹若是不满意,便自己想去。”   宋娘子急急地回身拉住君言的手:“姐姐别恼……妹妹只是……”吞吐了半天,硬是蹦不出一个词儿,急的宋娘子直跳脚。君言又是一阵笑,才拉住她道:“好了好了,姐姐不过是与妹妹开个玩笑罢了。”   君言眼眸子一转:“不过妹妹得知道,在这宫里,若是得了皇上的宠爱,自然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若是得不到……那也只有看着御花园的葡萄藤掉口水的份了。”笑嗔着点了点宋娘子的鼻子:“也不知哪儿来的贪吃鬼,竟也入了宫。”   宋娘子见她一番动作,嘟了嘴气呼呼的怒瞪,眼珠子圆溜溜的,看的君言又是止不住的一阵笑。   如此纯真的女子,真要死在青衣手下吗?君言心里想着,紧了紧手中锦帕。   缓了缓声抬起眼眸看向宋娘子的坠马髻:“妹妹这发髻梳得真好看,看来虽说妹妹贪吃了些,手下的宫女是个手巧的。只是这坠马髻若是不配上木兰花,便少了几分姿色,姐姐这儿刚好有一只木兰玉簪子。”说着,起身打开妆奁,取出那簪子便往宋娘子头上插。   “呀!妹妹怎么好意思拿姐姐这么贵重的簪子!”宋娘子急急地伸手想要摘下。   “哎!妹妹若是不收,便是瞧不上这礼!姐姐可是不依的。”君言嗔怪了句,止住了她的动作。宋娘子欲再推辞,见君言一副非收不可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君言替她正了正玉簪,满意一笑:“果真漂亮许多,妹妹天生的美人胚子,可别再贪嘴了,若是吃多了反而不美。”   顿了顿,状似无意的说:“不过前些日子听宫人们说起这几日御花园里菊花儿开的极好,我这儿的云迟最拿手的便是秋菊糯米糕了,若是再配上绿菊冰糖羹,最好吃不过。只是这得是沾了晨露的鲜嫩菊花儿,姐姐今年是无福了,太医禁了走动,云迟又忙的脱不开身。底下的几个小丫头认不得好坏……”   说着可惜的叹了口气,这可勾起了宋娘子的馋虫:“真有那么好吃吗!姐姐若是放心,妹妹可亲自去采了来,到时候云迟姑娘做了糕点糖水,千万分妹妹一份!”   宋娘子咽了咽口水一脸真诚的看着君言,惹得君言唇角上扬:“妹妹主动请缨,姐姐哪儿有推辞的道理,这若是真做了出来,妹妹的功劳最大,妹妹可劲儿吃便是,只是到时候若是衣服又见了小,别说姐姐没提醒。”   宋娘子讪讪笑了笑,看了眼天色:“呀,这么晚了。今儿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明儿一早妹妹就去御花园采了来~”说着不等君言出声,便福了福身子,蹦跳着走远了。   君言笑着摇了摇头,命云迟收拾了茶盏歇下不提。   “云迟姐姐,云迟姐姐。”暖香坞底下做粗活儿的内侍小欢子瞧着身边美人,一路跑过来拉了拉云迟的袖子。   云迟并未停下手里活计,只随口问了句:“怎的了?小声些,小主还在看书呢。”   小欢子应了句,压低了声音道:“云迟姐姐可听说了吗?潋滟阁的宋娘子昨儿在御花园遇上了皇上,当天晚上便被翻了牌子,如今晋了美人了!”   “潋滟阁?那不就是前日造访的那位宋娘子吗?”云迟一愣,顿了手里动作,转身看向小欢子,“果真是时隔三日,当刮目相待。前日来还觉着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呢。今儿就成美人了。”   “可不是嘛姐姐。奴才也是想起前日的事儿这才留了心呢!”   “哎得了得了,左右都是主子的事儿。咱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做好自个儿的事儿便是了。过会儿子小主看乏了定是要传茶的,你快去御水房提了水来候着。”云迟顿了顿又道:“皇上今儿宠这个,明儿召那个的。咱们守着自家小主就是了。”   小欢子连应了下来,转了个身又跑远了。   “姐姐姐姐!”宋娘子,不,现在应该称她为宋美人了。宋美人一路小跑推开暖香坞的阁门,一脸纯真笑意。   “常在顾氏给宋美人请安。”君言笑意深了深,向着她福下身子问安,宋美人瞪大了眼睛连忙扶起君言:“姐姐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   君言盈盈起身,对上她的眸子:“小主如今是美人了,自是要行礼问安的。担上美人小主一句姐姐,顾氏已是越矩了。”让了上首的位子给予她坐,亲自奉了茶上来。   “姐姐快别忙了,若是妹妹日后来了,姐姐都这般,妹妹可就不敢来了,平白累了姐姐。”宋美人端起茶盏咕噜就是一大口,笑弯了眼眸:“呀,是牛乳茶呢!真甜!”   “就知道妹妹爱喝这个,上次的香茗见妹妹都没怎么动过。”君言轻笑一声,也落了座:“皇上待妹妹可好?”   听到这里,宋美人放下茶盏,又是一笑:“皇上待我可好了,每日都有好吃的送来,皇上说了这宫里最不缺东西吃了,让妹妹畅快吃便是~”一句话下来,看似炫耀,却毫无显摆之意,君言只觉着天真好笑。   “那妹妹可吃着心心念念的葡萄了?”   “自然是吃着了~可甜了呢,妹妹本想留一串儿给姐姐,但宫人说这东西不禁放,妹妹就替姐姐吃了。”宋美人转溜着眼珠子说的真切,君言只扣了扣桌子道:“我看你呀是自个儿贪吃,还寻了个理由。”   宋美人淘气的吐了吐舌头,又道:“那日姐姐让我去采了秋菊来,却不想碰见了皇上,皇上问我采去作甚,我便如实答了。呀说起来姐姐提的糕我还没吃着呢!”她一下子站起身来,急忙道:“那篮子还在我宫里,姐姐等着,我这就回去取来,云迟姑娘可千万给我做了!”说着转身急步跑了出去。   君言看着她背影,终是止不住的笑出了声,连一旁的云迟也抿不住唇边笑意:“小主,这宋美人真是真性情。”   “她那哪是真性情,不过是贪嘴罢了。”君言转眸笑睨了一眼云迟,戳穿道。   作者有话要说:   降降降!   这里是品阶表~方便大家看文。以后每过一段时间我就贴一次 不然大家一直翻到前面来也挺麻烦的~   正一品 皇贵妃   从一品 贵妃 淑妃 贤妃 德妃   正二品 夫人   从二品 妃   正三品 昭仪 昭媛 昭容 淑仪 淑媛 淑容 修仪 修媛 修容   从三品 贵嫔   正四品 婕妤   从四品 容华   正五品 嫔   从五品 婉仪 芬仪 芳仪 德仪 顺仪   正六品 小仪 小媛   从六品 贵人   正七品 才人 美人   从七品 常在 娘子   正八品 选侍   从八品 采女   正九品 更衣   稍微区分一下 正三品及以上可以成为娘娘,自称本宫。   正三品以下的就只能称为小主,自称本主。   p了个s:从上一章起统一了太监的称谓。有品级的都是宦官,干粗活没品级的都是内侍~   再p了个s:QVQ你们不要都不说话呀 嘤嘤嘤 我每天都在自言自语嘛。 ☆、糕点   自那日宋美人得了糕点糖水回去,便常常过来痴缠着要点心吃。君言看她实在可爱也狠不下心,宋美人又正得宠,御膳房马虎不得,故云迟常去御膳房借了小厨房一用,也没人说什么,都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君言也同往日一般每每得了暮归送来的膳食,都遣了她下去,自个儿几次过了水用了银簪子试毒才敢放心食用。也亏得暮归胆小,总是在最后撒上药物,待送至君言这儿,药粉还未彻底融了进去,用水漂一漂倒也干净。   只是每日都清淡,还好有宋美人的糕点加餐。   这日,君言倚在暖香坞外廊见看书,远远就听见一阵笑声,猜是那宋美人,转头与一旁候着的云迟道:“瞧瞧那没规矩的丫头,也是皇上宠着,后宫里的嬷嬷才不敢说什么。”   说着宋美人已至人前:“姐姐与云迟姑娘说什么悄悄话呢~”   “自是说咱们宋妹妹瞧着又圆润些了,定是偷摸着去了御膳房找东西吃了。”君言放下手中书卷,一本正经道。   宋美人并不恼,嘻嘻一笑:“姐姐别说,皇上说了,我正在长身体呢,多吃些无碍的。若是谁觉着咱们诺儿胖了,就罚了她去~”   “哟,那姐姐还真是说错话了,妹妹饶命啊。”君言假装一脸惶恐,逗得宋美人笑弯了腰:“诺儿怎会与姐姐计较,哎说起来那日皇上来潋滟阁,还夸了姐姐糕点好吃呢!”   君言心下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曼声道:“姐姐还从未见过皇上呢,皇上可有说些什么?”   宋美人扬了扬下巴,有模有样的说起了:“那日皇上见我案上放的糕点精致,便尝了一口,还问了七巧这可是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像是长进了许多。”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缓了缓声又道:“七巧便答那是姐姐这儿的云迟姑娘做的,皇上当时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君言点头笑答:“那皇上可是抢了妹妹点心吃,怪不得妹妹今儿又来了。”   一旁的云迟也笑弯了眼眸:“其实奴婢这一手也都是小主教得好,从前在府上,小姐便常常下厨,大小姐也爱吃小姐做的点心,入了宫也常常唤了小主去做来品尝呢。”   宋美人一听,瞪大了眼睛,气道:“原来还有这一宗!姐姐偏心!姐姐只做于自己的嫡亲姐妹吃,却从不告诉诺儿!姐姐是不把诺儿当姐妹嘛!”说着一双水眸巴巴的看着君言。   “哎,妹妹冤枉啊”君言大呼冤枉,又道:“前些日子姐姐身子不好,若是下厨做了吃食恐过了病气与妹妹,才从未提及。妹妹如此可爱过人,姐姐又怎会不把妹妹当做姐妹呢?”   宋美人努了努嘴:“那姐姐这会儿可是大好了?姐姐知道妹妹也就爱吃这一项了,我的好姐姐,便做一次嘛”   君言面上笑意不减,故作为难道:“哎,那……妹妹相求,姐姐也只好献丑了。只是若是不和妹妹脾胃,可不许闹腾的!”   宋美人见状,使劲的点了点头,扬了大大的笑容,惹得君言又是没好气的一阵嗔怪。宋美人趁热打铁,推搡着君言就往御膳房去。   君言净了手,做了些糕点团子,又怕宋美人贪吃积了食,特意熬了易消化的糖水。宋美人像是得了宝贝似的,亲自端了回去不提。   “诺儿今天这儿的点心像是又精进了几分,可还是那云迟姑娘做的?”辰统帝瞧着那模样便喜人,尝了一口,眉尖一挑。   宋美人鼓着嘴,恐皇上抢去了吃食,努力咽了下去答道:“这可是顾姐姐亲自做的呢,皇上也觉得好吃吧?”说着拦了盘子于怀里:“这是姐姐做给我的,皇上若是想吃,自个儿求了去,可不许抢诺儿的。”   辰统帝好笑的点了点宋美人额首:“朕是那种与你抢东西吃的人吗?只是朕的诺儿怎的这般小气。顾姐姐?可是柔福宫的瑶芬仪?”   宋美人又咽下一口糕点,摇了摇头:“诺儿从未和瑶芬仪姐姐说过话呢,诺儿说的是暖香坞的顾常在顾姐姐。瑶芬仪姐姐高高在上的,诺儿高攀不起。”顿了顿又道:“皇上怎的和顾姐姐似得,总爱点诺儿的头,诺儿快要被你们点笨了!”   “顾常在?竟是她。”辰统帝看了眼手中糕点,这味道绝不会错的,自打第一次去了柔福宫尝了瑶芬仪的点心,便觉得比御膳房可口了许多,问及出自何人之手,瑶芬仪只答是自己亲自下厨做的,如今怎的又蹦出一个顾常在。   辰统帝勾了勾唇角,又道:“青儿向来是个好相与的,怎得到了你嘴里就高攀不起了。你们同为后宫姐妹,也该走动走动才是。”   宋美人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嘴角还留着糕点屑:“才不是呢。诺儿刚进宫的时候就听说柔福宫的瑶芬仪小主可厉害着呢,诺儿胆小,才不去招惹呢,还是顾姐姐那儿好,有糕点吃。”说着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似得,又拿了一块起来,冲着辰统帝摇了摇,塞进了嘴里。   辰统帝失笑,与宋美人又聊上几句,只觉得身心畅快,直到霂佑通传御书房何大人求见,才放开手去,进了御书房商量国事,待何大人告了退,已是晚膳时分,辰统帝想起今日一番,直向着柔福宫去。   “芬仪顾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青衣福了身子作礼,嘴上又道:“皇上来青衣这儿怎的也不提前告知一声,这送来的都是芬仪的份例,怕是皇上吃不惯呢。”   辰统帝叫了起,摆了摆手道:“无妨,朕忽的想起你这儿的点心来,青儿今日可愿意下厨?朕方才与何琛商量国事之时便念着这味儿。”   青衣面上一愣,小心翼翼的开口:“皇上怎的想起这来了。现在做了来便耽误了皇上晚膳了,还是改日……”   辰统帝掠了袍子自然的坐在上位:“无碍,朕就是想起这味儿来了。青儿去做来便是。”   “这……”青衣咬了咬唇,心下心思不停。这点心从来都是让顾君言那蠢物做来的,今儿皇上怎的突然想起这东西来了。   “青儿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嘛?”   “皇上明鉴,这糕点须要做上好久呢,皇上若是想吃,青衣明日做来奉与皇上,今儿实在太晚,待皇上用上了,怕已是月中十分,再者言这糕点容易积食,皇上若是晚上用了,对龙体有碍……”青衣好不容易想了些说辞,只盼着搪塞过去再说。   辰统帝也不为难,可惜道:“这般麻烦?那便罢了,日后再说吧”说着便不再提起那糕点,青衣这才松了口气,缓了神色又做娇媚状不提。   而一切也只有辰统帝自个儿心里清楚。顾常在,倒是个有趣儿的人。   “霂佑”辰统帝起了身子唤霂佑进来伺候,一旁的青衣像是要起身,却被辰统帝按了下去:“青儿多睡儿吧,昨夜多有劳累。”   青衣红了脸颊,躺了下去,看着辰统帝整理衣衫,走出柔福宫。   “霂佑,你遣人去看看棠梨宫暖香坞的顾常在,朕记得前些日子落了水,如今可是大好了?”辰统帝边走边问着身后宦官。   霂佑心下疑惑,这辰统帝怎的忽然想起了顾常在,面上只能答:“皇上赎罪,奴才不知,这就遣了人去看看。”   辰统帝嗯了一声便不再提。   “顾小主可在?”暖香坞阁门被敲响,一个小内侍满脸堆了笑,候在外边问道。   “小公公这是怎的了?我家小主刚起了身。”云迟启了门,上下打量了来人,柔声回答了。   “哟,奴才给顾常在报喜了。”那小内侍打了个千儿,冲着内阁又是一笑:“小主刚起身,奴才便不进去打扰了。劳烦姑姑通报一声,今儿皇上身边的霂爷爷遣了奴才来询问,小主怕是好事临近了呢。”   云迟笑意僵了僵,半晌才回过神来,喜道:“公公说的可是真的?是皇上问起了咱们家小主?”   “哎,这事儿奴才怎会玩笑,千真万确呢。云迟姑娘您就请好吧。”那小内侍说着讨喜的话,云迟犹自欢喜了片刻,又急急地从内室取了银子赏他。   小内侍收了银子,面上笑意更甚:“那奴才便不多打扰小主了,奴才告退。”   云迟应了声,亲自送了那小内侍走远,喜滋滋的卷了帘子入了内室,开口道:“小主,你可知道是谁来了!前头霂公公的徒弟来敲门,说是皇上向霂公公问起小主您了呢。那小公公还说让小主准备着,怕是……怕是就这两日了呢!”   君言取帕子的手一顿,转眸看向她:“当真?”   云迟点了点头:“小主可是高兴坏了?怎的都不笑。咱们暖香坞上下也有盼头了呢。”   君言好笑的看了她:“不过是个小内侍传信,你便如此高兴。怕是还得等上两日呢。”说着放下手中帕子,徒留云迟一人疑惑的站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降降降!   皇上想起君言啦~   对手戏马上就要噼里啪啦上演了!   大家激动咩><!   QVQ求你们跟我说说话啊 我每天都在作者有话要说李絮絮叨叨的。   我感觉我快要得了自言自语症。 ☆、交锋   果然如君言所言,待皇上再想起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那小内侍再来传话之时,君言已容色大好,靠着床榻细细绣着帕子,蝶蜂争春的图样瞧着便色彩艳丽,而君言绣的正是那只蝴蝶的翅膀。   小内侍伏着身子在下头候着,君言连眼眸都未曾抬起,认真的比对了丝线颜色,半晌才道:“知道了,下去吧。”一旁的云迟赔了笑:“小公公随奴婢来。”说着又从盒子里取出装了银子的绣袋,递于他。   小内侍,垫了垫手里的分量,恭恭敬敬的告了退,心理却不以为然。这顾常在还未得宠呢便如此摆谱,定是不能长久,不巴结也罢。   君言依旧看着绣图,一旁的云迟看她半晌都不说话,在一旁干着急:“哎哟,我的好小主,皇上一会儿可就来了。你也不打扮打扮,还捧着这绣图作甚呢。”   君言并不答话,双眸盯着手里的针线,道:“这线颜色略次了些,还有好一些的丝线吗?”   云迟咬了咬唇,一把夺过君言手里的针线与锦缎,置于案几上,不由分说的,拉着自家小主至铜镜前:“小主您就这般面圣嘛?这……这衣服还是去年入宫时制的,如今宫里还有谁穿这个。”   云迟又急急地回想君言为数不多的宫裙:“小主落水之前,内务府还差人送来过一身藕荷色的宫裙,虽说素了些,但也总比这件好呀。”云迟顿了顿又道:“还有小主这妆容,这发髻……哎呀小主奴婢还是唤了暮归进来吧!”   君言好笑的看着喃喃自语的云迟,拉住了她的手:“就这样就最好。”   云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小主你就打算这样面圣?!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小主日后在这宫里便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君言无法,只好把云迟推了出去:“你这啰嗦鬼,赶紧门口看着去,远远若是看见皇上御驾了,赶紧进来通报一声才是正理。”云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看着君言的眼神,认命的去守了门,心里只想着完了完了,小主这是落了水看破世俗想不开了不成?   这厢的君言,关上了阁门,回身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唇边一勾,扫了眼案几上的物什,最后画了朵红莲于眉间,拢了拢桃红色宫裙,单螺髻上只簪了朵碎花簪子。便又拿起案上的绣图,比对着丝线,选了湘妃色那束,才穿了针。   “小主,前头皇上来了。”云迟卷起帘子,看自家小主还不肯放下绣图,叹了口气,传了话又退了下去。君言连动作都没停顿,像是赶着要把这一半的翅翼绣好一样。临了皇上至阁,才放下手中活计。   “常在顾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君言福身作礼,髻上的碎花簪子轻颤。上头的那个人的眼神被那簪子吸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道:“抬起头来。”   君言应声抬头,直直的对上那人的眸子,辰统帝也不避开:“你胆子倒是不小。你可知宫里规矩,小小常在是不可与朕对视的。”   “回皇上的话,君言以为皇上叫君言抬起头来,就是让君言看的。”   “那你看出什么没有?”   “君言惶恐,从前在府里,在宫里无人不说皇上丰功伟绩,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与君言也无甚区别。”君言这番话说的,让站在一旁的云迟心惊,哎哟我的小主哎,你这是……你这是在作死不成?!   “你不怕朕?”   君言摇了摇头,缓声道:“君言方才就说了,皇上与君言同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无甚区别,为什么要怕?再者言皇上是君言的夫君,难不成还会害了君言去?”   辰统帝不怒反笑:“起来吧,看你拘着身子朕也觉着难受了。眉间的那朵红莲倒是不俗。”君言顺势起了身子,亲自奉了茶:“皇上请用茶。”   “这会儿子倒乖觉了,方才那股劲儿去哪儿了?”辰统帝随意落座,接过她手里的茶盏,也不用,只是置于案几上。   “回皇上的话,君言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人活一生,若是不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还有什么乐趣?”君言语气颇为认真。   辰统帝勾了勾唇角,还想说什么,就见茶盏一边放着绣篮,一时起了兴趣,探了头过去看:“这是什么花样子?倒不似平日里见着的那几个。”   君言指着那图样,道:“宫里娘娘多爱用花卉,君言觉着着实无趣,就那几朵花儿多开还能开出什么东西来不成?这是君言进宫前,宫外小姐流行的样子,叫蝶蜂争春。看着生机勃勃的,比那沉闷的月季芍药好看多了。再者言,皇上难道不觉得这蝶蜂争春更适合后宫嘛?”说着像是怕辰统帝听不懂似的,又细细的解释了:“您瞧,这蝴蝶这蜜蜂就是后宫的主子娘娘,皇上您不就是那朵花儿嘛。”   辰统帝并不理她,只说了句:“你倒是个主意多的。前些日子一直听诺儿提起你来,像是说糕点做的不错。”辰统帝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皱了眉:“怎的是牛乳茶?”   君言摊了摊手,说的真切:“宋妹妹最爱牛乳茶,故君言这儿备着的最好的茶便是这个了。皇上要来,难道和君言喝那掺了梗子粗茶不成?”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告状。宫里常在位分的,好歹也是个小主,怎的会分了那种茶去?”辰统帝好笑的看着她,君言也不辩解,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最后还是辰统帝认了输:“罢了罢了,说不过你去。从前怎的不知道朕还有个伶牙俐齿的顾常在。”辰统帝像是不愿放过糕点那个茬儿:“上次诺儿那儿的那块像是并不怎的甜腻,可有什么来头?”   君言并不在意他的话语跳脱:“皇上,可能赏了君言坐下说话?”辰统帝指了指身旁的绣墩,示意她坐那儿。   “宋妹妹爱吃是出了名的,可若做的甜腻了,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君言顿了顿道:“故只取了那蜂蜜原有的甜味,并未加了白糖,保留了一份清甜。”君言抬眸看去又道:“皇上若是喜欢,君言这儿还有些剩的,回头装了让霂佑公公带回去。”   辰统帝挑了挑眉毛:“朕难道还吃宋美人吃剩下的不成?要送就做了新的来,这般敷衍。”君言熟稔的嗔怪一句,自是应下不提。   只是苦了一旁伺候的云迟,心惊肉跳的看着自家小主种种越矩之事,像是下一秒自个儿便要同小主一道挨了板子似的。   “朕听闻前些日子你落了水,如今看来倒像是大好了。”来了!君言知道这事儿早晚得提起,当下翻了眼眸道:“哎这事儿不提成不成,君言都快成满宫的笑柄了,人人都知道棠梨宫有个顾常在,在湖心亭赏景还能自己落了下去。”   君言自顾自的喝了茶:“不过是一时脚滑,谁曾想竟闹得这么大。”   辰统帝不动声色的睨了眼身旁的霂佑,霂佑浑身一凛,头垂的更低了。   君言见辰统帝并不接话,又道:“宫里都传是阮美人推了我下去,也不知是谁这么蠢笨。那阮美人如此得宠,何必推了我下去自找麻烦。”她看了眼辰统帝,开口:“我不过是个连皇上都没见过的常在,她若真的善妒,何不推了我姐姐去。”   辰统帝嘴角一抽:“你倒看得通透。”   “皇上您说是不是这理?我姐姐好歹也算得宠几分,总好过我一个连名儿都没听过的常在。”君言脱了腮看他,动作十分随意。   “你什么都敢说,也不怕朕罚了你去?”   君言唇边泛笑:“皇上是明君,君言是小女子。明君怎会和小女子一般计较呢。”   辰统帝不置可否:“这裙子像是去年的款式,难道常在还念旧不成?”他转了转手腕:“内务府再怎么怠慢,总不会连衣服都不给你做了吧?”   君言扯了扯裙子:“君言就喜欢这款,新旧又有何关系?看着顺眼便是了,难道新裙子就一定比旧裙子好看不成?”   “那你以后便都无须做新衣了,就守着这条裙子去。”辰统帝接了话茬与她,看不出喜怒。   君言抚了抚鬓间花簪,启唇:“哎这话也不是这么说。若是不做新衣,君言又怎的知道新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呢?只有做了才知道喜欢不喜欢呀。”   辰统帝面上又是一僵:“好话坏话都叫你一个人说了去。”   “君言说的都是占理的话。”君言言之凿凿的说了一句,又一次没避开辰统帝的眸子。   “霂佑,你跟了朕多年,你觉得这顾常在如何?”   “奴才……奴才惶恐。这顾常在像是个……胆儿大的。”   “胆大?朕看她岂止是胆大。说的话,喝的茶,放的东西,穿的衣服,个个都有讲究。”   “奴才愚钝,听不出常在小主话里的意思。”   “你哪是听不出,你是假装听不懂吧。”   “奴才不敢。”   “罢了你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删删减减修修改改了很久   感觉还是没有很好地表达出我要的感觉   QVQ可能还是我水平不到位吧   求轻喷。   君言毕竟重活一世   对皇帝的脾气还是稍微有些了解的   所以并不担心惹怒了他   反而皇帝需要的就是这种聪明   又出挑的妃嫔。   顺说最近在追茴笙的新文《夺宠》   艾玛跪舔女主炒鸡好看好吗! ☆、示弱   自那日皇上回去之后,君言就晋了才人。后宫之中每一段时间都会有新的面孔,才人美人更是一捞一大把。上头的几位娘娘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差了宫人送来些贺礼,就算完了事儿。   皇上也没有再怎么寻过君言,倒是宋美人来了劲儿。日日缠着君言讨赏:“姐姐,若不是我机灵,放了姐姐的茶点在案几上,皇上怎会封了才人。这都是我的功劳!姐姐得奖励我点儿什么才行!”   这话说的乍听之下像是不太舒服,但是从宋美人嘴里出来,只觉得娇憨可人,君言放下手中绣图,睨了宋美人一眼:“那姐姐是不是还得向妹妹行个大礼,多谢妹妹提携了。”   宋美人连摆手:“哎姐姐别恼,妹妹只是想着上次那如意金枝羹和枣泥山药糕,姐姐还不知道妹妹的心思嘛。我的好姐姐,我都已经有好几日没吃上姐姐做的点心了。”   “整日就知道撒娇。”君言笑骂了一句,扳着手指头数道:“几日?我怎的记得前日妹妹还从我这儿顺走了芸豆卷?”   宋美人委屈的咬着唇边,手里绞着内务府新制的帕子:“人家……人家就是想吃嘛。”   “哎哟,哪儿来的可怜见儿的小人。”君言刚想接话,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阵娇笑传来:“好些日子没来看妹妹了,妹妹这儿倒是有了新姐妹了。”   君言面色沉了沉,复又一笑,起身作礼轻声道:“给姐姐请安,姐姐万福。”   一旁的宋美人也鼓着腮帮子老老实实地福下身子,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视线还是不离桌上的八宝甜酪。   霜迟和暮初一人扶起一个:“两位妹妹快别多礼了,可是姐姐打扰你们说话儿了?”青衣捻了帕子又是一笑,自顾自的上首坐下,“妹妹们也坐。”   “谢姐姐。”君言藏在袖子下的手轻拽了拽宋美人,拉了她一同坐下。   “一直听皇上提起宫里出了个贪吃的宋美人,如今一见,宋妹妹果然娇俏。”青衣状似亲昵的覆上宋美人的手:“只是宋妹妹从来都只爱来暖香坞。姐姐那儿也有很多好吃的呢,都不见妹妹造访的。”   她缓了缓声,又道:“若不是今日来寻了自家妹妹,也不知何时能结交宋妹妹这样有趣儿的人了。”   宋美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受宠若惊的看着青衣的手:“芬仪姐姐说笑了。”   “方才在门口听宋妹妹口若悬河的,怎的如今如此呆板?难不成是姐姐在这儿束了妹妹?那姐姐可真是罪过大了。”青衣并不打算放过她。   “嫔妾……嫔妾不敢。只是初见芬仪姐姐,姐姐天姿,妹妹自愧不如。”君言有些哑然的看了宋美人一眼,又收回目光:“姐姐今日来,可是寻了妹妹有什么事?”   青衣眉尖轻蹙,片刻才换上笑颜继续道:“本也不过是想找妹妹聊聊天解解闷,却不想遇上了宋美人。”   话已至此,宋美人便顺势起身:“姐姐恕罪,潋滟阁今儿要迎新的掌事姑姑来,妹妹不便久留,可否先行告退?”   青衣顺着她话接了茬:“妹妹快些去吧,若是得了空,千万记得来柔福宫找姐姐。”   宋美人应下了话,退了两步,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君言,转身出了暖香坞。   “好些日子没和妹妹说些体己话了,妹妹这些日子倒和那宋美人走得近些,也不见妹妹来找姐姐了。”青衣待宋美人走了出去,才启了话茬。   君言清浅宛然,勾了清丽面容,悠悠开口:“宋妹妹与君言住得近些,也爱与妹妹聊上几句。便走得近了些,姐姐不喜嘛?”   青衣看了眼暖香坞里更换一新的茶具杯盏,半晌才道:“还未恭贺妹妹高升呢,如今晋了才人。按着规矩也该有个掌事姑姑了,可要姐姐去求了贤妃娘娘替妹妹寻个好的?”   寻个好的?怕是姐姐又要从自个儿手下挑个人安插进来了吧。君言心下想着,嘴里却道:“这等小事怎能麻烦了姐姐,左右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宫人。”   “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掌事姑姑不比外人,是最要紧不过的了。”青衣不依不饶,像是定要替君言寻个好的似的。   “姐姐好意妹妹心领,只是如今若是求了去,怕贤妃娘娘觉着咱们姐妹在后宫里抱成了团,万一……”君言为难的拖长了尾音,青衣素手敲了敲案几,有些不满的收回了嘴。   “妹妹说的也是在理,是姐姐想岔了,到时候等那掌事姑姑来了,妹妹再自个儿调教也可。”青衣顿了顿,又将话提上了正题:“皇上前些日子来妹妹这儿,可有提起什么?”   话听到这儿,君言心里早已冷笑连连,面上却羞红了脸,怯懦道:“皇上哪里看得上妹妹,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觉着无趣,怕是如今早已丢开手去了。”   “当真?”   “妹妹不比姐姐天姿,说话儿也沉闷。皇上那日来了,妹妹还奉上了牛乳茶惹得皇上皱眉。如今得了才人的位置也全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怕宫里人因妹妹而看低了姐姐去。”说着将头低的更低了:“妹妹一切都是沾了姐姐的光呢。”   青衣面上一喜,骄矜之色更是毫不掩饰,急急地问道:“皇上当真如此说?”   君言连忙跪了下来,言辞诚恳:“给妹妹十个胆子,妹妹也不敢假传圣意呀。皇上当日确是如此说来的,姐姐若是不信大可问了皇上。”   青衣又怎会真的去问了皇上这话,听君言这么一说,心下早已信以为真。   想着皇上待自己竟如此之好,连自己的妹妹犯了错也好不怪罪,当即态度又好上了几分:“妹妹别放在心上,皇上日理万机,说不准早忘了这些小插曲。待过上些时日,姐姐自会像皇上提起妹妹你,到时候咱们姐妹也好一同侍奉皇上。”   君言眼里含了泪,感动道:“姐姐事事都为妹妹着想,妹妹实在无以为报。”   “咱们亲姐妹间的,说什么报不报的。妹妹千万要记住,在这后宫里,只有姐姐待你是真心的。”说着,拉起君言的手,将她搀扶起来:“妹妹若是听信了别人的话,离间了咱们姐妹情谊,就不好了。”   说着轻拍了拍她的手:“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像那宋美人。妹妹待她好,说不准又是个心里主意多的,能选入宫里,又岂会是家世简单的。”青衣轻抿一口茶盏:“姐姐已替妹妹打听过了,那宋美人家世可不一般。”   “姐姐的意思是?”   “宋美人的祖父可是当朝二品大员,怎的会贸贸然的来与妹妹你结交。妹妹心思单纯,姐姐却不得不为妹妹谋划几番。”青衣说的真切,“依姐姐看,这宋美人定不是个简单的。妹妹可别被她装傻充愣的骗了去。”   君言迟疑的看着青衣:“宋妹妹如此纯真……怎会……”   青衣一脸凝重:“若真纯真,早在这宫里死上十回八回的了,姐姐看此中必有诈。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她与你热络,定是存了别的心思,说不定早已谋划了要害了妹妹去,咱们得先下手为强才是。”   君言瞪大了眼睛:“姐姐……姐姐的意思是?”   “妹妹无需害怕,姐姐早已都替妹妹想好了,妹妹只需按着姐姐的计划行事,定能将那宋美人除了去,到时候妹妹便可高枕无忧了。”   君言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宋妹妹如此可爱,君言……君言下不去手。”   “你下不去手,回头死的可是你自己。妹妹还不明白吗?姐姐一切都是为了妹妹啊”青衣着急的说着,像是要君言马上应承下来似的,君言被青衣逼得红了双眼,唯唯诺诺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摇着头。   青衣看今儿也说不出个什么结论,只得悻悻然的又嘱咐了几句,让君言自个儿好好想着,回了柔福宫。   君言目送青衣远去,面无表情的取出帕子拭去眼泪。   姐姐的手竟是如此急不可耐的已经伸向了宋美人。没错,宋美人如今看来的确不简单。今日本以为她会惹怒了姐姐,没想到一番言语竟是藏了性子。只是现在的自己,怎会让姐姐满意成事呢?   想着,前头的云迟却缓步走来:“小主,内务府送来了掌事姑姑,正在前头等着小主问话呢。”君言点了点头,随着云迟进了前殿,就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站在那儿冲着自己行礼,看起来年纪并不大。   “姑姑快请起,不知姑姑如何称呼?”君言亲自上前扶了那女子起身,给足了她面子。   那女子不卑不亢,只缓声答:“奴婢名唤缓竹。”   “缓竹?缓歌慢舞凝丝竹。倒是个好名字,从前可有伺候过什么人?”   “回小主的话,奴婢从前伺候过先帝的舒嫔小主,后先帝驾崩,舒嫔小主随着先帝去了,奴婢便回了内务府,如今才得了差事来小主这儿。”   简简单单一句随着先帝去了,里面全蕴含着极大地悲剧。入宫之时姑姑便有指点,先帝后妃除了有子嗣的留了下来,其余人等皆随先帝殉葬。而这舒嫔,怕也是其中一位。   君言面上有些戚戚然,又随口问了缓竹几句,便让她下去做事。   作者有话要说:   勤劳的阿暖又更新啦。   今日第二更哦   QVQ小伙伴们快收藏人家嘛   满地打滚求收藏。   小伙伴们给人家留言嘛   QVQ每天打开文章下面都凄凄惨惨的没人说话。   嘤嘤嘤!   p了个s:今天晋江好抽啊 更新一直发不上来全是乱码。   心好累! ☆、太后   闷在暖香坞里小半月,除了宋美人常来常往,便没了什么交集。   当今皇上年号辰统,自太祖皇帝定国号靖以来,靖国地大物博,每年受边境小国参拜。   太祖皇帝开国之日九月十九也定做是举国同庆之日,每年不论是民间还是宫中都会举行盛大庆典,每家每户也会献出祭品,以慰历朝皇帝在天之灵,祈求保佑风调雨顺。   如今后位空悬,太后统领后宫,这庆典之事更是亲力亲为。而在庆典之上,妃嫔们进献贡礼,以求国泰民安。   君言便是掐好了这日子,懒起轻扫蛾眉,命云迟取了阁内最名贵的盒子将亲手绣的佛经装入,跟着棠梨宫主位婉贵嫔,走在最末端至宴。   酒过三巡,贤妃便起了头奉上巨幅水墨靖国疆域图,拔得头筹。依次而下的宜妃,婉贵嫔,赵婕妤等也纷纷拿出了早先准备好的祭品。   一圈轮着,芬仪之位的顾青衣缓步上前,娇声作礼道:“柔福宫瑶芬仪顾氏奉上羊脂白玉如意一对,愿我朝事事如意,风调雨顺。”说着一旁霜迟启开锦盒,一对上好的白玉如意静静躺在绸缎之上,通体透白,一丝杂质不掺,成色极好,实为上品。青衣勾了勾唇边欲起身退下却听后面传来疑惑之音。   座上皇帝与太后自也是听见了,传人下去询问,才知是君言。青衣蹙了双眉看向君言,不知她想做些什么。君言恍若未见,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礼,便听太后问道:“顾才人何故惊奇?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君言欠了身子怯懦开口:“回太后娘娘话,姐姐……不芬仪小主的羊脂白玉如意极好,并无不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嫔妾前些日子见芬仪小主宫里摆着苏州绣娘洛敏之的孤品《四大士》,本以为芬仪小主会选了这孤品进献,今日却见着这对玉如意,故觉得有些意外罢了。这羊脂白玉如意成色上佳,实属佳品,芬仪小主之心天地可鉴。”君言佯装不知,只缓声娓娓道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太后听着心里便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洛敏之洛大师的孤品可是举国难寻,臣妾记得宫里唯有的几幅也都存在了国库之中,前年先帝还取了一副进献。原来瑶妹妹这儿藏着宝呢,玉如意再怎的名贵也成对儿,这孤品可……”婉贵嫔花氏执了帕子轻笑,一袭桃红色宫裙衬得她脸蛋娇嫩。   旁的赵婕妤也不甘示弱:“瑶妹妹这九月十九进献之日可不能随意糊弄,历来都是咱们靖国的大日子,妹妹既有孤品在手,怎的却拿了这玉如意出来充数?”   赵婕妤火上浇油,颇有幸灾乐祸之意,而君言这才做恍然状,急急地开口道:“太后娘娘明鉴,想是姐姐觉着玉如意寓意事事如意,更为吉利这才献了出来。”   “才人妹妹此言差矣,玉如意寓意如意是不假,只是这《四大士》分别为地藏王菩萨,普贤菩萨,文殊菩萨和观世音菩萨。难道就比不上这小小的玉如意来的吉利嘛?”赵婕妤眼眸一动,又是一番辩驳。   君言只得无措支吾:“这……嫔妾……”   “正是呢,嫔妾在家时就一直听父亲提起苏州洛娘绣品千金难求。”连素来单纯的宋美人也开了口。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瑶芬仪,你自个儿来说,哀家和皇帝都在这儿听着。”太后终是不耐开口,略带严厉的看了眼赵婕妤。   青衣早已恨透了君言,这孤品一事本应无人知晓,这顾君言是从哪里得知的还这般说了出来,如今说什么都是错,只求责罚能轻些。   如此想着,青衣跪下身子道:“太后息怒,此事是嫔妾思虑不周,本想着将那孤品在太后娘娘生辰之日奉上,故今日才取了玉如意前来,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话音刚落,许久未开口的贤妃不温不火的开口了:“哦?那妹妹是想让太后娘娘寝食难安咯?将这贵重之物不取出来进献先祖,而是留着太后娘娘生辰之日,这若是让先祖知道了……”   “混账!哀家何时让你如此行事了?自作聪明的糊涂东西!还不取来进献列祖?”太后顿时大为恼火,衣袖一拂惊得青衣连声告罪。   “太后娘娘息怒,此事是嫔妾提起,才引得太后娘娘盛怒,嫔妾甘愿替姐姐受罚”君言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噙了泪水跪倒在地。   上座太后却沉了音道:“与你何干?今日若不是你,哀家就要做那千古罪人了。顾才人快起来罢,全是你那糊涂姐姐做的好事!如今取来孤品也只能期望列祖饶恕,至于瑶芬仪……”太后抬眸看去,青衣跪在地上更是一动不敢动,片刻才听太后又开口道:“罚了半年俸禄,抄写圣祖遗训百遍,禁足三月,期间不得挂上绿头牌。”   顿了顿,声音带了严厉:“瑶芬仪,你可认罚?”   此时的青衣又岂能有不认的道理?   三呼谢恩,一脸委屈的看着太后身边的辰统帝,后者却是一点反应都不给,青衣只得灰头土脸的退了席,临走之时狠狠地剜了君言一眼,后者害怕的颤了身子藏在人后,羽睫下藏了狡黠笑意。   前世也是如同这般,九月十九顾青衣进献了一对羊脂白玉如意无功无过,并不出挑之处。   而年底太后生辰,她送上洛敏之的孤品绣图,称其偶然间在数日前得之,觉得是上天送来与太后娘娘贺寿,故献上。   惹得太后娘娘凤颜大悦,而顾青衣也顺势入了太后的眼,得太后提携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然而这事儿也只有后来的她知道其实这孤品早有准备,她的好父亲顾祯早在六月就在民间寻找,后从一富商手里高价购得,送进宫来给自己的嫡长女备着。   当时的顾青衣得太后垂帘,第二年便晋至嫔位,一次醉酒忘形吐露了出来。谁曾想人死还能复生,时光亦能倒流。   之后的进献典礼不过是几个不起眼的小妃嫔的手工玩意儿,大多都是佛经绣图。   太后因着孤品一事面色尚有些不愉,人精似的几个高位妃嫔自是不去招惹,而底下几个小的又生不出什么事儿来,一场宴席平平淡淡也就过去了。   座上那抹明黄色并未开口多说什么,就连太后责罚瑶芬仪也未插口半句,只是一旁的霂佑匆匆退了下去,不知去往何方。   当日,暖香坞里又迎来了传话的小内侍。   第二日为二十,祖例只有初一十五需前往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而因后位空悬,每日的晨省昏定并未实行。   但这一日,君言清晨就携了云迟至寿康宫请安,候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才被唤了进去,刚入正殿,君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才人顾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顾氏昨日言语引太后娘娘不快,虽说娘娘宽厚,并未怪罪,心里却实在过意不去,故今日特来向娘娘请罚,还请娘娘责罚嫔妾,嫔妾心里也有些安慰。”   太后见她规矩周全,又这般乖巧,想着昨日之事与她并无关系,若不是她,自个儿还被蒙在鼓里,哪有什么责罚的意思,当即开口:“顾氏不必妄自菲薄,昨日之事哀家早已言明与你无关,快些起来,地上阴凉。”   一旁的王嬷嬷是宫里的老资历,这会儿子也启唇:“太后娘娘宽厚,小主还是快些起来吧,今儿个让小主候了半柱香的功夫也实属无奈,不知怎的娘娘今日起身觉着有些头晕,歇了会儿子才养了些精神。”   君言被身边云迟搀扶起身,听王嬷嬷说起,心下一跳,面上浮起担忧之色:“太后娘娘凤体不适?嫔妾惶恐,扰了娘娘清净。不过若是娘娘觉着头疼晕眩,嫔妾倒是有一法子能稍加舒缓,不知娘娘可愿让嫔妾一试?”   王嬷嬷犹豫了会儿子,略带迟疑:“这……”倒是太后微一摆手:“左右不过是些小法子,你便让她试来,顾丫头,你且做便是。”   君言应了一声,缓步上前,却不是抬手按上头部,而是取了太后娘娘手掌,轻轻按压虎口之间,起初略有些疼痛,过了会儿子,太后竟觉得头疼似是真的好些了,便闭目养神起来。一旁的王嬷嬷与云迟只是静静瞧着,不敢出声。   一盏茶的功夫,君言才轻声问道:“娘娘可有觉得好些?此穴唤作列缺,可缓解头疼晕眩之症,只是娘娘若是日日都这么疼着,还需请了太医前来诊脉才好。”   太后睁开双眼,慢慢恢复了清明,笑言:“你这丫头竟还懂这些,可是从前在府上学过医?”   君言摇了头道:“不曾,只是从前在家时母亲时常头疼,嫔妾曾向一郎中询问可有缓解之法,并翻阅了些医术,才得此穴位。从前还只可用些牛蒡子,若是娘娘不喜那味儿,倒是可以让王嬷嬷做些橘红糕来用。”   “难为你还如此孝顺,与你那糊涂姐姐倒是不同。”太后拉起君言的手,眉宇间透着赞许。   王嬷嬷也欢喜道:“老奴方才也瞧见了这法子,这橘红糕一会儿便去做来给娘娘用些。”   “娘娘恕罪,姐姐也只是一时糊涂,一心想着太后娘娘罢了,嫔妾与姐姐系出同门,姐姐也是极好的。”君言仿佛还觉得自己不够纯良似的,急急地开口为青衣辩白。   更是惹得太后一阵满意,直夸她乖巧,君言又嘱咐王嬷嬷些偏方不提,这都是前世皇上命太医院连夜想的办法,也有不少贴了皇榜从民间征集而来,只是因为几年之后太后娘娘病情加重,头疼欲裂。   如今君言抢先说了这些法子,也算是抢了皇帝的功劳,不知皇帝知道了,可会怪罪?   哦对了,像是前些日子姐姐也是这样打着为妹妹辩白的由头去寻了皇上的。   如今妹妹依样画葫芦,不知姐姐心里是何滋味呢?   “云迟,咱们去柔福宫看看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之前本来是第二章的内容。   但是考虑到牵扯人物太多,怕一上来妹子们看得有些晕。   就挪到了现在才放上来。   这也是我第二章大改的原因。   我大概替妹子们梳理一下如今出场过的几位妃嫔。   从一品贤妃何氏璃枝(目前还没出现闺名,是后宫之中除了太后位分最高的。原王府侧妃)   从二品宜妃温氏燕依(居于何氏之下,目前出场只是一笔带过。但是我建议大家千万不能忽略她哦。)   从三品婉贵嫔花氏亦浓(质的飞跃有没有,她已经只能被称为小主。是咱们君言住的棠梨宫的主位。p了个s:暂时的。)   正四品婕妤赵姮(依附于贤妃,是个非常好用的炮仗,一点就燃。)   从五品芬仪顾氏青衣(咱们君言的好姐姐。)   正七品才人顾氏君言(女主么么哒。)   正七品美人宋诺(吃货么么哒。)   再p了个s:因为后宫中高位不多。   所以青衣也是暂掌柔福宫主位。赵婕妤暂掌延禧宫主位。婉贵嫔暂掌棠梨宫主位。贤妃掌翊坤宫,宜妃掌长宁宫。   妹子们看着觉得晕,后文我会慢慢提及的,不着急。   最后给大家一个爱的么么哒。╭(╯3╰)╮ ☆、惹怒   “劳烦雁字姑姑替嫔妾通传一声,姐姐被罚了禁足,妹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君言攥着雁字姑姑的手,面上诚恳。   雁字姑姑缓了缓神色,略作一礼:“才人小主安好。咱们小主还在里头休息。小主若是不介意,还得等上片刻。奴婢惶恐,是万般不敢叫醒小主的。”   君言摇了摇头:“姐姐歇着便好,我自在外面候着。若是姐姐醒了,姑姑千万替嫔妾通传。”   “那是自然,小主放心。那奴婢就先进去了。”雁字转身入了正殿。而那理应还休憩的瑶芬仪却早就端坐在正殿之上,只是眉宇间藏不住的火气。   雁字福了福身子,向青衣提起门外候着的君言,青衣冷哼一声:“她还敢来?做得好,便让她候着,待本主什么时候气儿消了,她便什么时候进来。”   “这顾才人还有脸来见我们小主,害得我们小主被禁足了三个月,圣祖遗训百遍,岂不是要抄的手都断了不成。”霜迟奉上茶盏,火上浇油道。   而青衣此时却双眸一亮:“待会儿……圣祖遗训……哼,既是她送上门来,那本主便不好不叫她做些事儿了。好姐妹的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青衣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不让她候上些时候,难消我心头怒气。罢了,便就看着两个时辰,让她进来吧。若不是想着……哪里会这么便宜了她。”   霜迟与暮初在下首附和着:“是呢,还有哪暮归,不中用就是不中用,依我看小主咱们不如……”   青衣摆了摆手:“还不到时候。”   里头商量的火热,外头的君言却吃尽了苦头。九月的日头算不上小,又是午间时分,美人早已沁出些薄汗来。在这宫里最要紧的就是容色,当下身旁的云迟就急了:“小主大病初愈,不如咱们先回去,改天再来吧?”   君言勾了勾唇角,取出帕子轻拭薄汗:“姐姐这是在拿我撒气儿呢,从前在府上咱们又不是没经历过,难不成入了宫就娇气了不成?”   云迟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只是搀扶着君言继续站着。   待到君言拿着帕子的手已青白,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之时,里头的雁字姑姑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看了君言一眼,惊道:“哟,小主这是怎的了。是奴婢疏忽了,咱们小主起了身子抄写圣祖遗训不便打扰,现在才得了空。小主快随奴婢进去吧。”   君言用力扯了扯唇边,开口声音已有些沙哑:“有劳姑姑。”一旁的云迟搀扶着君言走入正殿,随着她福身行礼:“妹妹给姐姐请安,姐姐万福。”   上首的青衣看她面色青白,心下才暗笑了几分:“妹妹这是怎的了,面色如此不好,快快起来。云迟,你是怎的伺候你家小主的?”   云迟忽的跪倒在地:“芬仪小主饶命,咱们小主两个时辰前就候在柔福宫外头了,只是雁字姑姑说您还歇着,待到现在才唤了我们进来。咱们小主身子刚愈……”   青衣假装不知,当下唤来雁字:“此事当真?才人是我的亲妹妹,你怎的如此不知事?还不自个儿下去领了罚。”   雁字垂下眼眸:“奴婢该死,只是小主如今身陷囹圄,被太后娘娘罚了禁足并抄写圣祖遗训,此事皆由才人所起,奴婢替小主气不过才……”   “糊涂东西。本主何时让你如此自作主张了?”青衣与那雁字一唱一和,好一场主仆情深。君言半晌才开口,声音已是好了许多:“姐姐恕罪,妹妹无碍的。昨日之事的确皆因妹妹而起,姐姐要打要罚,妹妹都是没有半句怨言的。”   君言顿了顿,嗓子早已干涸:“方才君言也替姐姐去了寿康宫请罪,幸得太后娘娘不怪罪,还赏下了些东西,想着姐姐这儿怕是有奴才拜高踩低,这才送了过来。”   青衣听她一席话,嘴角抽了抽,硬是换上笑颜:“如此还真是辛苦妹妹了。霜迟,还不好好收着。”   青衣话锋一转:“不过妹妹是知道的,太后娘娘命我抄写圣祖遗训百遍,此种是不允有人打扰的,故雁字也是按章办事,妹妹别放在心上。”   君言面上惶恐:“姐姐不怪罪妹妹昨日鲁莽已是大恩,怎的还会记恨雁字姑姑,雁字姑姑如此忠心,妹妹也替姐姐高兴呢。”   “如此就好。”青衣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给霜迟,霜迟这便开口:“才人小主与我们小主姐妹情深向来是后宫之中羡煞旁人的,如今我们小主被罚了抄写圣祖遗训,才人小主难道不觉得应该……”   还未等君言接话,这边的青衣就厉声道:“瞎说什么呢?本主怎会舍得让自己的妹妹来写这些,百遍遗训,这若是写下来,妹妹的玉手可还在?”   君言心里冷笑,面上关切:“妹妹自然愿意替姐姐分忧的……”   说到这里,青衣的面色又好看了些,刚想再推脱一二,却听君言下文:“只是太后娘娘那儿唤了君言日日去侍奉,怕是……”   青衣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硬是从嘴角里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你入了太后的眼?”   君言面上颇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算是托姐姐的福呢,今儿妹妹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之时,娘娘偏巧犯了头痛之症。妹妹前些日子调养身子在暖香坞里无聊,也翻看了一些书籍刚好能缓解娘娘症状。”   青衣咬着唇,半天没有接话,君言也不介意,自顾自的往下说:“太后娘娘凤颜大悦,夸了妹妹几句,便说日后若是得了空,可常常去她宫里坐坐。妹妹方才从寿康宫里出来,王嬷嬷还送了一路呢。”   君言说到这儿,才抬起头对上青衣的眸子,见她面色不愉,僵了僵笑容,小心翼翼道:“姐姐可是不高兴了?姐姐若是不喜,妹妹不去便是了……”   说着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青衣面色变了变,艰难的挤出笑意:“怎会?妹妹入了太后娘娘的眼,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消息来得太突然,姐姐一时……”   青衣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着,纤长的指甲像是要嵌进肉里,面色自然白了些许:“说了这会儿子话,也该继续抄写遗训了,妹妹……”   既然下了逐客令,君言要做的事儿也做的差不多了,自然起身告退。   待君言走出柔福宫,里头的青衣便是再也忍不住的又将内务府新送上来的白瓷砸了个粉碎:“贱人!贱人!贱人!”   青衣嘴里不停的说着贱人,在正殿里来回踱步:“从前倒是小瞧了她。如今竟是入了太后的眼。日后若是想除了她,还得大费周章。自从她和宋美人抱成一团,本主便瞧着她不对,现在竟然……!”   霜迟颤颤巍巍的上前收拾着碎片:“小主息怒,气坏的可是自个儿的身子。”   “息怒?你让本主如何息怒。这贱人就快要爬到本主的头上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哪儿有利益,便往那儿倒。若是她这三个月一跃成了嫔位,那宫外头的父亲还会月月送了银子进来?只怕是手底下能调动的宫人也被这贱人夺去!”   “那小主……这可如何是好?”霜迟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本主原先觉得入宫也才两年,根基尚且不稳。与那贤妃和宜妃自是不可相比,父亲给的人脉也不敢随意调动。如今那贱人既已欺到本主头上来了,那本主便让她看看。谁才是顾家嫡女。”青衣恶狠狠地说着,又是一个眼风飘去:“去给本主把暮归叫来。”   里头的霜迟暮初皆是一同跪拜,告退了下去。   “小主也不必动怒,那顾氏如今也不过是个才人,再如何巴结太后,也翻不过去天的。”内室里徒留雁字姑姑一番劝慰。   雁字上前亲自替青衣换了茶盏:“再者言皇上心里根本没有那顾才人。皇上多宠小主您,您是知道的。说不准过几日待风头过去了,皇上便把小主放出来了。”   青衣听到这里,才勾了丝笑:“对了,本主还有皇上。你去日日送了汤羹给皇上,我就不信皇上不会放我出来。”   说着就想起皇帝往日的柔情蜜意,笑意更深了几分:“哼,跟我斗的人就都得死。本主是要坐上后位,为顾家争光的。”   像是已经看到了日后自己的风光一样,青衣心情大好,连抄写圣祖遗训也不露难色。   只是妾有情,郎无意。   青衣让雁字日日送了汤羹去养心殿,起初辰统帝并未放在心上,日子久了便问起了霂佑:“这是哪宫送来的?”   “回皇上的话,是柔福宫的瑶芬仪。”   辰统帝摸着那干净的瓷碗,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似的,半晌才开口:“被禁足了还如此不老实,真以为朕对她动了情不成?”话音未落,辰统帝就执起瓷碗,往那花盆里一倒:“日后她再送来,你便如此行事,懂?”   “奴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降降降。   再次二更。   前面皇帝的戏份比较少,我已经听取了妹子们的建议。   后面会增加皇帝的戏份哒。(PS:下章亲密举动哦)   顺便有妹子提君言的胆子太大了。   我只能说人活了两世   面对同一群人,就算再怎么样   脾气秉性应该有有所了解啦。   所以君言自己有掌握着分寸。   而前文也有提起,皇帝的性格也比较古怪。   喜欢聪明的小姑凉。不介意他们耍手段。 ☆、皇上   后宫终究沉寂了些日子,君言自从为太后娘娘缓解头痛之症之后,便日日往寿康宫去,每天为太后按摩穴位,更亲力亲为的做了食疗膳食,引得太后对她越加满意,唇边的笑意止不住的流。   君言知道想要在后宫站稳脚跟,只凭自己一个人是不够的,需要有一个稳固的靠山。   而大树底下好乘凉,前世的太后虽说有头风之症,然大体上身子还算得上是康健的。   至少直至自己死了,太后都还好好的活着,那么这一棵大树就不得不抱稳了。   当今圣上重孝,而太后又是他的生母,感情自是非同一般,若想长久获得圣宠,从太后入手就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了。君言这样盘算着,也这样做着。   期间还曾带了云迟前往瑶芬仪的寝宫探望,但都被堵在了门外,君言也不恼,就怕她不使这些小性子。如今后宫风传,顾家二姝,姐姐愚昧无知,妹妹却乖巧懂礼,系出同门性格截然不同。   君言听过这些也只是笑笑不说话,这些流言还不足以击垮顾青衣,而父亲给顾青衣留下的后宫人脉盘根错节,也不可小觑。   就连上一世的自己也不知究竟是个多庞大的关系网,顾青衣在这方面一直防着自己。只有偶尔几次接触过一些粗使丫鬟,只知道若是顾青衣想,那么六宫之中甚至每个偏殿都能安插上自己的人。   但顾青衣还是太过蠢笨,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却被她这样糟蹋。就算是前世算计,也不过谋得贵嫔一位,哦不,像是自己死后她装可怜得了好处,晋了淑妃。   真是自己的好姐姐,就连自己的死也要利用。   那么好姐姐,妹妹就好好陪你玩一玩,若是太快让你曲终离场,岂不太过无趣?一击必杀固然爽快,但姐姐你害我腹中孩儿,令我难产而死,这深仇大恨若是不徐徐图之,慢慢折磨岂不辜负了你?   这一世,我要你好好看着我平步青云,将你狠狠踩在脚下!   这边,许久没有翻牌子的辰统帝看着脚下跪在地上的敬事房宦官,手里刚刚捧起漆盘,上头整齐的摆放着后宫妃嫔的绿头牌。以贤妃的玉质绿头牌为先,后跟宜妃。婉贵嫔,赵婕妤则为银质。而后的低位妃嫔皆为木质。   辰统帝一一掠过,停在了宜妃头上,霂佑刚想挥挥手让那敬事房宦官传话下去,便见辰统帝只是顿了片刻,又挪了开去。   见后头木质牌上写了暖香坞顾才人几个字,才开口:“大好了?”   霂佑愣了愣,才道:“正是,今日刚放上来的。”   “那就她吧。”辰统帝随口一说,便将那牌子翻了过去。   敬事房宦官如同大赦,举着漆盘一路退出正殿。   “哎哟,顾才人大喜。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过会儿子凤鸾春恩车就来了。缓竹姑姑您快伺候着自家小主梳洗吧。”   “有劳公公,不如随云迟下去喝杯茶歇歇脚?”缓竹笑得温婉,塞了银子给那小内侍。   “使不得使不得,李爷爷还等着小的回去复命呢。”小内侍连摆手,欢欢喜喜的收了银子告退,缓竹转身看向自己小主:“小主是个有主意的,奴婢便不多做插手了,小主自个儿准备着,待那凤鸾春恩车来了,奴婢再进来通报一声。”   君言满意的点点头,不曾想这缓竹姑姑竟是如此机灵。   君言自个儿褪尽了衣衫进了浴桶,也只有在侍寝之日,小小才人才能用得上名贵花瓣。君言随手捏起一瓣放在手心上出神,片刻才放下手去。   历来妃嫔侍寝都是要经过宫里老嬷嬷检查的,因着前朝有妃嫔刺杀皇帝的先例,故侍寝之时并不能佩戴发簪。任那三千青丝垂落即可。   发髻上翻不出花儿来,衣裳也是如此。早就有小宫娥奉上寝衣。饶是历经两世,君言还是有些羞红。前一世皇帝从未如此正经的召幸过自己,这如纱一般的寝衣自是没穿过。   如今第一次上身,欲掩未掩的纱衣更添诱惑。这……穿了还不如不穿呢。君言嘴角抽了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身姿曼妙,少女的身体玲珑有致,像是新抽的嫩芽儿。   这些都是祖宗规矩,只有妆容一项,可由着自个儿装扮。君言自然不会放过在眉间点上红莲的机会。瞬间从稚嫩少女转变成了妖艳无格。   像是连眉宇间都多了一分娇媚。   待到凤鸾春恩车来的时候,只有缓竹进了内室,为君言披上淡色莲花刺绣褙子,遮去了身材,又外罩一件暗纹斗篷,戴上兜帽,搀扶着君言上了车。   一路无话,待到缓竹再搀扶君言下车的时候,已是夜深。   送至养心殿门口,缓竹便不可再入内了。她紧了紧君言的手,像是鼓励。   君言报以一笑,跟着养心殿的嬷嬷走入内室。   “小主且在这儿候些时候,皇上一会儿就来。”那嬷嬷说着上前欲解开斗篷,君言下意识的抓紧了衣服,那嬷嬷一笑:“小主不必紧张,这是祖宗历来的规矩,后宫每位娘娘都得经历。”   君言本也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当下缓了缓神色,松开了手。那嬷嬷解开了斗篷,褪去褙子,又冲着君言上下好一通乱摸,才停了手,带着笑意的退了下去。   君言只觉得如今的自己都能用衣不蔽体四个字来形容了。有些局促的站在内室,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从前的那股子机灵劲儿哪儿去了,朕怎么只瞧见一个笨头笨脑的女人。可是送错了人来?”从外间传来了声响,辰统帝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御史女官。   君言这才想起来祖例侍寝,是还得有女官在一旁记录的,当下羞红了脸,只想往床后躲:“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君言说着一窜至床沿后头,只露出个脑袋来。   辰统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番动作,挥了挥手让那御史女官退至外室。   “前些日子还伶牙俐齿的,今儿竟也知羞了起来。再不出来朕就叫缓竹给你领回去,白瞎了朕钦点的缓竹,那可是从前舒嫔最得用的奴才。”   辰统帝自顾自的坐下为自己斟了杯茶:“还不过来伺候着?”   君言狠了狠心,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原是皇上钦点的,嫔妾还以为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得了个如此机灵的姑姑。”   辰统帝挑了挑眉尖:“入宫之时姑姑没教过你规矩?御前说话口无遮拦的,什么死不死的。你不怕朕现在就把你拖出去领罚?”他扣了扣案几,示意君言续上茶水。   “嫔妾前些日子的话难道就没有越矩嘛?如今嫔妾还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可见皇上并不在意这些,又何必拿来吓唬嫔妾呢?”君言歪了歪头,说的真切,提起茶壶斟了杯茶。   “哦?你确定你不怕朕?前些日子你姐姐的事儿朕还没问了你去呢。在朕面前如此鬼机灵,怎的换了别人,就开始装傻充愣了?不老实。”辰统帝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手覆上茶杯摩挲,眼眸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嫔妾早就说了,皇上是嫔妾的夫君,有什么好怕的呢?”君言未曾看透辰统帝眸子里的算计,自然的接了话:“嫔妾只有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可是你说的。”辰统帝放下手中茶盏,手抚上君言肩膀,头凑至君言耳旁说着又是一笑,轻抿一口茶水,便覆上君言的唇,茶水顺入君言喉膛,还不待她有反应,辰统帝轻声:“君言可还喜欢朕这儿的茶水?只是朕觉得再好的茶水也比不上美人来的可口。”话音一落,打横抱起君言便往龙床上去。   君言此时咬断了自己舌头的心都有了,太过得意,都忘了自个儿是来这儿干嘛的了,低头看了看自己透明如禅意的纱衣,懊恼的羞红了脸。   “这可是你该做的事儿,顾才人可别推脱。”辰统帝吹灭了屋里烛火,一室春意……   第二日起身,辰统帝早已不在身侧,徒留昨日的嬷嬷一脸喜色的说着吉祥话,搀扶着君言起身:“小主好福气呢,皇上今儿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不必吵醒小主,奴婢等就在这儿候着。”说着奉上铜盆与茶盏,供君言漱口:“祖例三品以下的小主是不可在养心殿过夜的,皇上也只为瑶芬仪破例过一次,依老奴看啊,小主的福气还在后头呢。霂公公已在外候着了,待小主起了身便进来宣旨。”   说着指挥着小宫娥一阵忙活,又奉上一件玉色宫裙:“这是缓竹姑姑今儿早上送来的,小主快穿上接旨吧。”   君言点了点头,任由小宫娥服侍着穿戴完毕,外间的霂佑才得以入内,捧着圣旨。   君言自是不得不拜,连同养心殿的一众奴才一道跪了下来。   “朕恭奉皇太后慈谕,才人顾氏,温惠端良,毓生名阀。今擢升为从六品贵人,赐号敬,以便常伴君侧,钦此。”   “嫔妾顾氏谢皇上恩典。”   “奴才恭贺敬小主,现时日还早,今儿恰逢初一,小主可要前往太后处请安?皇上吩咐了小主多有劳累,特此肩舆一台。”霂佑奉上圣旨,又补了几句,抬眸看向君言,像是询问。   君言浅笑生春:“自是要去的,只是君言不过是从六品贵人,肩舆实在是不合规矩,再者言也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君言省的,谢皇上美意。”说着又向乾清宫一拜,才起身朝着寿康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知道。   肉肉不是那么容易写的   特别是像我这种单纯可爱善良无知的美少女   所以不要为难我TAT   而且顶风作案还要过初审。   大家等着哈 肉肉先欠着   以后柔情蜜意了 再吃荤不迟!   让我先去恶补两篇动作片!   QVQ各位小主要的互动。   奴婢咬着帕子看着你们。   要什么有什么   还不收藏了奴家嘛【嘤嘤嘤! ☆、请安   君言到的时候,寿康宫正殿已有不少妃嫔端坐在内。君言朝着太后盈盈一拜:“棠梨宫贵人顾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太后轻摆了摆手,笑道:“顾丫头起来吧。听说今儿早上皇上封了你为贵人,哀家知道你是个好的。”   君言含羞一笑,起身又朝着几位上座的妃嫔行礼:“嫔妾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婉贵嫔小主,赵婕妤小主万福。”   贤妃温婉的叫了起,婉贵嫔和赵婕妤自也不会为难,君言这才跟着太后宫里的嬷嬷指引落座,刚坐下身子,就听一旁宋美人与阮美人给自个儿行礼。   “两位妹妹快起来。”君言虚扶起二人,坐在她俩上首的位置,宋美人起身之时还冲着君言挤眉弄眼一番,惹得君言暗自捏了捏她的手,才收敛了去。   “敬妹妹如今晋了贵人了,瞧着通身的气派就不一样,从前还是常在之时日日跟在你姐姐后头,连头都不敢抬的,今日看起来却是愈发动人了。”刚松开宋美人的手,就听赵婕妤娇声开口。   君言知道今儿的矛头定是都指向自己的,君言甚至都在想,皇上特地选了昨日召她侍寝,是不是已经盘算好了让她今日成为众矢之的。   “婕妤姐姐说笑了,若论起气色容颜自然是太后娘娘与贤妃娘娘最甚,嫔妾蒲柳之姿,承蒙不弃罢了。”君言三两拨千斤的轻轻开口,那婕妤看自个儿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面色一沉。   “往日里都见你们姐妹情深的,如今姐姐被罚了禁足,妹妹却得了圣宠。”赵婕妤话锋一转:“不知敬妹妹可有去探望过自家姐姐,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才好呢。”   此话一出,上座的太后略一蹙眉,刚想开口,就听外头宦官通传:“宜妃娘娘到——”   来的真是时候,君言隐了丝笑意于唇边,见门外走进来的宜妃娘娘,身着浅蓝色兰花刺绣袄裙,挽的是朝云近香髻,鬓间海棠珠花步摇轻颤,另带了玉石翡翠花朵插梳,并一个绿玛瑙古铜孔雀步摇。   宜妃福身给太后和贤妃行礼,后头的妃嫔又对着宜妃一番礼节。   身旁的宋美人手肘轻碰了碰君言,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宜妃娘娘生得温婉,可私底下爱极了金银,若不是得了太后娘娘斥责,每日里都会带了金玉满头的,如今这般打扮已是收敛许多了。”   君言颇为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宋妹妹慎言。”   宋美人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跟着众人落了座。   “太后娘娘恕罪,方才宫里有些事儿耽搁了,才来晚了些,方才在门外就听赵妹妹像是在说什么,可是有什么趣事?”   赵婕妤神色得意,刚想开口却被贤妃一个眼色制止,张了张嘴才干巴巴的说了句:“也没什么大事儿,方才不过是问候了敬妹妹几句,敬妹妹刚得圣宠,可是娇贵得很呢。”   宜妃转头看向君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勾人的眼眸动了动:“敬妹妹入宫也有一年多了吧?”   君言听不出她话里深意,只应了声。   宜妃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眼眸里的东西太多,君言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还未等她细想,又听外头太监高声:“皇上驾到——”   这一句,几乎是同时的,除了上位的太后娘娘镇定自若外,底下的妃嫔个个儿都拉了拉衣裙,连贤妃都抚了抚鬓间细发。   “儿臣给母后请安。”辰统帝大步入内,冲着太后作礼。   太后与皇上母子情谊深厚早已不是秘密,她从上座上起了身,亲自扶起皇帝:“皇儿快坐,你也有好些日子没来哀家这儿了,今儿怎么得了空?”   辰统帝顺着太后坐了下来:“今儿前朝事儿不多,就来瞧瞧母后。”说着又扫了一圈下去,见自个儿的嫔妃跪了一地:“都起来吧。”   一时间寿康宫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女子娇娇柔柔的应声。   “母后近来身子可有好些?”   太后拍了拍皇帝的手:“哀家好着呢,你新封的顾丫头日日都来替哀家按揉穴道,前几日头疼也好了许多。”   辰统帝俊眉一挑:“敬贵人?”他将目光投向了下座的君言:“朕倒还不知,敬贵人还有这一手。如此,你便迁居启祥宫,也离太后近些。”   君言起身谢了恩,就听一旁的宋美人忽的蹦了出来:“皇上,嫔妾也想去。嫔妾在柔福宫与顾姐姐作伴惯了,离不了顾姐姐的!”   辰统帝看都不看她一眼,笑骂:“怕不是离不开敬贵人,是离不开敬贵人的点心吧。”说着一旁的太后也忍不住笑了。   “顾丫头也是个手艺好的,哀家尝了也觉着比宫里些个御厨来的精致。”太后娘娘凤目一眯,又道:“不如就给她个恩典,赏个小厨房吧。”   顿了顿:“这样宋美人贪吃,也不用日日借了御膳房了。”   底下的贤妃也接了话:“正是呢,御膳房的管事都闹了意见了。宋妹妹三不五时的就要借用厨房的,叫御膳房如何做事。”   这话说的犀利,但也不无道理,皇上并未吭声。   倒是太后接了茬:“总是借,也的确坏了规矩,正巧皇上提及迁宫,就一道给了启祥宫的小厨房一用吧。”   此话一出,赵婕妤面色变了变:“太后娘娘仁厚,只是历来只有一宫主位才可使用小厨房的,若是日后启祥宫住进了新主子……”   “就这样吧,朕看着也妥当,敬贵人就暂居启祥宫主位,赵婕妤是连朕的旨意都要过问嘛?”皇上在一旁凉凉的开了口:“宋美人也一同搬去吧。此事还需劳烦贤妃多加安排。”   贤妃起了身子领了旨,赵婕妤这边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连声说不敢,那宋美人笑弯了眼眸蹦蹦跳跳的谢了恩。   “这宫里也许就没有宋美人这般心性的了。”太后娘娘感慨一句,看向皇帝。   “太后娘娘不喜欢嫔妾这般嘛?”宋美人歪了歪头,问的真切。   太后终是笑出了声:“你这般性子,怕是任谁也讨厌不起来。”   宋美人这才娇憨一笑,一时间寿康宫里笑语一片,唯有赵婕妤沉着面色。   辰统帝稍坐了会儿,便起身告了退,又嘱咐了王嬷嬷几句照料好太后身体,最后扫了眼后宫妃嫔,目光落在君言身上:“待会儿子,朕去你那儿用午膳,你且准备着吧。”   “是,嫔妾领命。”君言低垂着脑袋应了声。   太后娘娘见皇帝一走,也没了心思与妃嫔们周旋,随意闲聊了几句便散了去。自然也是先紧着贤妃与宜妃,君言跟在赵婕妤后头,低着头。   “这般惺惺作态的,也不是是做给谁看。”赵婕妤咬着唇边,嫉妒的看着君言:“敬贵人得蒙圣宠之时也别忘了自家被罚了禁足的姐姐才是。”   忽的又做恍然状:“若是本主没记错的话,瑶芬仪之事也是因贵人而起,如此踩着自家嫡亲姐姐往上爬的东西,也不是皇上看上了你哪一点去。”   君言答得不卑不亢:“嫔妾也不知,不过皇上的心思又岂是嫔妾能猜得的,皇上唤嫔妾做什么,嫔妾去做来便是。”   说着又道:“时候不早,皇上一会儿还吩咐了要去嫔妾那儿用膳姐姐也是听见了的,若是耽误了皇上的事情,嫔妾实在担当不起,还请姐姐恕罪,妹妹先行一步。”   顿了顿,抬起眼眸冲着赵婕妤婉然:“姐姐疑问,妹妹若是得了机会,自会替姐姐向皇上稳问问的。”   赵婕妤面色一白,冷哼一声转身上了肩舆:“粗笨东西,还不快些走,还嫌本主不够脏了眼嘛?”   君言也不恼,退至一侧福下身子:“恭送赵婕妤小主。”   “小主不必放在心上,咱们快些会吧。”缓竹姑姑见赵婕妤走远,搀扶起君言,君言报以一笑:“我怎的会把这些小事儿放在心上。”   说着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回了宫。   刚一进暖香坞的门就听云迟道贺:“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君言点了点她的鼻子:“一会儿皇上要来,你先下去备着吧。”刚一说完,又补上一句:“缓竹姑姑,劳烦您去内务府通传一声,不必送了首领宦官来,小欢子就不错。我想着将他改名为尔欢,暂且用着吧。”   缓竹应了声下去办差事,得了晋封的尔欢做事更卖力了,这边给君言打扫了案几,那边又去御水房烧了水来,左一句小主可需要看会儿书,右一句小主饿了吗?奴才下去给您取些点心来。   君言止不住的一阵笑后才制止了他:“你快停下。本主升了你,是本主觉着你用着也放心,你现如此热情的,本主实在吃不消,你快下去做事儿吧,别在本主眼前晃悠了。”   尔欢憨憨一笑,打了个千儿:“得了,敬贵人,奴才告退。”   说着又是一番嬉皮笑脸,惹得君言笑嗔了句皮猴儿。   时至晌午,御膳房差人送来了午膳,七七八八的摆了整整一桌。   作者有话要说:   QVQ下一场又是对手戏!   我已经很努力放酱油男主粗来了!   QWQ我实在不忍心让我们女主变成众矢之的啊TAT   TAT你们总是呼唤男主   那我只好狠狠心了!!!   昨天文收已经到达100啦 今早来看109了~~~开森。   欢快的给大家跳剑舞~~么么哒。   最喜欢大家了~ ☆、午膳   君言瞧着一碟碟馐珍,亲自摆放了位置:“小主,这些事儿奴婢来做就是了,您歇着。”云迟欲接过她手中的碗碟,却被君言制止。   “不必,你不知皇上爱吃什么,这放远放近了可有些讲究。”君言轻摆了摆手,目光并未离开膳食。   云迟执了帕子轻笑:“小主算上说话儿也不过见过皇上两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主已在皇上身边十几年了呢。”   君言听后,勾了勾唇角。可不是十几年了嘛,就算再愚笨,每日见自家姐姐做的这些事儿也该知道了。恩……皇上不爱甜食,这糯米蜜枣需放远了些。   君言并没有接了云迟的话,手下动作不停,半晌才道:“你去前头看看,皇上什么时候来,若来了,就让缓竹姑姑进来通报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   云迟欠了欠身子告了退。   君言摆好膳食,换了身鲜亮些的樱桃红齐胸襦裙,刚收拾停当就见缓竹卷了帘子进来冲着自己轻轻颔首。   想是皇帝来了。   君言整了整衣裙,迎在了暖香坞门口。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辰统帝亲自执起她的手:“天也渐渐凉了,敬贵人不必在门口候着朕。”说着转眸于一旁缓竹:“怎么伺候自家小主的,也该多加件衣服才是。”   缓竹俯首称罪,君言悠悠开口:“怨不得姑姑,是嫔妾听见皇上来了,就迎了出来,赶得急,便没带件褙子。”话音未落便拉着皇帝入内:“皇上,外头风大,且进来说话。”   “御膳房早就送来了午膳,原以为皇上也该是来了,没想到还是候上了些时候,也不知膳食可还温着。”   辰统帝自然的落了座:“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埋怨。前头有事儿耽搁了,便来的晚了些。”连辰统帝自个儿都没发现,在君言面前,他竟解释了起来。   一旁的霂佑拿了副干净筷子,等着皇帝示意,不过一个眼神,就知道该试哪道菜。   这本就是皇家用膳的规矩,君言左右也插不上手,撇了撇嘴自顾自的寻了自个儿爱吃的。   食不言寝不语。待皇帝用了会儿子才开了口:“朕已让内务府前去启祥宫打扫了,过上些日子你便同宋美人一道搬去。”顿了顿又道:“碰巧婉贵嫔她哥哥这次亲自前来朝拜,也能错开些时候。”   直到这时君言才恍然。原以为皇上存的多好的心呢,自己区区一个贵人就能住入启祥宫,还得了小厨房一用。如今看来不过是想着等婉贵嫔母家过来,显示隆恩浩荡罢了。   婉贵嫔出身与一般人不同,是边境小国挞玛的公主,如今挞玛王嫡出的公主,挞玛世子亲妹妹。身份自然贵重些,一入宫便封了贵嫔。现挞玛世子亲自前来朝拜……看来这婉贵嫔的位分又得挪上一挪了。   若真是如此,这后宫里可就出了三位娘娘了。前世的这个时候挞玛国不过是派了个使节,如今怎的……   君言犹自想的出神,辰统帝看了她一眼:“什么事儿想的如此认真?”   “皇上恕罪,嫔妾失仪了。”君言这才缓过神来,“嫔妾只是想着挞玛国虽说是边境小国,只是游牧民族兵强马壮,也不知那儿的人长得可是五大三粗的了。”   辰统帝失笑:“那你看婉贵嫔可有虎背熊腰的?”   君言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贵嫔小主娇媚过人,若是让她知道皇上您用虎背熊腰四个字来形容,还不得气晕了过去。”   “那便是了,婉贵嫔生的如此,想来挞玛国也同咱们差不多。”皇帝难得有兴趣与人闲聊这些。   君言皱了皱眉,辩解道:“这儿不同,贵嫔小主的生母是先帝的妹妹鸢澜公主,贵嫔小主身上一半是咱们靖国的血脉呢。”   皇帝停了箸,君言也只得放下,听他说来:“那又如何?不过是个边境小国,想那么多作甚。”辰统帝并未对挞玛国有什么忌惮,挞玛近几年来每年朝贡都勤勤恳恳,奉上的东西从未缺斤少两过,它依附着靖国才在小国之中有一席之地。   君言知道后世的挞玛国在这一任挞玛大汗去世之后便一蹴而就,在现任世子的带领下统一了边境小国。自己惨死之前也曾多次来犯。   这世子野心可是不小的。   只是如今时间还早,何苦提及去触了皇帝的霉头,惹他不快。君言暗自歇下心思,陪着辰统帝又说了会儿子话。   “朕先去瞧瞧婉贵嫔,这事儿她还不知,想来必是高兴的。你这儿也准备着,虽说只是迁宫,该带的也要收拾停当了。”辰统帝吩咐着,君言应了声,刚想送他出门,却见他回过身来又道:“朕下次来用膳,希望能见到敬贵人亲手做的膳食。”   莫名其妙的一句,君言抽了抽嘴角。难道自己是靠这手艺才得蒙圣宠的嘛。那真得感谢自家的姐姐从前每日让自己服侍才练就的。   “皇上,嫔妾觉得嫔妾不去御膳房当个厨娘真是可惜了。”君言如是想着也这么说了出来,辰统帝这才站定,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来日敬贵人若是犯了错,朕就把你遣到御膳房去。想来宋美人也是不会有异议的。”   欺负人!君言咬了咬牙,硬是挤出一句恭送皇上,在辰统帝一阵爽朗的笑声中,板下脸去。徒留门外的云迟与缓竹一脸疑惑。   “皇上驾到——”   “嫔妾花氏恭迎皇上圣驾,皇上万福金安。”婉贵嫔一袭湘妃色大袖衫,从里见迎了出来,后头跟着的扇梨替她披上月白色披风,也跟着作礼。   “亦浓不必多礼。”皇上将她搀扶起来,又替她整了整披风:“朕今日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亦浓。”   婉贵嫔盈盈起身,随着皇帝走入正殿,不解道:“不知皇上有什么好消息?快别卖关子了。嫔妾等的心都急了。”   辰统帝又是一笑:“这宫里就属你性子最急躁。连猜一猜的功夫都省了。罢了,方才朕收到你哥哥派人送来的书信。说是这次朝拜他会亲自前来。到时候朕也会设宴款待,让你们兄妹团聚,不知这个消息,亦浓可觉得欢喜?”   婉贵嫔双眸一亮,一下子站起身来,顾不得身上披风滑落:“此事当真?哥哥真的要来?”   辰统帝摊了摊手:“朕还会骗了你不成?日子定在下月二十。你若是有什么女孩子家要做的活计,留的念想可得准备起来了。”   婉贵嫔紧张的在棠梨宫来回踱步:“那……那嫔妾绣个香囊给哥哥?”刚说出口又反悔道:“不,不行。哥哥向来不爱这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儿的。皇上快替嫔妾出出主意。”   辰统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一番动作:“你自个儿想的才有心意,朕替你想来,岂不无趣?信上说,你父亲侧妃之女朝露公主也要一同前来,你可还熟悉?”   此话一出婉贵嫔的笑意瞬间僵住:“朝……朝露?她也来?”   辰统帝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你与朝露公主不和?”   “怎会。朝露妹妹可是咱们挞玛国的明珠呢,挞玛国的勇士的梦中情人。嫔妾出嫁之时妹妹也不过堪堪年满十三,如今应是有十五了。”婉贵嫔努力缓了神色又道:“朝露妹妹是咱们挞玛国最美丽的女子,自小就受尽追捧。”   此话倒是引来了辰统帝的兴趣:“哦?当真貌美?”   婉贵嫔见辰统帝面色,心下早已打翻了醋罐子,却不得不继续道:“若真是貌美,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朝露妹妹早慧,五岁就能识得大部分挞玛国文章了,就连靖国文字也能书写一二呢。”   她顿了顿:“嫔妾记得朝露妹妹出生那日正是清晨,挞玛国久旱迎来甘雨。父汗大喜,便将妹妹封为朝露公主。”   “如此传奇女子,之前怎的从未听你提起?”   婉贵嫔无法,只得继续说下去,不过说到这儿,她的脸色已经好了些:“许是天妒英才,朝露妹妹年幼时染病,将养了好几年才痊愈,只是已经落下了病根。常年身子不爽利,连说话……都有些困难。”   辰统帝听到这儿才恍然:“原来如此。想不到此中还有这一番故事。那朝露公主这次来……”   “嫔妾也不知呢,朝露妹妹因身有残缺,故养在深闺,轻易不见人的。也不知如今是怎的了,哥哥竟把她也带来了。”婉贵嫔终于将自己这个优秀的妹妹说了个干净,只是她隐瞒了为何朝露公主染了重病,又为何毒了嗓子。   后宫争斗从未停歇,就连边境小国,也是十分残忍的。   辰统帝稍加安抚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婉贵嫔却独自留在棠梨宫里喜忧参半。   扇梨奉上了雪梨茶,轻声宽慰:“小主快别多想了,许是朝露公主到了适婚年龄,世子才……”   婉贵嫔闭了闭眼,半晌才悠悠:“本主就是怕她到了适婚年龄,皇上动了心思。你来得晚,不知那朝露心性与样貌。”   “当真如此美丽?”扇梨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见过她的男人,都成了裙下之臣,你说呢?”婉贵嫔惨然一笑,深深叹了口气,“许是哥哥觉着亦浓不中用了吧。” ☆、朝露   果不其然挞玛国世子来临之前,辰统帝三番五次的去棠梨宫正殿歇息,以示龙恩,更是请示了太后的意思,晋了婉贵嫔为婉淑媛,名正言顺的坐在了棠梨宫正殿的位置上。册封大典也选了个吉利的日子举行。   正三品以上的册封是需要太后娘娘亲自授予妃册的,婉淑媛身着九嫔正式礼服跪在寿康宫里听训太后教诲,仪式整整进行了一日才算停当。   不久挞玛国世子就到达了靖国。   “臣携挞玛国使者与舍妹朝露恭请皇上圣安。”挞玛国世子跪在下首,话却说得不卑不亢。辰统帝叫了起:“世子快快请起,舟车劳顿,怎的劳烦世子亲自送了贡礼前来。”   挞玛国世子起身落座慢声道:“臣惶恐,确有一时相求,臣的庶妹朝露公主如今也到了适婚年龄。挞玛国勇士她都看不上眼,父汗实在无法,只得命臣带了她前来靖国,求皇上赐婚。”   辰统帝有些讶然,但很快换上了笑颜:“朕早就听婉淑媛提起过朝露公主,不知今日……”辰统帝故意拖长了音,扫了眼世子身后的使者,并未见朝露公主。   “朝露公主虽是庶出,却为我挞玛国带来了甘霖与福泽。朝露也十分聪明伶俐,想来婉淑媛也一定同皇上提起过。在我们挞玛,虽然民风开放,但朝露公主早已被奉为挞玛圣女。”世子顿了顿,带着些骄傲:“圣女是不可轻易接见外客的,请皇上恕罪。”   辰统帝略有不满:“朕是天子,也不可嘛?”   世子跪了下来:“臣惶恐,皇上为天子,自然可以与圣女见面,只是今日闲杂人等太多,臣并未带朝露前来。”说着扫了眼满殿大臣,更是略带轻蔑的看着皇帝身后宦官。   大臣们顿时窃窃私语,有几个更是面露怒意,唐唐靖国肱骨大臣,怎的到了他的嘴里,就成了闲杂人等!   前朝的话,又是与朝露公主有关的事儿,自然是瞒不住后宫妃嫔。以贤妃为首的几个高位妃嫔早已坐不住了,这朝露公主明摆着就是冲着后宫来的。   贤妃自持身份,并没有亲自打探,只是遣了赵婕妤前去棠梨宫问个究竟。宜妃也寻了由头找上了婉淑媛。   一时间棠梨宫主殿门庭若市,后宫妃嫔都争先恐后的前来询问。   而早在前几日就搬出棠梨宫的君言,自然是躲了个清净。   “主子,要不奴婢去回了门外的小主们吧?”扇梨忧心的看着婉淑媛略显疲惫的脸颊,日日这般笑面迎来送往的应付,任谁也受不了。   婉淑媛揉了揉酸涩眉间:“不必。让她们知道些也好。朝露想要那么轻易的嫁进宫来也要看这些女人同意不同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了会儿眼,才道:“去传了她们进来吧。”   得了消息的贤妃面色不虞:“此话当真?婉淑媛真是这么同你说的?”   赵婕妤跪在下首:“正是呢,婉淑媛还说朝露公主是挞玛国福泽的象征,且生的十分貌美,挞玛国的男人见了没一个不动心的。娘娘快想想办法吧,这等狐媚子,怎能让她入了宫来!皇上的心还不得被她勾了去。”   贤妃不耐的看了眼赵婕妤:“可是本宫听说那朝露公主身有残疾,说不得话的。皇上怎会让这样的女人入宫来,就算皇上同意,太后那儿又怎么交代。”   赵婕妤抬起头:“娘娘,话不是这么说的。朝露公主可是挞玛国世子亲自带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事儿毕竟牵扯前朝,太后也不好插手啊。”   贤妃听她说的也有道理,素手扣着案几:“那依你看……?”   “嫔妾觉得此事万不可小看了去,这朝露公主生的如此漂亮,听闻还十分聪明。若是入了宫再与婉淑媛联手……那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贤妃轻摆了摆手:“本宫倒不这么觉得,她身份再贵重,长得再漂亮也不过是挞玛国的庶出公主,再者言太后怎么会让一个他国的公主坐上后位。顶多多宠几分罢了。”   说着她启开茶盖,撇去茶沫:“咱们且先看着,指不定那宜妃按耐不住,也不必脏了咱们的手。”   赵婕妤谄媚的笑了笑:“娘娘英明。”   贤妃冷哼一声,心里本就看不起赵婕妤。若不是看她那脾气好利用,早就丢开手去让她自生自灭了。   而宜妃这儿却是出奇的安静,得了消息什么动作也没有,该干什么干什么。   宜妃素来爱穿金戴银,每日里都要细细的取出她的宝贝首饰与纯金的物什,小心翼翼的擦上一边才行:“知道了,你下去吧。贤妃那儿定是等着本宫动手。可那朝露又碍着本宫什么事儿。本宫野心可没她何璃枝那么大,想着后位不放。”   说着吹了吹红宝石的发簪,恐上头落了灰:“只要这些个小宝贝陪着本宫就够了。”她甜腻一笑,又将簪子收回锦盒。   侍女举着锦盒将它放回箱底,宜妃只带过一次这些东西便被太后娘娘训斥,才锁在了箱子里。只是宜妃实在太喜欢这些个亮晶晶的东西了,每日都要拿出来赏玩。也是宫里出了名的奇怪。   侍女不敢多想,犹自退了下去。   自此二位娘娘心思各异,却默契的都并未插手此事。顺位下来的瑶芬仪又被罚了禁足。其他几个才人美人的就算起了心思也想不出法子制止。   朝露进宫一事竟然出奇的顺利。   顺利的让棠梨宫的婉淑媛差点咬断了牙。   自己辛辛苦苦的挨个儿告诉后宫的所有人朝露的可怕之处,她们竟然都无动于衷,平日里事事想着对付自己的贤妃与赵婕妤都闭门不出。   婉淑媛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只能恨恨的看着皇帝安排朝露进宫。   十一月初九。   挞玛国庶出公主朝露,由自家嫡出的哥哥亲自送入了宫门。这个还未入宫就引起后宫非议的传奇女子,一步步迈入了养心殿。   传闻当日朝露公主在养心殿呆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从里面走了出来,片刻皇帝就下旨册封朝露公主为修仪,赐号荣,居长春宫。   一向好脾气的婉淑媛在棠梨宫里失手砸坏了自己最喜爱的琉璃盏。   而翊坤宫的贤妃新绣的芍药锦帕被猫抓了个粉碎。   这边启祥宫里的君言从小内侍嘴里得了消息,命缓竹打了赏。   “姐姐,这朝露公主真有这么漂亮嘛?”宋美人咬着芋泥酥,口齿不清的问道。   “小馋猫,吃着东西怎么还这么多问题。”君言照例点了点她的额首,“姐姐又没见过那朝露公主,怎的知道她漂不漂亮。只是传闻中说美得不可方物。咱们宫里的婉淑媛若是同她比起来,只能说一个是花相芍药,另一个是秀丽杜鹃。”   宋美人连芋泥酥都放下了:“真的呀?诺儿好想见见!”   君言扑哧一笑:“她如今已是荣修仪,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只是妹妹听说了美人,竟是连吃都能放下了。”   宋美人理所当然的眨巴着大眼睛:“那是自然的啦。诺儿觉得唯有美食与美人不可辜负!”说着煞有介事的摇晃着小脑袋,又是惹得启祥宫上下一片笑声。   宋美人也不恼,转了话题道:“只是诺儿觉得皇上不是贪图美色之人,那朝露公主也不足为惧。”   君言又是一笑,给她递上了牛乳茶:“得了吧。人家已经是荣修仪了,你还一口一个朝露公主的喊着。修仪可是正三品的位分。她不过是庶出,就越过了自家嫡姐入宫时的位分,妹妹还是小心些的好。”   “那是当然,诺儿不过是个七品美人,去招惹她作甚,又没有糕点吃。”说着憨憨一笑:“姐姐,昨儿吃的荷叶卷还有吗?”   “恩……看妹妹这般姐姐倒是信了妹妹一句话。”君言没有接过她的话茬,而是另起一句,忍住了笑意。   宋美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问:“是什么呀?”   君言缓声道:“当今圣上的确对美色不甚钟爱,不然妹妹这吃的圆溜溜的肚子和小腿似的臂膀,怎的还能让圣上常来一二呢?”   话音未落就是止不住的笑意,宋美人起鼓了嘴,直说不要同姐姐一起玩儿了,姐姐欺负人。隔日却又腆着脸的来要点心吃按下不提。   “哎,不过荣修仪住在长春宫,可不就挨着咱们吗!”宋美人闹够了,又问了起来,活脱脱的一个好奇宝宝。   君言命缓竹进来收拾了桌子:“是呀,妹妹若是相见,大可日日站在启祥宫宫门口,朝露公主从养心殿回来定会经过,到时候妹妹就可看得仔细,不必等这月十五了。”说着掩了帕子轻笑。   “姐姐总是取笑妹妹!妹妹也不过是好奇不是!”宋美人拉住了缓竹姑姑的衣袖:“嘿嘿,姑姑,还有凝香露嘛?”   缓竹伺候君言也有了些时日,对这位爱吃的宋美人自然了解,当下笑了笑说:“有的,小主特地命奴婢为美人小主留下了,奴婢这就去取来。只是凝香露偏寒,美人小主不可吃的太多,以免坏了身子。”   宋美人直点头,兴冲冲的等着自个儿的凝香露。 ☆、筝曲   不知是婉淑媛从中作梗,还是朝露公主韬光养晦,自入宫那日起,朝露公主就抱了恙,轻易不出长春宫的门,更不要说在人前转悠了。   朝露公主君言是没见着,可太后生辰倒是近了。   君言等了这日多时,前世的青衣就是靠着今日一举入了太后的眼,那今天就让做妹妹的来代替禁足的姐姐。   君言双手抚上面前的汉筝,一边放着极为名贵的玉甲。   在靖国,筝不是闺阁女子常用的乐器。琴棋书画,大户人家的女子一般都爱学琴,故筝曲在后宫之中极为少见。   而君言也不过是偷偷跑出家门之时,伏在别人家的窗户上偷学过。   那女师父看君言学的认真,就唤她进去传授一二,玉甲这类名贵的义甲,是从来不曾用过的。   女师傅教的极为认真,左手还轻轻拍着案几,像是在打着节拍。每当这时候君言都会偷偷看向女师傅,觉得那时的她漂亮极了。   这副义甲是君言塞了银子托出宫采买的小内侍从宫外带进来的。   筝对弦,雁柱和义甲的要求极高,不同的义甲弹出的声音也各有差别。这是君言卖了很多绣活儿才换来的玉甲,通体温润。   君言不敢光明正大的练习,每次都只是双手虚放在筝上,轻轻地碰触着。   待到太后生辰那日,君言从箱底取出一套松花色对襟襦裙,里头的鸭卵青抹胸上隐约有些暗纹,下身的裙摆上海棠花朵朵绽放,衣袖上繁复刺绣工艺透露着这件衣服的精致。   这是君言压箱底的宝贝,进宫之前家里一人给了一套,是君言为数不多的好东西。因着今日是后宫之中最贵重的女人的大日子,宫里早早的就准备了起来,不到寅时各宫的宫女就被分派着干起活而来。   君言端坐在铜镜前,示意云迟上前梳头,云迟左右比划了几下,十指灵动,一个漂亮的凌虚髻挽在了君言头上,斜簪了些散碎宫花并一只碧玉玲珑钗。   太后娘娘的生成办得极大,从晌午开始就赏下各类寿桃,宫人们每人又都能领了银钱。一时间宫里上下都喜气洋洋。   宫妃们早早的来到寿康宫陪伴太后说话,连一些有品阶的命妇都必须到场。大家嘴里成串的说着讨喜的祝福词,送上贺礼,太后娘娘笑得和蔼。   至宴,歌舞升平。   君言这时才从人后走出来,曼声道:“嫔妾启祥宫贵人顾氏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君言曲着身子又道:“嫔妾愚钝,苦练了筝曲献于娘娘。”   太后点了点头,示意她下去准备。   君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唇边挂了笑,与一旁的伴舞宫娥轻声嘱咐着,这才取了筝坐在后头,刚想起奏,赵婕妤不阴不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整日的做些下贱人的勾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正经大户人家的姑娘,谁会去学了这来。”   声音并不大,后妃席里却听得真切,贤妃狠狠地瞪了眼赵婕妤,她才不满的闭上了嘴。   君言笑了笑,怀里抱着筝坐下,十指上绑着玉甲。   乐起,轻轻悠悠,宫娥们形态各异,做了最简单的汉舞婀娜状,云袖略动,起伏多姿。乐声渐渐快了起来,筝曲独有的清脆,圆润,浑厚的音色在君言的手下流出,太后已露出满意的笑容。   忽的,音乐一变,左手扶着雁柱的君言竟是边奏边调,见她一手挪动雁柱,一手弹奏乐曲,繁复的指法与变化多端的音调完美结合。   乐声多为欢庆,勾、托、劈、挑、抹、剔、打、摇、撮,各类指法纷飞,其中以摇指最为动人,随着君言的轻重缓急,只觉得乐声时近时远。   她终是放开雁柱,回到了最原始的弹奏方式,滑音配合着颤音,揉弦也恰到好处。   扎桩摇和悬桩摇的交替手法,只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更别提多声部的双手弹奏,简直是信手捏来。   君言此时无暇顾及别人的目光,而席上除了皇上,太后,所有人的面色都十分僵硬。让一个小小贵人如此大出风头,但这事儿若是落在了她们头上,还真没有人能做到这么高难度的演奏。   这时的赵婕妤倒是识相的闭了嘴,只是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帕子,像是要狠狠撕碎了一般。   再美好的音乐也有停下来的时候,最后的尾声结束在轮指和爬音,轻轻静静,慢慢悠悠,当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开口。   自古以来,舞蹈配合乐曲,定是舞蹈更吸人眼球,只是如今……   大家似乎除了开场见到了宫娥们在跳些什么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君言的手上,确切的说,是她飞舞在汉筝上的十指。   辰统帝觉得是这样美丽,像是这手,也能跳舞一般。   从前怎的从来不知道,藏在棠梨宫里的一个小小常在,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他又想起君言的一言一行,不知不觉的唇角勾了笑意。好在现在还不晚,放在启祥宫里头,自己可慢慢挖掘这小鬼精的妙处。   太后打破了寂静,欢喜着开了口:“这是什么曲子?哀家倒是从来没听过。”   君言从座上起来,欠了欠身子道:“君言献丑,这曲子名叫《庆丰》,是君言闲来无事自个儿琢磨的,取的是愿靖国年年土地肥沃,百姓丰收的意头,太后娘娘见笑了。”   听了这话,太后更是喜欢的不行,直说顾丫头有心,连皇上都开了金口:“这曲子实在动人,听过一次便不会忘,没想到敬贵人的筝弹得这样好,怕是宫里的乐师都要自愧不如了。”   君言垂下了头,连道谬赞,只听赵婕妤嘟囔一句:“也只有乐师会在众人面前显摆自个儿的技艺,哼。”   君言从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过,转眸对她笑了笑,却惹得赵婕妤一阵心惊。   上座的太后和皇上心情大好,太后更是连连说:“赏,必须要赏,皇上看着赏些什么好?”   辰统帝勾了勾唇边,抚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那就晋了婉仪罢。”   君言跪下身子:“嫔妾谢皇上恩典。”   一场宴下来,想来除了太后,皇上,君言。怕是没人能高兴的起来,贤妃明确的看到了辰统帝眼里的玩味和兴趣。   是一种从前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情愫,贤妃强压着心里的不安与急躁,面上换了一脸喜色:“恭喜婉仪妹妹了,这可是大恩典呢,一次就越了品级,连小仪都省了呢。”   说着那赵婕妤也接了话:“是呢,看来姐姐也该去好好学学,原来学好了筝曲竟有这用处。”   这话说的不漂亮,上座的太后蹙了眉:“赵婕妤,越发的口无遮拦了,怎的?你是想步瑶芬仪的后尘?”   话说到这儿,贤妃又轻轻浅浅的开口道:“瑶芬仪小主已禁足二月有余了,在柔福宫里日日抄写圣祖遗训,日日忏悔,现已得了教训,今儿娘娘生辰,不如就开恩……?”   太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罢,整个宫里都这么热闹的,也让她出来走走吧。”贤妃应了声,眸光扫过君言,后者对她歪头笑了笑。   “没听见太后娘娘的话嘛,还不快去请瑶芬仪来。”赵婕妤这才得了势,指使着小宫娥下去办差事。   待到瑶芬仪至宴,已又是好一会儿了。久不出现在人前的顾青衣打扮的比君言还要隆重些,眉宇间尽是柔情。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座的太后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轻应了声,青衣的面色白了白。起了身子由着宫娥指引入了座,却见君言竟是坐在了自己上首的位置,嘴角抽了抽道:“妹妹你这是……?”   君言亲昵的拉过青衣的手,笑道:“姐姐解了禁足,妹妹打心眼儿里替姐姐高兴呢,方才妹妹献了一曲,皇上高兴,晋了妹妹婉仪的分位,怎么,姐姐不替妹妹高兴嘛?”   说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   青衣面色僵硬,另一只垂下的手紧紧的掐着自己,养的极为漂亮的指甲像是要掐断一般,她硬是挤出了笑意:“怎会,妹妹高升,姐姐替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后毕竟年事已高,宴席没有持续太久就散了去,辰统帝缓步走下来,亲自执了君言的手,道:“敬婉仪随朕回养心殿吧。”   简单一句话让周围的宫妃们银牙暗咬,君言垂着头,像是有些娇羞,手被辰统帝紧紧攥着,身后跟着一众宦官宫女,远处还有宫妃们行礼恭送之音,简直让君言差点笑出了声。 ☆、圣宠   “擅中馈,擅汉筝,脾气还这么倔,朕从前怎的不知道宫里有你这么个鬼灵精。”辰统帝刮了刮君言的鼻子,“你还有多少朕不知道事儿呢。”   君言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皇上可别把我当宋妹妹了,哄小孩儿呢。”   “可不是小孩儿,也不过是二八年华,朕可二十有四了。”辰统帝不无骄傲的勾了勾唇角,又道:“言儿今日抹的什么香,这么醉人。”   君言红唇轻咬,伸手勾住的辰统帝的脖子,凑近耳边轻轻吐出:“皇上您猜。”   辰统帝的眼睛里燃起不知名的情愫,学着君言在她耳边道:“言儿难得如此主动,那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吻上了君言的唇,君言微眯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微微张口迎合着对方的入侵,小手移至辰统帝腰部,收手扣住腰带,微微一挑。   辰统帝瞳孔一紧,伸手抓住了她:“言儿就这么性急嘛?”   君言微微喘息着,因为吻而脸色绯红,她抿嘴一笑,“皇上你不急吗。”   云鬓微斜,襦裙委地,湘妃色的海棠花映衬着美人如玉的肌肤,强烈的视觉冲击辰统帝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这是在玩火。”   “那嫔妾就要在皇上的怀里自焚。”君言笑的惬意,深处食指在辰统帝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转。   辰统帝眼神一暗,忽的一下拉过她抱了个满怀,一口咬上了君言的脖子,惹得怀里的人一声娇喘,他抬头看了一眼君言舔了舔嘴唇,嘴角微扬,缓缓道:“夜还长,言儿咱们慢慢走着瞧。”   君言吃吃的笑起来,不怕死地继续撩拨:“皇上难道就只有嘴上功夫了得嘛?”   辰统帝似乎很不满这一张张合合的小嘴,再次吻了上去,满意的再没有听到她挑衅的声音。   似乎在宣布自己的主权一般,辰统帝仔细地掠过了口腔中所有的地方,直至对方染上自己的气味为止。一个吻似乎已经耗尽了君言的力气,她软软地靠在辰统帝的胸口,大手一揽将人慢慢放到了床上便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   吻轻轻印在了身体上,嘴角,脖子,锁骨,直至胸口。湿热的呼吸重重地,惹得身下之人身体微微轻颤。   陌生的快感充斥着君言的大脑,心跳地飞快,君言双手搭着辰统帝的肩膀,欲拒还迎版地推拒着,辰统帝略带得意地笑着说:“言儿,怎的这会儿不说话了,叫出来,朕爱听。”   君言咬着唇边,黑发散落在床榻上,鬓间的花簪早已不知去处。她微微扭过头不去看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倔强地不肯出声。   “恩?还这么倔?”辰统帝邪邪一笑,用手指时轻时重地按压着,快感如潮水般涌来,君言终于压抑不住呻吟声,双手紧紧抓住在自己身下作孽的手,不知应该是推开还是拉近。   流出的春水染湿了辰统帝的手指,君言终于仍不住带着哭腔地要求辰统帝进入自己。如此春色,辰统帝早已按耐不住,安抚般地吻了吻君言地眼角,百般温柔地占有了她。   养心殿里的春色直到第二日天微微亮才渐渐平息下来。   君言窝在辰统帝的怀里已经睡得不知天昏地暗,辰统帝一手撩拨着君言的头发,低头看着怀里的她,微微张开的小口似是在召唤他。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不节制的辰统帝略有所思,很少有女人与自己这么契合,竟还有这么多秘密,既然喜欢,那就多宠几分吧。   他这样想着,目光落在了君言眉间那朵红莲上,轻轻落了一吻,才闭上了眼,紧了紧怀里的人。   “皇上……?皇上……?”霂佑一头冷汗的在门外轻声呼唤着,“皇上,该起身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一向自律的辰统帝怎会叫了这么多声还未起身。   门外的声响让熟睡中的君言下意识的推了推身边的人:“嗯……好吵。”辰统帝皱了皱眉眉头,缓缓睁开眼睛,片刻才恢复清明。   他看了眼身旁还在睡梦中却嫌有人打扰的君言,揉了揉她的头,轻手轻脚的起了身子。   霂佑好像是听见了动静,又开了口:“皇上……?”   话音未落,辰统帝竟穿着中衣中裤就开了门,略带不耐的轻声道:“小声些,敬婉仪还在睡着。”   霂佑嘴角一抽,垂下头:“喏。”   辰统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径自走了出来向着偏殿而去:“让人来偏殿伺候着。”   霂佑应了声,向身后的一种宫娥挥了挥手,小宫女们手捧着铜盆,茶盏尾随其后进了偏殿。   “一会儿子等婉仪醒了你找个可靠些的人送回启祥宫去。”辰统帝将口里的漱口水吐了出来,随意嘱咐了一句,“嗯上次赐了肩舆她可用了?”   霂佑站在下首,见辰统帝漱了口,亲自上前替他穿上朝服:“婉仪小主说不合规矩,并未用过。”   辰统帝转过身来,整了整衣袖:“恩?她还有觉着不合规矩的时候?朕赏的用着便是,哪儿来那么多事儿。待她醒了你就这么同她说,日后允她肩舆出行。”   “喏。”霂佑面上应了下来,心里却想着这敬婉仪是使了什么法子,竟一夜之间山鸡变凤凰了。呸呸呸,什么山鸡,好歹也是四品大员的嫡女了。   “昨儿何琛递上来的折子……”辰统帝这才不再提起君言,大步走出偏殿,侧过头问起正事来。   “皇上真这么说?”待君言起身,时候已经不早了,她揉了揉酸涩腰间,任由宫娥服侍着换上藕荷色襦裙,刚坐下准备随意挽了发髻,就听底下的小内侍传了皇上的话来。   “正是呢小主,这是霂爷爷亲自嘱咐的,错不了。”那小内侍小心翼翼的回答着,看这势头,如今敬婉仪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千万得捧着了,“肩舆已经在外头候着了,不过小主不必着急,且慢慢梳妆着。”   君言嗯了一声,这次缓竹并未赶来伺候,养心殿的小宫女挽了个桃心髻:“小主,养心殿里头没什么主子用的宫花,昨儿小主留下的花簪子可还能用……?”   君言睨了眼那宫娥手里有些变形的花簪,面色僵了僵:“不必,就这样吧。”说着犹自起身走出了养心殿,门口四个抬舆的小内侍已经候了多时,见君言出来个个都带了笑颜。君言由着小宫娥的搀扶上了肩舆。   有了肩舆自然比自己走来的轻松了许多,君言上辈子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花了整整十年也不过是嫔位,如今婉仪之位竟坐上了,简直讽刺。   远处小步跑来一个宫女,匆忙的赶上了肩舆的脚步,站在一旁道:“婉仪小主吉祥。方才皇上下朝嘱咐了要去启祥宫用早膳,还请小主准备着。”   那宫女顿了顿又道:“皇上说必得是小主亲手做的才行。”   君言应了声,抬舆的小内侍听了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养心殿离启祥宫也并不是很远,启祥宫门口缓竹早已候着了,搀扶了君言下舆,便一路跟进了小厨房:“小主,时候有些紧,方才奴婢已经吩咐了熬上了碧梗粥,可有什么需要奴婢帮忙的地方嘛?”   君言满意的看了缓竹一眼:“你真是越来越细心了,前些日子领的山药可还在?”   缓竹点了点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君言,君言扫了眼小厨房道:“那你去取来。”说着净了手亲自准备了早膳。   “皇上驾到——”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君言福身作礼,案几上摆放着精致早膳,辰统帝目光扫过,点点头叫了起。   “难为你这么快竟做了这么许多了。”辰统帝落了座,霂佑上前拿了箸准备试菜,却见皇帝摆了摆手:“不必。”霂佑放下碗筷,退了下去,只留下君言与辰统帝二人。   “皇上就对嫔妾这么放心?”   辰统帝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尝了一口小巧的素包:“言儿都说朕是言儿的夫君了,朕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君言撇撇嘴,亲自替他布了菜:“这素包不错,枣泥山药糕还是甜了些,女孩自己的玩意儿。”辰统帝用着膳,还稍加评论。   “皇上若是不喜,放着不用便是,自有人喜欢着呢,宋妹妹可是日日缠着要吃呢。”君言停了箸,有些不满道。   “朕不过随意说两句你便如此。”辰统帝点了点她,“听你叫皇上的朕也觉得乏,允你私下唤朕名来。”   君言的眸子亮了亮:“当真?”   忽的又暗了下去:“皇上欺负人,嫔妾又能从何得知皇上名讳呢。”   辰统帝拿了帕子净手,轻轻吐出两个字:“齐缙。”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不会被锁吧   大家低调点啊 第一次写 嘘   特别鸣谢小灰的鼎力支持……   不然纯洁美少女实在写不出这么多来……   大家还喜欢吗……?   QVQ只求不被发现。 ☆、联手   君言倚在廊间随手捡了本书来看。心思却不在书上,上一世这朝露公主根本没有来过靖国。   如今怎的还入了后宫。   并未亲眼见过,不知那朝露公主长的到底如何惊艳,只知道自己晋升之路上怕又是一番阻力。君言目光从书上挪开,落在启祥宫宫门口,半晌,听那门口传来动静,想是新入宫的荣修仪路过了。   君言仿佛可以听到抬着肩舆的小内侍们粗重的呼吸声,和那荣修仪吐气如兰的娇媚。她犹豫了片刻,终是提起裙摆像门口跑去。   青色的马面裙上落了些灰,君言小心翼翼的打开启祥宫的大门探出头,张望了片刻,挪了身子出去。   碧色的上衣绣了些木槿花,君言垂着头跟着一旁宫人退至墙边,准备迎接荣修仪的肩舆路过。肩舆上照了帷幔,看不真切。   待那肩舆快走过时,上头传来了声响,几下轻微的敲击,却让人不容忽视。   抬肩舆的小内侍停下脚步,见一旁站着的掌事姑姑示意他们落舆,几人将肩舆放下,有些不知所措。   率先进入君言眼帘的是一只素手,轻轻拨开帷幔,君言在等那只手的主人。   一旁的掌事姑姑亲自上前握住了那皓腕,上头的成色上好的翡翠镯子恰好对着光,有些刺眼。君言闭了闭眼睛,这才见肩舆上的女人缓缓走了下来。   不敢明目张胆的抬头打量,君言只能用余光瞄着。   那人走近了,一双浅蓝色绣花鞋藏在裙下,君言的视线慢慢往上挪,一袭靛青色齐胸襦裙,裙摆上绣着大朵的石榴红月季配湖蓝色系带。   好张扬的打扮。   君言不敢再往上看了,压低了头,不出声。   “你是哪一宫的妃嫔?”那掌事姑姑慢慢走到跟前,君言不得不答:“嫔妾启祥宫婉仪顾氏,给修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掌事姑姑许也是荣修仪从挞玛国带来的宫人,汉语并不是十分流利,有些生硬地又说:“我们公主让你抬起头来。”   君言缓缓抬起额首,也借机看到了荣修仪真容。   与靖国女子不同,荣修仪的棱角有些分明。一双眼睛更是透着些蓝色,显得妖艳至极。她挽的是灵蛇髻。   君言想着在这后宫里贤妃娘娘端庄,宜妃娘娘爱财却生的温婉,婉淑媛娇柔,赵婕妤略显平庸但也算得上可人,自家姐姐瑶芬仪温柔,宋美人娇憨,阮美人小家碧玉。   独独缺了荣修仪这般张扬的。   灵蛇髻上翠玉流苏步摇,镶珠宝双层花蝶鎏金簪熠熠生辉,夺目炫彩却半分都未抢去荣修仪的容色。   唇不点而红,柳叶眉生的小巧,琼鼻檀口,红玛瑙耳珰衬得肤色娇红。   只可惜,如此美人,却说不了话。   但荣修仪的眼睛十分灵动,她勾唇笑了笑,抬了抬手,示意君言起身。   君言站起身子,才发现荣修仪生的也比靖国女子高挑些,虽说没了那股子小鸟依人,却显得身姿摇曳。   荣修仪转过头看了掌事姑姑一眼,做了个唇形。   那姑姑恭恭敬敬的应了下来,与君言道:“公主问你,可是暂居启祥宫主位的那位敬婉仪?”   君言颔首:“回娘娘的话,正是嫔妾。”   荣修仪的眼睛又动了动,像是会说话儿似的,好看的嘴巴一张一动,却没有声音传出。   “公主说,以后与你住得近,若是不嫌弃她不能说话儿,可常来常往。”姑姑说着生硬的汉语,听起来有些别扭。   君言哪有不应下的道理:“娘娘不弃,嫔妾自是愿意的。”   荣修仪笑了笑,更是美得有些不像话,她握了握君言的手,轻轻摆弄了裙摆,似是穿不惯宫里的衣服,就着姑姑搀扶回了肩舆,临走时又侧出脑袋与君言一笑,唇边吐出两个字。   君言这会儿子看懂了,是联手。   联手?为什么要联手?君言心下一紧,呆呆的杵在原地,看着肩舆一步步走远。好半天启祥宫里的缓竹姑姑才小跑着过来:“小主这是遇上荣修仪了?难不成连小主都看呆了。”   君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着实漂亮,但却不至于如此。后宫哪里缺过漂亮女子,不是她,也会是别人。”顿了顿又道:“现在最膈应的又怎会是我,怕是婉淑媛已经在想对策了。”   说到这儿,君言像是有些懂了。   婉淑媛,挞玛国嫡出公主。   荣修仪,挞玛国庶出公主。   果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君言冷笑着抬起头。   忽的想起荣修仪的嗓子,若是这样一个女子能说话,会是怎么样的声音呢?定是入山泉叮咚的清澈,不,也或许是如琵琶一般的娇媚。   君言突然想要弹筝。总想用乐声,去替代她的声音。   君言想的正出神,云迟卷了帘子进来,欠了身子开口道:“小主,荣修仪请小主去长春宫一趟,说是方才小主落下了东西。”   “知道了。”君言点了点头,略收拾了仪容便去了长春宫。   再见荣修仪之时,她素面朝天,眼睛依旧是有些妖冶的深蓝色,戴的是一对绿色玉石耳珰。并未挽起发髻,三千青丝随意而落,穿的也十分随意。   家常的素色襦裙配了一双同色的绣花鞋。   没有初见时的惊艳,却更多了一份慵懒。照旧是那姑姑伺候在一旁。   只是不同的是荣修仪面前摆着纸笔,她素手执起羊毫,翡翠镯子顺着皓腕而下,说不出的漂亮。   那姑姑总是等荣修仪写完了,再捧着宣纸至君言面前给君言看。   入眼的是一行清秀的小篆:冒昧请婉仪前来,还望婉仪不要怪罪。   君言欠了欠身子直说不敢。   荣修仪摆了摆手示意那姑姑退下,姑姑犹豫的看了荣修仪一眼,拗不过她,只好告了退关上殿门。长春宫正殿里只留下荣修仪同君言二人。   荣修仪再次拿起笔,示意君言上前看。   君言挪了步子站在她身侧,见她写道:   花墨第一次见你就知道咱们是同病相怜之人,听闻你的姐姐也在宫里?   原来朝露公主的闺名唤作花墨。   君言刚想开口,却见修仪递了羊毫给自己,又看了眼门外。   君言接过羊毫,就着那张写过字儿的宣纸落笔:   正是,家姐是柔福宫瑶芬仪。   荣修仪笑了笑,故意弄出了些声响,君言领会,随意高声说了两句,就见荣修仪继续写道:   姐妹同在宫里侍奉,可还过得舒心?   君言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荣修仪又提起了笔:   花墨没有恶意,只是觉得姐妹有时……   她并没有写下去,换了一行又道:   婉仪可有兴趣知道花墨的嗓子是怎么哑的?   君言忽的抬眸看向她,片刻才写了四个字:愿闻其详。   接下来也不过是个嫡母容不下庶出姑娘的故事,这姑娘又自幼得尽宠爱。嫡母恐庶出女儿抢了自家女儿的位置,便对年仅三岁的朝露公主下了手。   朝露公主一场大病,失去了嗓子,她的生母也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   写到这里,修仪深深的看了君言一眼:   你不必可怜我,你不也是如此吗?你有宠,我有权,我们何不联手?我可以帮你扳倒瑶芬仪,你要帮我……除了婉淑媛。   君言有些疑惑:为何是我?   修仪目光又落在门上,写道:因为你的眼睛里很有故事。   君言咬了咬唇,半晌才缓缓写下一个字:好。   花墨这才笑了起来,将满是字迹的宣纸收起,塞进君言的袖子里,又重新取出一张,随意的写了两句闺中闲聊,君言这才开口道:“与娘娘相谈甚欢,时候不早,君言先行告退,改日再来造访。”   修仪点了点头,敲了敲桌子,门外的掌事姑姑走了进来,引着君言走出长春宫,送至宫门口,上下打量了一番:“奴婢就送到这儿了,敬婉仪慢走。”   君言冲着她欠了身子:“有劳姑姑。”   “听说这些日子你同荣修仪走得很近?”齐缙就着君言服侍用了一口豌豆黄。   君言递上绢帕,轻声开口:“缙郎不喜欢?”   齐缙摇了摇头,指了指一旁的蜂蜜芋角,示意君言拿了来:“倒不是,只是有些惊讶,那荣修仪并不会说话,你倒同她合得来。”   君言取了那碟子来细细取了一小块放入齐缙的碗里,缓声:“修仪娘娘生的漂亮,君言喜欢漂亮的一切东西,这样也不可以吗?”说着歪头笑了笑。   “这话说得不老实,罢了,量你也翻不出什么天来。”齐缙用了芋角便停了箸,“只一样,别去惹了贤妃同婉淑媛。”   君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轻笑:“哟,看来贤妃娘娘同淑媛娘娘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呢。”   齐缙失笑,揉了揉她头发:“吃味儿了?她两家牵扯的事儿还太多,若是出了事儿,朕可保不了你。”   “那皇上想保嫔妾嘛?”君言忽的一笑,缠了上来。   齐缙自然不客气,转头便是一吻:“言儿再卖力些,朕便更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放大美女出来了。   这里给大美女的笔墨比较多   因为TAT他真的很重要啊   姐姐马上就要被大美女弄死了啊   大美女万岁啊! ☆、风波   荣修仪和君言还在酝酿计策,等待时机,那一头的青衣却是等不及了。   “你说什么?小小一个启祥宫你还插不进一个人了不成?连粗使丫头都不行?”青衣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几,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她的面色变了变。   “小主仔细着手。”霜迟站在下首低着头,“启祥宫里头的确是实在放不进去,前头收人的时候小主禁足插不上手,如今……”霜迟把头低得更低了:“如今启祥宫上下看得很严,内侍宫女也都满额了怕是……”   青衣拿了茶盏就向下丢去:“插不进启祥宫正殿,连那个宋贱人那儿都放不进吗?本主还留着你们做什么用!”   霜迟跪倒在地上:“小主息怒,不是还有暮归里应外合嘛……”   青衣跺了跺脚:“给我叫那个暮归过来!”   霜迟应了声,有惊无险的退了下去,命人传信给暮归,可怜的暮归听到消息脸都吓惨了,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至夜才磨蹭着进了柔福宫的大门,又是一身伤的才出了来。   这日,齐缙下了早朝,吩咐了君言准备早膳,刚踏入启祥宫的门,就见君言一身湖蓝色双绕曲裾,袖口与衣襟上绣的是一朵朵小桃花,挽了个简单的云髻,并未用什么簪子,显得素雅又清爽。   齐缙一下子心情大好,拉了君言入座:“言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不怎么打扮都觉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君言睨了齐缙一眼:“皇上就爱打趣儿嫔妾,前些日子皇上念着的粉蒸碧笼包今儿总算是做出来了,皇上还不尝尝?这东西可费工夫了。”   说着略带抱怨的揉了揉双手,嘟起了嘴。   齐缙并不理她,犹自取了那包子便想用,皇上来启祥宫不需试毒已经是惯例,霂佑也只是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   只有一旁的暮归神色紧张,见齐缙刚想用,忽的跪了下来大喊道:“皇上不可!”   齐缙僵了动作,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君言勾了勾唇边,抢在暮归之前轻轻浅浅的开口道:“这是入宫之前娘亲给的丫鬟,我与姐姐各有一个,只是从小她与姐姐玩的好些,平日里甚为乖巧,也不知今日怎的了。”   暮归浑身一颤,咬了咬唇,终是继续开口道:“皇上恕罪,奴婢实在是不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故才御前失仪了。”   她顿了顿,又道:“这粉蒸碧笼包里小主命奴婢下了五石散,小主说皇上用了这药就能日日留在启祥宫里了,奴婢不敢,她就威胁奴婢,若是奴婢不做,奴婢的一家老小就要陪葬。奴婢实在害怕才答应了下来,只是……”   暮归跪倒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奴婢实在不敢做出有害皇上龙体之事,还请小主饶命,奴婢实在不敢替小主欺瞒了。”   齐缙看了眼暮归,又转眸盯着手里的包子,一旁的霂佑连忙开口道:“皇上请容奴才唤了太医来。”   一时间启祥宫上下人人自危,对皇上下药,这可是大罪。   齐缙摆了摆手示意霂佑退下:“敬婉仪,你自个儿来说,可真有这回事儿?”   君言面色不改,甚至倚在了齐缙手臂上,开口道:“嫔妾何须这东西来博得圣宠?简直是无稽之谈。再者言,嫔妾若是真想下药,何不避开人去,还得让她去做。”   她勾了温婉笑意:“皇上是知道的,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难道嫔妾真有这么蠢,还巴巴的告诉一个宫女不成?”   话音刚落,下首的暮归猛的抬起头:“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是皇上不信可请太医前来查验一二便知,小主告诉奴婢不过是想奴婢忠心为她办事。”   君言起了身子,缓步走至暮归身边,俯下身,看着暮归道:“若真心想要陷害本主,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只是本主有一事不明,若真想告诉自个儿的心腹,本主何不找了云迟来,为何要寻了你去?”   说着转身看向皇帝:“皇上是知道的,这丫头一般不在身边服侍,嫔妾有贴身宫女不使唤,舍近求远找了她去做什么。”   暮归却还是一口咬死:“小主的心思奴婢又怎么得知,奴婢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女,小主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得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旁的云迟也跪了下来,恨恨的瞪了眼暮归:“皇上明鉴,小主如今圣宠正浓,何必需要这些个药物来迷惑皇上。”   说着又对着暮归开口:“小主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却血口喷人!”   暮归不敢抬头看云迟:“奴婢没有撒谎,皇上明鉴。”   “吵吵嚷嚷的,朕的心情都被你们吵没了。”齐缙放下手里的包子,起身走了下来:“去传王太医来,就说敬婉仪身子不适,让他来瞧瞧。”   霂佑应了声匆匆下去唤了太医,齐缙目光一一扫过几人,亲自拉了君言:“你何必与一个婢子计较,朕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说着又压低了声音,亲昵的靠着她耳畔:“不然朕日日这么卖力,言儿还不满意的话……”   君言一下子红了脸,推了推齐缙:“皇上玩笑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嫔妾现在可是盯着谋害皇上的罪名呢,一会儿王太医来的时候怕不止他一人。”   果然君言一语成谶,王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身旁站的是自己的嫡亲姐姐,顾青衣。   青衣穿了身鲜亮的湘妃色大袖衫,行了礼就道:“方才在路上见王太医匆忙往妹妹这儿来,便拦下问了问,听闻妹妹身子不大好,姐姐也该来瞧瞧。”   说着又惊讶道:“呀,这是做什么,怎的云迟暮归跪了一地?”   君言没有搭话,向齐缙看去耸了耸肩,像是在说:你看吧,我就知道。   齐缙有些不耐,冲着青衣就发了顿火:“你来做什么?朕有传你来嘛?”   青衣缩了缩,楚楚可怜道:“嫔妾……嫔妾是听说妹妹身子不好……特来探望的……”   “多事!还不滚回你的柔福宫去,是太后娘娘的惩罚太轻了不成?”齐缙想都没想的就呵斥了出来,“还有你日日送来御书房的汤品,这么喜欢做御膳房的厨子?”   青衣睁大了眼睛,不明白皇帝的怒意从何而来,不是应该罚了君言然后夸奖自己一番才对的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只得跪在地上低声抽泣:“嫔妾……嫔妾只是担心皇上龙体”   “不知所谓!”齐缙双眉紧蹙,“还不给朕滚回去!”   青衣面上十分不甘心,扭扭捏捏的起身,见一旁君言好端端的站着,心里恨极,刚想作礼告退,就听外头又传来声响。   “荣修仪娘娘到——”   踩着众人不解的眼神,花墨穿的极其漂亮,同样是一身湘妃色,青衣站在一旁只像个东施效颦的笑话。青衣眼皮跳了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荣修仪对着皇帝福身作礼,一旁的姑姑乐雾代她开口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齐缙面上依然不虞,只点了点头,并未作声。   荣修仪起了身,冲着君言笑了笑,檀口一张一合,一旁的姑姑也尽力翻译着:“方才见王太医同瑶芬仪一道来启祥宫,看着有些热闹,臣妾就一道来瞧瞧。”   说着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暮归,又道:“这不是瑶芬仪的宫女吗?怎的跪在这儿?可是犯了什么事儿?”   齐缙听了这句,才转眸看向她:“瑶芬仪的宫女?这是敬婉仪的宫人才对,荣修仪是不是记错了。”   荣修仪摇了摇头,拉了拉乐雾的衣袖,又做着唇语道:“臣妾前些日子从姐姐那儿回来路过柔福宫,见这宫女从柔福宫出来,手里还攥着东西,便以为是瑶芬仪的宫人呢。”她顿了顿,又冲着乐雾慢慢道:“原来瑶芬仪与敬婉仪的关系如此之好,连宫人都能共用的呢。”   齐缙像是听出了些眉目,略有所思的将目光在暮归与青衣身上打转。   “王太医,你来看看这粉蒸碧笼包有什么不妥嘛。”他终是收回了目光,将王太医唤了出来,王太医在宫中做久了事儿,又怎么会察觉不出。   当下不敢大意,上前细细的检查了这包子,才开口道:“回皇上的话,这包子里掺了少量的五石散。”   “当真?”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五石散是以用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味石药合   成,若是运用得当,可治疗伤寒之症,可若是大量服用……”王太医脑门上沁出汗来,“可使人产生幻觉,并有……壮阳之功效。”   齐缙睨了眼被王太医分解的七零八落的包子,又看着满宫站着的人:“真是一个个都不让朕省心,荣修仪,你将那日见了暮归的情形同朕细细道来,允你传了笔墨。”   荣修仪欠了欠身,就着霂佑刚送上来的羊毫,洋洋洒洒的写了满满一张宣纸,将日子,时辰,都写得清清楚楚。   一直默不作声的青衣终于察觉出不对的地方,急急地想开口:“皇上不关嫔妾的事啊,嫔妾并不认识这暮归,定是有人陷害!”   齐缙挥了挥手,示意她闭嘴:“朕问你话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就快要say bye bye了   君言的第一个劫难也快就要结束了   但是><荣修仪可不是白白帮人的。   婉淑媛怎么解决还是个问题。   而且皇帝明说了,不能动婉淑媛。   君言老虎头上动刀子   ~~~感觉会出事情哦!   ps:昨天发现有妹子取消收藏了。   心里好难过。 ☆、落定   青衣攥着衣裙,心里十分不甘心,张了张嘴又只能退了下去,齐缙手里拿着宣纸,眉头越皱越紧,忽的狠狠的丢在地上,“霂佑,给朕查,这暮归到底是什么来头。”   “喏。”霂佑上前捡起宣纸,找了小内侍下去查探,齐缙负手踱步:“都给朕回自个儿的宫里头去,乌压压的一大群人,看的朕头疼。”   话音落下,荣修仪和青衣都起身告了退,屋里就留下君言一人,她还是那样站在齐缙的身边,不悲不喜,面色沉静。   “你倒是镇定的很。”齐缙扫了她一眼,语气缓了缓。   君言摊了摊手,自然的开口道:“皇上是明君,自然会还嫔妾一个清白,嫔妾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只是可惜了嫔妾一大早就起来做的粉蒸碧笼包,也不选个简单些的吃食下药,这下好了,白白糟蹋了东西。”   齐缙哭笑不得,最后也只是指了指她:“你啊。朕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让御膳房再传一次膳来。”   君言欠了欠身,应了下来,嘱咐了门口的缓竹。   待到膳食再次上桌,君言又开了口:“哎嫔妾还是亲自替皇上试毒,免得又让些人钻了空子。”   齐缙心里早已认定了不是君言下的手,推开她的碗筷,犹自用了起来:“你给朕消停些,亲姐妹间的,就算是皇家也没你们如此心计,自个儿好好想想,怎么同朕解释。”   君言无辜的皱了眉:“皇上明鉴,嫔妾可都是老老实实地什么都没做,姐姐心里想什么,嫔妾又怎么会知道呢。”   “装。”齐缙轻轻地吐出一个字便不再理她。   君言死皮赖脸的又缠上齐缙的臂膀:“还好有皇上相信嫔妾。”   齐缙转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   其实君言自己心里知道,这不是相信,只是手段太拙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陷害,怪只怪她姐姐用了这么好的人脉,却做了这么蠢的一件事,简直就是在挑战帝王的智商不是?   这些天来的相处,辰统帝给的不过是宠,若说爱,一定是谈不上的。   但是事情总有循序渐进的过程,看来还真的好好谢谢自己这个嫡亲姐姐,陷害不成,还为自己树立了一个依赖的形象。   恩,若是姐姐知道,怕是柔福宫的瓷器又要分离了。   君言如是想着,面上却是一脸幸福,倚靠在齐缙的肩上,活脱脱的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样子装得真像,这荣修仪也来的太巧了些,言儿不想要解释些什么吗?”而齐缙并不打算放过她,不依不饶的开口问了。   “皇上真煞风景,现在不是应该你侬我侬,互相信任的表白时候嘛?”君言尴尬的开了口,摸了摸鼻子只好坦白:“早就看出暮归有些不对,托了荣娘娘替嫔妾盯着,不曾想倒真是如此。”   齐缙停下箸,拿了一旁的绢帕净手:“也罢,朕早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不用太费心。朕还是那句,自保可以,但贤妃与婉淑媛万不可招惹。”   “是,嫔妾知道了。”君言认真的应了下来,心下却是各种心思乱窜,如今青衣大势已去,荣修仪答应自己的事情也已经办到了,那么婉淑媛……   君言小心翼翼的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君王,老虎嘴里拔牙,看来有些危险啊。   霂佑来的很快,这些事情若是再查不出来,怕也不能在御前当差了,他行了礼就将事情始末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事情与意料之中几乎是不差分毫,君言暗自摇了摇头,姐姐啊姐姐,你怎么就这么不禁玩儿呢,这等你下了台,妹妹还能更谁作伴呀。   听了消息的齐缙出乎意料的问了君言的意见:“言儿,你怎么看?”   君言眼皮一跳,缓声道:“嫔妾怎能替皇上做了主,只是皇上知道嫔妾不是替人求情的主儿,皇上按着自个儿的意思办就成。”   齐缙笑了笑,对着霂佑说:“你且下去传了朕旨意,就赐瑶芬仪白绫吧,好歹是敬婉仪的姐姐,也要留个体面。”   霂佑听了命令,准备下去办事儿,刚走到门口,就听敬婉仪娇声:“皇上好大的恩典,这惑乱后宫可是要受些罪的,这事儿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怕是没这么简单。”   齐缙嘴角一勾:“方才问你,你说都听朕的,现在意见怎的又这么大,都是惯的。”   “那也是皇上惯的。”君言语气里有些得意洋洋。   齐缙又转了话茬:“朕倒是着实好奇,一个府里出来的两个嫡女,怎的如此水火不相容。言儿就不怕朕以为你心肠歹毒,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嘛?”   君言回眸看去:“皇上嫔妾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祖宗规矩想了一遍罢了。”   齐缙起了身子不再理她:“朕说不过你去。”说着领了霂佑走出启祥宫:“时候不早,朕先走了,你自个儿好好歇着吧。”   “嫔妾恭送皇上。”君言在屋子里福身作礼,目送了皇帝离开。   齐缙走了会儿子路,转眸与一旁霂佑:“你是不是在好奇朕为何如此纵容敬婉仪?”   “奴才不敢,皇上做的决定一定都是对的。”霂佑垂着额首,回答的毕恭毕敬。   “敬婉仪这样的手段,在这宫里不得不有。”辰统帝并未多言,只是说了一句,但是霂佑却听懂了。   打小跟在这位君王身边,看尽了后宫争斗与他的挣扎。   当今太后也不是先帝元后,若是想要出人头地,没有手段简直是扯淡。   皇上有的也是将自己的兄弟送入边境的铁腕,这位瑶芬仪做的也着实太过分,这不是要置自己的亲妹妹于死地嘛?   敬婉仪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霂佑跟在君王身后,心思一一闪过。   “罢了,就依她一次吧,你去把这事儿传给了太后听,让太后定夺。”许久没有出声的辰统帝再次开了口,霂佑先是一愣,才从自己的思绪里转了回来。   “喏。”   辰统二年十二月十四日,芬仪顾氏祸乱后宫,太后大怒,赐杖毙。其嫡妹敬婉仪于寿康宫外长跪不起,太后念起纯孝,免了六族同罪。   一切尘埃落定,顾青衣终是香消玉损,尸首也不过是被小内侍扔进了乱葬岗了事。宫里头不明真相的个个都在看君言的笑话。   以赵婕妤为首,请安只是常常冷嘲热讽,刺君言有个不知是的姐姐。   明白事情真相的几位妃嫔却都缄口不谈,只是坐在一旁看赵婕妤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要进了年关,宫里后位空悬,太后娘娘命贤妃与宜妃一同协助事宜。宜妃是个不管事儿的主,起初贤妃还经常往宜妃那儿去,渐渐地就都自个儿做起主来,俨然像是已经坐上了后位。   “婉仪小主吉祥,贤妃娘娘吩咐了奴才来给小主量身做新衣。”小宦官领着一个老嬷嬷跪下下首,这些日子君言荣宠不衰,虽说不是独宠一人,但算起日子来也算是地位稳固。   底下的宫人自是不敢怠慢,除去宫里四位娘娘,能说得上话的就是这位婉仪小主了,皇上宠着,太后娘娘又喜欢。   “有劳公公。”君言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嬷嬷上前量了身子,细细的记下数字。   “小主客气,不知小主可有什么喜欢的样式颜色?”那宦官笑的一脸谄媚。   君言唇边勾起:“哦?这做新衣还可自个儿选样式颜色的?从前怎的不知,是贤妃娘娘亲自吩咐的嘛?”   那小宦官摆了摆手:“哪儿能啊,贤妃娘娘事儿多,怎么可能事无巨细的一一吩咐了,只是咱们底下做奴才的也该上心不是,小主若是有特别喜欢的,奴才记下来,额外奉上。”   一旁的云迟悄悄地撇了撇嘴,有些看不起这些拜高踩低的奴才。   君言面色不改,专注的看着他:“公公做事儿倒是认真,只是本主不过是个婉仪,哪里敢受公公这么大的恩惠。”   “哎哟,小主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哪儿能是恩惠啊,是奴才孝敬小主您的。”   君言不想接话,有些不耐,面上却还是堆了笑,随意打发了两句,就让那宦官退下了。   “呸,从前刚入宫的时候,怎的不见他来献殷勤。”云迟冲着那宦官的背影嘟囔着,被君言瞪了一眼:“慎言,如今我身边就留下你同缓竹了,说话儿过过脑子。”   云迟住了嘴,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奴婢一时没忍住……那暮归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好皇上圣明……”   “你啊,没事儿的时候同缓竹好好学学规矩吧。”君言点了点她的头,转身走入内室,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这几日荣修仪有派人来请嘛?”   云迟认真的垂了头:“不曾,倒是宫外,老爷像是托了人传了信进来,奴婢想着缓竹姑姑毕竟是宫里人,就还未开口。”   君言点了点头:“你一会儿去取来我瞧瞧,避着些缓竹也好。”   “喏。”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晋江抽还是真的有妹子一直在取消收藏TAT   TAT这几天文收一直涨涨停停又缩缩的。   心里不开森。   而且这周是考试周   阿暖都是牙缝里挤出来的时间码字的。   复习的东西都来不及看QVQ   每次考short essay test   看着前后左右的外国人个个都胸有成竹奋笔疾书洋洋洒洒   不一会儿就满满的好几张纸   我一脸便秘色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中文高级词汇,典故,谚语   最后落笔只有important。   心好痛QWQ!!! ☆、年前   “小主,奴婢可以进来吗?”云迟候在了内室外边,轻声问了句。   君言放下手中羊毫,“进来吧。”   云迟卷了帘子进来,低眉顺目的走至君言身边,压低了些声音道:“小主,老爷的信到了,小主可要现在看看?缓竹姑姑去内务府领了份例,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   君言扣了扣案几示意她拿出来,云迟从衣袖里取出信件,上头赫然写着爱女轻启四个大字,君言挑了挑眉毛,轻微嗤笑一声,启开信封,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一旁的云迟不敢出声,待到君言看完了,才听她道:“父亲真是事事为我着想啊。”   君言随意将手里的信丢掷在案几上:“你先下去吧。”   云迟觉得自家小主越来越猜不透了,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应声退下。   这边的君言揉了揉酸涩眉间,心里一阵苦笑。真不知该说自己这位父亲是好是坏了,如今姐姐去了,他倒知道来关心自己这个嫡女了。   一口一个吾儿,好不亲切!洋洋洒洒满满一大篇的家书里只字不提过世的姐姐,句句关心自己在宫里过得好不好,一派慈父的模样。   还说年关那日母亲会进宫将宫里的势力转交给自己,让自己好好努力。   君言轻轻拿起信纸,将它放在蜡烛上点燃,火舌吞噬着信纸,上头的字句渐渐消失成灰烬,连同信封一起烧了,像是从来没有接到过一样。   有势力为何不用,只是父亲,你所谓的家族提携,还得看看我的心情。   还真当我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不成。   君言的面上闪过一丝厉色,很快的消失不见。   阳光透过窗户斑驳洒在君言的浅色曲裾上,君言站在窗口,瞧着窗外的景致微微出神。   “小主,贤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贤妃?   君言勾了勾唇角,真是把自己当后宫第一人了,太后娘娘放权,贤妃得了鸡毛当令箭,三不五时的请宫妃们过去商量这个,讨论那个。   不过就是想看着宫妃们毕恭毕敬的样子,又有赵婕妤那样的蠢人一味的巴结,更让贤妃乐得以为自己已经坐上了后位。   倒是宜妃,前世就是个不声不响的人,只知道视财如命,平日里很少插话,如今看来竟是连权都不怎么喜欢,难不成真抱着自己那几个金银簪子过一辈子了?   君言脑子里快速的思索着,外头的云迟却等不及了,又出声唤了一句:“小主?贤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君言这才收了心思:“知道了。”   看了眼铜镜里自个儿的打扮,并未换了衣裙,就带了云迟往翊坤宫去,到的时候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   “嫔妾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君言福身作礼,又对着下首的宜妃与赵婕妤开口“宜妃娘娘万福,赵婕妤小主吉祥。”   贤妃一脸正妻的样子,端坐在上头,语气颇为亲切:“敬妹妹快起来,今儿找各位妹妹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年关将至,按着每年宫里的规矩是需要出个人去玉佛寺祈福的,前两年都是太后娘娘亲自遣人去的。”   贤妃顿了顿,又启唇:“本宫已经去请示了太后娘娘,娘娘的意思是今年由本宫与宜妃妹妹做主便是,按着规矩该是要一位妹妹去的……”   贤妃的话停顿在这里,她扫了一眼下头的众人:“不知各位妹妹可有什么人推选的?”   话音刚落,下头的宫妃就有些窃窃私语,先是那宜妃缓声道:“妹妹是个不爱管事儿的,姐姐做主便是了。”   贤妃得了准话,面上笑意又浓了几分,嘴里却道:“姐姐怎好一人做主,这不,唤了诸位妹妹过来出出主意,赵妹妹觉着呢?”   荣修仪并未到场,像是在养病,宜妃顺下来就只剩一个赵婕妤了。   赵婕妤本就是贤妃这儿的人,当下就开口:“妹妹不才,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话一出,君言的眼皮就跳了跳,见那赵婕妤堆得一脸笑,便觉得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赵妹妹但说无妨,都是姐妹间的,哪有什么不该讲的。”贤妃清浅宛然,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君言,君言心下更是警铃大作。   “哎,那嫔妾就说了。”赵婕妤抬眸看向贤妃,“咱们宫里最孝顺的当属敬妹妹了,皇上也喜欢,这事儿若是敬妹妹去,定能显得心诚。”   果然。君言目光掠过赵婕妤与贤妃,看那二人皆是笑意满满便知道早就是串通了一气冲着自个儿来的,皇上还没宠上几日呢,若是此时出宫,等自己回来,还有没有婉仪的位置都不好说,更别说宠爱了。   “哎哟,敬婉仪倒是个可人的,只是怕婉仪妹妹年纪尚小,觉得寺中日子清苦些,不愿意呢。”贤妃一句话,把君言的后路都堵死了,若是此时开口推诿,后宫之中必定谣言四起。   君言缓了缓声,轻轻开口道:“嫔妾怎会不愿意呢,只是嫔妾入宫时候尚短,之前又一直是个小小的常在,不知这去玉佛寺祈福的规矩。”   贤妃见招拆招,毫不退缩:“这倒是小事,宫里的老嬷嬷们都清楚规矩,若是真定了下来,让嬷嬷们教一教即可,敬妹妹冰雪聪明,必定一学就会。”   君言咬了咬唇,看着殿里几人,宋美人和阮美人并未到场,这里剩下的也没人能替自己说话,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应下来再说了。   想到这里,君言便开口道:“那便是好的,妹妹自然是愿意的,一切娘娘做主便是了。能为皇家祈福,是妹妹修来的福分呢。”   贤妃不想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面上笑意又多了几分:“敬妹妹果然是个识大体的,这玉佛寺就在京中,离宫里也不算太远,妹妹只需在寺里待至年关那日再回来便可。”   说着急急地又嘱咐了侍女:“挽歌,你这便去回了太后娘娘,就说本宫与诸位妹妹商量下来,觉得敬妹妹最为合适,请太后定夺。”   话说到这儿,君言的笑意才真了几分。   请太后定夺?贤妃这是急着成事儿忘了自个儿在太后面前的形象了呢,太后娘娘在后宫沉浸多年,又怎的会不知道贤妃打的什么主意。   若是前一阵子自个儿并未去寿康宫,怕是如今这事儿已经尘埃落定了。   只是太后娘娘……真会如了贤妃的愿嘛?   君言唇边的笑意隐了下去。   太后娘娘那儿的王嬷嬷来的也极快,跟着挽歌的脚步走入正殿,贤妃并没有注意挽歌的面色有些僵硬,免了礼以后听那王嬷嬷道:“太后娘娘觉着敬小主的位分并不高,此事怕是不妥,必要是个身份贵重些的才好。娘娘说了既然贤主子定不下来人,就让赵小主去吧。”   王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话说的不卑不亢,自幼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贤妃也要敬她三分。   贤妃的面色当下白了白,更别提那赵婕妤了,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不可思议:“你说什么?太后娘娘让我去?!”   王嬷嬷悠悠的抬起头,看了赵婕妤一眼:“正是。难道婕妤小主不愿意嘛?若是小主不愿,老奴也可去回了太后娘娘。”   不愿意?赵婕妤怎么敢不愿意。这祈福面上说的可是为了皇家,虽然实质里日子清苦,也要茹素,但是说起来也是皇恩浩荡。   若是自个儿说了不愿意,怕是太后娘娘的怒火也要烧起来了才是。   赵婕妤咽了咽口水,轻声道:“不……嫔妾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王嬷嬷点了点头:“太后娘娘说了,知道玉佛寺日子清苦,待婕妤小主回来,定会为小主晋了位分。”   晋位……赵婕妤这才心理平衡些,起身作礼算是接了旨。   这一边的贤妃才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把君言送出宫去,倒是让自个儿的左膀右臂去领了苦差事,就算是晋了位,会来又于自己何干?   打落了牙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贤妃面上扯了笑意:“这样也好,太后娘娘做的主定是比臣妾稳妥些的,那今儿就散了吧。”   话音落下,宜妃率先告了退,君言跟在赵婕妤身后出了翊坤宫。   徒留贤妃一人留在正殿里,贤妃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想着刚才的种种事情。   恨恨的咬了牙。   倒是小看了这敬婉仪,巴结太后竟是巴结到了这个地步,太后都会为她出头了。   本以为死了个姐姐,看她一人在宫里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却是个不声不响就攀上太后的主儿。   贤妃的指甲深深的扣着案几,面上神色十分难看。   不过是个小小婉仪,我倒要看看,你斗不斗得过本宫,不出宫也没关系,本宫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年关   宫里没有了赵婕妤,君言简直觉得清净了一半,低位妃嫔个个都不敢出声,贤妃忙得更是得不到闲,不过贤妃乐意。   宜妃本就是个不爱说话多事的主儿,婉淑媛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日锁在柔福宫里,让君言觉得意外的是荣修仪。   本以为她出手替自己除了青衣,那么允诺的婉淑媛一事一定是被提上了日程,但是日子过了许久,荣修仪那儿也没有动静。   君言有些不懂,不过也乐得清闲,每日就是看看书下下厨,不说那宋美人,就是辰统帝都俨然把启祥宫当做了食堂。   “小主,奴婢能进来吗?”云迟扣了扣门,待君言应了声才进了来。   “小主,听尔欢说阮美人被诊出有孕了。”云迟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些忐忑。   君言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盆栽,手里的剪子不停:“哦?太后那边怎么说。”   云迟有些意外自家小主的反应,但还是接了话:“太后娘娘赏了许多东西,阮美人的位分想来也该动一动了。”   君言仔细地修剪着花枝,随手捻起一片花瓣:“皇上呢?”   “皇上还在御书房同何大人商量政事,还不曾得到消息。”   君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放下剪子指着那盆栽说:“你来看看,可有哪儿不对的地方吗?”   云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抬头看向那盆栽,小心翼翼道:“奴婢愚钝,不懂这些,只是这旁枝似乎有些……多?”   君言勾了勾嘴角:“还说自个儿不懂。”说着又是一剪子下去,“本主也觉着这旁枝多了些,碍眼的很。不过连你都能看出来,便不需要本主动手了。”   云迟似懂非懂的听着君言的话,不知该说些什么,君言笑了笑,刚想让她退下,就听尔欢在门外道:“小主,阮美人晋了位分。”   君言使了个眼色给云迟,示意她把尔欢叫进来。   尔欢打了个千儿,低着头就道:“小主,方才太后娘娘下了懿旨,挪了阮美人的位分。”   君言睨了他一眼,缓声道:“什么位分?瞧你的样子像是不低。”   尔欢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君言:“太后娘娘说……阮美人肚子里的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自然贵重些,所以……所以……”   尔欢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咽了咽口水,下定决心的开口道:“所以给了顺仪的位子……”   “顺仪……?”君言笑意渐深,“顺仪就顺仪了,你这么紧张作甚?皇嗣可是大事儿,太后娘娘看重些也在情理之中,可给了封号?”   尔欢这回开口就顺溜多了:“给了,太后娘娘选了个禧字。”   “禧顺仪……”君言犹自笑出了声,“慌什么,是太后给的,又不是皇帝给的。都管好自个儿的嘴,禧顺仪的事儿本主不希望在启祥宫听到任何嚼舌根子的话。”   君言说着,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再启唇:“这禧顺仪的胎太医怎么说?有多久了?”   尔欢回话回的很快:“回小主的话,是谢太医护的胎,说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谢太医说皇嗣甚是康健。”   君言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喏。”   待尔欢关上了门,君言才轻轻舒了口气,上一世阮美人早就被青衣拖下了水,如今自个儿扳倒了青衣,阮美人竟然也得了势。   禧顺仪。这封号倒真的是吉利的很。只是上一世自己就知道怀上容易,能不能生下来……   君言回眸看着修剪一新的盆栽,只剪去了一根旁枝,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君言伸出手,抚摸着其中一枝,忽的力道重了些,娇嫩的花朵被沁出了一些花汁,想着禧顺仪如今定是高兴地找不着北了。   贤妃,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君言唇角上扬,勾出好看的弧度,放开手,取了帕子擦拭干净。   年关将至,后宫里却炸开了锅,不提禧顺仪有孕一事,这次家宴皇上开恩,竟是连外臣都有参与。此事惹得太后微微有些不满,只是皇帝坚持,太后始终没有说些什么。   贤妃的哥哥,何琛是辰统帝的心腹,官拜二品,手上掌握着兵权,在边境也屡立奇功,回回都能让侵犯的小国大败而归。   这次辰统帝特赐了恩典,允他参加家宴。而禧顺仪出身并不高,不过是七品官员的女儿,在宫里本来也只是个掌事女官,被皇帝看上给了美人的位分,如今有了身孕一跃成了顺仪。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太后也特许了禧顺仪的家人参与。   所以到了宫宴那日,倒是显得特别了些。   宫妃们坐在一桌,却垂了帘子,另一桌上坐的是何琛与禧顺仪的家人,远一些的还有带了诰命的命妇。   自家哥哥得了恩典,贤妃自然是喜上眉梢。只是本来是独独一份的恩典,却因为禧顺仪的肚子,而生生的被砍了下来,还委屈自己的哥哥同七品小官同席,这口气贤妃也是怎么也咽不下的。   可平时唯命是从的赵婕妤去了玉佛寺,宫中妃嫔并不多,能用得上的人自然也没几个,贤妃只好把这口气往肚子里吞,面上一派温婉,拉着禧顺仪的手嘘寒问暖的,像是亲姐妹一样。   不过亲姐妹也有仇人的,自己不就是吗?   君言冷眼看着,唇角嘲讽的勾了勾,却突然收到了一丝目光。   君言顺着目光看去,竟是从何琛那儿传来的,隔着帘子看不真切,不过定是在看自己的。君言有些意外,但这样有恃无恐的盯着外臣看实在不妥,只好收回了目光。   但那束目光并没有收敛,反而大胆的上下打量着。   君言咬了咬唇,不知道那何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他脑子定是有病。   君言抛开这些,重新带了笑,看向上座的太后与皇帝。   辰统帝与太后看上去像是很高兴的样子,特别是太后,每当膳食上了桌,总要多嘴问一句禧顺仪可合脾胃。   禧顺仪出身小门小户,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回答起来也显得十分局促。君言甚至可以看到贤妃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嘲讽与嫌弃。   终是憋不住这口气啊,贤妃。   君言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还在想着自个儿的事情,就听上座的皇帝开了口:“敬婉仪这是怎么了,独自坐在这儿喝闷酒,可是觉得乏了?”   此话一出,君言瞬间变成了众矢之的。   无数目光向君言射来,最多的自然是来自妃嫔的嫉妒。君言嘴角抽了抽,皇上您这是在给我找不痛快吗。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君言放下酒杯,小声开口:“回皇上的话,嫔妾无碍,只是这佳酿香醇,一时喜欢就多饮了几杯。”   辰统帝爽朗一笑:“看不出敬婉仪还偏好这杯中之物。只是酒多毕竟伤身,敬婉仪还是少喝些的好,若是喜欢,叫人给你送些去启祥宫就是了,今儿可别喝多了,一会儿还得守岁。”   一席话说的,君言只觉得妃嫔的目光越来越灼热。   “嫔妾惶恐,谢皇上挂念。”君言小心翼翼的起身,回答的中规中矩,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小家子样,果不其然又看到贤妃的嘲笑眼神,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皇上看来是很喜欢这位敬婉仪啊,家宴都不忘嘱咐几句。”那头的何琛开了口,讲的却是后宫之事,太后轻蹙了眉尖,像是有些不满。   辰统帝目光看向他:“何琛你这是嫉妒了?快些娶一房妻回去,自然就知道了。”说着又像是安抚的向贤妃开了口:“爱妃这几日辛苦了,年关事儿多,可还应付的过来?”   贤妃笑的温婉,缓声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再者说这些也是分内之事,说不得辛苦的。”   分内之事?真当自己是中宫皇后了。君言心里嗤笑,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哈哈,若是累着了你,朕可怕何琛找朕算账的。”辰统帝又是一笑,“何琛你这个妹妹是个能干的,第一次主事就做的如此漂亮。你们兄妹二人为朕前朝后宫分忧,实在难得。”   话音刚落,何琛就起身行了礼:“微臣不敢,微臣与妹妹一样,能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福分。”坐在帘子后面的君言看不真切,只隐约看到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君言为了避讳,迅速的收回了目光。   一时间贤妃兄妹将席上的风光尽数抢去,君言是乐得清闲,有贤妃挡在前面,便不会有人记得刚才辰统帝两句随意的关心。   倒是禧顺仪着实可怜,怀着孕还不得辰统帝慰问,只有太后放在了心上。   那一边七品的父亲更是坐得端端正正,看上去十分紧张。   果然是生了个好女儿啊,荣宠正盛。   君言想起自己父亲的信,抬眸向命妇那桌看去,却并未看到自家母亲的身影。也是,父亲不过是四品,自家母亲应是没有诰命在身的,那传的消息……?   君言按下心思,只随着宴上随意附和。   “小主,那头夫人在命妇席递了消息过来,寻小主一见。”云迟上前,轻声附耳说了句。   真来了?君言有些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只说是有些头晕去吹吹风便退了席。跟着云迟一路走至廊间,果然见自己的母亲一脸严肃的候在那儿。   君言并没有做声,却见母亲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孽障,你给我老实说,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君言不答话,眼眸动了动,一旁的云迟倒是懂了君言的意思,开口道:“夫人,如今二小姐已经是婉仪了,按着规矩,夫人是需要向二小姐请安的。”   母亲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君言又道:“不孝女!还想我向你请安,简直痴人说梦!你给我说清楚!我的青儿是怎么死的!你说啊!”   君言上下打量了她,轻声开口:“母亲就是为了找本主说这个的?”说着作势要转身,“本主事儿忙,母亲若是为了这事儿而来,请恕本主不奉陪。”   话音刚落接着道:“只是本主提醒母亲一句,瑶芬仪的死可是宫里的忌讳,而且宫里规矩多,本主自然是可以不同母亲计较这些,也不知母亲是托了什么关系才跟着命妇进了宫,只是母亲做事儿的时候过过脑子,别犯了大错还拖了本主下水。”   君言说话,示意云迟跟上,转了步子准备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来个群么么~   阿暖的考试周终于过去啦   可以好好更新写文了   这段时间谢谢大家的支持   让阿暖上了分频八仙图推!!!!!   简直感动的落泪了好吗TAT   最爱收藏我的姑娘们了   阿暖一定每天都祈祷姑娘们肤白貌美气质佳 三月以内有桃花~!   不过收藏还总是起起伏伏的。   怎么说呢 大家收藏我 给我留言   是给我最大的鼓励。 每天看到在涨的收藏   心里都好满足好满足 阿暖自己也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写   大家不喜欢 取消了收藏   阿暖真的很受伤   不过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 总有人不喜欢我的文章   QVQ不知道自己在说点什么了 反正就是还是希望大家能鼓励鼓励我。   鞠躬 谢谢大家 真的很感谢。   p了个s:昨天收到人生中第一个负分。情绪有点低落。   我知道不可能所有的妹子都喜欢我的文章。   可是对于每一个作者来说,我都在很努力地写故事。   你作为一个看客很不负责任的打下一个负分   你觉得充满正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可是对于一个作者来说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今天我的话有点多,大家无视吧。 ☆、年后   “你给我站住!如今翅膀长硬了还学会顶嘴了?!也不想想是谁把你送进宫让你享尽荣华富贵的。”母亲狠狠地跺了跺脚,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君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是了,要多谢谢母亲在家时总让我去厨房干活儿,才练就了这一身好厨艺,说来皇上喜欢的也正是女儿这一手呢。”   君言的语气里带了些嘲讽,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母亲急红了眼,不顾一切的上前想要揪住君言的衣襟,云迟怎会让她伤害到自己小主,连忙护在了前头:“夫人,这是在宫里!容奴婢再提醒夫人一句,小主如今已是婉仪了。”   “宫里又怎么样!定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孽障害死了你的姐姐!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府!同你那个妖精似的母亲生的一模一样。”母亲气得连连说出惊天秘密,又朝着云迟踹了一脚:“你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过是从我府上出去的,如今倒是对这个小贱人忠心的很!”   君言的瞳孔一紧,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哼!你不过是你爹在外边的野种!要不是为了你爹的声誉,我又怎么会把你养在府里!”母亲,不现在应该叫她夫人了,夫人带着些得意,“养了你十六年,给你口饭吃已是大恩!”   君言的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裙,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君言咬着唇,不出一声,一旁的夫人更是得了势,可是一想起自己死的不明不白的女儿,却又是一股恨意涌上心头:“你爹让我进宫把势力转交给你,哼,我定是疯了才会告诉你这些!你快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夫人的声音里带着急切,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君言连连后退,面色苍白,巨大的信息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小主!小主您还好吧?”云迟扶着君言,又要挡住夫人的手,显得有些无措。   “何人在此喧闹?”远处传来一个女子清丽之音,君言有些迟钝的缓缓抬头望去,一个掌事姑姑打扮的女子款步走来。   那姑姑向君言行礼:“奴婢给敬婉仪请安,婉仪万福。”   君言轻轻摆手,示意她起身。那姑姑不卑不亢的起了身子,目光又落在了夫人身上:“你是何人?宫中岂能容得你大声喧闹?宜主子就在前头更衣,若是惊扰了娘娘,你可担待得起?”   夫人说到底也不过是草包一个,在从小欺负惯了的君言面前作威作福,可是一听到是个主位娘娘,当下就吓软了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妇不敢……”   那姑姑打量了夫人一圈,又若有所思的看向君言,再次开口道:“你是哪家大人府上的?”   夫人不过是托了关系才进的宫来,如今哪里敢说,低着头,一张老脸上的肉一个劲儿的抖着:“臣妇……臣妇……”   姑姑面上更是有些不耐烦,也懒得与她多口舌:“还不滚下去,一会儿宜主子出来了见着你可别怪我没提醒。前头还有皇上身边的灰侍卫,难不成还要我绑了你送过去才肯老实?”   夫人吓得又是浑身一颤,连滚带爬的起了身,精心挑选的华美衣裙上沾满了灰尘,也顾不得拍,唯唯诺诺的应了话,临走时却还不忘狠狠瞪了君言一眼,眼中的怨毒深深的刺在了君言的身上。   “婉仪小主受惊了,宜主子请您去偏殿叙话。”那姑姑见夫人退了下去,朝着君言欠身,语句里没了刚才那份厉色。   君言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唇色苍白:“嫔妾惶恐,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启祥宫歇着了,娘娘盛情,嫔妾改日再去请罪。”   那姑姑也不勉强:“那婉仪小主当心身子,宜主子说了身处后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请婉仪小主放宽心。”   君言点了点头,整个身子半倚在云迟身上,勉强嘱咐了云迟一会儿去前头宫宴请罪,上了肩舆回到启祥宫。   云迟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小主,却不知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替君言关上了房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尔欢与缓竹不要进去打扰,自个儿又急忙往宫宴跑去。   里头的君言神色有些呆滞,重活一世也从来没想过原来叫了十六年的母亲并不是自己的母亲。   怪不得从小母亲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恨意,怪不得自己做的再怎么好也比不上姐姐。   怪不得一向势利的父亲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带着些闪躲。   那自己的母亲究竟是谁?她会不会已经不在人世了?   所有的一切被嫡母今天的几句话推翻,君言不知道自己在后宫里挣扎,斗争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第一次表现得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会这么做吗?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会入宫吗?   君言不知道,但是老天已经给了君言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如果再不好好珍惜……   君言的眸子亮了亮,是了,唯有得宠,才有机会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唯有得宠,在这后宫里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嫡母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孽种,那么自己就要证明给嫡母看,孽种到底可以荣宠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里,君言的神色已经不是那么难看了,她起身替自己倒了杯茶,刚想唤云迟进来,却忽的想起今日的宜妃。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这么与世无争嘛?   君言有些不相信,既然入了后宫,不争也得争。   不争的下场就是惨死,不争的下场就是连宫女太监都可以随意欺凌。   君言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水,坐在案几边想了很久。   “哎云迟姐姐,赵婕妤从玉佛寺回来了,太后娘娘从前就给了准话,是要晋位的,如今果然挪了位分。”尔欢压低了声音凑在云迟耳边说道。   云迟睨了他一眼,眉目含笑:“就属你消息最为灵通,得了个什么位分?不过赵婕妤一向不为太后娘娘所喜,想来也不过是场面上的晋位罢了。”   尔欢带了笑,说的有些幸灾乐祸:“赵婕妤以为从玉佛寺回来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至少能得了个好位分,说不定还能一跃成为了娘娘。”   尔欢故意卖了个关子,喝了口茶才继续道:“谁知道太后娘娘只是给了个封号,按理说多了封号也算是晋了半阶,婕妤小主真是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谢恩,听说人都瘦了好多呢。”   云迟可没那么能忍,当下就笑出了声:“此话当真?不过整日茹素自然不像在宫里日子过得那么舒坦,太后娘娘给了个什么封号?”   尔欢这回扬了扬眉毛:“太后娘娘根本没亲自想,只是让内务府拟了封号上来随意挑了个。赵婕妤现在便是安婕妤了。”   “安?”君言从他们身后缓步走来,吓得尔欢浑身一凛连忙请安。   “本主又不是吃人的虎豹,你这么害怕作甚。”君言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的书籍,“不过话说回来,安这个封号倒是有点意思。”   尔欢有些不明,轻声询问:“奴才愚钝,能是什么意思?”   君言唇边笑意渐深:“安,静也。从女在宀下。好和不争曰安。”君言顿了顿,复启唇:“你说能是个什么意思?内务府也的确是个能揣摩人意思的地方,个个儿都是人精。只是可惜了安婕妤,怕是在自个儿宫里恨得牙痒痒呢。”   尔欢讨好的笑了笑:“正是呢,原就不安好心的想把咱们小主挪出宫去,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白吃了那么多苦头不说,到头来还只得了安这么个封号。”   君言并不接话,只是从妆奁里取出了碎花簪子放在鬓间比对着:“你且去小厨房看着火候,一会儿子皇上就来了,那鸡汤还得煨上一煨,只得用小火,记着了?”   “哎,奴才记下了。跟着小主这么些时候奴才都会上一两手了呢”尔欢嘴里说着俏皮话,面上笑意不减,君言啐了他一句又问道:“哎等等,禧顺仪的胎怎么样了?”   尔欢正了正神色:“说是大安的,只是谢太医三不五时的常去禧顺仪那儿,奴才看着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君言点了点头:“知道了,让你送去的贺礼你都送了吧?该忌讳的都忌讳了?”   “哎,都送了,不过是些绸缎布料,吃食一概没送。倒是贤妃娘娘提了句,说是咱们婉仪小主厨艺好,禧顺仪近来胃口不佳,小主若是得了空不如做些开胃的小点心给禧顺仪送去。”   话音刚落,君言就嗤笑一声:“真当本主这么蠢,放着把柄让她抓不成?再者言,本主难道是她御膳房的厨子?呼来喝去的真是好不威风。”   君言还想接着说下去,就听外头传来通报之声,挥了挥手让尔欢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头有妹子说想要看品阶表 那个我在第四章的作者有话要说里面已经放过了。   为了方便各位妹子看文 我这里再放一次。   正一品 皇贵妃   从一品 贵妃 淑妃 贤妃 德妃   正二品 夫人   从二品 妃   正三品 昭仪 昭媛 昭容 淑仪 淑媛 淑容 修仪 修媛 修容   从三品 贵嫔   正四品 婕妤   从四品 容华   正五品 嫔   从五品 婉仪 芬仪 芳仪 德仪 顺仪   正六品 小仪 小媛   从六品 贵人   正七品 才人 美人   从七品 常在 娘子   正八品 选侍   从八品 采女   正九品 更衣   稍微区分一下 正三品及以上可以成为娘娘,自称本宫。   正三品以下的就只能称为小主,自称本主。   我大概替妹子们再梳理一下如今出场过的几位妃嫔。   从一品贤妃何氏璃枝(翊坤宫)(位分最高的原王府侧妃,哥哥是何琛前朝肱骨大臣。)   从二品宜妃温氏燕依(长宁宫)(爱财,不太露面)   正三品婉淑媛花亦浓(棠梨宫)(挞玛国嫡出公主)   正三品荣修仪花墨(长春宫)(挞玛国庶出公主,炒鸡大美人不能说话)   正四品安婕妤赵姮(延禧宫)(依附贤妃,去了一趟玉佛寺的那个炮仗)   从五品敬婉仪顾氏君言(女主,启祥宫)(不用多说了吧)   从五品禧顺仪阮琴(翊坤宫偏殿)(开场差点被女主姐姐害死的炮灰,现在有孕)   正七品美人宋诺(启祥宫偏殿)(吃货)   从五品芬仪顾氏青衣(原柔福宫主位,薨。)    ☆、君心   辰统帝大步走进启祥宫正殿,见君言巧笑嫣兮的看着他,顿时心情大好,开口也显得十分随意:“言儿今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朕方才在御书房同何琛商量政事,头都大了。”   君言盈盈落拜行了礼,面上笑意渐深:“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说着又抬眸看向他,“左不过是些家常的吃食,年节宫里盛宴,嫔妾想着丰富是丰富,但稍显油腻,就做了些清口的小菜。”   她拉着他坐下,动作十分熟稔,亲自摆了碗筷,对身旁尔欢道:“你下去看看鸡汤,待好了就呈上来。皇上您先用些蒜蓉木耳。”   君言为齐缙布了菜,齐缙就着君言服侍用的好不舒心。   本也不过觉得这敬婉仪是个可心人,又有一手好厨艺,多宠几分罢了,如今胃口却是被养叼了,总觉着御膳房的吃食粗鄙,没有敬婉仪这儿来的精致可口。   齐缙这样想着,又转眸看向认真选菜的君言,耳畔垂落了发丝也不觉。   齐缙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替她抚了抚,君言略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嗔怪的看了齐缙一眼,自个儿慌忙的整理了鬓发。   尔欢呈上鸡汤,见两位主子眉来眼去的模样,识相的挥手示意殿内宫人退下,自个儿合上门,同霂佑一道守在外头。   辰统帝这会子却是看着君言,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君言有些疑惑:“皇上今儿是怎么了,看上去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辰统帝看了她许久,才开口道:“言儿,朕倒是有一事要嘱咐与你。”他停了箸,神色显得十分认真。   君言不解的看向他,默默放下手里的筷子,其实她自己并未用上几口,但见齐缙如此认真,总觉得事情有些非同小可。   齐缙亲自执了君言的手,口里说的却是让君言吓出一身冷汗的话:“禧顺仪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   君言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半晌才慢悠悠的开口:“皇……皇上?”   齐缙没有应声,继续道:“朕希望,你能去除了他。”   “嫔妾怎会去做这等事来!”   齐缙面上一片沉静:“有何做不得?禧顺仪出身太低,若是宫里已经有了孩子那便罢了,但这却是头一个,长子的母亲怎能是这样的身份,日后立嫡立长又是一番争斗。”   他顿了顿,又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若是让她顺利生了下来,是个公主倒也罢了,是个皇子,贤妃那儿……”   他重新抬眸看向君言:“朕如今是信你,才同你说这些,朕也知道太后对这个孩子看的重些,只是如今多事之秋,这孩子必不能留。”   君言嘴唇动了动,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孩子是无辜的。”   “那也是他的命,在皇家有什么无辜不无辜的。”齐缙说的坦然,面上一丝感情不透。   君言心里害怕极了,她第一次知道眼前这个君王的心可以这么狠。后宫女子容不下孩子百般阻挠在情理之中,可这孩子到底是齐缙的亲骨肉,他……他怎么可以如此冷静的说出不要孩子的这种话呢?   君言知道若是自己再多说什么,齐缙只会觉得自己优柔寡断,不堪大用。但作为一个同样怀过孩子的母亲,君言不知道该怎么去下手。   除顾青衣的时候,君言心狠如铁,因为顾青衣对自己已像是个仇人一般,她不仁,休怪自己不义。   可禧顺仪与自己无冤无仇,那肚子里的孩子更是何其无辜。君言觉得自己始终做不到像眼前这位帝王一样果断。   想到这里君言的眸色暗了暗。她喃喃的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辰统帝的名字。齐缙。   那么上一世呢,上一世自己的孩子你是不是也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不能留,所以后宫女子肆无忌惮的对我下手呢?   君言不知道,但她却很想知道答案。   她的手一直在颤抖,齐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只以为是妇人之仁,不过是紧了紧她的手,道:“朕知道让你下手始终为难了你,可……”   齐缙欲言又止,过了好久才接上话来:“朕从前就说过,朕需要的从来不是一味献媚的女人,朕需要的是能替朕办事,站在朕身边的女人。”   他定定的看着君言:“现在朕给你这个机会,你要还是不要,就看你自己了。”   君言还是没有接话,齐缙叹了口气,犹自站起身来走出启祥宫。   门口的尔欢与霂佑正聊得火热,冷不丁的见辰统帝面无表情的从殿里走出来,心下都是一阵疑惑,霂佑冲尔欢打了个手势,自个儿快步跟了上去。   尔欢小心翼翼的走进殿里,见自家小主一个人愣愣的坐在桌边不说话。   尔欢轻声询问:“小主……?”   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   尔欢有些慌神,又唤了句:“小主?发生什么了,皇上怎的这么快就走了……?”   君言还是没有动,她一个人钻在了自己的牛角尖里出不来,她仿佛根本听不见尔欢在说话,目光始终落在辰统帝用过的银筷上,嘴唇半张着,却不发一声。   尔欢想了想,还是走上前了几步继续道:“小主?小主您可是哪儿不舒服?”   君言悠悠的转过头,目光有些呆滞的看向下首的尔欢,尔欢见小主有了反应,再接再厉道:“小主?”   君言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发出声音来:“无事,你且下去吧。”   尔欢有些莫名,但还是按着吩咐准备退下。   “等等。”君言忽的又开了口,“禧顺仪的胎怎么样了?”   此话一出尔欢更是觉得奇怪,不是方才皇上来之前刚刚问过嘛?   尔欢不敢怠慢,认真答道:“谢太医照看着呢,小主不必忧心。可是皇上问起了?”尔欢缓了缓声,“没道理啊,禧顺仪的胎又怎的会问上您……”   君言摆摆手,不再说话,示意他退下。   怎么说呢,君言有些表达不出自己的感情。其实自己早就知道禧顺仪无权无势,这肚子里的必定一番波折,留不住的。   但若是让自己去下手,总有些不忍,本想坐山观虎斗,看那贤妃自个儿着急。却不想辰统帝今日的一席话,像一盆冷水一样迎面朝着自己泼来。   君言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孩子来,当初她在自己的肚子里慢慢长大的时候,辰统帝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找上自己的姐姐,嘱咐这样一番话呢?   君言抿了抿干涸的唇,机械的抬起手想要端起茶盏。   “小主?”门外的尔欢又传来声响。   “小主您在吗?放在霂爷爷传话说万岁爷说了,小主您若是想通了,就去长宁宫找宜妃娘娘。若是没想通……”尔欢的声音越来越轻,但君言还是听得很清楚,“若是没想通,那便罢了。”   那便罢了?恐怕是自己的恩宠就此便罢了吧。   齐缙,你到底有没有心。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这样毫不犹豫的除去。   君言觉得身上一阵寒冷,睡在自己身边的枕边人竟是如此可怕,本以为他不过是帝王心术,却不想……   君言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你下去吧。”   “喏。”尔欢在门口打了个千儿,似乎感觉到了辰统帝与自家小主之间不一样的气氛,他挥挥手,示意上前询问的云迟同自己一道下去。   宜妃……竟然是宜妃……   君言努力回想这个不爱说话的女子,却只能想起她的几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和上次年节宫宴的出手相助。   等等,出手相助……   君言瞳孔一紧。怕是那时候宜妃就知道了些什么吧。所以才会对从不往来的自己施以援手。原来后宫的每一个女子都真的这么不简单。   重活一世,君言觉得自己眼里好多东西都被一一推翻。   那么究竟该怎么办?   君言艰难的闭了闭眼,心里一直在挣扎。   可是说到底自己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嘛?若是不下手,禧顺仪肚子里的孩子照样会死,顺带着还有自己这个在辰统帝眼里擅中馈却不堪大用的敬婉仪。   君言回想着这一阵子与辰统帝的点点滴滴,回想着辰统帝替自己讨回了公道料理了顾青衣的种种事迹。   齐缙,你是不是每一步都透着算计。   君言以为我至少在他心里,有那么一小块地方。是的,君言不得不承认。即使重活一世,他在她心里的确一直是敬仰爱慕之人。   即使她对这个后宫失望透顶,对自己的爹娘,姐姐狠得下心。她却以为他是无辜的。   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丈夫呢,即使自己不过是个卑微的妾室。   君言如是想着,窗边的那盆盆栽再次映入眼帘。   突兀的旁枝让盆栽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君言拿起绣篮里的剪子,缓缓地冲着旁枝捡了下去。失去了支撑的枝桠掉落在地上,花瓣散落。   君言的目光挪到了那根枝桠上,她将它捡了起来,用一种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慢慢道:“对不起,对不起。” ☆、宜妃   君言不知道自己对着那根旁枝喃喃自语了多久,直到她发不出声音,脑海里还是盘旋着对不起三个字。   门外守着的云迟,尔欢,缓竹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却不敢轻视,都垂着头候在廊下,静静地等着自家小主的动静。   天渐渐暗了下来,晚霞印染着云朵拉出暗红色暗纹。君言就这样站在窗边,捏着手里的枝桠目光没有焦距。   “啪”的一声,枝桠应声落地,君言这才缓过神来,她眨了眨眼,努力拉回自己的思绪。   “云迟……”君言的声音沙哑的可怕,她努力发出声响让门外的云迟听见。   门外三人本就一心关注着里头的动静,如今又怎会听不见,可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小主在里头发生了什么!   云迟是君言从府里打来的宫人,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她想都没想的推门而入,并没有行礼问安,关切的上前开口:“小主您怎么了?嗓子怎么哑成这样!奴婢这就去让尔欢唤了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君言吃力的摆了摆手,努力说道:“不必,你去长宁宫传个话,就说我明日前去造访。”   一句话说下来君言又是一阵咳嗽。   门外的缓竹极有眼色的端了茶盏上来,示意云迟服侍君言用些。   温润的茶水入口,让干涸已久的嗓子得到了缓解,一旁的云迟更是开口道:“奴婢这就去,小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皇上说了什么?”   君言不想多言,摇摇头示意他们退下。   当君言站在长宁宫正殿上,福身小心翼翼的看着上座的女子认真地擦拭着自个儿的红宝石发簪子的时候,君言已经狠下心去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禧顺仪,不要怪我。   君言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十分清澈:“嫔妾给宜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上座的宜妃连眼眸都没有抬起来看君言,一门心思都扑在自己的发簪子上,随意道:“起来吧,翠翘去给敬婉仪端盏茶来。”   一旁的翠翘不慌不忙的上了茶,正是那时对君言施以援手的掌事姑姑,她冲着君言一笑,轻声道:“敬小主您先请坐,咱们娘娘怕是还得忙上一会儿。”   君言点了点头,手随意的搭在茶盏上不出声。   上座的宜妃神情专注,不发一言。身旁站着的翠翘更是司空见惯一般乖巧地垂着头,静静候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宜妃才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簪子,慢慢地放进锦盒里收好,一旁的翠翘机灵的上前接过,熟练地打开妆奁放入最下层。   宜妃转过头,温婉一笑:“劳妹妹久等了,本宫也就这一个爱好,妹妹见笑了。”   君言努力挤了笑:“娘娘说笑,不过是一会儿子的功夫,嫔妾能品上娘娘这儿的好茶才是嫔妾的福分呢。”   宜妃轻蹙了眉尖:“茶有甚好喝的,喝来喝去还不是那个味儿,本宫可不是什么风雅人,妹妹同本宫说这个,本宫不喜。”   她顿了顿又道:“喝进肚子里的东西和本宫的红宝石簪子怎么能比?听闻内务府每月送来的茶都极其名贵,若是能换成银子,本宫早就不用了。”   君言听她一席话,嘴角克制不住的抽了抽,努力再次挂上笑意:“娘娘真性情,嫔妾惶恐。”   “有什么好惶恐的?本宫便不爱这些,难道人人都喜欢的东西,本宫也要喜欢上才对不成?”宜妃摆了摆手,说的更随意:“本宫性子直,实在不爱说个话儿都转十八个弯。多说多错,本宫便不愿再多说。”   君言心里抑制不住的尴尬,抿了抿唇边,犹豫再三才开口道:“嫔妾今日来……”   “本宫自然知道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宜妃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说话更是直截了当,“翠翘你领了婉仪的宫人下去外边儿候着,本宫有些体己话要与婉仪说。”   君言手里的帕子掉到了地上,在宫里呆久了实在是不习惯说话如此直接的女子,怪不得平日里不发一声……   若是任由她开口说了话,这后宫可不就翻了天了。   这边的翠翘无奈的朝着云迟走去,拉了她的手一起退了下去,云迟有些担忧的回眸看了君言一眼,又引来宜妃之音:“还怕本宫吃了你家小主不成?本宫只对金银钱财感兴趣,你且放心便是了。”   君言终是认命一笑,对着云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去便是了,云迟这才乖乖跟着走了下去。   长宁宫正殿的大门被缓缓合起,上座的宜妃又开了口:“皇上既然找了你来,那本宫也不与你有何隐瞒,后宫牵连着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贤妃的哥哥又手握重兵,实在得罪不得。”   她缓了缓声又道:“本宫的父亲跟随皇上出宫开府之时就已暗中跟随,如今皇上选了你来,也自有皇上的道理,只是本宫且提醒你一句,上船容易下船难,妹妹可是真想好了……?”   君言看她神色认真,这才正襟危坐起来,都到了这步田地哪里有自己反悔的余地:“嫔妾入了宫,自然一切都跟随皇上,皇上看重是嫔妾的福分,又怎会后悔了呢?”她顿了顿,最后还是补了一句:“只是禧顺仪与她肚子里的孩子实在无辜……”   “无辜?既然入了后宫,就不会再与无辜扯上关系。”宜妃嘲讽一笑,“皇上掺在她寝宫里的避子香难道是假的不成?”   避子香?!君言瞳孔一收,秀气的柳眉皱了起来:“避子香?”   “你既然来了,那本宫便不会瞒你,如今这时候,皇上怎么会允许有孩子出生?每次侍寝后都会吩咐内务府掺了避子香送赏赐去,你也不必难过,这是为了大局。”宜妃拍了拍君言的肩,“皇上看重你,已是例外。”   君言紧紧咬着下唇,又道:“那禧顺仪的孩子……?”   “哼。不过是个御前女官出身,还自诩聪明的躲开了避子香去,却不知这就是皇上的意思,你说还留不留的得?”   “可那孩子……毕竟……”   宜妃有些不耐:“妇人之仁。”她眼神飘过窗户,朝着翊坤宫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怪也只能怪她自作聪明,自作自受。”   君言垂下头,不再接话,宜妃放缓了声音安抚了几句:“本宫知道你也是个女子,日后也有生儿育女的机会,总觉着这样有损阴德。只是若是不做,后宫牵连前朝,如今这局势不得不做。”   宜妃说的认真:“本宫六岁那年随着父亲入宫,就见到了皇上,父亲说那时看他便是帝王的模样,敬婉仪,你难道就因为自己的于心不忍……”   “我……”   君言有些慌张,甚至忘记用上嫔妾这个自称,好在宜妃并不计较:“本宫也不知这事儿怎的落在了你的头上,按理说本宫这位子更容易下手,只是皇上有皇上的道理,咱们要做的就是听从。”   宜妃漂亮的高髻上簪着翠玉玲珑孔雀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映在君言的眼里只觉得煞是好看,粉晶宫花衬着淡粉色对襟襦裙,一对红玛瑙耳珰摇晃,腕间翡翠镯子自然垂下。   看着眼前的丽人,君言觉得她对辰统帝付出的似乎不知是忠心,更多的是爱。她可以为了辰统帝不顾一切,那么自己呢?自己能做到吗?   君言摇了摇头,原来自己同辰统帝是一样的。   宜妃见君言不出声,转过眸子轻声:“敬婉仪这是怎的了?”   “嫔妾愚钝,方才一时……”   “罢了,本宫也不感兴趣你在想些什么。”宜妃打开妆奁,取出装着红宝石发簪的锦盒缓缓打开,拿出里头的红宝石簪子,她睨了一眼一脸不解的君言。   自顾自的继续自己的动作,她对着那红宝石转了转,簪子竟然松动了些,直到红宝石完全落下,那根簪芯竟然是空的!   君言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的动作,宜妃取出簪芯里头的东西,递于君言:“该怎么做想来也不用本宫教你,待成了事你也放宽心,有本宫与皇上在。不会牵连了你便是。”   宜妃说的轻松,手里的卷纸有些重量,君言垫了垫,小心的收了起来:“嫔妾……嫔妾定竭尽所能……”   “本宫可不是那贤妃,爱听些场面话。”宜妃打断了她,将簪子随意的丢在地上,冲着君言使了个眼色,忽的面色一变,大声道:“敬婉仪!本宫好心好意请你看这上好的红宝石簪子,你竟然失手打碎了它!”   不等君言反应,她又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还想狡辩不成?你给本宫在长宁宫外跪着!跪到本宫消气为止!”   巨大的声响让门外等候的云迟一惊,急急地想要进去却被翠翘拦了下来:“姑娘稍安勿躁,这会儿子进去咱们娘娘的怒火只会更甚。”   云迟转眸想要说些什么,就见自家小主垂着头从正殿里走出来,她快步上前刚要开口询问,君言却开了口:“方才失手打碎了宜妃娘娘的红宝石簪子,今天怕是惹了大祸,你先回去候着吧,本主还得自个儿领了罚。”   “奴婢不走!奴婢陪着小主!”云迟咬着唇边,倔强道。   “本主让你回去你便回去,哪儿来那么多忠心要表。”君言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执着,云迟无法,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跪在长宁宫外的君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问下面有妹子说检查出怀孕了!   阿暖在这里恭喜恭喜恭喜啦   不过电脑手机还是有一些辐射的 妹子看文的时候注意劳逸结合哦   阿暖现在在新西兰大学的专业就是幼教   所以超级喜欢香香软软的小孩子的!   到时候出生了求照片呀>333<   顺说昨天和前天删了些内容   为了配合和谐之风 大家懂的【包括稍微修改了一下的文名也是。   最近都要低调些!   p了个s:大家如果不介意的话顺手点一下收藏文章和作者呗【星星眼   收藏文章就在目录的上面那个红字部分!   收藏作者的话   谢谢大家【鞠躬   大家有任何话想跟我说都可以留言   阿暖最近很空闲 大家如果想找人聊天也可以尽情的加我微博   我最近也没人聊天呢【趴地    ☆、不忍   “哟,这是谁呢,跪在长宁宫门口,素莲你去瞅瞅。”君言恭恭敬敬的跪在殿外,时间刚过一个时辰,这头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君言艰难地闭了闭眼。   “回小主的话,是启祥宫的敬婉仪。”被指使过来的素莲眉目含笑,语气中带着些幸灾乐祸,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安婕妤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君言:“原来是敬妹妹,怎的可怜见的跪在了这儿?”   君言抿了抿唇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请小主恕嫔妾不便起身向小主行礼。”   安婕妤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君言,她心里可想着那玉佛寺吃斋念佛的苦日子和最终不过是得了个封号的事儿,如今逮了个正着,怎会轻易纵了去:“敬妹妹这是怎的了?怎的没陪着皇上却跪在了这儿?”   君言知道躲不过,心里又对辰统帝狠狠地记上一笔:“嫔妾惶恐,失手打碎了宜妃娘娘的红宝石簪子。”   安婕妤的眉毛扬了扬,看上去心情大好,却又故作一副惋惜的表情:“妹妹怎么如此不小心,这红宝石簪子可是宜妃娘娘的心头宝啊。”   “嫔妾知错,故在长宁宫外领罚。”君言答得不卑不亢。   安婕妤面色一变,方才的怜悯一扫而空:“本主可不管你领什么罚,本主位居正四品,你不过是个从五品婉仪,本主偏不想饶你不行礼之过。”   她顿了顿,声音显得更加明媚:“再者言想来宜妃娘娘也不会反对本主在这儿罚了你去。素莲,给本主掌嘴,掌到敬婉仪长记性为止!”   “安小主!”君言有些震惊的看着安婕妤,“动用私刑有违宫规!”   安婕妤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本主今儿还就不信打不得你了!大不了就是抄几遍宫规罢了,能换来敬妹妹一张漂亮娇艳欲滴的脸蛋,本主也觉着值了,给我打!”   狗仗人势四个字用在素莲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她唇角勾了笑随口道:“敬小主,奴婢得罪了。”便毫不留情的动了手。   云迟早就被君言遣了回去,如今君言一人又是戴罪之身实在开脱不了。   守在殿门口的翠翘犹豫了片刻,还是提起了碧色的马面裙跑入正殿通报。   宜妃柳眉紧锁:“怎让她碰上了,如今本宫若是出手相救贤妃岂会看不出些猫腻来,罢了你去取了无痕胶送到启祥宫缓竹手里,也是本宫失算了。”   翠翘欠身领命,取了无痕胶亲自送至缓竹手里,缓竹初拿到时还有些莫名其妙,待看到傍晚红着脸走回来的君言,她瞪圆了眼睛急急地上前搀扶:“小主这是怎的了?云迟姑娘回来时只说被罚了跪,这脸上的伤是怎的回事?!”   君言的脸肿的老高,实在说不出话来,只得摆了摆手,示意缓竹扶着自己进屋,启祥宫正殿上下宫人个个都忙碌了起来。   尔欢一溜烟儿的跑去太医院请了太医,云迟更是悔得眼泪直落,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断地喃喃自语:“早知道奴婢就不听小主的了,这……这……小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是啊,就算从前在府上不得宠,也不过是做些活计,受到嫡母的漠视和姐姐的冷嘲热讽而已,如今这种皮肉之苦……   君言自嘲的闭了闭眼,果然还是自个儿经历的太少了吗?从前觉得顾青衣给的折辱已是不可忍,如今才知道不过是皮毛。   安婕妤……   君言眸光暗沉,就连太医处理肿胀时都没有发出一声惊呼,缓竹犹豫着拿出无痕胶:“谢太医,劳烦您帮忙看看,这无痕胶……”   谢太医沉浸后宫多年,又有什么没见识过的,当下就理解了缓竹的意思,双手接过无痕胶轻轻挤了一些来看,半晌才道:“这倒是佳品,敬小主日日用来也好。”   缓竹点了点头,亲自送了谢太医出去。   “小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迟红着眼睛站在身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君言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安抚,做了个写字的动作。   机灵的尔欢奉上笔墨,君言这才写了遇上安婕妤的事儿。   “那安婕妤狗仗人势!从前就念不得咱家小主好,如今看小主得罪了宜妃娘娘,就巴巴得上来落井下石!”云迟看着君言写下的内容,气愤的胸口起伏,口不择言起来。   君言略带不满的看了云迟一眼,示意她注意言辞,云迟咬了咬唇:“小主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奴婢这就去御书房找霂公公!”说着转身就想离开。   君言猛地站起身来,素手拍了拍案几企图把她叫回来,云迟转过身发泄似的跺了跺脚:“小主!这若是不告诉皇上咱们不是白吃这个亏嘛?那安婕妤不过是正四品,有什么权利动用私刑!”   君言努力张开嘴,才挤出这么一句话:“你也知道她不能动用私刑,上赶着去告诉皇上作甚,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吗?”   “奴婢……”   君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的云迟,这样的性子迟早要吃大亏,一旁的尔欢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上来打圆场:“哎哟我说云迟姑娘啊,您就给小主省省心吧。”   说着生拉硬拽了云迟下去,君言抬手摸了摸红肿的脸庞,取出宜妃递过来的纸卷,里头放着一颗红棕色的小药丸,君言随意的拿在手里把玩着。   君言受罚这事儿本就瞒不住,宫里的消息又向来传的飞快,只是各宫都闭口不谈,只有太后提点了几句安婕妤,命她抄了几遍宫规了事。   辰统帝始终没有任何表态,君言也知道如今这时候他不会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一阵心寒,看着被自己束之高阁收起来的纸卷,有些出神。   “小主,今儿可觉着好些了?”缓竹换上了新的茶盏,冲着君言一笑关切地问道。   君言并不领情,张口便道:“怎么?你的主子这是等不及了?”   缓竹笑意僵在了脸上,片刻才回过神来:“小主您说什么胡话呢?”   “胡话?前头圣上便说了你是特意遣来的,本主还道圣上竟能在小事上都如此上心呢。”君言自嘲一笑,“你且放心,本主好得很。圣上吩咐的事本主也还记在心里。”   缓竹听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小主您这又是何必呢?与谁赌气都行,可身在后宫,皇上就是您的天,您与皇上赌气,受累的还不是自个儿?皇上也有皇上的苦心,小主您……”   “苦心?”君言勾了勾唇角,“就当他是苦心吧。”说完就不愿再开口了。   缓竹担忧的看了君言一眼,最终还是摇摇头告了退。   君言站起身来,她从红木橱上头取下一个锦盒,轻轻地启开,那红棕色的小药丸静静地躺在里头,上好的锦缎包裹着显得十分珍贵。   君言的手有些颤抖,她慢慢得伸了上去,直到触到那小药丸,她温柔的抚摸着那可药丸,像是对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一样。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上一世失去的那个孩子的声音,闭上眼就能看见一个孩童向她伸出手,跌跌撞撞的走来,满脸是笑。   她又好像看到了禧顺仪怯怯的笑容,那次自己纵身一跃掉入池中的惊慌,那次查出有孕在身的欢喜,那次宫宴上并未被皇上提及的落寞。   君言的手慢慢收缩了起来,她的力气越来越大,指甲深深地嵌进药丸里,直到将那药丸捏了粉碎。   鸭卵青的锦缎上洒满了零碎药渣,斑斑点点,显得尤为刺眼。   君言咬着唇边,啪的一声合上锦盒。   “云迟,云迟。”   “奴婢在。”云迟卷了帘子入内,欠了欠身候在一旁等待君言嘱咐。   “这盒子看着旧了些,你拿去扔了吧。”君言将锦盒推至云迟面前。   “这挺新的呀!”云迟犹豫着伸出手,仔细打量了锦盒。   “让你扔你就扔!”君言轻蹙眉尖,尽是不耐。云迟觉着自家小主这几日反常极了,却也不敢再开口问什么,应了声下去。   “哎,云迟姑娘,这是哪儿来的盒子?”刚关上殿门,外头的缓竹就噙了笑意随口问了句,云迟不疑有他:“我也不知,小主方才只说看着这盒子旧了些,让我去扔了它,可我看着还挺新的呀。”   缓竹接过那锦盒,冲着云迟善意一笑:“云迟姑娘去小厨房帮忙吧,尔欢说小主这几日胃口不大好,让小厨房炖了些开胃的汤水,可我们总没有你知道小主脾胃,这盒子我去帮你收拾了就是。”   云迟点了点头:“那麻烦姑姑了。”   缓竹摇摇头:“都是为小主办事的,哪儿有麻烦不麻烦的,我这就去帮你扔了它。这东西可有讲究呢,若是让有心人捡了去,怕是又是一番口舌。”说着抬眸笑了笑,“还好我从前跟过舒嫔小主,知道轻重,云迟姑娘快去吧,去晚了尔欢又要怨声载道的了。”   “哎!我这就去!”云迟笑眯了眼睛,提起裙摆就冲着小厨房小跑而去。   缓竹目送着云迟,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盒子,脚下步子一转,向着御书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伙伴们的地雷~   不知道今天那位怀孕的小伙伴有没有在看呢~   多注意休息哈。   顺便大家猜猜皇帝是个什么反应=v=?   猜对者奖励安婕妤牌炮仗一个!   昨晚玩剑三五毒小号莫名其妙被连着被两天悬赏   最近一直忙着码字都没空玩游戏真是奇了怪了。   好郁闷!好烦躁! ☆、试探   君言知道纸是保不住火的,辰统帝始终要知道这件事,却不想他来的这么快。君言的目光扫过辰统帝身后的一众宫人,落在了缓竹身上。   是了这么大一个眼线在自己身边,能不知道吗?   君言自嘲一笑,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后悔吗?   不后悔。再选一次,自己也一定会这么做。至少对得起在天上的孩子。   是,自己是想着要争宠,但踩着一个孩子上去,自己始终做不到。   “听说言儿把那药丸扔了?”   君言跪在启祥宫的地上,垂着头听着上座之人听不出情绪的问话,君言努力挤了笑,就算是知道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是面前这位帝王的怒火:“是。”   “为什么?”辰统帝扣了扣案几,绛紫色衣衫少了朝服的庄重,却不减威严。   君言毫不畏惧的抬起头,对上辰统帝的眸子,说的坦然:“因为嫔妾做不到。”   “做不到?”辰统帝的嘴角上扬,“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君言的目光丝毫没有闪躲:“嫔妾知道。皇上是嫔妾的夫君,皇上让嫔妾做什么都可以,只这一项,恕嫔妾做不到。”   她顿了顿:“暂且撇开禧顺仪不谈,无论如何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骨肉,皇上不心疼,嫔妾心疼,皇上觉得嫔妾妇人之仁也好,不堪大用也罢,嫔妾就是做不到。”   一席话说得坦荡,君言的脊梁竖得直直的,上天已经给了自己这么多的时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真的去做违背良心的事情,待自己上了天,怕也无颜面对自己前世失去的孩子和禧顺仪肚子里的孩子。   “啪啪。”君言心里还想着英雄大义,却听上座之人竟然鼓起掌来,带了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他,见他满脸笑意,尽是戏谑,哪里还有当初的郑重和肃穆?   君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呆在原地,齐缙更是哈哈一笑:“言儿果真不负朕望!”说着亲自搀扶了君言起身。   “朕乃一国之君,若是真容不下那禧顺仪的孩子,哪里容得她安稳这么久?一碗药赐下去便是,还劳你费心费力?”齐缙见她一脸疑惑,这才开口解释:“再者言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要用来做牺牲品,那朕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君言呆呆得杵在那儿,张了张嘴,半晌才道:“那避子香……”   齐缙摆了摆手:“避子香的确是确有其物,但却十分珍贵,她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美人哪里用得上?留或不留不过是朕一句话的功夫。”   君言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目光在齐缙身上打转,齐缙也不恼,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等她回过神来。   “皇上……您戏弄嫔妾!”君言好半晌才回过神,一双好看的秀眉蹙起,不满的开口道。   “朕的言儿实在有趣。”齐缙随口夸了句,“当初不过是看言儿实在可爱,便开了个玩笑,后来见你当了真,就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言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君言心里一惊,已经有些冷汗连连,这辰统帝竟然还有试探自己的心思。若是自己当真应了下来,那后果……   君言不敢多想,心里庆幸着自己的悬崖勒马。   “那若是嫔妾当时横了横心,当真去下了药,皇上岂不是……”   辰统帝揉了揉君言的头发:“不过是个安胎的药丸,你拿去用上四五颗都不碍事。”   君言只觉得自己有些恨得牙痒痒,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刷的团团转的人,还不能发火,面上还得感激涕零君言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试探……皇上您是有多空闲!   君言觉得简直就是一个大乌龙,自己这几天来日日茶饭不思,纠结不已的心情不过是因为辰统帝随口的一个玩笑!   “呵呵……皇上当真好心性!”君言努力按下自己想跳起来扇面前这人一巴掌的心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辰统帝自然知道君言心里的想法,当下心情更好:“言儿不必掩饰,你的那点小心思朕又岂会不知呢。”   君言紧紧攥住手里的锦帕,硬是一笑:“皇上说什么呢,嫔妾听不懂,皇上能拿嫔妾出来逗乐子是嫔妾的福分,嫔妾还得三呼万岁谢主隆恩呢!”   辰统帝皱了眉头,轻声道:“言儿别闹。”   “嫔妾哪里敢闹?皇上随意的一句玩笑,差点惹得嫔妾一病不起了!宜妃娘娘罚跪了两三个时辰,就连安婕妤都趁势欺辱,皇上如今告诉嫔妾不过是闲来无事的玩笑话。”君言再也憋不出了,像倒豆子似的把心里的不满说了个痛快。   听了这话,辰统帝面上的表情倒是缓和了些:“宜妃那儿耍小性子你不必理会,朕自会去找了她,至于安婕妤……”   辰统帝像是不耐提起她:“给了些脸面就往上爬,朕动不了贤妃,难不成还动不了她?朕知道言儿受委屈了。”   君言的眼泪直在眼珠子里打转:“皇上如今轻轻巧巧的一句知道嫔妾受委屈了,这事儿就揭过去了嘛?嫔妾平日里安分守己,就为了不给皇上添麻烦,如今却遇上了这等事儿,皇上拿嫔妾逗乐子,嫔妾认了,谁让嫔妾不过是个随意呼来喝去的小小婉仪,可她安婕妤凭什么?正四品婕妤动用私刑本就有违宫规……”   君言还未说完话,辰统帝就打断了她:“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随意呼来喝去的小小婉仪?”   “难道不是吗?皇上想起嫔妾了就来坐坐,想逗乐子就让嫔妾陷入了这么一个两难境地,若是选错了还有性命之忧。”君言大着胆子把心里的话直说了出来,她在赌,赌辰统帝到底有没有心。   齐缙一只大手揽过君言的肩膀,面上有些松动,却还是拉不下面子:“是朕想少了,让言儿受委屈了,那事到如今,言儿你想怎么办?”   君言撅了嘴:“嫔妾想如何就能如何?”   齐缙想了想,才开口道:“便依了你这次。”   君言坐起身来,拉着齐缙的手道:“嫔妾也知不可多为难皇上,可嫔妾这刑罚难道就白挨了嘛?巴掌打在嫔妾身上,皇上不疼,嫔妾疼!”   “朕何时不疼你了?”齐缙有些曲解君言的意思,君言还想辩解,就听齐缙道:“你放心便是,这安婕妤朕送至你面前你亲自处置如何?”   君言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朕是天子,又怎会反悔?”   君言猛得扑上去亲了一口齐缙:“皇上最好了!”说着又忽然动作一顿,有些犹豫:“可这不合规矩吧……?若是让贤妃娘娘知道了……”   “朕不过是宠一个婉仪罢了,她还不敢管得这么宽。”齐缙有些不满君言的顾虑,像是在质疑自己的皇权。   君言这才放下心来,面上笑意渐深:“那……那怎么处置都行嘛?”   齐缙的眉毛挑了挑:“怎么?言儿想如何?”   君言的笑里带着些讨好的意味:“嫔妾哪里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不过这巴掌嫔妾不得不还,嫔妾也不会为难了皇上去,只一项,那素莲……”   齐缙这才懂了她的意思,不过是个宫人,她若高兴,便随了她去就是:“随你便是,这事儿是朕欠虑了。”   君言欢呼一声:“那嫔妾要将她配给敬事房的小内侍做对食也可以吗?”   “就你鬼主意多!”齐缙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还以为她能想出什么残酷的手段来,原不过是这些,随便依了她去又有何妨。   原本君言将那事儿应了下来,他还以为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那便留不得,这样的品德,怎能留在后宫里头,要有手段是不假,可连孩子都不放过,那便不知是手段那么简单的了。   本已起了杀心,却见她悬崖勒马,将那药丸子扔了出去,这才心里一松。   想着前些日子听宜妃说起的事儿,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其实左不过是一个婉仪,赐死了又如何呢?   但自己的心里却好像不愿意那样做,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总是希望她不是那样的人,还好她没有让自己失望。   其实为什么会有这个试探,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在一个婉仪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齐缙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原因。   这些不过都是多此一举,齐缙不得不承认说到底,还是自己心里想着她,才生出这么多事儿来。   至于宜妃……的确是自己的心腹,想到宜妃一脸疑惑的接到自己的旨意,连自己也觉得好笑。   有一日自己竟然这么患得患失。   齐缙想到这里,回眸看一脸笑意的君言倚靠在自己怀里,居然有一种想让时间停留的错觉。   齐缙心里有些慌张,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只是紧了紧自己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降降降   今天发现收藏数过400了!   简直太开森了!   谢谢小伙伴们的地雷~   还有那位怀孕的亲>3<谢谢你的支持   p了个s我的女神开新坑倒计时两天!   [期待] (☆▽☆)   福(luan)利(ru)小剧场:   【如果君言是穿越女】   君言:靠,你以为在演于麻麻电视剧呢!王子病!呸!   齐缙:【斜眼】还想不想混了?   君言:老娘就是不混了你咬我!   齐缙:这是你说的!【咬】   【霂佑和尔欢的生活】   尔欢:霂佑,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你就不能透露点皇上的行踪给我家小主嘛?   霂佑:【挑起下巴】这还要看你的表现啊欢儿   尔欢:……死相!   霂佑:不喜欢?   尔欢手绢一甩羞涩捂脸跑入雨中。   【包子也是有尊严的】   被下药的碧笼粉蒸包:(╯‵□′)╯︵┻━┻我的镜头为什么这么少!   阿暖:【抠鼻】哪里少了,你贯穿全章!   被下药的碧笼粉蒸包:(╯‵□′)╯︵┻━┻说好的让我做宫里第一宠妃最爱吃的包子呢!为什么就是一个悲剧的被扔掉一口没吃的命运!   阿暖:【望天】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宫装女子面容姣好居然爱吃大包子的情景。   某读者:黄桑你那么爱吃包子你麻麻造嘛!   被下药的碧笼粉蒸包:(╯‵□′)╯︵┻━┻罢工!   阿暖:【顺毛】罢吧,你也就这一个镜头了。   【系统提示】被下药的碧笼粉蒸包退出了聊天室。   随手码的小剧场~大家喜欢吗 喜欢的话下次可以多写一点~【ps这次灵感不多写的一般 ☆、贤妃   在这宫里多一个宫女少一个宫女向来没有人去在意,可安婕妤觉得自己正在被打脸,她跪在翊坤宫里,神情愤慨:“娘娘您要替嫔妾做主啊!她一个小小婉仪竟然骑到嫔妾头上来了!嫔妾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安婕妤说得伤心,上座的贤妃却一脸厉色:“本宫简直不知道你这么个蠢物是怎么混进宫来的!”说着一个白瓷茶杯在安婕妤身边碎开,“你来告诉本宫,是谁让你去长宁宫门口招惹敬婉仪的!”   安婕妤目光有些躲闪,支吾了半天才说清楚了话:“嫔妾……嫔妾……若不是那敬婉仪,嫔妾又怎会在年节之时只身一人被扔在玉佛寺里……嫔妾想着宜妃娘娘既然能罚,那嫔妾……”   “愚蠢!”贤妃打断了安婕妤的话,在正殿之上踱来踱去,眉宇间皆是怒意:“你好歹跟随本宫也有一年多了,怎的也不长长脑子?你是那宜妃嘛?啊?你也有权利去处罚一个从五品婉仪了?”   贤妃话还没说完,就又是一阵声响,上好的瓷器应声落地:“本宫倒不知道你如今本事这么大了,连本宫都还未处罚的人,你倒可以先下手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安婕妤跪在下首,一个劲儿的磕头请罪:“嫔妾……嫔妾也是想为娘娘分忧啊!”   贤妃只觉得一股怒气在胸腔里怎么也散不去,看着眼前这个艳丽装扮的女子一阵头疼,简直是一堆烂摊子!   贤妃想到这里,冲着安婕妤就是一脚:“息怒?你叫本宫如何息怒?你能不替本宫添堵,本宫就谢天谢地了,还不快去给敬婉仪赔礼?”   安婕妤听了这话,面上有些不愿:“凭什么……嫔妾好歹也是正四品,哪有向她一个婉仪赔礼的规矩?”   “你也知道规矩?规矩里哪一条告诉你可以去处置一个婉仪了?”贤妃又是一阵火,“本宫叫你去你就去!你在这宫里这么久了你还不知嘛?位分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皇上宠谁!这个月皇上去过你那儿几次?”   安婕妤讪讪一笑:“这……?”   “连一只手都没到的次数,你也好意思去和敬婉仪叫板?”贤妃最后素手拍了案几,就着挽歌搀扶坐下,“如今多事之秋,阮小贱人肚子里那个已经够本宫头疼的了,你还去招惹了敬婉仪来,你叫本宫如何不气?!”   安婕妤膝行上前,拉扯着贤妃的裙角:“嫔妾知错了,可嫔妾实在低不下这个头……”   “低不下也得低!”贤妃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丝不苟的双刀髻上簪着小凤步摇,昭显着主人身份的高贵,如今后位空悬,撇去太后娘娘,贤妃就是这后宫里最尊贵的人了,位居从一品,也是有资格带四支小凤步摇的。   安婕妤抬起头,望着贤妃的脸庞,阳光的照射下小凤步摇闪烁,刺得安婕妤有些睁不开眼,她不情不愿的嘟囔了几句,却还是见贤妃一脸正色的模样,最终还是屈服了:“嫔妾……嫔妾明日便去启祥宫赔礼……”   贤妃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裙:“下次若是做事再不过过脑子,这翊坤宫你也再也不用来了。本宫替你收拾烂摊子都来不及。”   安婕妤浑身一凛,哆哆嗦嗦的跪在原地:“嫔妾知错……”   “还不快滚?”贤妃转过身子背对着安婕妤,嘴里吐出四个字来。   安婕妤咽了咽口水,素莲已经不在身旁,顶上的菡萏搀扶她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出了翊坤宫宫门。   贤妃揉了揉酸涩眉间,深深叹了口气:“一个两个的不让本宫省心。”挽歌换了宁神茶上来,轻声道:“娘娘宽宽心,不过是几个小妃嫔,不必放在心上。”   “如今是小,可难免有爬上来的时候。”贤妃缓缓睁开双眼,慢慢恢复清明,“这安婕妤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说着接过茶盏,轻啜一口。   “皇上把禧顺仪的胎养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是个什么意思,本宫又岂会不知?可是这孩子,本宫偏不想让他出生,皇上又能奈我何?”贤妃神色里带着高傲与不屑,久居高位的她早就不知恐惧是何物了。   她柔荑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半晌又开口道:“婉淑媛她是死了吗?自从荣修仪进宫之后就再也没见她露过面了,太医怎么说?”   挽歌收拾着殿上碎片,缓声道:“太医只说是需静养,不便见客,上报了太后娘娘。娘娘也就说了句好好将养着,就没再过问了。”   “你明日亲自送些滋补药材去棠梨宫见见她,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不用本宫教了吧?顺带提一提荣修仪如今的风光,懂了吗?”贤妃眸光中闪过一丝算计,嘴唇勾了笑,一句吩咐的话语却说得有些戏谑。   挽歌点点头,应了下来。   贤妃刚想起身进了内室,忽的停下脚步,又启唇:“等等,本宫记着那启祥宫里头还住着一个宋美人,可有这事儿?”   挽歌手上动作一顿:“正是,当初还是特意求了皇上一道搬去的,娘娘也在场的。”   贤妃颔首,转了转皓腕上的金丝平安镯:“本宫记着从前这宋美人还有几分得宠的,如今倒是不太见着了。”   “这宋美人与敬婉仪交好,奴婢听闻从前敬婉仪还是常在之时,便是宋美人在皇上面前提起,才入了皇上的眼。只是现皇上好似对宋美人是淡了些。”挽歌答得认真,她好像感觉到了贤妃的意思,但又不敢乱猜。   贤妃饶有兴致地停下了动作,平安镯顺势落下挂在手腕之上:“哦?此事当真?”   “应是错不了的。”   听了这话,贤妃笑意深了深:“这宋美人倒是姐妹情深,连亲姐姐都不曾提携,她倒乐意。你明日再去一趟她那儿,也送些东西。”   “喏。”   “小主,安婕妤造访,在外头候着呢。”缓竹打帘而入,面上堆满了笑意,自从君言与齐缙解开了心结,连带着她也入了君言的眼,撇开齐缙安插的人不说,缓竹在后宫多年,待人接物自是比云迟成熟不少,用着也放心。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君言随口说笑了一句,起身随着她步入正殿,就见安婕妤面色并不怎么好,坐在殿上还有些不耐,君言心里想了一圈,便有些明白了:“嫔妾给安婕妤请安,婕妤万福。”   礼数周全,挑不出错来,安婕妤刚想盛气凌人地搭搭架子,就想起贤妃的嘱咐和可怕的怒火,动了动嘴,僵硬道:“妹妹多礼了,起来吧。”   君言早就知道她今日必不会为难了自己,笑着站起身来:“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君言这儿?缓竹,上好茶。”   一副有些热络地与安婕妤拉起家常来的样子。   安婕妤面上十分尴尬:“妹妹说什么呢,前些日子是姐姐犯了混,惹了妹妹不快,这不,来向妹妹请罪了。”   她话音刚落,就示意菡萏取出礼盒,亲自递于君言,君言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哎哟,姐姐这是做什么,咱们姐妹间的哪有隔夜的仇?都是伺候皇上的,妹妹从来都没放在心上呢。”君言说得漂亮,礼物却照收不误。   “这事儿是姐姐做得不对,妹妹不介意便好。”安婕妤听她这么一说,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君言接了话茬又道:“这事儿说起来又与姐姐何干呢?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宫人生的事儿罢了,皇上也已替妹妹做主料理了她去。”君言顿了顿又道:“哎,这宫里就是有些不知事的东西,总以为自个儿找着了靠山,其实不过是下贱坯子,姐姐您说是不是?”   安婕妤刚刚缓和过来的面色一僵,她也不傻,这么明显的含沙射影不会听不懂。   她憋了一脸通红,片刻才咬牙道:“是呢,妹妹说的正是。”   君言恍若未见,亲昵地拉起安婕妤的手:“所以不过是那个素莲的错,姐姐可别放在心上了,像她那种人,留个全尸便是祖上积德了。”君言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茬,接着又道:“姐姐下次选宫人可得仔细着了,像是这种没轻没重的可不行。”   话音刚落,抬眸打量了菡萏:“这是姐姐新的宫人?”   安婕妤点点头,并不愿开口说话,她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自个儿的火气。   “姐姐可瞧好了?不是那等狗仗人势的东西?这选宫人可要紧得很呢,姐姐若是选不好,妹妹可替姐姐像皇上提提。”君言一脸热心,说得真诚。   “妹妹好意,姐姐心领。”安婕妤一只手被君言握着,另一只手在案几下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青白。   君言拍了拍安婕妤的手:“姐姐可千万别同妹妹客气,从前没与姐姐深交才有那样的误会,如今也该多多来往才是,只是姐姐可千万看准人了。”君言就是不愿揭过这篇,不断地说着狗仗人势的宫人。   安婕妤终是再也绷不住脸,忽的起身:“姐姐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去歇着了,咱们来日再叙。”说着也不等君言反应,就僵硬地转身离开。   君言目送着安婕妤出去,嘴里还说着:“姐姐这是怎的了,可千万养好身子才是啊……”待安婕妤走远了,才有些乐不可支地笑着,有些得瑟地看了缓竹一眼,换来对方哭笑不得的眼神,顿时心情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女神今天就要开新坑了!   我要蹲点看女神的新文了o( ̄ヘ ̄o* )[握拳!]   昨天的小剧场大家喜欢吗?   我今天又顺手码了三个   大家都不给阿暖暖留言【打滚   大家都不喜欢啊暖暖和君言言了嘛【翻滚   【大哭】仁家不依啦。   福(luan)利(ru)小剧场:   【皇上身边神秘的灰侍卫和他的夫人】   传言皇上身边有一个神出鬼没武艺高强的侍卫小灰。   他的夫人是京中名媛司娘,并且有妻管严。   这一天小灰和司娘在外面喝酒。   小灰:【喝高了】从今天起,老子当家做主!   司娘:你想做什么主啊?【微笑看】   小灰:【憋了半天】以后解手冲不冲水我说了算!   【永远只有出现在衣服和发簪上的海棠】   海棠:QVQ说好的让我做男女主角定情的时候身后的那颗海棠树呢!   包子:呸!还说让我做男主和小三牵手成功的那个包子铺呢!   阿暖:咦包子你怎么又进来了!说好的没你镜头了呢!快去领盒饭!   【系统提示】包子离开了聊天室。   【打boss】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顾君言成功打败一号boss顾青衣获得世界称号:报仇雪恨。   【近聊】齐缙:【摇尾巴】朕一定是终极大boss!   【近聊】顾君言:【摇头】你有见过终极大boss全程尾随玩家的嘛。   【近聊】齐缙:那我是啥!   【近聊】顾君言:你顶多算个战斗跟宠,恩…还很鸡肋。   【系统提示】NPC齐缙申请删除角色。    ☆、挽歌   巧儿百无聊赖地蹲在屋门口拿着树枝随意勾画着,抬眉间却见挽歌站在身前,笑着看着她。   “挽歌姐姐,您怎么亲自来了!”巧儿瞪大了眼睛,连忙招呼了挽歌进屋。   挽歌面上少不了有些骄矜,但还是笑得温煦:“巧儿妹妹近来可好?许久未见了,前些日子不得空,你也是知道的,咱们娘娘掌管后宫事儿多抽不开身,昨日里娘娘才得了闲,想起这儿的宋小主来,让挽歌过来看看小主。”   她缓了缓声:“宋小主可在里头?”   巧儿一张娃娃脸,和自家小主脾气秉性看起来差不离,她甜甜一笑:“挽歌姐姐且稍候着些,巧儿进去唤小主出来。”   挽歌点点头,笑意真诚了些,巧儿生得讨喜,挽歌怎么也讨厌不起来,连带着看快步走出的宋美人都带着些亲近。   “奴婢翊坤宫掌事宫女挽歌给宋美人请安,美人万福。”挽歌福下身子礼数周全,宋美人亲自上前搀扶她起身:“挽歌姐姐怎么来了,快坐。”   挽歌面上带笑:“挽歌不过是奴婢,当不起小主一句姐姐,小主唤奴婢名字就好。”   宋美人不以为然:“诺儿年纪小,挽歌自然是诺儿的姐姐啦。挽歌姐姐规矩真多。”说着她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的开口:“好吧不叫姐姐就不叫姐姐,挽歌姑娘今日来,可是贤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挽歌顺着巧儿指引落座,开口便觉得落落大方:“咱们娘娘前些日子事务缠身,昨得了空想起小主来,命挽歌前来看看,小主可有缺什么短什么,大可和挽歌说来。”   “劳娘娘惦记,诺儿一切都好。启祥宫上下都待诺儿好着呢,日日都有点心吃。”宋美人笑眯了眼睛,露出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挽歌话说得滴水不漏,眼睛也不闲着,打量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小主这儿的东西怎的看起来旧了些?”她起身拿起案几上的茶杯:“这像不是美人的份例。”   宋美人并没有放在心上:“诺儿不懂这些,只要日日有点心吃便好,茶杯好了坏了,能喝茶不就得了吗?”   挽歌眸色暗了暗,再换上笑颜:“这是小主不计较,但奴才却不能不上心啊。挽歌记得从前来小主这儿用的都是份例里最好的东西,如今怎的换成了这些?”   宋美人却偏偏不接挽歌的话茬:“有嘛?诺儿记性差。挽歌姑娘可要用些点心?诺儿这儿还留着些白糖糕。”   挽歌嘴角抽了抽:“小主客气。说来这内务府拜高踩低是宫里人都知道的,娘娘刚刚上任,实在是很难控制,不过挽歌今日瞧见了,定会同娘娘说起的,小主且放心。”   她说着并不打算给宋美人接话,她心里知道必定又是装傻充愣,而是转头问向一旁的巧儿:“方才从正殿过来见敬婉仪殿前的海棠花开得正好,小主儿怎的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放?”   巧儿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肠,当下就开口道:“敬小主得宠些,内务府巴巴得送来的,咱们小主没去求,也不爱这些,不过想来求了也拿不着。”   “哦?”挽歌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立马接上了话:“此话怎讲?”   宋美人拉了拉巧儿的手,巧儿却没懂宋美人的意思,还是说了出来:“内务府的宦官爷爷们说这宫里的东西都是用定数的,得先紧着得宠的小主娘娘们,咱们小主恩宠不在,随意用些便是了。”   这话说了出来,挽歌轻蹙的秀眉才舒展开来,勾了勾唇角,语气却带着些不满:“竟有这样的事儿,挽歌回去便禀告娘娘,让娘娘替小主做主。”   “挽歌姑娘……”宋美人犹豫地开了口,“诺儿对这些也不上心,不必麻烦贤妃娘娘了,诺儿心里过意不去。”   挽歌摆摆手:“小主这话可就不对了,贤妃娘娘掌管后宫,自然是要替小主们讨个公道的。不过话说回来,敬婉仪如此得宠,怎的也不知替宋小主求一求?这皇上的话,可比咱们娘娘的话有用的多啊。”   挽歌终于把贤妃交代的话给说了出来,宋美人还是歪头笑着:“敬姐姐事儿忙,诺儿怎好意思同敬姐姐提呢,还是挽歌姑娘心细。”   宋美人不肯接暗示,挽歌也不好强迫了她去,当下就有意无意的提了两句,便起身告了退。宋美人让巧儿送了挽歌出去,自个儿坐在屋里,托腮沉思。   这头挽歌回了翊坤宫,便被贤妃叫到跟前去:“事情都办妥了?婉淑媛那儿到底怎么样了?”   挽歌欠了欠身:“回娘娘的话,奴婢都去瞧过了,婉淑媛那儿面色有些苍白,但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奴婢也提了几句荣修仪的事儿。”   贤妃转过头,对上她的眸子:“她什么反应?”   “只是点点头,不过奴婢瞧着笑得还是有些牵强。”挽歌说完,又张了张嘴,犹豫着道:“奴婢想着如今荣修仪虽说也是九嫔之一,但终究位居淑媛之下,想来婉淑媛还是想着隐忍为上的。”   贤妃有些玩味地睨了一眼挽歌,挪开了目光:“你倒是机灵。”   “都是娘娘教得好。”挽歌垂下头,声音有些低沉。   “那就给她下剂猛药,让她不得不争。”贤妃素手抚过妆奁,话说得十分随意,“你去告诉敬事房的,这几日把荣修仪的牌子放的显眼些。”   挽歌应了声,刚想退下又听贤妃道:“那宋美人呢?”   “宋美人……奴婢觉着宋美人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挽歌咬着唇边,慢慢分析道,“奴婢试探了几次,她都闭口不谈。”   贤妃正了正鬓间步摇:“若是真天真烂漫,又怎会进的了后宫,你以为选秀之时秀女个个都是吃素的嘛?从前那兵部尚书起了疹子的秀女当真是时运不济不成?”   挽歌听贤妃提点,心下就明白了些:“那如今该怎么办?宋美人的样子像是并不愿……”   “她不愿又如何?本宫自有办法让她进来。”贤妃说得轻松,“姐妹情深?连亲姐姐都被她害死了,我就不信宋美人自个儿心里没个掂量。”   她说着目光扫过挽歌,从妆奁里随手取出一支花簪子:“这事儿辛苦你了,本宫也不是小气的人,事办得好,自然有奖赏。”   贤妃将那花簪子插入挽歌鬓间:“本宫喜欢的是聪明忠心的奴才,你可懂?”   挽歌有些害怕的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攥着:“奴婢……奴婢明白。”   “恩,你下去吧。”贤妃满意地颔首,挥挥手示意挽歌退下,挽歌关上殿门,深深舒了口气。说是心腹,终究是知道贤妃太多的秘密。   贤妃今天的几句话,说是奖赏,更多的是警告。知道的越多,就越害怕……   挽歌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连一旁清歌的呼唤都恍若未闻。   怎么办,怎么办。   挽歌不可能天真的以为自己一心一意为贤妃办事,就能安稳的活下去,贤妃不会允许自己这样一个隐患存在在身边。   难道要为自己谋一个出路嘛?   挽歌不知道。   “言儿,朕记着你生辰快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齐缙把君言圈在怀里,自个儿靠在床边,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君言的头发。   君言直起身来:“嫔妾想要什么,皇上就给什么嘛?”   齐缙挑了眉毛:“你且说来。”   “嫔妾要皇上的心,皇上也给嘛?”君言眼眸微动,唇边笑意渐深。   齐缙僵了僵:“胡闹。朕问的可是认真的。”   “嫔妾回答的也很认真啊。”君言定定地看着他。   齐缙避开君言的目光,又道:“朕同贤妃说,允你办个生日宴,就在启祥宫里头,可好?”   君言也不恼,只是眼神中闪过几丝落寞:“皇上给的都好,那皇上会来嘛?”   “朕若是得了空,自然会来。”齐缙说得坦然,恢复了笑意。   君言勾了勾唇边:“那嫔妾就等皇上来!皇上可不许唬嫔妾!”   “小孩子心性,越发像诺儿了。”齐缙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君言嘟了嘴:“皇上同嫔妾待在一起的时候竟还想着旁人!”   “诺儿不过是个孩子,你同她计较什么。”   君言有些无赖:“嫔妾不管。”   按理说后宫妃嫔争风吃醋是不允许发生的事情,做为皇帝,他应该出声斥责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心里隐隐地觉得开心。   齐缙失笑,揉了揉她头发,终究没有说话,起身准备离去。   君言目送着齐缙走出大殿,这才下了笑颜。   嫔妾要的只有皇上的心,皇上您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因为我顾君言,要定了。 ☆、生辰   过了年节,时至三月,君言的生辰也就到了。因着皇上允诺的生辰宴,就算贤妃与后宫妃嫔有千般不愿,也不得不面带笑意的准备贺礼,至启祥宫贺寿。   节目排的不少,不过大多都是听戏看舞,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君言听着云迟念着长长的流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酸涩眉间:“贤妃娘娘当真贤惠,办得如此之大。”   云迟念节目单的动作声音停了下来,回答道:“贤妃娘娘暂掌凤印,自然是为小主着想的。”   “是吗?”君言唇角的笑带着些嘲弄,“皇上也就罢了,贤妃这才是生生地把我捧到风口浪尖去,你瞧瞧这后宫哪一个妃嫔动用的这规格?”   云迟有些接不上话:“这……贤妃娘娘应也是好心。”   “好心?”君言嗤笑一声,转眸于一旁缓竹,“偏殿的宋妹妹过得可安生?”   缓竹唇边泛笑:“宋小主整日里都想着吃点心,小主您日日差人送了去,想来过得也定是不差的。”   君言点点头:“那便好,若是她只满足与此,我也大可成全了她。”她若有所思的说完,心里有些忐忑。   宋妹妹,君言知道你待我好,可是第二世了,君言实在不敢再拿命去赌。咱们终究还是共侍一夫的……如果你的要求只尽于此,君言定不会辜负你,可如果你要与我争,那……   君言没有再深想下去:“更衣吧,她们也快到了。”   缓竹和云迟双双福身,各自服侍君言更衣梳妆,因着是生辰的大日子,君言穿了身桃红色齐胸襦裙,裙摆上朵朵芍药将君言一个小小婉仪也衬得有些富贵,粉色与月白色系带萦绕胸前,眉间依旧是一朵红莲初绽。   挽了略显复杂的倾髻,鬓间插梳与点翠七巧玲珑簪照相辉映,红玛瑙芍药花钗正与衣裙上的芍药相符,各色散碎宫花零星点缀。   这一身可谓是盛装了,君言觉着云迟与缓竹都快把妆奁里所有像样的簪子都戴上了,珠玉满头虽是好看,但还是有些压发。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黑。   略施粉黛的娇俏脸庞在铜镜里缓缓呈现。果然是人靠衣装,云迟硬是把雕花翡翠玉镯套上了君言的腕间。   沉甸甸的一身让君言哭笑不得:“知道的是本主办生辰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主晋了位分盛装出席呢。”   云迟坚决的摇了摇头:“小主今儿可是大日子,皇上都做主替小主筹办了生辰宴,小主若不穿得鲜亮些压压日子,那安婕妤定是花枝招展的,旁人还以为她过生辰呢!”   君言点了点云迟的额首:“就你事儿多。”但却并不出声反对,任由云迟替自己戴上了和田玉耳珰。   “小主,奴才瞧见前头宋美人同贤妃,安婕妤,婉淑媛来了。”尔欢卷了帘子进屋,打了个千儿垂着头说。   “知道了,这就来。”君言挥挥手示意他下去,携了云迟走进启祥宫正殿,那贤妃等人刚好到了,君言面含笑意,盈盈落拜:“嫔妾顾氏给贤妃娘娘、婉淑媛娘娘请安,二位娘娘万福。安婕妤小主吉祥。”   贤妃一身藕荷色对襟襦裙:“哎哟,妹妹快快请起,今儿妹妹是寿星,这礼本宫可受不起。云迟快扶你家小主起来。”贤妃说着拉了一旁的婉淑媛坐下,反倒是安婕妤受了冷落,一人在落后一位的地方坐下。   君言的目光饶有兴致的在这三人身上打了转:“娘娘说笑,礼不可废。”刚想落座,就听外头内侍又道:“宜妃娘娘到,荣修仪娘娘到——”   君言又得起身,心里有些无奈。   “嫔妾顾氏给宜妃娘娘,荣修仪娘娘请安,二位娘娘万福。”   “妹妹起吧。”宜妃面上不冷不热,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反倒是荣修仪,有些亲昵地亲自搀扶君言起身,眉目含笑的看着她。   本就是后宫里出名的美人,如今一笑更是好看,连君言都有些晃了眼。   君言回以一笑,才至自己位子坐下,禧顺仪最后也到了场。   “今儿敬妹妹是寿星,本宫不敢居高,敬妹妹主持便是。”贤妃起了话茬,说得一派大方,下首的安婕妤急急地接了话:“正是呢,咱们贤妃娘娘宽仁大度。”   君言难得没有推脱:“那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各宫妃嫔穿得都并不华丽,唯独安婕妤着了件湘妃色大袖衫,此时见君言一改平日低调的穿着,心里有些牙痒痒。   何奈不论她说什么,贤妃都并不理会,自己最大的靠山如今都靠不住了,还用什么同顾君言争,不就是会弹筝曲,擅长中馈嘛。   一个两个都是小家子东西,也不知皇上为何就看上了。   安婕妤越想越生气,一个不留神,手中的茶盏就滑落在地,声音尤为突兀,引得在座所有人侧目,贤妃更是毫不避讳的皱了皱眉。   “安姐姐这是怎的了,可是听戏听得太入神了?”君言掩了帕子轻笑,“看来这出《游园惊梦》唱得的确是好。”   安婕妤面色有些尴尬,干巴巴地应了两句,君言也并不为难她,命人换了新的茶盏上来。   妃嫔们的活动也不过就是赏赏花听听曲儿,其中还不时穿插着禧顺仪侍女紧张兮兮地鞍前马后。   好不容易开了宴,席上自然是姐妹情深,推杯换盏,也只有禧顺仪因着有孕用的是红枣茶。   酒过三巡,宴也稍显平淡,这时外头内侍忽的高声传呼:“皇上驾到——”   这四个字简直就是平地一声雷,妃嫔们本有些松散的坐姿立刻挺了起来,身后的宫人也悄悄替主子整理了鬓发衣衫。   “臣妾(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请安之声混着后宫妃嫔不一样的声音却个个都娇媚无比,连有孕可免去礼数的禧顺仪都欠了身。   齐缙穿的是月白色便服,他自然的在上座坐下,叫了起:“朕来瞧瞧罢了,都起来吧。”   “谢皇上。”   下首的一众妃嫔起身之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齐缙,而齐缙早已习惯,他冲着君言招招手:“今儿是言儿生辰,就坐到朕的身边来吧。”   “喏。”   君言起身换了位置,余光瞥见贤妃的锦帕似是皱了些。齐缙有些意外的打量了君言的装扮,却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言儿倒是鲜少打扮得如此鲜亮,明眸皓齿,怕是荣修仪都要被比下去了。”   “正是呢,臣妾方才刚进门便觉得敬妹妹通身气派,瞧这腕间的雕花翡翠玉镯,最稀罕的不是那精细的雕工,而是翡翠的成色,这几年上贡的翡翠也鲜少有这样水头,这般翠浓的了。”还未等君言接话,那头的贤妃就先开了口。   齐缙的目光向贤妃看去,他挑了挑眉:“贤妃倒是好见识,朕记得从前你也有一只,翠阳水俏的,如今倒是看上敬婉仪的这只了。”   贤妃一愣,不知如何接话,婉淑媛这边却出了声:“臣妾也记得贤妃娘娘是有一只这样贵妃镯的。从前臣妾刚入宫是还觉着靖国连个手镯都如此精巧。”   这话说的普通,实则在为贤妃开脱,贤妃说话无非是为了引得皇上注意,皇上提起玉镯,贤妃自然想不起来,现才面色缓和:“正是呢,只是瞧着敬妹妹这只极是好看罢了,皇上见笑了。”   齐缙没有接话,转眸看向君言,刚想开口关心几句,就听下首后头传来禧顺仪痛呼,接着那随侍宫女更是大叫起来:“小主您怎么了,小主!”话音还未落,就又有一个小内侍慌张叫了起来:“禧顺仪小主见红了!”   君言柳眉一蹙,第一反应便是看向贤妃,见她老神在在的,便知事情不对,当下却也不是发作的时候。   齐缙最先问出了声:“怎的回事?”   那宫女诚惶诚恐的,一句话都说不利索,齐缙面色不耐,见禧顺仪额上已沁出冷汗,忙开口道:“还不快去请太医?一个个儿的都愣在这里作甚?”   那宫人连滚带爬的出了正殿向太医院跑去,其他妃嫔皆是不敢发声,唯独君言启唇:“皇上,先将禧顺仪挪到嫔妾房里去躺着吧。”   齐缙略有所思的深深看了眼君言,点了点头。   君言使了个眼色,示意缓竹与云迟一道去搀扶禧顺仪,却被婉淑媛拦了下来:“且慢,这禧顺仪如今是何状况咱们暂且不知,可事儿终究是出在启祥宫里头,妹妹这般派出自个儿的随侍宫人搀扶,臣妾觉得怕是有些不妥。”   她说着朝齐缙欠身:“臣妾斗胆,想请皇上唤了旁人来。”   齐缙只沉默了片刻,便同意了婉淑媛的请求,君言握着帕子的手又是一紧。   婉淑媛……   君言没有出声,站在一旁静静候着。   此事事关龙嗣,太医来得很快,药童提着药箱跟在后头,像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都有些站不稳,害怕地低下头。   太医把了脉,神色十分严肃,他回禀道:“皇上,禧顺仪这像是吃了什么活血的东西,刺激了胎儿,臣才疏学浅,只得尽力而为。”   齐缙面色十分难看,背着手看向他:“还不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妹子问我女神是谁   自然是我们的甄栗子大大啦   QVQ新坑渣少女战士 太好看了!   福(luan)利(ru)小剧场:   【下象棋】   齐缙:刚才和何琛下象棋他把我的帅吃掉了   君言:你想说什么?   齐缙:【得瑟】我帅死了!   (↑此段子来源于网络。)   【骑马】   齐缙:下次秋闱朕带你去骑马狩猎可好!   君言:QVQ叫声好听的好吗!比如宝贝什么的!   齐缙:那下次秋闱朕带你去骑朕的宝贝烈马狩猎可好!   【吃货】   宋美人:巧儿,我睡不着,怎么办!   巧儿:那小主您就数数,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宋美人:就数数好无聊啊。   巧儿:小主可以数您喜欢的东西呀,比如说花簪呀,蝴蝶呀。   宋美人:一个白糖糕,两个豆沙包,三个叉烧酥,四个藕粉丸……   巧儿:……(好吧这样数也没错。)   半个时辰之后   宋美人:巧儿真的会有三千个凤梨卷嘛?   巧儿:【倒地】   p了个s:多谢大家的支持和厚爱 由于作者才(jian)思(qian)敏(yan)捷(kai),本文将于下周一也就是4月21日入V,届时会有肥美的三更奉上,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我也会努力写更多的换了小剧场~【鞠躬】 ☆、绝境   太医凝重的脸色映衬着宫女送出的一盆盆血水,君言只觉得透心凉。事情发生在启祥宫,用头发想都知道一定会有人有后手。   现在唯一能期盼的就是禧顺仪吉人自有天相,能顺利挺过来。她活不活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她肚子里那个孩子。   这可是当今圣上第一个孩子,别说太后看重,就是满朝大臣也都盯着禧顺仪这肚子。如今出了这么大的闪失,君言只觉得是自己太大意了。   “启禀皇上,禧顺仪……”   太医话还没说完,外头内侍就高喊:“太后驾到——”   太后娘娘踩着内侍的尾音急急地走入正殿:“皇上怎的回事?哀家方才听说禧顺仪见红了?”   齐缙转身给太后行了礼,太后当下哪有心思在意这些繁尘缛节,摆摆手示意他快说,齐缙犹豫了下,才斟酌着开口:“方才宴上禧顺仪忽然痛呼,接着就见了红,太医还在诊治,母后您先别着急。”   说着就想拉着太后坐下,太后甩开他的手:“你好歹也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这会子不急什么时候急?太医,怎么说?”   太后的目光落在太医身上,谢太医额头上已经沁出汗来:“微臣惶恐……这东西实在猛烈,禧顺仪的胎怕是……怕是保不住了。”   此话说完,谢太医带着药童与宫人们跪了一地,一旁候着的妃嫔也齐齐跪下。   太后娘娘双眉紧锁,一只手紧紧地抠着案几,她是真的看重这个孩子,当今圣上虽说还算年轻,但这个岁数还无所出,却已经是少数。   皇家的孩子向来金贵,太后娘娘像眼珠子似的盯着的皇嗣竟然还是出了问题,能不恼嘛?她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谢太医,你给哀家说清楚,什么叫做这东西实在猛烈?你先前不是说禧顺仪的胎安稳得很嘛?”   太后娘娘的最后五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谢太医自知大难临头,吓得直哆嗦:“娘娘息怒,微臣先前替顺仪小主把平安脉的时候脉象平滑,并无大碍。”他顿了顿,努力稳住了心神:“今日微臣前来把脉,却发现顺仪小主应是误事了活血之物,才……”   “活血之物?”太后也是从妃嫔过来的,又岂会不知妃嫔之间的腌攢事儿,她的目光落在一众妃嫔身上:“禧顺仪自有孕以来,就十分注意饮食,怎会去吃了那东西去。今儿宴上的膳食是何人负责的?”   贤妃施施然起身,垂着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奉旨为敬婉仪主办生辰宴,宴上一应事物皆是臣妾负责,臣妾惶恐,就算再糊涂也不会掺了这东西进顺仪小主的吃食里,还请太后明察。”   君言跪在后头,有些意外贤妃的主动,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了起来,贤妃怎会如此镇定的跳出来说这些……   太后冷哼一声,挥挥手示意王嬷嬷去把禧顺仪用过的膳食一一呈上,谢太医哆嗦着手翻看着,最终停在了红枣茶前:“娘娘,这红枣茶里……混有分量不轻的慈姑……”   “慈姑?”太后娘娘哪里懂这些药理,她反问了一句,谢太医还算机灵,立即开口解释了起来:“这慈姑味苦甘、性微寒,归心、肝、肺经。乃活血之物,孕妇忌食。红枣茶里掺了些糖,掩盖了慈姑的味道,故顺仪小主并未尝出来。”   话音刚落,禧顺仪的贴身侍女就冲了出来,跪倒在太后面前:“求太后娘娘给我家小主做主!我家小主向来与世无争,自从怀了龙嗣,更是深居简出。旁的东西从来不敢轻易多尝一口,今儿是敬婉仪小主生辰,奴婢本来劝小主安心养胎,婉仪小主必定不会怪罪,可我家小主说敬小主是好人,必不缺席的,这才来了。”   她哽咽着声音继续道:“小主本在席上心情十分高兴,奴婢便想着小主这样出来走走也好,下头的宫人说是特别送上的红枣茶,补血安神。小主喜欢这味道,为了肚子里的龙嗣更是多饮了几杯,谁知……谁知……”   那宫女泣不成声的呜呜哭了起来。   太后娘娘厉声喊了:“何氏,你给哀家好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她连贤妃都没唤,而是直接称其为何氏。   贤妃面色依旧沉着冷静:“太后娘娘息怒,臣妾并不知此事,臣妾方才已经说了,臣妾只负责一应食物,这酒水并非臣妾安排。”   说到这里,她抬起眸子看向君言,眼神里似乎带着些挑衅,但很快就消失不见:“这东西是敬婉仪宫里自个儿备着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过问内务府与启祥宫里的奴才。”   来了!君言死死地咬着唇边,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就算太后再喜欢自己,这谋害皇嗣终究是大罪,太后娘娘又心心念念着孩子,怎会放过自己?   还未等太后询问,辰统帝先出了声:“敬婉仪?这宴席摆在启祥宫里头,若真是敬婉仪下的手,怕也太明显了些吧。”   君言猛地抬头看向齐缙,后者面色并未有改变,还是同从前一样。   若是说心里不暖是假的,君言简直不敢相信皇帝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帮着自己说话。她稳了稳身子,缓缓开口:“太后娘娘容禀,今日是嫔妾生辰,若是嫔妾动的手一来太过于明显,二来也给自个儿的生辰招来忌讳,嫔妾并不蠢,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敬婉仪的意思是本宫蠢笨了?”贤妃实在没忍住脾性,尖酸的语气冒了出来,谁知君言竟是一笑:“嫔妾惶恐,娘娘并未说是嫔妾下的手啊,难道……?”   贤妃自知失言,恨恨地瞪了眼君言:“本宫并未这么说,只是这事实摆在眼前……”   “吵什么吵?”太后娘娘拍了下桌子,绛紫色曲裾衬得她十分威严:“哀家还未说什么,你们一个两个就闹翻了天了。”   太后像是有些疲惫,揉了揉酸涩眉间,放缓了声音道:“谢太医,此事说到底也怪不得你,你去再瞧瞧禧顺仪,孩子保不住了,也该把身子调养好,若是个好生养的,日后再怀上也不迟。”   “微臣惶恐,这次小产已经伤及顺仪小主肌理,日后受孕……怕是有些艰难。”在后宫里,说话都是一门学问,就像现在,谢太医说的有些艰难,实则就是凶多吉少,无法生育了。   太后娘娘的眼皮跳了跳,猛的又是一拍桌子,只有辰统帝敢在这时候开口:“母后您仔细着自个儿的手。”   “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您不关心着自个儿小产的妃嫔,关心着哀家的手,难道还指望哀家夸你孝顺不成?”太后娘娘的火气发泄了一些在齐缙身上,转眸又看向下头的妃嫔:“谋害皇嗣是灭九族的大罪,有哀家在,就必定会查个明白。”   她唤来王嬷嬷领上了启祥宫上下所有的宫人:“王嬷嬷,你给哀家挨个儿审,谁若是敢撒谎,别说是去浣衣局了,就是在宫外的亲人,哀家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话威慑力极强,入宫的宫人大多都是家里贫寒,为了接济才送了进来,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给自己的幼弟幼妹,或是爹娘。   若是杀了她们,可比杀了她们自己还恐怖。   胆子小一些的宫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已经开始在队伍里嘤嘤啼哭。   君言看着目前的局势,手里的帕子越捏越紧。   贤妃一看便是有备而来,这盘问宫人定是也在她的算计之内,若是不出所料,一会儿便会有人“忍”不住盘问出来自首,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自个儿就算是太后的亲侄女,也无法逃脱罪责,更何况不过是个太后稍微看重些的妃嫔罢了。   想到这里,君言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贤妃的身上,碰巧贤妃回眸与她对上了。   君言清楚地看到贤妃眸光里的得意与算计。   都是自己大意了!   可贤妃到底是如何下的手?   启祥宫上下的宫人们不说个个都忠心耿耿,但至少不会是贤妃的钉子。这慈姑不会是外人下的,定是启祥宫里头的人。   那会是谁呢?君言的指甲深深抠进肉里,却不觉疼痛。她甚至感觉到了像上一世一样的绝境。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启祥宫里头的所有人,可却依旧没有答案。   这时,已经有人跪在地上将她的“罪行”一一说出。   君言闭了闭眼。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还没睁开眼睛就能感觉到太后凌厉夹杂着失望的眼神,她在等太后宣布最后的命运,是白绫,还是毒酒?   亦或者是连一个全尸都不会给自己留呢?   这可是比自己上一世死得还要凄惨,难道自己的下场就注定是这样了嘛? ☆、第30章 陷害   “太后娘娘明鉴,我们小主是定然不会做谋害皇嗣之事的,定是有人陷害!”云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使劲地磕头,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流出。   太后抿着唇边没有出声,反倒是婉淑媛说了句:“各位主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还知不知规矩了?”说着就想叫人拉下去,君言的瞳孔一紧,急急地想开口,却见荣修仪那头传出了声响。   她檀口张合,一旁的掌事宫女也慢慢翻译了出来:“这宫女也是忠心护主,若是就这么拉了下去,日后还有哪个宫人敢一心一意伺候自家的主子了。”   婉淑媛瞪了一眼荣修仪,刚想接话,太后的声音传了出来:“敬婉仪,你可知罪?”   君言跪在地上,声音丝毫没有颤抖,反而十分坦荡:“嫔妾惶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敬婉仪你还死不认罪。”贤妃凉凉的开口,却被太后一个眼风制止。平日里话最多的安婕妤这次倒是出奇的安静。   安婕妤再蠢笨也知道这是贤妃下的套,可往日贤妃都会嘱咐自己,就算不行事也会知道计划,如今贤妃生生地撇开了自己。   她的目光落在了婉淑媛身上,有些黯淡。   “太后娘娘,这事儿如今已经查明,可怜禧顺仪妹妹还躺在里头伤心欲绝,难道就放任凶手嘛?”婉淑媛再次说了话,字里行间句句诛心。   君言始终没有替自己辩解一句,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看不出情绪。   “那就赐……”   “将敬婉仪送至去锦宫,褫夺封号闭门思过吧。既然这宫人如此忠心,就一块儿跟着去。”太后娘娘刚想开口赐死,许久没有说话的辰统帝忽然出了声,他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目光却还是一直留在君言身上。   太后转眸看向齐缙,见他已经下了决定,深深叹了口气:“既然皇帝已经决定,那便如此吧。谢太医你好好看顾禧顺仪的身子,也是可怜人。”   她说着望了眼内室:“哀家觉着就晋禧顺仪为禧嫔,以兹慰藉吧,皇帝你看如何?”   齐缙点点头:“就听母后安排,晋禧顺仪为禧嫔,迁到长宁宫里头去吧,顾婉仪既是闭门思过,便禁了人探望。”   贤妃眼皮一跳:“皇上为何突然为禧嫔妹妹迁了宫?”   “朕瞧你终日劳碌,就让宜妃照看禧嫔的身子,怎么,什么时候朕的旨意你也要过问了?”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严厉,贤妃轻声说了句臣妾不敢,心里有些忐忑地退了下去。   齐缙扫视了满满一屋子人:“都散了吧。”   “喏。”   盛大的生辰宴生生变成了一场闹剧,寿星被打入冷宫,禧顺仪失了孩子晋为禧嫔。   君言一身桃红色衣衫,满头珠翠显得十分嘲讽,宫人甚至都不等她换了衣裳就急急地带她去了去锦宫。   去锦宫,顾名思义,褪去锦华。   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冷宫。里头关着的都是犯了错的妃嫔,辰统帝即位不久,还没有妃嫔进过去锦宫,里头的女人都为先帝在位时贬去的。   先帝驾崩,得宠无子的妃嫔殉葬,有子嗣的尊为太嫔太妃,这些犯了错的被久久关在去锦宫里头的女人,却一直被人遗忘,直到老死。   领路的小内侍一脸不善,总觉得领了个晦气的差事。   进了去锦宫的又有几个人能出来,就算是出来了,名声也不如别人好听了。   他步子很快,君言跟在后头有些吃力,好不容易走到了去锦宫,那内侍连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云迟跺跺脚啐了一句,上前替君言推开宫门。   云迟探了脑袋进去,轻声问了句:“有人在吗?”   一个衣衫陈旧的老嬷嬷慢慢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云迟与君言,目光贪婪地停留在她鬓间的发簪上:“新来的?”   云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片刻才点点头,回身搀扶君言。   那老嬷嬷笑得诡异:“进来吧,知道咱们去锦宫的规矩不?”   去锦宫里头还有规矩?君言眼眸微动,不一会儿就明白了,褪下红玛瑙芍药花钗递于那嬷嬷:“嫔妾惶恐,还请嬷嬷笑纳。”   老嬷嬷这才笑眯了眼,仔细抚摸了花钗:“倒是个通透人,怎的进了咱们这儿。老奴是去锦宫的掌事,老奴名唤杜若,这儿的人都叫老奴杜嬷嬷。”   杜嬷嬷得了好处,便多说了几句:“老奴看小主是个聪明的,便多嘴提醒小主一句,进了去锦宫,不论你从前都么风光,如今也都不在了。平日里无事也不要四处走动,若是碰上了什么不该碰的,被吓着了,可别怪老奴没说清。”   云迟听了这话,拉着君言的手有些颤抖,君言紧了紧她的手以示安慰:“多谢杜嬷嬷教诲。”   “恩。”杜嬷嬷点点头,带着君言来到一间空屋子,推开门,里头的陈设虽说老旧,但也没有想象中的破陋。   在后宫里,去锦宫可是妃嫔们避犹不及的地方,宫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的,到了宫妃们的耳朵里便是可怕得很,如今看来也没有传闻中的可怕。   杜嬷嬷站在门口又道:“小主日后就住这间,膳食自然有小内侍送来,若是不愿吃可别来寻老奴。”   她顿了顿:“上头吩咐了小主闭门思过,谢绝访客,小主别出什么幺蛾子,还得老婆子替您担着。老奴在这去锦宫也有些年头了,什么样的妃嫔没见过,奉劝小主一句别出什么歪心思。”杜嬷嬷说完转身就走了。   云迟搀扶着君言坐下,四下打量了屋子:“小主您先歇着,奴婢来收拾。”   君言抬眸看向云迟,目光温和:“苦了你了,同我一起来吃苦,也不知尔欢和缓竹可还好。我自诩没有亏待了他们去,若是日后跟了新主……”   “小主您说什么呢,皇上既然开口让小主来了去锦宫,咱们一切都还有的盼头,奴婢知道谋害皇嗣是要赐死的,皇上却如此安排,心里定是有小主您的。”云迟收拾屋子的动作一顿,回眸冲着君言笑了笑。   君言为了宽云迟的心,展颜一笑:“但愿如此。进了去锦宫,也不知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云迟走近了声,慢慢道:“奴婢瞧那嬷嬷像是个贪财的,来时匆忙,幸好小主盛装还有些东西能打赏,缓竹姑姑塞给奴婢一包银子,想来也能撑上一段日子,给了银子,她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难为你们了。”君言笑了笑,起身与云迟一道忙碌了起来。   “哎哟,小主您先歇着吧,奴婢伺候人伺候惯了的。”   “从前在府上又不是没做过这些,难不成真这么娇贵?”君言噗嗤一笑,推开云迟的手,执意与她一同收拾。   屋子虽然小,但也一应俱全,收拾一新看起来也还不错。君言刚想同云迟聊上几句,便听叩门之声,云迟起身去开了门。   门前留着一碗饭,配了些菜叶豆芽,另一碟子里塞了俩馒头,云迟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这……小主何时吃过这些东西。”   君言跟在后头望了一眼,无奈一笑:“方才杜嬷嬷就提过了,你还指望他们送了什么好东西不成?从前没吃过,日后就得习惯。”   君言倒是坦荡,蹲□子拾起碗碟放在桌上,冲着云迟招招手:“难不成你也不愿吃?”   云迟眼里含了泪:“奴婢从小过惯了苦日子,有什么不能吃的,只是小主……”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替我委屈了。”君言又是一笑,自个儿拿起了馒头掰了一小块,面和得很硬,吃惯了好东西的君言自然不爱吃这些,但她还是慢慢咽了下去。   云迟见她这般,自个儿抹了泪:“小主吃完奴婢再吃。”   “都来了去锦宫,还守着这些规矩做什么,你要是再这样,就回去吧。”君言硬塞了个馒头到云迟手里,云迟垂着头,不吭声,半晌才慢慢吃了起来。   其实就像云迟说的那样,事情并不是十分糟糕,至少自己活了下来,辰统帝开口让自己搬来了去锦宫。   日子苦些,但命还在。   况且辰统帝还禁了妃嫔探望,听起来像是责罚,但也算是保护了,至少安婕妤贤妃等人不能来落井下石。   杜嬷嬷也没有传闻里的凶神恶煞,只是爱财罢了。   君言强迫自己把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   吃,怎么能不吃。   死了岂不是如了贤妃的愿?只是启祥宫里头的叛徒到底是谁?   君言和云迟都没有人再说话,默默地掰着手里的馒头。   也罢,就算是在去锦宫里头慢慢整理思绪。   君言让自己的想法尽量乐观,虽然她依旧猜不透齐缙,那个表面上并没有多喜欢自己的帝王,为什么会开口救了自己。 ☆、第31章 去锦   自从君言住进去锦宫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过问过君言的生活。日子过得十分平淡,没有了算计,没有了皇帝,有的只有抬头的四方天。   去锦宫里头掌事嬷嬷只要给了钱,就会眉开眼笑的,若是不给,则从来没有好脸色。君言也不恼,只有想问一些事儿的时候才会找上她。   日子过去几天,君言并没有见过旁的什么人,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幽静。本想着这样也挺好,至少没了烦心事儿,却终究被一人打乱。   “小鸟飞起来咯,蝴蝶飞起来咯,霜凝也要飞起来咯~飞啊飞啊飞啊飞~”   这声音在门外响了好久,君言秀气的双眉轻轻蹙起:“云迟,这是什么人在外头?咱们去瞧瞧。”   “小主,杜嬷嬷说了闲事莫管,奴婢听她说话就觉得是个疯子,咱们还是只当没听见吧。”云迟拉了拉君言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怕什么,都是人,难道还会吃了我不成?”君言摆摆手,执意打开门,只见一个穿了件竹青色襦裙的女子在门前跑来跑去,面上带着些傻气,嘴角咧得很大,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她鬓发凌乱,君言仔细分辨才看出应是个元宝髻,鬓间一个花簪都没有,年纪看上去倒是不轻。   君言慢慢走上前,轻声问道:“这位姐姐是?”   那女子一下子转过头,动作十分跳脱,云迟吓得连忙挡在君言前头,一副护主的模样。   “呀,你穿的真好看~桃红色~霜凝也喜欢桃红色~”那女子走近君言,围着她蹦蹦跳跳地转起圈来,云迟拉着君言忙道:“小主,奴婢就说是个疯子,咱们还是快走吧。”   “疯子?你才是疯子!”那自称霜凝的女子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嘟了嘴十分不满,“霜凝是漂亮的和昭仪~皇上可喜欢霜凝了~皇上说霜凝是最漂亮的女子了~”她说着又走近了几步:“你们是谁?”   君言刚想开口解释,那霜凝又厉声道:“你们是不是勾引皇上的贱人!皇上怎么会不喜欢霜凝呢!皇上和霜凝说白首不相离的!都是你们这些贱人!你们在皇上面前诋毁本宫!”霜凝一双手像是要掐上君言的脖子。   君言胆子再大也顶不住这些,连连后退,云迟更是猛地推开霜凝大喊:“来人啊,这里有个疯女人,快来人啊。”   “你才是疯女人!本宫是和昭仪!你是什么东西!”霜凝跌坐在地上,目光十分狠毒,她挣扎着起身,朝着云迟冲了过去。   “云迟小心!”君言瞳孔紧缩,急急地开口提醒云迟。   云迟咬着唇边,再次喊道:“杜若嬷嬷,杜若嬷嬷救命!”刚发出声音就和那霜凝扭打在一块,十分狼狈。   好一会儿,君言才见杜若嬷嬷不急不慢的悠悠走了过来,扫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两人,面上十分镇定,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她利索地吩咐小内侍将两人拉开,霜凝被小内侍死死地扣住,却不怒反笑,十分渗人。   “杜嬷嬷!”君言唤了一声,那嬷嬷睨了一眼君言,语气里带着不耐:“老奴早先就提醒过小主,没事别随意走动,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管的别管。”   君言拉起云迟,替她掸了掸身上的灰:“是嫔妾鲁莽了,敢问嬷嬷,这位是何人?为何……神智像是有些不清?”   杜嬷嬷嗤笑一声:“不过是先帝被贬的一个妃嫔而已,去锦宫里头的妃嫔那么多,老奴哪里记得是哪一个,至于神志不清……”   “进了去锦宫,日子久了又有哪个神智清晰的。”杜嬷嬷笑的更是阴森,君言浑身一凛,张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杜嬷嬷示意小内侍把霜凝拉了下去,临走之时转眸于君言:“小主别还以为是从前的贵人,这去锦宫里头人人平等,小主爱发善心爱管闲事,可别再累着老奴了。若是再有下次,老奴可不敢保证还能不能及时赶来。”   云迟有些不满杜嬷嬷的态度,急急地想张口斥责,君言拉了拉她,让她稍安勿躁,从腕间褪下那只玉镯,拉起杜嬷嬷的手套了进去,缓声道:“是顾氏欠虑了,只是想向嬷嬷打听一事儿,不知可否……?”   杜嬷嬷见着那雕花玉镯,水头极好,翠色浓郁,早就笑开了花儿,哪里还有方才严厉的模样:“哎哟,小主原来还藏着这么好的东西呢,小主尽管问,老奴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顾氏只是想问问如今后宫里头,哪位主子娘娘最为得宠?”君言并不与那杜嬷嬷计较,语气也极其温婉。   杜嬷嬷抚摸着玉镯子,慢慢答道:“原是这事儿,前头几个小内侍还在那儿嚼舌根子呢,现这后宫里头,是启祥宫与棠梨宫里头那两位最为得宠,贤妃娘娘掌管凤印也能分得几分,不过老奴看着好日子也不长了。”   “启祥宫……?”君言的手有些颤抖,她硬是稳定了心神,曼声道:“不知是启祥宫里头的哪位……?”   杜嬷嬷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启祥宫里头还能有谁?不就一位宋贵人嘛?”   宋贵人。   君言艰难地闭了闭眼,原来是她。   君言有些说不上此时自己的心情,并不怪宋诺,也是自己咎由自取。可是若是让自己再选一次,也不会在皇上面前举荐宋诺。   再者言,如今贤妃许诺给宋诺的不过是皇上的恩宠,但贤妃真有这么好心?宋诺怕是比之前更如履薄冰才对。   至于棠梨宫,早先见她开口便知道已经投靠了贤妃,怕是为了荣修仪。   想到这儿,君言又问了起来:“不知嬷嬷是什么意思,为何好日子不长了呢?”   这玉镯子是上好的东西,也算是君言为数不多的宝贝,杜嬷嬷懂货,也不介意与君言多说几句:“也不怪你不知,前朝大臣们联名上书,请皇上册立皇后,太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圣上应了,不过并不会从后宫里头选,听说郭宰相的孙女最有可能。”   册后?   前世册后可是生生地被辰统帝压到了辰统五年,也并不是郭宰相的孙女,而是太傅之女钟氏,如今怎的与前世如此不一样了?   君言压下心思,冲着杜嬷嬷善意一笑:“有劳嬷嬷了。”   杜嬷嬷的眼睛依旧停留在那玉镯子上头:“小主与老奴客气什么,若是日后还有什么要打听的,来找老奴便是。”   “御膳房的都是怎么当差的,这种东西都能送上来。”齐缙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面前摆放着的膳食,只咬了一口的芙蓉卷被丢掷在盘子里,无人问津。   霂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轻声道:“皇上息怒,这已经是御膳房最好的厨子了,皇上从前不是还赞过这芙蓉卷的嘛……?”   齐缙转过头,有些迟疑:“有嘛?”话一出口他就想了起来,从前的确是觉得这芙蓉卷尝起来味道不错,随口赞了句。可自从吃了君言的芙蓉卷之后,就再也看不上这些了。   齐缙面上有些苦笑,自己竟被一个小小婉仪给养刁了嘴,他摆摆手示意霂佑撤了膳食退下。   “皇上,您再用些?还是奴才再请御膳房的厨子换些别的来?”霂佑大着胆子询问,惹得齐缙白眼,只能让小内侍上来收走了盘子。   “顾婉仪在去锦宫里过得可还好?”齐缙终究忍不住轻声问了句。   霂佑呆在了原地,半晌才道:“奴才不知,只是去锦宫里头日子清冷,定是没有从前过得好的。”   “咱们去看看她。”   这话一出口,霂佑更是瞪大了眼睛:“皇上万金之躯,怎能去去锦宫那种地方,那里头的疯妇伤着了皇上可怎么办!”   齐缙眸光扫过霂佑:“朕还能被几个女人欺了不成?”说着不等霂佑阻拦,大步走出正殿,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还不跟上?”   “喏。”霂佑心里叫苦不迭,匆匆忙忙地跟上了齐缙的脚步。去锦宫是宫里头妃嫔们的忌讳之一,没有人会路过那里,唯恐沾了晦气。   齐缙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想来见见君言,问问她为什么膳食能做得那么好吃,问问她是不是故意日日给自己吃这些好的,让自己离不开她。   如今用着御膳房的膳食,只觉得如同嚼蜡,难以下咽。   去锦宫门前十分萧索,已经入了三月春天,却一枝嫩芽也找不到,和别处生机勃勃截然不同。   宫门紧闭,也完全没有宫人来往。   齐缙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片刻道:“还不上去开门?难道要朕亲自开门不成?”   “奴才该死。”霂佑浑身一个机灵,连忙上前推开宫门,大声唤了句:“可有人在?”   没有人回应,齐缙站在霂佑身后不出声音,霂佑却也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与帝王的不满之情,他硬着头皮又唤了一声:“可有人在?” ☆、第32章 探望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老嬷嬷样子的女人走了出来,都不用正眼瞧人,远远地就说:“又有新来的?老奴怎么没接着通知?咱们这儿的规矩可知道?拿了银子出来再说。”   霂佑听那老嬷嬷的话,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齐缙,见他面色铁青,心里又是一沉。   那老嬷嬷走近了,并未瞧见远远站在门口的齐缙,只看着了霂佑,见他通身打扮像是个大宦官的样子,面上疑惑:“这位公公是?咱们去锦宫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   霂佑沉下脸色:“大胆刁奴,还不跪下请安!”说着让开身子,眼神飘向远处的齐缙,那老嬷嬷这才看清了,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皇……皇上!皇上您怎么来了!皇上万福!”   齐缙冷哼一声,慢慢走近:“朕若不来,还不知道嬷嬷您的好心性,进宫还要先给银子的规矩。”他说着示意霂佑上前:“那朕进来,是不是也要给你点银子才行?”   霂佑得了齐缙的意思,扔出一块碎银子在地上,那老嬷嬷早就吓得话都说不清了,只在原地不停地磕头:“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齐缙一脚踢开嬷嬷,大步走入去锦宫:“给朕拖下去,朕不想再见着她。”   君言锁在房里又哪里知道门外的动静,她看着送来的膳食,照例是一碗米饭,几个馒头配上零星菜叶,甚至有些发黄。   “小主,您还是别吃了,奴婢去求杜嬷嬷,让她给您换些好的来。”云迟见那几根菜叶子,心里忍不住地难受。   君言摆摆手:“有的吃就不错了,皇上开恩,我才能在这里同你说话,不然你也只能给我烧些冥币了。”   云迟使劲地摇头,一把拉住君言的手:“小主您说什么胡话,皇上心里一定是有小主您的,皇上一定会为小主主持公道的,小主养好身体才是,奴婢这就去求杜嬷嬷。”   “求?又用你攒下来准备托人送出宫给你弟弟的银子求嘛?”君言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待我好。”   “可小主……”   君言并不理她,拿起桌上的馒头掰了一半:“苦中作乐,馒头有什么吃不得的?难道平民百姓都不要过日子了嘛?”   屋里头主仆情深,屋外头英明神武的天子却被突然冲出来的疯女人死死缠住,那个自称是和昭仪的霜凝两眼发狂,一路朝着齐缙冲来。   她看着齐缙明黄色的衣衫直喊:“皇上!是皇上嘛!你来看霜凝了!霜凝就知道皇上不会丢下霜凝不管的!”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霂佑根本来不及拉住她,霜凝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攀住齐缙,凌乱的鬓发,肮脏的衣衫都让齐缙忍无可忍。   “给朕放手!”   一个疯子哪里会听这些,不管不顾地继续抱着,嘴里依旧喃喃自语着,面上不停地傻笑。   “霂!佑!你还在哪里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把这个疯女人给朕弄走!”齐缙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霂佑慌张地上来使劲拉扯霜凝,好一会儿才把她弄了下来,可她不依不饶地不断挣扎:“皇上臣妾是霜凝啊皇上!皇上您不是最喜欢看臣妾穿竹青色的衣衫了嘛,您不是最喜欢看臣妾跳舞了吗?臣妾跳给您看啊皇上!”   吵吵嚷嚷的声音自然也传到了屋子里,可是经历了之前的惊心动魄,君言和云迟都没有那个胆子再去打开屋门,只当是霜凝又在发病了。   生硬的馒头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君言起身替自己倒了杯水,冷宫里哪里喝的上茶,就连水也是云迟大老远的提回来的。   润了润喉,才觉得舒服了一些,云迟收拾了碗筷准备放回原处,君言背着身子站在窗边,透过四格璎珞窗户看着外头模糊的景象,有些出神。   云迟推开屋门,将碗筷放在一旁,刚想回身,却见远些的地方的身影像是有些熟悉。   她迟疑着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来人,齐缙那头自然也见到了云迟,撇下艰难环抱着疯女人的霂佑大步走来,眉宇间尽是不耐。   “小……小主……皇上来了!”云迟有些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才把话说完。   君言倚靠着窗户,唇边随意勾起了一个弧度,桃红色的衣衫早已换下,穿的是一件略显破旧的米色襦裙,还是塞了首饰给杜嬷嬷才换来的。   据说是哪位娘娘穿旧了的衣衫,浣衣局的拿出来专门卖给冷宫里无人问津的妃嫔们。   繁复的倾髻也已经卸下,取而代之的是随意而为的云髻,鬓间一支花簪也没有,尽数被杜嬷嬷收了去。   只是君言的面色有些苍白:“云迟你又在闹什么?这里是去锦宫,皇上怎么会来呢。”   语气里尽是落寞,她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抬眸看向云迟,瞬间僵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轻声道:“皇……上?”   齐缙看着眼前落魄的女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他心里知道君言是做不出这种事来的,若是真想害了禧嫔的孩子,当初便可动手。   可这个理由他说不出来,只有宜妃与他才心知肚明。   其实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婉仪,容貌也不似荣修仪那般倾国倾城,但自己就是莫名其妙的就上了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她毫无畏惧地告诉自己做不到的时候?   还是她巧笑嫣兮对着自己撒娇的时候?   亦或者是她在太后生辰宴上大放异彩的时候?   齐缙努力回想着,又或许……在她第一次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狡黠地回答着自己的问话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她不一般了。   齐缙笑了笑,缓声道:“朕来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君言红了眼睛。霂佑好不容易摆脱了霜凝,这回又识相地拉走了云迟,简陋的屋子里只剩下君言和齐缙二人互相对视,却久久没有出声。   齐缙觉得这个时候作为男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看到自己的女人过得不好,就算是并不怎么喜欢,也不会开心,更何况是一个本就上了心的人,想到这里,他又上前两步,刚想开口,却见君言猛地向后倒去。   突发状况吓得齐缙笑意僵在脸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言儿?言儿?”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齐缙慌了神:“霂佑!给朕滚去叫太医!”   门口的霂佑觉得这一个月的惊吓今天是都尝遍了,他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太医院跑。   冷宫里的嬷嬷不认识霂佑还情有可原,毕竟从未接触过,也只有传闻。   可太医院的内侍与药童自然是认得他的,皇上要找太医,谁又敢怠慢,院判都亲自提起药箱跟在了霂佑的后头。   可这路越走越偏僻,饶是院判有些见识也看不懂了:“霂公公,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像不是去养心殿的路啊。”   霂佑也只有在这些人面前说话才硬气些,他挺直了腰板:“赵大人,您跟着来就是了,皇上的事情可不是你我二人能过问的。”   “是是是。”赵院判赔了笑,跟在霂佑身后到了去锦宫,心里更是疑惑,皇帝什么时候爱往冷宫跑了,他这样做,太后知道吗?   赵院判按下心思,随着霂佑进了屋,才看见圣上守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走近些细细看了,认出是前些日子打入冷宫的顾婉仪。   “微臣给……”   “站在那儿磨磨蹭蹭地作甚?还不快滚过来给顾婉仪把脉!”赵院判小心翼翼地放下药箱,在皇帝的注视下紧张地拿了红线退至桌边,云迟将红线绕在君言腕间,赵院判双眉紧锁,手指微动。   齐缙就算再不耐烦,这会儿子也并没有出声,唯恐扰了赵院判诊脉,耽误了病情。   云迟又火急火燎地守在君言身边,嘴里喃喃自语着:“小主您快些醒来啊……”   “闭嘴!”齐缙横了她一眼,云迟才哆嗦着闭上了嘴。   那太医上前把了脉,面色有些凝重,云迟不敢出声,在一旁攥着帕子,太医换了两次手,才颤抖着回头看向云迟:“你们家小主什么时候来的去锦宫?”   云迟有些害怕:“约是……七八日之前,怎么了太医……小主可是哪儿不大好了?”   太医摇摇头,声音十分缓慢:“这……”   “太医到底是怎么了?”云迟皱着鼻子,又像是要哭了出来一样。连齐缙也沉不住气地开口问了句:“到底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这……婉仪小主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往来之间有一种回旋前进的感觉……”   “给朕说些听得懂的重点!”齐缙最不耐烦这些老太医一套又一套的说辞,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就算是帝王也不懂这些医理。   赵院判放下按压红线的手指,柔声道:“婉仪小主这是滑脉之相。”   “滑脉?”   “正是……婉仪小主这是有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三更!   能看到这里的妹子们都是阿暖最爱的~   这里奉上小剧场:   【涨工资】   霂佑:【委屈】皇上奴才要求涨工资!   皇帝:【斜眼看】   霂佑:QVQ像我这种新型人才,挡得了疯子,卖得了萌,看得清眼色,摆得起威风。居家旅行必备小跟宠,皇上您再不给奴才涨工资!简直天理不容!   皇帝:唔……   霂佑:【星星眼】   皇帝:那就把尔欢赏给你吧。   【系统提示】跟宠霂佑对您的好感度提升100点,提升品级,获得新技能:忠心护住。   【造嘛】   霂佑去了太医院请到了赵院判。   赵院判跟在霂佑身后到了去锦宫,擦擦头上的冷汗,默默望天:皇上您这么爱往冷宫跑,太后娘娘她造嘛?   【喜脉】   赵院判:婉仪小主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往来之间有一种回旋前进的感觉……   皇帝:回旋前进……   【突然脑补方阵前进的景象,向前进向前进!】   赵院判看着皇帝奇怪的面色:QVQ哦黄桑您在干什么! ☆、第33章 隐忍   床上的君言还没醒来,但站在身边的三人个个都瞪大了眼睛,齐缙最先反应过来:“有喜了……?”   “正是,日子还不长,脉象有些弱,但确是喜脉无疑。”赵院判在自己的专业方面显得十分自信,他点点头答得从容。   齐缙的面上看不出情绪,他沉吟了片刻又追问了一句:“可就算是有喜了怎会忽然昏厥?”   赵院判擦擦汗,轻声道:“额……婉仪小主这几日忧虑过重,又过于操劳,营养上有些跟不上,就……”   说到底就是个营养不良,齐缙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转过头冲着云迟问:“你家小主都吃些什么?怎会这么虚弱?”   “皇上,去锦宫里头能有些什么好吃食?小内侍日日送来的不过就是白饭配几根菜叶,有的时候甚至还发黄,旁边的馒头更是难以下咽。奴婢是下人,过惯了苦日子,小主从小养在府上,哪里吃过这些。”云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心中的不满宣泄了出来。   齐缙目光看向霂佑,霂佑点点头:“去锦宫里头这事儿也不稀奇……”   “不稀奇?这是朕的宫里,一个妃嫔都能吃成这样,那你让朕怎么想外头的黎民百姓?去锦宫虽是冷宫,可朕何曾少拨了银子去?”齐缙狠狠地甩了脸子,声音有些大:“这些银子就只够买这种东西不成?朕还真是涨了见识!”   床上的君言羽睫轻颤,柔荑动了动,呜嘤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去锦宫简陋的床架,君言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梦呢,皇上怎么会到去锦宫里头来,所有的妃嫔对他而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何必在乎自己这个搬不上台面成不了气候的婉仪呢?   但就算再绝望,君言也从不以罪妾自称。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如果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罪,那哪里还指望得上旁人。   想到这里,君言的嗓子动了动:“云迟……?”   “小主奴婢在!”云迟猛地抬起头,膝行向前,跪在君言床边,急急地想起拉君言的手,可刚伸出手,就被齐缙撇到一边。   “朕在,言儿有什么事同朕说。”一个沉稳的男音传入君言耳蜗,君言的动作有些迟疑:“皇……皇上?真是你?”   齐缙代替云迟握住了君言的手,他能感觉到她的柔若无骨,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碎了一样:“我来了。”   依旧是这三个字,君言再次红了眼眶。   最缠绵的情话也抵不过这三个字的重量。   君言一直觉得我喜欢你,我爱你,甚至是更直接的告白,也没有我来了这三个字实在,我来了,所以一切风雨都有我,别怕。   齐缙甚至在外人面前,也没有用上朕。就好像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丈夫从外归来,对在家中的妻子笑笑,告诉她我来了一样。   “咳咳……微臣……”站在后头的太医实在尴尬的不行,但又不好杵在这儿不动,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齐缙十分不满自己的深情被打扰,不耐地看了他一眼:“何事?”   赵院判收起红线:“婉仪小主现在身子还有些孱弱,不知是否需要开些调理的方子……?”   “这不是废话嘛?难道朕养着你们吃白食的嘛?”齐缙又是一瞪眼,却依旧攥着君言的手,君言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睑,挣扎着要起身。   齐缙一把按下动弹的君言:“你先歇着,如今身子重,太医又说气血不足,该好好调养着才是。”   “啊?”君言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身子……重?”   她转眸看向太医,有些闹不懂他们之间的意思,赵院判自然不会将这喜事藏着掖着,还等着领赏钱呢,他眉目含笑,喜气洋洋地弯腰道贺:“小主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行事可得千万小心周全。”   “你说我……有孕了?!”君言这才反应过来,她呆呆地看了眼太医,又看了眼齐缙,后者冲她点点头:“言儿好好歇着,朕会让太医开了方子来调养身子。”   他说着挥挥手示意赵院判跟着霂佑下去开方抓药,又跟了一句:“既然是赵大人诊的脉,就劳烦赵大人护胎吧。”   “喏。”赵院判如蒙大赦,行礼之后终于跟着霂佑走出了屋子,他回眸深深看了一眼这简陋的厢房:这去锦宫里头,看来要飞出一位娘娘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云迟也被齐缙支走了。   二人互相望着,却没有人出声,半晌君言才红着脸,又要起身的样子:“朕不是让你躺着歇息嘛?要什么同朕说便是。”   “嫔妾……嫔妾想喝水。”君言抿了抿干涸的唇边,大眼睛里尽是委屈。   齐缙起身替她取了杯子倒茶,茶壶里流出的是冰冷的净水,齐缙好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怎的连口热茶都没有?云迟怎么当得差?”   君言伸出手。努力扯了扯齐缙的袖子,轻声道:“皇上息怒,这已经是去锦宫里头最好的水了,嫔妾就喝这个,不碍事的。”   “这怎么行?你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着了凉可怎么办?”他说着推开门,招招手让云迟道跟前来:“你去换一壶热水来。”   云迟低着头:“皇上,去锦宫里没有热水……奴婢去别宫求,也必不会有人给的。”   “真是反了天了。朕养着这么一宫人,竟然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齐缙有些动怒,扯了腰间玉佩递给云迟:“你拿着这个去养心殿,朕不信就这样还不送来。”   “喏。”云迟得了玉佩,飞快地欠了欠身,转身小跑出了宫门。   齐缙放下茶杯,有些尴尬道:“你且再等等,朕也不知去锦宫里竟是这样一幅光景。”   君言又怎会恼?她抿着笑摇了摇头:“皇上怎么会来这儿?去锦宫阴气重,本不该是皇上来的地方,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   “朕做什么何时需要太后过问了?”齐缙有些嗔怪,“朕不过是来看看你,今儿御膳房送的是芙蓉卷,从前还觉着不错,自从吃了你的,便看不上了。不过是想来问问,这芙蓉卷怎的做的,叫御膳房学了去。”   听了这话,君言眸色黯淡了许多,唇边自嘲地勾了勾:“原是这事,嫔妾这就起来抄了方子给御膳房,皇上还有什么想吃的,嫔妾一并写了。”   她支起身子,想要掀开被子下床,齐缙上前一把拉住:“从前怎不觉得你如此不乖觉,朕何时允你下床了?”   “可皇上不是……”   齐缙面上讪讪,什么话也没说,执意要让君言躺下。   他站在床边,想了很久才开口道:“如今你身在去锦宫,一时半会儿朕也实在放不了你,你安心住着,养好了胎,膳食与药材朕会让霂佑妥善安排。消息朕也会替你瞒着,你在去锦宫里等着朕,好好待孩子,知道吗?”   君言捏着被子,没有吱声,齐缙也不理她,继续道:“朕知道委屈了你,可现今局势,朕不得不这么做,你无辜,禧嫔也无辜。朕有的时候也很恨,为什么就不能毫无顾忌的做一个帝王,何家处处掣肘,郭家虎视眈眈,就连钟家都不是善茬,朕如今隐忍,却也不会一直隐忍。”   他顿了顿,像是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思绪:“朕也不知道去锦宫是这样的,朕以为已经给了你很好地保护,却没想到贤妃还是不知足,害了朕的孩子,还要嫁祸于你。”   “皇上……您都知道?”   “朕怎么会不知道?你若想害,早在之前就已经动手了,何苦偏偏等到自个儿的生辰,去触那个霉头。可朕不得不忍,你也不得不罚。”   “嫔妾……”   齐缙悠悠转头,眼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说实在的,朕也不知道对你是什么感觉,从前觉得有趣,多宠几分也无妨。后来觉得你还有几分胆识。朕从小活在皇宫里,看透了争斗与心计,朕也不知道如何去爱,什么是爱。朕现在只知道你很特别,至少在朕心里。”   他忽的一笑,弯了眼睛煞是好看:“朕很笨,即使这样你也愿意等着朕嘛?”   君言捏着被子的手越来越紧,她咬着唇边一直没有说话,齐缙说够了自己的心声,见君言神色有些不对,一时慌了神:“言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君言轻轻地摇头,而后不断地摇着头,她对上齐缙的眼睛,杏眸里浸满了泪水:“没有……嫔妾只是……”   其实在去锦宫里头与世隔绝,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带着孩子出了去锦宫,才是真正的惊心动魄,面对贤妃,面对婉淑媛,甚至是传闻中即将入宫的皇后,自己又能抗衡几分。   如今在去锦宫里,禁了探望,她们还下不来手,至少还几天安生日子。   君言唇边笑意越来越浓,混着泪水的脸庞其实并不美,但齐缙还是毫不嫌弃地取出帕子替她拭去。   她顺势拉住了齐缙的手,慢慢蹭了上去:“嫔妾愿意……嫔妾愿意等。” ☆、第34章 平静   赵院判得了旨意亲自看护君言的胎,外头的消息却被齐缙瞒了下来,没有人知道君言在去锦宫里头竟然有了身孕,贤妃就算再得势,又怎么干明目张胆地和皇帝对着干。   皇帝不让插手的事情,她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   自从那日君言蹭着齐缙的手,轻轻悠悠地说出那句话,君言觉得齐缙的身子颤了颤,他有些僵硬地抬起手,顺着君言的头发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君言抬起头,眼里泪水划过苍白的脸庞:“皇上……可以不要让嫔妾等太久嘛?”   齐缙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紧了紧抱着君言的手,半晌一个轻不可闻的声音传了出来:“恩……”   君言笑得开心,她用手随意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努力回抱着齐缙。   一室无言,却一室温馨。   辰统帝毕竟不过是个年轻的男人,君言与禧嫔不同,这个孩子让他心里觉得十分微妙,他渐渐地一得了空,就前往去锦宫,眼睛离不开君言的肚子,总是问太医什么时候能大起来,后宫里得了消息的妃嫔个个都恨得牙痒痒,哪里来的狐媚子,在冷宫里呆着都不安生。   短短半个月,君言日日都能见到这位年轻的帝王。   “言儿今日觉得身子怎么样?”这日辰统帝下了朝,又马不停蹄的想着去锦宫来。   君言被勒令躺在床上,有些哭笑不得:“皇上,嫔妾是怀孕了,不是得了什么重病。日日躺在床上,可要闷坏了。”   辰统帝睨了她一眼:“你性子跳脱,若是一不小心摔着朕的儿子了,可如何是好?”   “皇上便知道这是儿子了?若是女儿……”君言撅了嘴,有些不满。   “朕都欢喜,这是朕同你的孩子。”辰统帝说着小心翼翼的摸上君言的肚子,“他能感觉到朕嘛?”   君言好笑的看着他:“皇上才一个多月呢……”   辰统帝皱了皱眉:“朕不管。”   “皇上日日往去锦宫来,宫里人会不会不高兴啊?”君言说得很轻,像是有些委屈。   齐缙自然知道她说的宫里人是哪些人:“朕做什么,何时轮到他们来质疑?只是委屈了你,在去锦宫里头养胎。”   “嫔妾不委屈,有皇上在身边,嫔妾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齐缙笑得十分好看,他转眸轻声道:“朕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皇,自然会陪着你。”像是还不够似的,他又摸上了君言还十分平坦的肚子,硬又加了句:“朕的名字叫齐缙,等你出来,朕一定给你取天下最好听的名字。”   他的神色带着些骄傲,又恢复了那个略带自负的帝王,甚至还透着些孩子气。   每每这个时候君言都会忘了自己是身处去锦宫的一个犯了错的妃嫔,忘了后宫里狡诈的贤妃,尖酸的安婕妤,趋炎附势的婉淑媛,曾经当做好妹妹的宋贵人。   可是这里终究是后宫,齐缙终究是帝王,君言终究是要面对后宫里的尔虞我诈。   齐缙告诉君言,太后已经知道了她的身孕,也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或许这是去锦宫里头一次这么热闹,原本破旧的厢房摆放着名贵的插屏,案几上总有几束新鲜的花朵沁人心脾。   御膳房一日三餐不敢怠慢日日送了过来,还有小内侍在一旁候着,若有不满,立即替换,齐缙甚至还让去锦宫里头建起了小厨房,以防君言随时的馋嘴。   君言的日子可以说是过得如鱼得水。   有的时候她还会与云迟打趣儿:“云迟,你说前朝可有我这样的妃嫔,在去锦宫里头的一个戴罪婉仪,用的却是娘娘的份例。”   “小主是有福之人,奴婢早就说过了。皇上不会撇开小主不管的,小主且安心养着身子就是。”每当这个时候云迟都笑得惬意,一副神算子的模样逗乐君言。   “你说皇上去了去锦宫?”贤妃皱着眉头在翊坤宫里来回踱步,跟在身后的挽歌抿着唇边,柔声道:“传话的小内侍是这么说的,听说还罚了个嬷嬷。”   贤妃转着指间的点翠护甲,若有所思的问了句:“太后怎么说?”   “太后娘娘那儿……”挽歌犹豫着瞄了一眼贤妃的脸色,轻声答话:“太后娘娘那儿并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没得消息一样。”   贤妃的手指划长长的护甲,来回摩挲:“怎么可能没得到消息,你以为太后娘娘真的不理世事了不成?”   挽歌咬了咬下嘴唇:“那太后娘娘……”   “本宫就不信太后会没有动静!若真是这样……里头一定大有文章。”   “那娘娘……”   贤妃护甲划过案几,勾勒了几个随意的形状:“只可惜皇上禁了探望,不然本宫必然亲自去瞧瞧这顾君言又出了什么花招。”   “顾婉仪既已入了去锦宫,想来也翻不出什么天来,娘娘不必太过忧心。”挽歌出声宽慰,声音里十分柔和。   贤妃手指猛地一划,发出刺耳的声音:“本宫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当初明明可以送她去西天,皇上竟然亲自开口让她去了去锦宫。”   点翠护甲被贤妃丢掷在一旁,挽歌小心翼翼地上前拾起,收进妆奁里头:“皇上也许不过是念着旧情,进过去锦宫的妃嫔哪里有出来的道理,就算出来也威胁不了娘娘。”   “但愿如此。”贤妃敲了敲自己的额首,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挽歌识相地后退几步正想走出正殿,却被贤妃再次叫住了步子:“等等,你去找宋贵人来。”   “喏。”   说起宋贵人,她此时靠着启祥宫的窗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启祥宫的大门,却从来没有人推开过,宋贵人一向稚嫩的脸庞再也没有了笑意。   顾姐姐,诺儿要的不过就是一点点皇上的恩宠,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满足诺儿,你忘了是谁把你带到了皇上的身边嘛?   你忘了是谁在你最低谷的时候对你不离不弃嘛?   宋诺好看的桃心髻上簪着铃兰花,这是辰统帝随意赞了一句的花,宋诺便记在了心里,日日佩戴,宫里人都以为她喜欢,也不敢怠慢。   其实宋诺喜欢的从来不是铃兰,而是玉簪花,可是又有谁在意过呢?宋诺自嘲一笑,直起身子站稳,又恢复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   宋诺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活下去。   她紧了紧手里的帕子,上头的图案是君言亲自绣了的,如今在宋诺眼里却显得十分刺眼。顾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诺儿,你都进了去锦宫了,为什么还要和诺儿争!还要和诺儿抢!   宋诺的眼神有些扭曲,站在一旁的巧儿害怕地垂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叩叩叩。”   宋诺的眸子一亮,亲自去开了宫门,入眼的是低眉顺目的挽歌,宋诺的笑意僵在脸上,半晌才开口问道:“挽歌姑娘怎么来了,可是贤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挽歌蹲□子:“奴婢给宋贵人请安,贵人万福。咱们娘娘得了空,请宋贵人一同去说说话儿。”   “啊?现在?”宋诺愣了愣,下意识地抬手扶了头上的铃兰花。   挽歌点点头:“正是呢,小主有事儿?”   “没……没有。”就算如今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宋诺心底对于贤妃还是有些害怕,但宋诺却毫不迟疑地拉住挽歌的手,坚定道:“咱们这就走。”   “小主!”身后的巧儿有些担忧,巧儿入宫时间不久,可宫里嬷嬷都说,贤妃娘娘是个高深莫测的人物,小主和她搅合在一起,一定不会得了便宜的,她急急地出声想要叫住宋诺。   宋诺转过头对她安抚一笑:“怎么了,巧儿?”   “小主……”巧儿犹豫着看了眼挽歌,欲言又止。   宋诺拍了拍巧儿的肩:“你在屋里等着我,若是无事就去御膳房取些白糖糕来,我回来想吃。”她弯了眼眸,笑得一派纯真,巧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站在原地点点头,目送了宋诺出去。   宋诺一路跟着挽歌至翊坤宫。   翊坤宫里头住着的是如今后宫里身份最为尊贵的妃嫔,宫门宏伟气派,翊坤宫三个字乃太祖皇帝亲笔书写,推开宫门络绎不绝的宫人们来回走动着,井然有序,但宋诺只觉得十分紧张,她下意识地攥着衣角,垂下头。   “嫔妾启祥宫宋氏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宋贵人请起。”贤妃转过身子,一袭暗红色对襟襦裙委地,头上的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簪并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张扬妩媚的高髻将她衬托得十分高傲,腕间带着的赫然是那日婉淑媛提起的金丝贵妃镯。   贤妃刚刚抬着下巴,端着高位该有的架子。   宋贵人有些后悔,但已经容不得她后悔了。   “宋妹妹,近来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俊俏】   云迟:【星星眼】小主,奴婢觉得皇上长得好俊俏!   君言:【白眼】长得俊俏能当饭吃吗?   云迟:不能!【认真】但是如果长得不俊俏,会吃不下饭!   君言:…… ☆、第35章 孕吐   君言在去锦宫里头将养了两个多月,肚子微微隆起,连脸也圆润了些,时间不紧不慢地进了六月。   辰统三年的六月,是辰统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大规模选秀,君言等人的入宫不过是太后择选的人家直接抬了进来,而三年一次的选秀却不同。   四月里就都准备了起来,各家小姐均请了教养嬷嬷教习规矩,行为举止,举手投足甚至是一颦一笑都有讲究。   五月各地方已将甄选完毕的秀女送上了京城,至六月初六那日,宫门大开。   络绎不绝的各家轿子将世家小姐们从偏门抬了进来,进了储秀宫。   可这还不算,宫里有名望的老嬷嬷们要一一检查秀女们的身体状况,筛选下一批,身上有胎记,疤痕,身有残疾的都不能留下。   如若荣修仪跟着这批秀女进宫,就算再如何容姿倾城,也是过不了初选的命。   留下的秀女一一排开,竟也有五六十人。   四人一个厢房被安排住下,就要展开为期一月的教导。   而此时此刻,太后才开口解了君言的冤屈,动不了贤妃,随意找一个替罪羔羊还不容易?御膳房的掌事就遭了秧。   太后娘娘只说是那掌事忙昏了头,不小心将入菜的慈姑混入了禧嫔的红枣茶里,因心里害怕被怪罪,而寻了启祥宫里头的小宫人串通一气陷害于顾婉仪。   这理由说到底还是有些牵强,可是太后认同了,后宫里就没人还敢再有疑问。贤妃再张狂,始终也是忌惮太后三分的。   君言顺利从去锦宫里搬了出来,太后为安抚君言,特地赐下名贵药材,绫罗绸缎。   当然,这些已经不是后宫妃嫔们关注的焦点,当君言六月十五出现在寿康宫里,宽松的襦裙也遮不住隆起的小腹。   贤妃眼里的怨毒根本毫不掩饰,连婉淑媛的茶盏也一不小心打碎在地上。   面色最不好看的当属禧嫔,她的孩子丢了,君言却怀上了,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   君言刚要福□子请安,太后就出了声:“你如今身子重,这些礼节也可免去,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咱们皇上的孩子已经去了一个,这一胎可千万得给哀家保住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严厉,太后娘娘的目光扫过贤妃,略微停顿后才挪开:“这些日子也苦了顾婉仪在去锦宫里头,怀着身孕却蒙受冤屈。”   贤妃就算想给君言一个下马威,现在也只能扯着帕子开口道:“是呢,顾妹妹三月不见,竟立了这么大一功,妹妹还是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别磕着碰着了才是。”   “嫔妾谨遵贤妃娘娘教诲。”君言还是欠了欠身,鸭卵青的衣衫将她衬得十分素净,与贤妃的浓妆艳抹形成鲜明对比,眉宇间也尽是柔和。   贤妃碰了个软钉子,碍于太后娘娘在场,不能多说什么:“那便好。”   自己说不得,自然要让枪子儿上,只是安婕妤自从被贤妃当做了弃子就安分了很多,平日里根本不爱说话,婉淑媛又是个软性子,犹犹豫豫地不敢说,说出来也掐不到点上,恨得贤妃一阵牙痒痒。   倒是禧嫔,从未见她这样主动地说过话:“从前嫔妾就知道顾姐姐是做不出这等事儿来的,如今真相大白,顾姐姐还有了身孕,真是可喜可贺。”   她面上笑着,君言也知道这话说得不老实,她只是冲禧嫔歪头一笑:“禧嫔小主谬赞。”   一番往来太后皆看在了眼里,这会儿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看你们俩毫无嫌隙,哀家也放心了,哀家与皇帝商量了,就给婉仪提个嫔位,待孩子生下来,再晋其他也不迟。”   在太后心里,对君言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好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君言,禧嫔的孩子才保不住,若是君言再机警一些,亦或是禧嫔自个儿再聪明些,事情就不会这样,太后看重的自然是皇嗣,君言对此也只能认下,而后再慢慢筹划。   依旧是回了启祥宫,云迟替君言推开大门,里头的宫人跪了一地静静候着君言,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尔欢与缓竹二人。   君言亲自上前搀扶二人起身:“大家快起来吧,本主不在的日子里,想来你们也不好过,可有人为难了你们去?”   “回小主的话,起先是有一些的,后来霂爷爷亲自传话过来让奴婢们候着,奴婢们心里有了个盼头,就不觉得苦了。”缓竹笑得温婉,小心翼翼地扶着君言往里走。   “奴婢们听说小主有了身孕都高兴坏了,小主如今身子重,一切都要小心为上了,屋子里的东西奴婢同尔欢一一检查过了,应是没有疏漏的,小主看可还缺什么,奴婢和尔欢这就去内务府领来。”缓竹絮絮叨叨地继续说着,君言只是笑,红润的脸庞看起来十分康健。   机灵的尔欢跟在后头,错开两步,垂着头随时听候差遣。   “难为你们事事周全,我都去过去锦宫了,哪里还会得这些摆设有什么要求,只一样近身的东西必须得一一审阅清楚了,禧嫔的前例便放在那儿,不得不防。”君言任由缓竹搀扶寻了个地方坐下。   “奴婢知道,各宫送来的贺礼都收在库房了,数量也记在了账本上,小主什么时候想看随时翻阅即可,倒是有两件……”   “怎么了?”君言抬眸向缓竹看去,因着身孕,君言已经好久没有上妆了,素着一张白净的脸庞,倒也别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清丽模样。   缓竹招了招手,示意尔欢去将那东西取来:“一件是霂佑公公送来的镯子,奴婢瞧着像是小主从前那只,许是小主丢了镯子被公公拾了回来,另一件是宋贵人送来的送子观音画像,宋小主与您亲厚,又是亲手画的,奴婢就并未收入库中,小主您看……?”   尔欢将镯子和画像呈上,君言先是拿起那镯子,正是那只给了杜嬷嬷的雕花翡翠玉镯,君言刚想放下,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她再次拿了起来,柔荑细细抚过玉镯内壁,像是摸到了什么划痕,君言有些疑惑地轻蹙了眉尖,起身走至窗边对着阳光一照,才瞧见上头原是刻了字。   女孩儿家的闺名是不可以轻易外泄的,所以上头只写了一个顾字,旁边像是又挤了另一字,君言转了转镯子,仔细辨认才看清竟然是皇帝的名字。   君言的动作有些僵硬,不一会儿笑意就止不住地从唇边泛出,她顺势将镯子套入了腕间:“小主,这镯子奴婢与尔欢还未查……”   “不必查。”君言笑着回了三个字,爱不释手地来回摩挲,又恐摔坏了它,连抬手都变得小心翼翼。   缓竹没有吱声,尔欢更是将画卷捧在手里等着君言的吩咐。   “哦,还有宋妹妹的画像,我都高兴忘了。”君言这才想了起来,随手将画像打开,扫了几眼:“看不出来贪吃的宋妹妹还有这手艺,不过咱们宫里已经挂了皇上的题诗,这先收起来吧,同别人的一道放在库房里。”   “喏。”君言合上画卷放回尔欢手里,云迟将泡好的红枣茶奉上,君言皱了皱眉头,说得有些孩子气:“可以不喝这个吗?晦气。”   云迟扑哧一笑:“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去换了牛乳来。”   “又喝牛乳?!”君言如临大敌地连连摆手,“能换点儿别的不,自从赵大人说了牛乳有益胎儿,你日日都奉了牛乳上来,我本就不爱那味儿,你快去送给荣修仪吧,宫里也就荣修仪与婉淑媛把那当做个宝。”   云迟有些苦恼地看了一眼缓竹,又轻声问:“那盛一碗鸡汤……?”   “不……”君言的话音还未落下,齐缙就推开房门,眉宇间尽是调笑:“言儿又在耍什么小性子呢?朕大老远的就听见言儿好大的派头,这个晦气那个难喝的。”   君言眸光一亮,猛地扑进齐缙的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才开口道:“本来就是嘛,若不是那红枣茶,嫔妾又怎么会到去锦宫里头去,那牛乳是挞玛国进贡的,他们游牧民族爱极了这玩意儿,嫔妾只觉得一股子膻味儿,难喝极了。”   说着吐了吐舌头,一脸苦哈哈的模样。齐缙早就不吃这一套了,手指点了点君言的额首:“不吃肚子里的孩子怎么长?云迟,你去取一碗牛乳来,朕亲自看着你喝便是。”   君言鼻子一皱:“皇上心心念念的都是嫔妾肚子里的孩子!”说着竟是有些赌气的背过身子,看得底下的奴才一阵傻眼。   只有云迟司空见惯地抽了抽嘴角,取了牛乳上来放在案几上,拉走殿里的一众宫人。   “皇上……嫔妾不想喝……闻着这味道就想吐!”君言试图用撒娇来躲避难关,齐缙惬意地坐在太师椅上,并不答话。   君言只好委委屈屈地拿起杯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才吞了一口下去,齐缙刚想赞一句君言,就见她猛地起身向外冲去,将嘴里的牛乳吐了个干净,不停地干呕着十分吓人。   “这是怎的了?”齐缙从太师椅上快速起身,也不嫌君言恶心,大手抚上她的背轻轻安抚着:“赵赫呢!叫他给朕滚过来!怎么看得胎,顾嫔怎会吐成这样?!”   君言此时竟然还有兴致回了皇帝一句:“嫔妾就说了不爱喝嘛!”然后又接着吐了起来。 ☆、第36章 储秀   “赵赫!你给朕说清楚,为何顾嫔作呕不止?!”赵太医刚跟着霂佑走进殿里,就被齐缙喝住。   承受着帝王的怒火,赵太医苦着一张脸连把脉都不曾,只是看了看君言的面色,便答道:“皇上息怒,这孕吐是正常现象,也就是俗称的害喜,并没有什么大碍的。”   “害喜?”齐缙一愣,面上有些僵硬,他从来不知道怀个孩子还要遭这个罪,从前禧嫔有孩子的时候,自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也就随意去坐了两次,禧嫔一见自己就诚惶诚恐的,大气都不敢出,别说是当着自己的面害喜了。   怕是就算有,也强忍着不发。   “那可有什么办法医治?”齐缙看着君言泛白的小脸,只觉得一阵心疼,此时的君言斜靠在齐缙的怀里,半闭着眼睛养精神,哪里有半点端庄的嫔妃样子,像个小猫似的乖巧。   赵太医面上一笑:“这害喜是妇人怀孕时的正常反应,并非病症,故谈不上医治,害喜这事儿因人而异,小主若是觉着实在难受,可以用些姜汤,姜本就可以入药,也是一种抑制恶心呕吐的好东西。”   说到自己的专业,赵太医自信了很多:“微臣倒是可以开一些止吐药来,只是是药三分毒,就算用起来,也只可偶尔少量。平日里膳食避免油腻,以清淡为主,汤水在饭后半个时辰再行享用,这样比较不会有恶心感。”   赵太医说了很多,君言没有这个力气记,云迟却听得分外认真,连带着齐缙也一脸严肃地听完了医嘱。   “不知小主可还有哪儿不舒服……?”赵太医探出头,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君言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未恢复清明,声音十分细小软糯:“没有了……”   “那微臣把这些事项一会儿子写下来交给云迟姑娘,就先行告退了。”赵太医瞅了一眼皇帝,盼望着赶紧下去。   齐缙摆摆手,赵赫这才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云迟跟在后头拿方子,霂佑自然也不会多呆,君言的身子就是不挪动,舒服地靠在齐缙的怀里,抱久了的齐缙身体有些僵硬,却还是没有推开君言。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了好久,君言有了些精神,开口道:“嫔妾听说马上就要大选了,已经有许多世家姑娘住进了储秀宫里头。”   齐缙抬了抬眼,这才舒缓了身体:“怎么,你心里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嫔妾哪里敢打歪主意,新入宫的秀女个个儿都像新抽的嫩芽似的,听缓竹说远远地看了眼,就觉得都十分好看,皇上有了新人,一定就忘了嫔妾这个黄脸婆了,到时候月份上去了,身体臃肿,还会长斑……”君言越说越委屈,拉住齐缙的玉佩一个劲儿地扯着。   “小孩子心性,若说漂亮,谁比得上荣修仪,朕是那种人吗?”齐缙不怒反笑,十分纵容君言的小脾气。   “当真?”君言吸吸鼻子抬起头,自从有孕,齐缙只觉得她越活越回去了。   “朕说的话自然当真。”   “皇上最好了。”君言再次扑进齐缙的怀里,“那嫔妾可以去储秀宫看看不?”   齐缙眉头一皱:“瞎闹什么,你如今是随意走动的身子嘛?若是哪个不长眼的秀女碰着了你可如何是好?”   君言嘟着嘴:“哪里有人没事爱碰人的,再说了嫔妾带上云迟,缓竹,尔欢一道去,那三人现在是日日都围着嫔妾站,把嫔妾护在里头,就算嫔妾想让人碰,估计都不行呢。”   “不着调。”齐缙笑嗔了一句,点了点君言的额头,“好不好嘛皇上~嫔妾就去看一眼~就一眼嘛~嫔妾保证一个时辰之内就回来,然后乖乖地喝鸡汤,好不好?”   “还学会与朕讨价还价了?”齐缙把君言抱了个满怀,看着君言讨好的模样,活脱脱的像一只灵动的小猫,就差摇尾巴了,终于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此时的君言,正狐假虎威的坐在肩舆上,朝着储秀宫而去,宽松的藕荷色齐胸襦裙上绣着小桃花,连袖摆上都不曾落下,挽起的长发梳成了坠马髻,显得十分温婉,粉晶宫花并一支蓝田玉雕花簪子,红玛瑙插梳旁坠着一支七巧花鸟银钗,眉间一朵红莲绽放。   不施粉黛,圆润的下巴让君言看起来像是个鹅蛋脸的小美人。   肩舆走得十分平稳,这也是皇上特意叮嘱霂佑安排的,唯恐颠簸让君言感到不适。   至储秀宫的时候,里头的嬷嬷正带着秀女们学习走路仪态,一排排的年轻女子跟在老嬷嬷后面,统一的宫装与发髻让人觉着整齐划一。   云迟难得有抖威风的时候,自然不遑多让的上前,刻意抬高了下巴示意门口的小内侍过来,那小内侍也极有眼色,小跑过来笑问:“哎这位姐姐是?”   “我是启祥宫顾嫔小主的贴身侍女,咱们小主正在外头,快传了你们这儿掌事的宫人出来接见。”云迟说得骄矜,心里已经笑个不停。   那小内侍瞪圆了眼睛一个劲儿地点头,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不一会儿一个老嬷嬷就跟在了后面,迎了出来:“奴婢给顾嫔小主请安,小主万福。”   “免礼。”君言坐在肩舆上,上头笼罩的帷幔让人看不清君言的表情与动作,已经入夏,按理说这帷幔早就该撤了下来,只因齐缙的一句顾嫔吹不得风,又让人给挂了上去。   那老嬷嬷起了身,有些探究地开口:“不知小主大驾光临,是为了……?”   君言的手敲了敲肩舆,发出沉闷的声响,抬舆的四个小内侍立即将肩舆放了下来,一旁的缓竹伸出手搀扶君言出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过来瞧瞧,不知可否?”   哪有不行的道理?老嬷嬷应了声,将储秀宫的宫门大开:“小主且跟奴婢来,秀女们正在练习仪态,奴婢这就去命人召集了她们过来。”   “有劳嬷嬷,不知嬷嬷如何称呼?”   “奴婢名唤花语。”   君言颔首,一只手搭在缓竹的手上,走得十分缓慢,花嬷嬷喊来了另几位嬷嬷,让秀女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储秀宫正殿并没有想象中的宽敞,也许是乌压压地挤了太多人的关系,君言坐在上首,扫视了下去:“这就是今年入宫待选的秀女?”   “回小主的话,都在这儿了。”花嬷嬷站在一旁接话,答得不卑不亢。   君言一个一个的看着,但也有些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不知哪位是钟家的姑娘?”   花嬷嬷挥挥手,示意钟秀女出列,君言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和前世无二,但如今却不是前世皇后娘娘的命了。   皇后人选已经决定,正是郭宰相的孙女,也并没有同这群秀女一道入宫,毕竟身份不同,如今在府上待嫁,见不着真人,君言前世未曾见过郭氏,但这钟氏却是不陌生的。   依旧是那样的眉眼,那样显赫的家世,只是失去了皇后的光环,这钟氏看起来显得底气不足,也很稚嫩。   君言的印象里她是一个一直高高地昂起下巴,用余光看人的女子,如今却低眉顺目地站在她下首,心里只觉得畅快。   “这位就是钟家的姑娘?果然生得俊俏,云迟,把本主备下的手钏赐给她。”君言无疑是在给钟氏拉仇恨,面上却说得好听,钟氏接了手钏谢了恩,整个动作流畅,并没有什么错处,好歹也是前世做皇后的人,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君言又转眸看向花嬷嬷:“本主记得还有苏家,岳家和孙家的姑娘在里头?”   “正是,小主可要都见见?”   “不必了,以后自然有见面的机会。”君言这话说得很有深意,连花嬷嬷都不禁蹙眉,这顾嫔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太后要选什么人,她早就知道了不成?   君言并不理会,接着开口道:“就把带来的双面绣团扇一人赏一把吧,其余的都赐一支黛笔。”君言说得也不算越矩,贤妃为显自个儿贤淑,连带着婉淑媛一起,早早地就赏了东西下来,荣修仪也略有表示,宜妃敛财从来不轻易送东西给别人,安婕妤闭门不出,顺着下来也该轮到君言了。   “奴婢谢顾嫔小主赏赐。”无品阶的秀女统一自称奴婢,听上去就矮人一截,君言杏眸微动,拾级而下,在秀女队伍里头走了几步,这动作可吓着了后头三个随侍的宫人,云迟急急地想上前,被君言一个眼神制止。   她继续穿梭在队伍里头,一个一个的仔细看着,努力回忆前世的人,待走到最后一个,面上的笑意才落了下来:“果然个个都是美人,本主看了眼睛都要花了。”   君言还想说什么,缓竹已经出了声:“小主,喝安胎药的时间到了。”   君言也不恼,任由缓竹搀扶走出了储秀宫,后面的莺莺燕燕行礼之声络绎不绝,君言迈入肩舆,一只手拨开帷幔,看着送出来的花嬷嬷道:“今日是本主多有叨扰,还望花嬷嬷不要怪罪。”   “奴婢惶恐。”花嬷嬷欠了欠身候在原地,君言也不过是随意与她客气一句罢了,放下掠起帷幔的手,敲了敲肩舆,四个小内侍稳稳地抬了起来,转身走远。   “奴婢多嘴问一句,小主为何要独独赏了钟秀女那手钏?”   “你猜。”   “奴婢不猜,小主记得回去喝鸡汤就好。”   “……” ☆、第37章 神算   要说起即将入主中宫的郭氏女,还真是有些膈应。   还没入宫呢,就小老婆一堆了,有原王府的老人贤妃,有家世出众的宜妃,有挞玛国的两位公主婉淑媛和荣修仪,不怎么出挑的安婕妤和禧嫔却胜在入宫已有三年,也算摸得清皇帝的脾性,更别提去过一遭去锦宫还能顶着个大肚子晋位的顾嫔君言。   这些还都不算,在大婚之前,秀女已经进了储秀宫,虽说皇帝不会闲来无事往储秀宫跑,可说到底也是同在一个皇宫里,若是有心,又怎么会没有见面的机会呢。   君言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郭氏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反正若是换做了她,只怕是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都要吐出来了。   外头更是传言这郭氏不过刚至豆蔻①,年纪小得离谱,郭宰相竟也舍得送进宫来,这样一个小姑娘,应是还在闺中养上几年才是的。   君言虽说年纪也不过二八,可要和郭氏比起来,已经算是大姐姐了,要腆着个脸和一个小女孩儿争宠,君言想起来就蹙眉。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皇上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先祖在时,就有迎娶当时肱骨大臣之女,不过金钗②之年的皇后钱氏,为巩固皇权。   而郭氏年纪还比十二大上一些,又有何不可呢?   君言躺在贵妃椅上,吃着云迟亲自切好的蜜桃,好不享受。   取了帕子擦擦手,满意地让云迟撤了下去:“哎,这秀女入宫多久了?该是时候殿选了吧?可有定了哪几位娘娘主持殿选?”   缓竹奉上温水,慢慢道:“太后娘娘定了七月初八那日,传了话让贤妃娘娘和宜妃娘娘一道出席,皇上应也是在场的。”   君言点点头,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淡了嘴里甜腻的味道:“婉淑媛和荣修仪不去?”   “太后娘娘并未提起这二位娘娘。”缓竹想了想,才道。   “也是,靖国大选,让挞玛国的公主出来搀和什么。”君言唇角一勾,“那储秀宫最近可有出什么花样?”   缓竹掩了帕子轻笑:“小主这话说的,不过倒真被小主说准了,小打小闹想是不会断的,也传不到咱们这儿,花嬷嬷早就压了下来,但前几日出了件大事儿,李家的姑娘不知怎的出了储秀宫,遇上了皇上同禧嫔。”   “哦?”君言来了精神,眸子亮了亮示意她继续说。   缓竹顿了顿:“李小主生得有几分姿色,家世也还算不错,禧嫔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碍于皇上在场并没有多说什么,听闻回了长宁宫当日连晚膳都没传。”   君言眉尖轻蹙:“为何?若真是偶遇,禧嫔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禧嫔小主本就是个泥性子,生了气也不会往外撒,奴婢听说当日那李小主是撞上了皇上,栽进了皇上的怀里,言辞还十分大胆。”缓竹说得精彩,君言也听得认真。   “当真?”君言笑出了声来,脑子里勾勒了当时的画面,甚至可以想象齐缙黑炭一样的脸色。   缓竹继续道:“是呢,那李小主一点儿都不害怕,连行礼都不曾,黏在皇上身上都不肯下来,指着皇上甚至还问起了皇上叫什么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哪儿碰坏了脑子。”   君言当个话本来听着,乐不可支得笑了起来:“这李小主这么有趣儿?那后来呢?”   “后来皇上当然是甩袖而去了,还让花嬷嬷把李小主领下去,打了包袱回府,早朝的时候李大人的头都抬不起来。”   君言笑得人仰马翻:“不知哪儿来的活宝,难不成真摔坏了脑子?”   缓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奴婢瞧着也是,听花嬷嬷说着李小主从前十分乖巧,从不多说一句话,性子也温温和和的,只是不怎么出挑罢了。忽的有一日就跳脱了起来,花嬷嬷本想着也翻不出什么浪,就没管,没想到出了这事儿。”   “那还有呢?”   “哦……还有一位云小主,早前没进宫时就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极爱出风头,按理说闺阁小姐是不可抛头露面的,连名声都很少往外传,这是规矩。这云小主却特立独行,爱吟诗作对,还有几篇佳作传到了几个书生的手里,被大为夸赞。”   缓竹说着比划了几下:“云小主有几分才气,所以有些孤傲,和秀女们处不大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听说被人设计,险些毁了容,还好花嬷嬷发现的及时,才没有酿成大错。”   “这秀女真是一个比一个活络,待她们都进了宫,这后宫怕是要热闹一阵子了。”君言又抿了一口温水,说得随意。   缓竹有些疑惑:“小主不恼?”   “我有什么好烦恼的,该烦的还是贤妃和郭氏,我就在这启祥宫里头呆着,等出了月子,早就尘埃落定了。”君言说着放下茶杯,“哎对了,我听说有一个秀女被破例晋了娘子?已经住进了棠梨宫去。”   缓竹抿唇浅笑:“正是,是岳家的姑娘,如今已经是岳娘子了,是太后娘娘钦点的,皇上也并未说什么,应是今日进棠梨宫。”   “这岳娘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君言笑意渐深,想起前世的岳容,可是辰统帝心尖上的人,磕不得碰不得的,短短一年就从娘子爬到了贵嫔,又产下公主成了昭仪,若说前世最得宠的女人,当属这岳容了。   只是如今世事难料,岳容,还记得冰天雪地你让我跪在廊下,昂着你的下巴不屑地看着我,嘴里还道是请我看这冰雪琉璃世界嘛?   还记得你的宝贝公主明明只有三岁却故意摔倒陷害于我,让皇上对我嗤之以鼻嘛?   咱们这账,还是慢慢来清算的好。   哦,差点忘了,还有你的好姐妹周氏,不久也要被册封,你说若是我不让她进宫,你该怎么办好呢?   君言支着头笑得惬意,缓竹没有再出声,刚入殿的云迟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代替缓竹站在了君言身侧。   半晌,君言才抬起头,眼睛冲着云迟眨了眨,一只手拉了上去,看向云迟:“我这几日觉得胸口闷得慌,你去请赵院判来瞧瞧。”   云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提了裙摆就往太医院而去,走远了才从袖里取出一张纸条。   赵院判开了方子,君言却依旧郁郁寡欢,齐缙每每来启祥宫,见着的都是提不起精神的顾嫔,哪里还有往日灵动的样子。   “言儿这是怎的了,太医怎么说?”齐缙将君言搂紧怀里,问得关切。   君言摇摇头:“嫔妾也不知,就是觉得胸口闷得慌,夜里也睡不安稳,赵大人来瞧过几次,开了方子试了,却还是不见好转,嫔妾也觉得像不是病了的样子。”   一旁的云迟轻声道:“小主这几日总是这样,赵院判也束手无策,说是从脉象上来看,并无大碍的,会不会是……”   云迟犹豫了半天,才再次开口:“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东……”   “放肆!”齐缙一个眼刀杀过,云迟识相地闭上了嘴,“这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说话过点脑子!”   “奴婢知错。”   “皇上息怒,云迟也是为了嫔妾,不过这太医看不出个究竟,嫔妾心里也堵得慌,不如还是请东方大人前来瞧瞧,也好安安心啊。”君言揪着齐缙的衣角,说得委屈,软糯的声音,把齐缙的心都给说化了。   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也好,霂佑,那就传朕旨意,让东方时卿明日过来启祥宫一趟。”   霂佑垂下头:“喏。”   “皇上真好。”君言的脸贴上齐缙的胸口,笑得满足,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   东方时卿来的时候,齐缙并不在场,他掠开袍子行礼:“臣给顾嫔小主请安,小主万福。”东方时卿是钦天监正使,说白了就是个神算子。   在靖国也颇有名气,君言本以为会是个老气横生的男子,没想到却出奇的俊朗,看上去不过是弱冠③的年纪,身形颀长,气宇轩昂,若树临风,说话做事进退有度,让君言不免又高看了两眼。   “东方大人免礼,今日劳大人来一次,嫔妾这几日胸口总觉得有些堵得慌,赵院判瞧了,说是并无大碍,嫔妾心里想着,还是请东方大人来看一次,才稳妥些。”   “臣惶恐,臣是隶属钦天监,并不会瞧病。”这东方时卿说话还有些硬气,君言并不恼,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嫔妾自然知道,嫔妾请先生来,就是想让先生瞧瞧,是否有人同嫔妾犯了冲。”   君言说着让云迟奉上生辰八字,尔欢和缓竹守在门外,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   东方时卿接过那红纸,面色凝重,他扫了眼上头的字迹:“臣不知小主是什么意思。”   “嫔妾能有什么意思呢?”君言笑得惬意,腕间的镯子顺势而下,“嫔妾不过是个深宫妇人,只是怕有人同嫔妾犯了冲,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才冒昧请先生来看看。”   东方时卿的手垂落在袖管里,松了又紧,他抬起头直视着君言。   深邃的眸子像是一滩化不开的浓墨,竹青色的长袍衬得他有了几分出尘的味道,这本是大不敬的动作,君言却也没有在意,对上了他的眸子,他不似齐缙的硬朗,肤色较为白皙,眼下竟然还有一点泪痣,看得君言有些晃神。   东方时卿终究还是松开了拳头:“臣……知道了。”   他收起红纸对着君言又是一礼,他闭了闭眼眼,顾嫔……   天杀的,这上头根本不是什么生辰八字!   作者有话要说:①豆蔻:唐·杜牧《赠别》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是指女孩十三岁。   ②金钗:女孩十二岁。   ③弱冠:男子二十岁。   二八年华的君言是十六岁的意思 ☆、第38章 选秀   “臣参见皇上。”东方时卿跪在殿上,面上神色凝重,玄色长袍衬得他皮肤看上去更为白皙,眼下的泪痣竟然还能添些妖娆的味道。   齐缙手握紫毫连头都没有抬起:“起来吧,怎么说?”   手中紫毫入行云流水,一篇大字就跃然纸上,东方时卿起了身子,目光低垂:“回皇上的话,臣取了顾嫔小主的生辰八字细细演算,启祥宫东北方向确是有煞星而来,与顾嫔小主相克。”   “东北?”齐缙停下了手中动作,抬起头看向东方时卿,又转首与一旁霂佑道:“启祥宫东北方向,朕记得唯有翊坤宫与储秀宫。”   霂佑低着头答话:“回皇上的话,正是。”   “爱卿可还有什么别的线索?这储秀宫与翊坤宫里住着的人可多了去了。”齐缙放下紫毫,从案几后绕了出来,走至东方面前。   东方时卿点点头:“这煞星本就是日柱空亡①,其本人恰好又与顾嫔小主犯冲,臣演算下来,应是名中带木字,家中有人姓氏为吴且与顾嫔小主同岁的女子。”   齐缙的面色不大好看,他使了个眼色,示意霂佑仔细想想可有这样的女子,霂佑沉吟了片刻:“奴才记得储秀宫里头是有一位周姓秀女,闺名中带有木字,可这姓氏……奴才就不知了。”   “周秀女?可是六品内阁侍读周琰家的?”齐缙的手指敲了敲案几。   “正是周大人家的嫡女。”   齐缙这才猛地一拍:“这就对了,朕记得周琰的夫人便是周吴氏。”   “那便就对上了,日柱空亡是极差的命理,如今又和顾嫔小主相冲,故小主才会觉得身体不适。”东方时卿一直板着个脸,齐缙只当他是严肃以待,也没有多问。   这宫里现在都是事事以君言的肚子为重,而齐缙身为帝王,也有偶尔翻阅周易等书籍,稍有涉猎之人便知道日柱空亡乃大凶。   这样的人怎么能放进宫来:“霂佑,你去寻个由头,遣了周秀女回府吧。”   “喏。”   “记得动作快些。”齐缙又补上了一句,可怜的周秀女连殿选都未参加,就被扫地出门了。到了殿选当日,君言软磨硬泡,撒娇耍赖,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在大殿上,作为被特许参与殿选的妃嫔,君言是品阶最小的,所以坐在最下首的位置。   秀女们按照家世五人一组一一进殿,最前头的自然是家世极好的几人,那太傅之女钟氏赫然站在队伍里。   钟氏见着君言也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地低下头,掩盖了自己的锋芒。   君言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边,轻抿一口温水,并没有出声。   上头的太后凤目打量起五名秀女,冲着花嬷嬷颔首:“开始吧。”   “喏。”花嬷嬷一挥手,站在一旁的霂佑朗声道:“太傅之女钟氏,年十六。”   钟氏闻声,缓步上前行礼:“奴婢太傅之女钟氏恭请皇上圣安,太后娘娘金安,贤妃娘娘、宜妃娘娘万福,顾嫔小主吉祥。”   “恩,是个有规矩的。”太后娘娘眉目含笑地点了点头。   贤妃本就不满君言也坐在殿上,奈何皇上亲自开口,自己也无力辩驳,面上不虞,只随口说了句:“钟太傅家的嫡女自然是不会差的。”   “可有什么才艺?识字嘛?”太后娘娘并不理会贤妃的拈酸吃醋,难得心情大好地柔声询问,钟氏回答地毕恭毕敬:“回太后娘娘的话,在家时奴婢偏爱女红,识得几个字。”   “哦?那钟小主爱看什么书?”宜妃难得开了金口,抚弄着她的宝贝金镯子。   钟氏展颜一笑:“奴婢读过《女戒》、《女规》。”她说得自信,可齐缙听了这个竟是有些不耐烦地皱眉,从头至尾不曾开口问过一句,只有太后一直饶有兴致:“倒都是女子该看的,是个懂规矩的,皇帝,是不是该……?”   “母后觉得好便好。”齐缙随口敷衍了一句,目光扫过看戏的君言,见她捻起葡萄犹自吃得开心,“再给顾嫔送一串葡萄去吧。”   君言这才反应过来,冲着齐缙眨了眨眼睛。   上座的太后微不可见地蹙起了眉尖,清清嗓子道:“那就留了钟氏的牌子吧。”   “喏。”霂佑记了钟氏的名字,留下名牌。   “谢皇上,太后娘娘恩典。”这事儿本就在钟氏意料之中,只要不犯大错,仗着家世也该是入宫的命,钟氏福身谢恩,退回原位,这就算是选完了,她轻轻舒了口气,稳了稳心神。   之后的几人君言更是连看都不想看,经历了前世,早就知道哪些该入宫,哪些不该入宫了,君言等的不过就是几个老朋友。   钟氏算一个,后头还有苏家和孙家的。   钟氏做不了皇后,也不知皇上会给个什么位分,君言心里细细盘算着,不知不觉就又将一串葡萄吃完了。   “顾妹妹今儿怎的就坐在这儿只吃葡萄了。”贤妃忽然出了声,掩着帕子轻笑,眼神中带着一些挑衅。   君言自从怀了孕就越发不爱打这些嘴仗了,所以眼睛里透着些无奈:“嫔妾自从有了孩子,就越发爱吃了,难道娘娘心疼皇上的葡萄吗?”   贤妃像是被打了脸,君言入宫伺候皇上的日子哪里有贤妃来得长,得宠也是近半年的事,若论起承恩,她从王府开始就是皇上的侧妃,如今却接二连三地让几个低位妃嫔有了身孕,她看着君言的笑颜,就想狠狠撕碎了她。   “能吃是福,顾妹妹多吃些才好。”贤妃僵着脸说出一句,转头不再搭理,君言撇撇嘴顿时觉得无趣,幸好后头接上的秀女里头站着云氏。   那传闻中清高有才气的女子,君言这才来了精神。   前朝的云氏被赐婚给宗室,君言未曾见过真容,如今钟氏没做成皇后,这云氏会不会也突生变故,选入后宫呢?   只是锋芒毕露,名声在外的女子最为太后不喜,果不其然,太后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那云氏穿得极为素净,鬓上只有一支檀木簪子,气质倒是不凡,行礼问安的动作也还算规矩:“奴婢云氏见过皇上、太后,各位娘娘、小主。”   同时霂佑也朗声念出她的家世:“从三品太仆寺卿之女云氏,年十七。”   年纪也不算小了,君言难得细细打量了云氏,长得并不是十分漂亮,重在气质过人,倒的确有几分才女的书卷气。   只是这云氏君言记得并非嫡出啊……   “臣妾记得云小主似乎是庶出吧?”贤妃从来都看不惯自命清高的女人,讲话自然也不客气,直接扎中了云氏最软弱的地方,云氏自视甚高,最看不过眼的就是自己庶出的家世,如今被贤妃这样直接说了出来,无疑是揭了伤疤。   云氏的头没有垂下,而是错开高位的眼睛抬起:“回娘娘的话,奴婢的确是庶出。”   “庶出小姐能有这样的风姿也实属不易了。”贤妃的笑意有些不屑与嘲弄,太后没有发声,支着头静静看着。   “臣妾听闻云小主擅诗书,可否让大家见识见识?”太后与皇上不说话,贤妃就开始端起架子,说出来的话让云氏的手握紧了起来,这是把大家闺秀当做什么,随意就表演,与外头抛头露面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奴婢……”   “臣妾不爱风雅,不过还是拜读过云小主的几篇诗句,倒不似一般的无病呻吟,细细品来还有几分意境,贤妃娘娘向来饱读诗书,难不成还没瞧过嘛?”宜妃替云氏解了围,说得轻松随意,贤妃讪讪一笑,自讨没趣。   “正是呢,嫔妾从前也听闻过云小主盛名。”君言难得说了话,齐缙挑了挑眉毛:“能得顾嫔夸奖的人可还真不多。”这话说得有些调笑,君言碍于旁人在场并未多说什么:“云小主诗词做得好,还不让嫔妾赞一句嘛?”   齐缙笑意深了许多:“既然顾嫔都开口了,那这云氏想来必是不会差的,霂佑,记名留牌子吧。”   “喏。”   太后严厉的目光扫过君言,眼神里透着一些不满,皇帝竟然如此纵容一个妃嫔,从前怎的不知道顾嫔已经这样入了皇上的眼。   顾嫔乖巧倒是没错,可太后更爱的是识时务,不多事的女人。顾嫔这半年来大事小事不断,惹得后宫不得安宁,太后对君言的那一点喜欢,自然被磨淡了许多。   再者言身为帝王,怎能把儿女私情放在心上,太后娘娘是过来人,当然看得出皇帝不一般的态度,当下就有些警醒。皇上的皇位重于一切。   不过这顾嫔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皇帝的,待她生下来,再作打算也不迟……   太后如是想着,挥挥手,示意霂佑念了下一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①日柱空亡:一种命理,配偶不利,夫妻感情差,38-59岁多坎坷。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炒鸡好看哦   阿箫的新坑《为妃》~~坑品有保障~求收藏哟o(*////▽////*)o   【文案】   席兰薇原以为,   这一世最大的幸事,便是有个好夫君。   当得知真相、连性命也不保时,   才知一切都是场笑话。   -   一朝魂归当年,她不顾一切地翻了局,   本该成为王妃的她,自此成了皇妃……   ↑想看吗 想看就使劲戳戳戳↑   kainkk扔了一颗地雷   苏晓月扔了一颗地雷   vivisunshine扔了一颗地雷   感谢小伙伴的地雷 快都来个大么么   顺便如果大家有空的话 收藏一下阿暖的专栏呗【满地打滚   收嘛收嘛 阿暖放东方大人出来给大家调戏~ ☆、第39章 皇后   殿选浩浩荡荡地结束了,太后替皇帝择了五位秀女,其余六人皆赐给了宗室弟子。这五人中包括钟氏、孙氏、岳氏、云氏、苏氏。除了云氏以外,都与上一世相同。   而郭氏也已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这五礼。   新晋秀女定在八月初二入宫,钟氏被封为容华、孙氏给了贵人的位分。云氏同苏氏则为才人,先她们入宫的岳氏依旧是娘子。   一时间宫里多了五位佳丽,自然热闹了起来。钟氏住进了从前青衣执掌的柔福宫,孙氏岳氏入了棠梨宫,云氏苏氏被送进了延禧宫。   亲迎皇后的礼仪在八月二十这日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郭皇后刚过豆蔻,月事始通。而此时辰统帝的后宫里算上入宫不满一月的新晋妃嫔已有十三名,这郭皇后要面对的,只是这些年纪长于自己的小妾也就罢了。   却还有如今埋在皇上心上的君言,且已有孕足五个月了。   君言现在可谓是孕味十足,天天窝在启祥宫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散步也只是绕着启祥宫转一圈,十分低调。   皇后大婚那日妃嫔们个个紧闭宫门,坤宁宫交泰殿灯火通明,东西六宫却早早没了亮色。君言就着一盏蜡烛倚靠在贵妃椅上,手里翻阅了一本游记:“小主,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云迟上前护住烛光,轻声说了句,君言的目光并未从书上移开:“今儿东西六宫还有人能睡得着的嘛?交泰殿灯火通明,锣鼓震天。怕是都一个个拧碎了帕子夜不能眠了。”   “那……小主也是如此嘛?”云迟问得小心翼翼,君言忽地笑了笑:“我有什么好担忧的,再者言那新入宫的皇后不过豆蔻,难不成皇上还真会动心不成?”   “那小主为何还不歇下?”云迟有些疑惑。   君言放下手中书籍,回眸对她一笑:“总要摆摆样子的,这六宫人人不寐,我却睡得安稳,太不合群了吧。”她眨眨眼睛,目光重新挪到了书籍上去。   “可是小主肚子里的小皇嗣怕是吃不住啊……”   “他若真这么娇贵,那日后也必定活不下来。”君言说得随意,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云迟没有再开口说话了,默默地剪了烛芯候在一旁,今日轮到她守夜,缓竹和尔欢已经回了厢房歇下了,小主没睡,云迟自然也不敢在廊下打瞌睡,她垂着头,细细品味着君言的几句话,只觉得一阵寒意。   至第二日,是后宫妃嫔前往坤宁宫请安的头一日,初见皇后,妃嫔们心里都有些忐忑,连一贯拿腔拿调的贤妃也只穿了件碧色的衣衫,掩去了锋芒,这皇后几斤几两尚且不知,若是真去做了那出头鸟,岂不蠢材。   以贤妃为头,妃嫔们鱼贯而入,对着上座的身影盈盈落拜:“臣妾(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并未有任何叫起之声,底下的嫔妃已经有人轻蹙了眉尖,这皇后是想给一个下马威嘛?半晌,才有皇后身边的姑姑之音传来:“娘娘,后宫妃嫔已经候在下头了,请娘娘示下。”   “啊?”一个清丽稚嫩的声音悠悠传入耳蜗,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儿从凤座上一跃而下:“是要叫你们起来吗?”   那姑姑快步上前拉着女孩儿的手牵回凤座:“娘娘,该叫她们起来了。”   “哦……”那女孩点点头,甚至有些够不着凤座的高度,慢慢地才再次坐了上去:“你们起来吧。”   这一番变故已经让下头的女人们十分疑惑了。   她们各自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去,君言坐的稍微远了一些,但也看清了郭皇后的面容,一张苹果脸透着稚气,并不高挑,看上去甚至像是没有长开的样子。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小女孩儿,听方才说话的口气,也并没有任何城府。   让一个十三岁单纯的小女孩当皇后?!   所有人心里都闪过这句话,贤妃的脸色更是变了又变,贤妃已至二十有三,整整比这皇后大上十岁,看那皇后就像是在看外甥女一样膈应。   还要每日向她行礼问安,居于下首,贤妃只觉得自己胸口一口血吐都吐不出来,她压了再压自己的情绪,才缓缓开口道:“皇后娘娘,咱们后宫的姐妹都到齐了,不知娘娘有何指示嘛?”   郭皇后托着腮笑得很甜,说出来的话却让贤妃的脸再次黑了下来:“这位姐姐你是谁啊?”   贤妃按捺住脾气,僵硬地再次开了口:“臣妾是从一品贤妃何氏,娘娘是不是还不认识姐妹们,臣妾可为娘娘一一介绍。”   “姐妹?宝姑姑她这么老,我不要做她姐妹可以吗?”郭皇后一派天真模样,她手指指向贤妃,贤妃的柔荑紧紧掐住椅柄,再也挤不出一丝笑意来。   君言在后头拼命忍着笑,这哪里是皇后,明明是个不知事的丫头,当真有趣。   也不知昨晚洞房花烛夜,齐缙的脾气可还好?十三岁刚长熟的小姑娘就罢了,还是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   君言假意抿了一口温水,掩去自己的笑意,按例大婚之后的三日皇上都要宿在坤宁宫的,这才刚刚过了第一日,想到这里君言又是憋不住的笑。   坐在贤妃下头的宜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转着自己的金镯子,半点反应也没有。   “娘娘,这位是贤妃,按理说该称呼您一声姐姐的。”宝姑姑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郭皇后撇撇嘴,有些没趣,又指了指那宜妃。   “那这个呢,也是我的妹妹吗?”   “娘娘,您该自称本宫,这些奴婢之前就教过您的。这位是宜妃娘娘,自然也是娘娘的姐妹。”宝姑姑再次开口,一顺溜地介绍了下来,停在了君言身上:“这位是顾嫔小主。”   宝姑姑顿了顿,目光有些深沉:“顾嫔小主怀有龙嗣,娘娘也该放在心上才是。”   “龙嗣?”郭皇后从凤座上跳了下来:“小孩子会从这个肚子里跑出来吗?”   “正是,到时候这孩子也该称您一声母后的。”宝姑姑这话是对着郭皇后说的,但眼神却依旧看向君言,君言唇角勾了勾。   这宝姑姑倒是个不能小觑的角色,此番不就是在告诉自己就算生了下来,自己也不一定能抚养得了嘛?就算可以,这孩子还是要称郭皇后为母后,自己不过是个母妃罢了。   君言放下手中茶盏,托着腰起了身子,微欠了欠:“嫔妾顾氏见过皇后娘娘。”   郭皇后上前仔细打量了君言,一双手像是要摸上君言的肚子,身后的云迟有些着急,不假思索地开口:“皇后娘娘……”   郭皇后转眸看去,手停在半空中,有些不解,她身旁的宝姑姑再次出了声:“这就是顾嫔小主家的奴才嘛?还敢开口制止皇后娘娘了?”   语气严厉,目光尖锐,云迟当下就低下了头,缩了缩身子,君言并不恼,缓缓道:“姑姑息怒,是嫔妾的奴才不懂规矩,不过这奴才哪里是嫔妾家的,入了宫不都是皇上的嘛?姑姑还请慎言。”   宝姑姑的目光又深邃了几分,半晌才徐徐道:“小主注意自己的身份才好,皇后娘娘想碰的东西,还有不能的道理嘛?”   东西?这话君言就不爱听了,合着自己辛辛苦苦怀着的孩子到了这宝姑姑嘴里成了个随便的东西?君言柳眉一挑:“姑姑这话什么意思,还请恕嫔妾听不懂,什么东西?嫔妾怎么不知道娘娘要碰什么东西碰不得的了?”   她缓了缓声,又道:“娘娘若是想摸摸嫔妾的肚子,尽管来便是,嫔妾和嫔妾的奴才都未开口阻拦。不过这事关皇嗣,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嫔妾可担不起,宝姑姑可愿替嫔妾做个担保?”   “你……!”那姑姑一脸怒色,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悻悻地拉住郭皇后的手,再次把她牵回了凤座上。   郭皇后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依旧面带笑意,左看看右看看,新奇的不得了。君言回了位置,拍拍云迟的手以示安慰。   按理说这样天真的小姑娘,并不会进了后宫这个大染缸才对,郭皇后不谙世事,毫无心机,难道郭宰相就不怕送进来不久就再也见不到了嘛?   看看贤妃的脸色就知道是个不容人的,而且压在自己上头的还是个小毛丫头,连君言都要替贤妃说一句凭什么。   整个晨省昏定都在宝姑姑的指引下完成的,郭皇后只是坐在上头,像个傀儡一样不发一词,偶尔说出来的话也是小孩子家的玩笑,实在上不了台面。   底下的妃嫔个个都失去了斗志,雄纠纠气昂昂地过来想要一探这皇后的底,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果,放在谁身上能不失望呢?   君言跟在禧嫔后面慢慢走出了正殿,嫔位是没有肩舆的,但君言早在婉仪之时就开了先例,如今又怀了皇嗣,自然坐的了。   她任由云迟搀扶上了肩舆,余光瞧见一旁的禧嫔站在旁边悠悠地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喜欢这样的皇后凉凉咩?   其实皇后凉凉还是很萌的   把贤妃气得半死简直解恨哈哈哈   ><阿暖又来求收藏啦   喜欢阿暖的妹子能不能动动手指戳进去收藏一下阿暖的专栏呢~   阿暖最喜欢大家啦 给一个爱的么么哒!   进去之后在专栏名字:云暮未暖旁边有一个收藏该作者~ ☆、第40章 胎动   “这郭宰相是个什么意思!弄这么一个小毛丫头进宫,存心恶心本宫嘛?”贤妃一回到翊坤宫,就将桌上的碗碟尽数扫到了地上,挽歌打了个寒颤退后两步:“娘娘息怒。”   贤妃在殿上踱来踱去,一口气怎么也压不下来:“不就仗着自己是皇后吗?一副天真做派做给谁看?本宫就不信她当真这么蠢笨!就是故意来气本宫的!”她顿了顿,“去把花亦浓给本宫叫来,本宫倒要看看这后宫到底听谁的!”   “喏。”挽歌福身告退,出了正殿才舒了口气,往棠梨宫走去,差人通报不久便被请了进去。   “奴婢挽歌给婉淑媛娘娘请安,娘娘万福。”挽歌盈盈落拜,低垂的额首掩去了面目上的表情。   “挽歌快快请起,可是贤妃娘娘有什么吩咐?”挽歌来一趟棠梨宫花亦浓并不惊讶,今儿皇后娘娘的作风的确有些非同凡响,贤妃找上自己,也在意料之中,挽歌起身告知来意,婉淑媛二话不说就跟着挽歌回了翊坤宫。   “贤妃娘娘万福。”花亦浓这会儿子可不敢惹怒贤妃,老老实实地请了安,连近乎都没套,贤妃转过身,眉宇间还藏着怒气,平了平语气道:“起来吧。”   “谢娘娘。”婉淑媛站在殿上,静静候着贤妃说话,贤妃也不搭架子,心中的怒气让她直接开门见山:“今儿皇后这幅样子你也瞧见了,你怎么看?”   婉淑媛抿了笑意于唇边:“皇后娘娘不过是个小孩子家,毫无心机,娘娘这样都不放心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本宫总觉得她在扮猪吃老虎,世家出身的女子,就算年纪再小,也没有这般口无遮拦的,毫无规矩可言,倒是身边的那个姑姑,有几分伶俐。”贤妃缓缓落座,捧起茶盏细细分析。   婉淑媛随她入了座,再启唇:“那娘娘是觉得……?”   “本宫可不管她是真单纯还是假天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毛丫头,还想反了天了不成?这口气本宫怎么咽得下去!”贤妃恨恨地说了一句,眼风扫过婉淑媛,“你说说,可有什么办法?”   婉淑媛沉吟片刻:“皇后娘娘年纪这么小,还不通人事,若是将凤印掌管在手中,怕是会被奸人所误导……娘娘您说是不是?”婉淑媛笑得纯良,眨了眨眼睛更显无辜。   贤妃脑子转了个弯儿,面上才露出笑意来:“有理……”   “娘娘,那荣修仪的事……”   “若是这能祝本宫夺得凤印,那荣修仪又是什么难事呢?”   “娘娘英明。”   .   君言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上首的荣修仪,不出声,半晌荣修仪才递了一张纸条过来:“顾妹妹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托娘娘的福,嫔妾一切都好。”君言提起羊毫,在纸上落笔,那荣修仪浅笑生春,挽的是君言最爱的桃心髻,浑圆的发髻上簪着小巧的散碎宫花,并一支吉祥如意孔雀簪,发间还有一支金丝流苏华胜,刻的是花鸟图。   十幅裙幅的月华裙颜色素雅,腰间每褶各用一色,前后正幅,行动如水纹,制作工艺十分难得,在宫里却不少见。可能将这裙子穿得这么美的,怕是也只有荣修仪一人了,这月华裙又称晕裙,像是一幅晕开的水墨画一样出现在裙摆上。   上身的交领半臂用的是鸭卵青,并没有夺取裙摆的光芒,这月华裙胜就胜虽然眼色素雅,但却依旧夺人眼球。   “花墨早就知道顾妹妹是个有本事的,能从去锦宫里头出来,还怀有龙嗣,花墨佩服。”这是结盟之后荣修仪第一次找上君言,君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淡笑着落笔:“娘娘谬赞,都是皇上垂怜。”   荣修仪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片刻才继续写道:“顾妹妹还在这里同花墨说客套话嘛?顾妹妹应该知道花墨今日找妹妹来是所为何事。”   来了,君言抿了抿唇边:“婉淑媛如今投靠贤妃,嫔妾不过是小小嫔位,哪里能抗衡得了,修仪娘娘抬举了。”   荣修仪眉目含笑,并不恼君言的推诿之词:“顾妹妹别着急,花墨只是给妹妹提个醒儿,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妹妹安心养胎便是。”   君言抬眸看向荣修仪,见她依旧笑着看着自己,心下疑惑,只是敷衍笑了笑便起身告退。   这荣修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神神秘秘的。   君言心里有些没有底,再想起今日坤宁宫里皇后的举措,更是哭笑不得,皇后娘娘年幼,皇上受不受得住一说,这后宫妃嫔,可要个个都气歪了脖子了。   今儿皇后口不择言地顶撞了贤妃,贤妃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真有趣。   等等……   君言忽然坐直了身子,抬肩舆的四个小内侍抬眼向上看了看,还以为要落舆,半晌见里头仍然没有动静,才继续往前走。   等等……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世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如此天真,这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君言轻蹙着眉尖,手里的帕子一绞再绞,却依旧想不出一个头绪。   自从有孕,自己的脑子就越来越迟钝了,君言泄了气,重新靠回椅背上,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罢了罢了,管那皇后做什么,就算动起手来,先殃及的也是威胁后位的贤妃,哪里是自己这种小角色。   君言刚闭上眼,突然感觉肚子里一动,她猛地睁开眼睛,带着惊喜地看向自己的肚子,这……这是宝宝踢自己了?   五个月的孩子已经会胎动了,太医早先也嘱咐过这是正常现象,如今胎儿稳固,不必大惊小怪,反而是好事。   君言现下将什么都抛开了,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抚摸了上去:“宝贝?再动动?”   她轻声唤了句,却没有得到回音,君言刚想再开口,就听一旁的云迟道:“小主,启祥宫到了。”   “落舆。”君言将手伸出了肩舆,理所当然地等着云迟的搀扶,她现在的心思全在孩子身上,哪里注意这些细节。   君言下意识地搭住了手,从肩舆里走了出来,抬眸看去,却见扶着自己的不是云迟,而是辰统帝齐缙。   君言愣了一下,才道:“怎的是皇上,嫔妾给皇上请……”   “免了免了,朕早就说了你怀孕辛苦,这些俗礼都免了去,朕方才来启祥宫,见你不在里头,缓竹说你去了荣修仪那儿,她可有为难于你?”齐缙摆摆手拉着君言走进启祥宫,君言摇摇头:“荣修仪娘娘和善,哪里会为难于嫔妾,就与嫔妾说了几句闲话罢了,倒是皇上,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怎么?朕还来不得了?”齐缙挑了挑眉毛,熟门熟路地寻了太师椅坐下,将君言圈入怀中,从后面抱了个满怀,头埋进君言颈间:“怀孕的妇人难不成都有这一股子奶香嘛?甚是好闻。”   君言好笑地看着他:“皇上整天就说些不正经的事儿。”   她眸子转了转,故意开口道:“嫔妾今日去见了皇后娘娘,当真惊喜呢。”   说起皇后,辰统帝的面色就明显沉了下来:“提她作甚,若不是郭宰相权倾朝野,也不必娶了她回来膈应,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毛丫头,朕若真下了手,岂不禽兽。”   君言扑哧一笑:“皇上说笑呢,前朝不就有十二岁嫁给皇帝的钱皇后,如今皇后娘娘已至豆蔻,论起来还比钱皇后大上一岁呢。”   齐缙刚想说话,见君言一脸揶揄,当下就明白了过来:“在这儿等着朕呢?朕还当你是真吃了醋,原来不过是想玩笑朕,如今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君言丝毫不害怕,又是一笑:“皇上饶命。”   齐缙的手摸上君言的肚子:“儿子你可给朕听好了,千万别学了你母妃这样,不然朕不收拾了你去。”   君言刚想开口反驳,却忽地觉得又是一痛,一旁的齐缙最先反应,尴尬地收回手,有些震惊地说道:“这……这是……”   “皇上这是咱们的孩子在同皇上互动呢。”早先就感受过胎动的君言笑弯了眼眸,拉起齐缙的手再次摸了上去:“宝宝乖,再给你父皇踢一个。”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君言的话,里头的小皇嗣又动了动,这回齐缙淡定多了,面上笑意却越来越深:“是个听话的。”   这边启祥宫里头一片温馨,一家三口过得其乐融融,其余东西六宫的妃嫔却无不心怀鬼胎,盘算着今日皇后的举动,再想想君言越来越大的肚子。   若是生个公主下来也就罢了,可要是是个皇子……   这可是占了长子的名分,那这顾嫔的身份不就水涨船高了?   母凭子贵,顾嫔到底是多好命,居然能把孩子保到了五个月,这过了三个月的孩子,再想要落胎可就难了……   皇家子嗣想来稀薄,占了长子的名分,也只有皇后的嫡子能与之抗衡,只是皇后如此年幼,哪里指望得上。   就算怀上了,生下来也不一定康健。   人人的眼睛都盯着君言的肚子,暗地里无不期望有个闪失。   不过顾嫔说到底也是个嫔位,高位的几个娘娘心思开始活络起来,若是能接到自个儿膝下养大……   断开了与生母的来往,日子久了哪里还记得她……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来的小剧场:   【捡起来】   当小包子出生以后,摔倒在了地上。   齐缙:捡起来!   君言:上次就是我捡的!   齐缙:是你要生的!   君言:滚! ☆、第41章 娘子   纵观后宫,算上幼女皇后,也有十四位女子了,其中以君言为首的新宠派,还看不清盟友是谁,但却异军突起,仗着有孕,就算不能侍寝,辰统帝大多时候也都宿在启祥宫。   而贤妃原本是权派,如今却成了倚老卖老的角色,婉淑媛紧紧依附着已经不是秘密了,新入宫的妃嫔们大多还是跟着幼女皇后的脚步,总觉得这样一定是没有错的。   但总有人心思活络,不满于此。   君言微眯着双眼,斜靠在贵妃椅上,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六七个月头行动渐渐开始不便,她慵懒地咬了一口奶酥,殿下跪着的岳娘子身形微微有些摇晃。   半晌,君言才放下点心,抿了口温水抬眸望去:“咦,岳娘子还跪着呢,云迟你怎的也不提醒本主一句,岳小主快起来吧,本主自从有了身孕就忘性大,小主别放在心上。”   岳娘子僵硬地打算起身,眼前一黑,差点倒头向前栽去,还好一旁的侍女一把扶住了,才堪堪站稳。她缓了缓神色,才开口道:“嫔妾不敢。”   “岳小主坐吧,云迟去上一盏茶来。”君言转眸看向云迟,“岳妹妹见谅,怀了孕不可多饮茶,这儿存着的还是去岁的旧茶,若是不喜欢,可换了别的来。”   岳娘子哪里会这么不识抬举:“顾姐姐说笑了,姐姐这儿的东西定是样样都是好的,嫔妾哪里会不喜欢,姐姐折煞了。”   “那便好。”君言向云迟使了个眼色,云迟端了茶盏上来,头埋得低低的,看不清表情,只是肩膀有些耸动。   岳娘子动作优雅地接过茶盏:“有劳云迟姑娘了。”她勾起嘴角,摆了个自认最好看的弧度,轻抿了一口,君言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见她把茶盏送入口中,别过脸去掩了帕子轻笑。   岳娘子的笑意僵在脸上,嘴里这口茶喝也不是,吐也不是,一股子浓烈的霉味充斥着口腔,身旁的侍女有些不解自家小主的失态,却不敢开口询问。   只有上座的君言笑够了,才关切地开口:“妹妹这是怎的了?可是不喜这茶?”   岳娘子艰难地咽了下去,摇摇头:“哪里,确是好茶。”   “这可是皇上最喜欢的碧螺春,岳妹妹伺候皇上也该记在心上,本主瞧着岳妹妹并不像喜欢的样子,皇上喜欢什么,咱们就得喜欢什么,岳妹妹这般可怎么伺候皇上?”君言眼眸转了转,柔荑抚过肚子,笑得甜腻。   “嫔妾知错,一时喝不惯,姐姐赎罪。”岳娘子有苦说不出,赔着笑脸曼声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君言已至嫔位,还怀有身孕,自己哪里惹得起,来这儿的目的可不是惹恼这位新宠顾嫔的。   岳娘子整理了心思,嘴里的霉味也淡去了不少,缓缓道:“嫔妾在储秀宫之时就承蒙姐姐照顾,那把团扇嫔妾如今还收着呢,宫里人人都道姐姐是个好脾气,好相与的,妹妹初入后宫,没什么姐妹,若是姐姐不嫌叨扰,可否……”   “岳妹妹这话什么意思?”君言柳眉一挑,“妹妹与本主说说,是哪些人背后乱嚼这些舌根子,主子也是她们能议论的嘛?难道宫里还有不好想与的姐妹不成?”   君言顿了顿,复启唇:“再者言,入了宫,那咱们人人便都是姐妹了,妹妹这话说得,像是不把别人当姐妹了一样。”   岳娘子到底是没什么经验,被君言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声音:“嫔妾……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岳妹妹是个什么意思?”君言敛去了笑意,问得犀利。   “嫔妾……嫔妾……只是想与姐姐多多亲近……并没有冒犯别宫娘娘的意思,姐姐赎罪。”岳娘子从位子上起来,跪在地上请罪,也算是个反应快的,怪不得上一世能被齐缙看上。   君言浅浅一笑,素手敲了敲案几:“咱们六宫姐妹向来亲厚,妹妹这是做什么,姐姐不过是提点几句罢了,妹妹动不动就跪了的,倒像是姐姐过于严厉了。”   “是嫔妾失言了……”岳娘子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君言有些不耐了,怀孕的女子本就脾气急躁些:“本主让你起来,听不懂嘛?”   岳娘子浑身一凛,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子,站在下面不敢抬头,说来奇怪,君言不过是个顾嫔,岳娘子却好像面对贤妃一样害怕。   君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坐下吧,本主无意与你置气,只是岳妹妹也是被皇上和太后娘娘选中,破例入宫的姐妹,这为人处世怎的还这么毛毛躁躁的,难不成是因为在储秀宫里头规矩还没学全的关系?”   岳娘子在储秀宫里头不过半月,就被晋为娘子,入了后宫,并未完成教习,如今君言这话说来也并没有错,但岳娘子听来,就好像话里有别的意思一样:“嫔妾……没有……”   “没有?难不成本主方才错怪了你去?”君言实在不想同岳氏多费口舌,之前岳氏一路顺风顺水,当自己真的见到时,已经是个被后宫磨砺过的了,并没有现在这么蠢笨。   不过倒是个机会,君言暗自笑了笑,再启唇道:“岳妹妹规矩没学全也怪不得妹妹去,正巧内务府拨了个嬷嬷来照看启祥宫事宜,如今启祥宫也就宋妹妹同本主住着,没甚大事儿,就借与妹妹学学规矩吧。”   君言只是嫔位,按道理是不能责罚低位妃嫔的,更没有权利禁足让她们学规矩,但君言却绕了个弯子,一切说的冠冕堂皇。岳娘子一时想不出什么辩驳,咬着唇不出声,君言自然趁胜追击:“慈嬷嬷,你就同岳妹妹回去吧。”   “喏。”那嬷嬷一看就一脸凶相,板着脸,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自她入启祥宫君言就被处处掣肘,这要提醒,那要告诫。如今刚好借着由头送给岳娘子,也好膈应膈应她。   君言的算盘打得响,可苦了岳娘子。   本不过是想来套套近乎,若是可以,还想搬进启祥宫来住,毕竟一个月里,皇帝来启祥宫的次数最多,最稳定,离得近些,也多了见面的机会不是?   可君言哪里会让她如意,早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无非是这些,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就直接挡了回去,甚至还附送了一个凶狠的老嬷嬷。   岳娘子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她委委屈屈地起身谢了恩。却依旧磨蹭着不肯走,君言眉尖又是一挑,还不死心?难不成真以为可以随随便便偶遇皇上不成?   君言假意靠回贵妃椅上,闭上了双眼:“岳妹妹还有什么事儿吗?本主乏了,若是无事,妹妹就先回去吧。”   岳氏哪里甘心,急急地开口:“嫔妾在家时与母亲学过几招推拿按摩,姐姐若是乏了,嫔妾可替姐姐按按,疏通疏通。”   反正怎么的就是不肯走,君言三两拨千斤:“不必了,要是传了出去,还当是本主虐待了新入宫的姐妹,当个宫人使。”   岳氏脸色再次僵了下来,这顾嫔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将自己比作低贱的宫人嘛?不就是仗着自己大着个肚子,就敢这么目中无人!就不怕自己告诉给皇上吗?   岳氏心里十分不满,但脸面功夫总要做全,为了圣宠,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怎会,嫔妾是自愿替姐姐效劳的。”   说着就想上前来,云迟哪里会让她碰君言,挡在君言前头欠了欠身:“岳小主三思,不知岳小主可有熟读医术?如今咱们家小主怀有身孕,若是岳小主哪里按错了,伤到了龙嗣,小主可担待得起?”   “嫔妾……”连个丫头都敢挡在自己的面前,岳氏暗地里拧紧了帕子,“嫔妾只是按几个寻常穴位,应是并不要紧的……”   “应是?”云迟依旧稳稳地挡在君言前头,“小主还是回去查仔细了为好,奴婢和咱家小主可担不起这罪名,还是岳小主觉着自己担得起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岳娘子不放弃是不行了,她后退了几步:“嫔妾也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为姐姐分忧,云迟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说到底嫔妾也是个正经主子。”   “岳小主息怒,奴婢不敢越距,只是事关龙嗣,稳妥些总是没错的。”云迟接了话,刚还想继续开口,就听身后的君言出了声:“岳妹妹好意本主心领,只是本主身子不便,还是改日再说吧,不过岳妹妹既然知道自个儿是正经主子,就还是别日日想着这些伺候妃嫔的事儿了吧,若是有心思,多学学规矩才是。”   君言说完,就挥挥手,示意云迟送客,云迟对着岳娘子又是一礼:“岳小主,顾嫔小主乏了,还请小主随奴婢来。”   虽不过是个贴身宫人说的话,但语气里仍然有着不容拒绝地气势,岳娘子垂下头,轻声道:“那嫔妾告退。”   说着就打算转身离开。   “小主且在宫门口等等,慈嬷嬷收拾了包裹这就同小主回去。”云迟火上浇油,说得却十分正经。   岳娘子的脚步顿住了,紧紧攥住被侍女搀扶的手,指节青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有劳云迟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QVQ都没有人给阿暖留言   没有动力了 【打滚   大家为什么不跟我缩话   大家是不爱言言不爱暖暖了嘛   【哭着跑入雨中 ☆、第42章 人非   又是一年九月十九,去年的这日子,君言还是只个小小的才人,被青衣压得死死的,却在这一日装傻充愣将青衣送去了禁足。   如今一年过去了,君言有了身孕不说,青衣也早就不在后宫里了。物是人非,君言却没有太过骄傲自矜,贤妃,婉淑媛又岂是好惹的,再有新入宫的才人容华虎视眈眈。   怀着身孕不能伺候皇上,可不就让新人们钻了空子。   只可惜去年这时候太后对君言爱惜有加,今日已经横竖不顺眼了。只是隐忍不发而已,君言位居嫔位,坐在禧嫔下首,肚子隆起,人也比别宫妃嫔圆润。   今年可不是贤妃起头了,郭氏一身繁复的凤袍,更是戴了隆重的凤冠在头上,金色凤冠将郭氏压得看起来更娇小了些,一旁的宝姑姑说是搀扶,更多地是禁锢这位幼女皇后跳脱的动作,以防又出什么事来。   太后与皇帝对视一眼,示意仪式开始,宝姑姑紧了紧郭氏的手,郭氏乖巧地从妃嫔之首中走出,对着太后皇帝行礼:“臣妾郭氏给母后请安,给皇上请安,皇上太后都万福。”   礼是没错,最后一句话更显调皮,太后本就看着皇后是一千一百个顺眼,年纪小些又如何,放在身边长大还知根知底,至少没什么坏心思,宰相家出来的,人品贵重,自然当得起皇后一职,比起那些小门小户迷惑皇上的妃嫔来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太后如是想着,笑眯了眼睛:“皇后快起来吧,也难为你这么小年纪统领六宫还能做的滴水不漏,是个有能耐的。”   宝姑姑还来不及制止郭氏,她就急急地说了出来:“谢母后,郭氏不为难,一切都有宝姑姑提点着,郭氏只需盖个印就好了。”   她吐了吐舌头,一片娇憨。   贤妃在后头微不可闻地嗤笑一声,看好戏似的等着太后的反应,果不其然,太后娘娘的面色开始有些不好看了:“你说这都是你身边这个姑姑做的决定?”   太后娘娘狐疑的眼神落在了宝姑姑头上,这宝姑姑是郭氏陪嫁进来的,皇后有个陪嫁姑姑也实属正常,她本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一听,倒觉得是宰相家有了异心,故意送个小孩子进来,再让个厉害的姑姑从旁看着,好掌握权势……   那宝姑姑如临大敌,当下就跪倒在地,启唇道:“奴婢只是稍加提醒,主意都是皇后娘娘自个儿拿的,奴婢不敢造次。”   “当真?”太后的眼眸又转回郭氏身上,宝姑姑隐蔽地拉了拉郭氏的衣袖,郭氏一愣,嘴唇蠕动了几下:“啊?……恩是的!”   太后显然还是有些不信,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吉时已到,该是皇后进献贡品的时候了,太后话锋一转:“罢了,都起来吧。皇后快把你的贡品呈上。”   “喏。”   宝姑姑从地上起来,转过身子一一打开身后一字排开的三个小宫娥手里的锦盒,与郭氏对视一眼,郭氏将早先就学好的说辞搬了出来:“臣妾献上玉雕福禄寿三仙,愿我朝能得三仙庇佑,福禄寿全。”   宝姑姑一挥手,三个小宫娥将手里的锦盒倾斜了些,让上座的太后和皇帝看清了三座玉雕,皆是上好的老冰种,工艺更是不用说。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也算是认可了这贡品,这可是郭氏入主中宫献上的第一份贡品,也是第一次操持这么大的盛宴。   年纪小小,能如此不出纰漏,已实属不易。   太后的面色缓和了几分:“恩,是个有心思的,贤妃,你呢?”   点到了贤妃的名字,贤妃从皇后身后走出,欠了欠身子柔声:“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才是一个久居深宫成熟妃嫔该有的礼数,太后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起身,贤妃身后跟着的宫娥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来:“贤妃,你的贺礼呢?”   “臣妾惶恐,方才接到哥哥消息,边境琅琊国已降伏,俯首称臣。臣妾想着这就是献给先祖最好的贡品,便没有带来别的东西,还请太后娘娘与皇上恕罪。”贤妃不慌不忙,曲着身子悠悠道来,太后面上还没什么表情,辰统帝的瞳孔倒是一缩。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哥哥已经快马加鞭命人送信回来。”贤妃笑脸盈盈地抬起头,从一品的朝服气势只仅次于皇后,然而皇后年幼,根本穿不出凤袍的风范来,反而被贤妃喧宾夺主。   辰统帝从座位上起来,亲自搀扶起贤妃,连连说道:“好!好!好!不愧是何琛!好一个何琛!”   贤妃眼风扫过郭氏与宝姑姑,眼里的得意之情毫不掩饰,娇娇弱弱地被辰统帝搀扶起身:“是皇上教导的好,哥哥不过是领命罢了。”   辰统帝亲自把贤妃拉回了座位,又与霂佑道:“赐贤妃与主座相同的筵席。”   “喏。”霂佑打了个千儿,下去吩咐小内侍,辰统帝得了这个消息,面上笑意多了起来,看向贤妃的眼神也温和了很多,就连下头宜妃献上的是什么,都没有仔细听。   这琅琊国一直是靖国的苦恼,常年侵犯边境,与挞玛国不同,琅琊国的君主生性暴虐,极其热爱打架闹事,且代代如此,若只是莽夫也就罢了,可琅琊国虽然人数不多,但兵强马壮,年年来犯,也让靖国边境百姓叫苦不迭。   如今能一举收复,齐缙怎能不高兴?   太后是深宫女子,不懂前朝这些东西,但见皇帝如此高兴,心里也懂了几分,点点头算是认了这份贡品。   挞玛国的两位公主献上的都是挞玛国出产的物什,虽说不精贵,但却胜在稀奇,禧嫔出生小门小户,从前也不过是个美人。   这次思前想后,也只能自己熬红了眼睛,亲自绣了寓意极好的大幅绣图才算过关,轮到君言的时候,她也随着禧嫔的步子上前,拘礼道:“嫔妾顾氏给太后娘娘,皇上请安,太后娘娘万福,皇上金安。”   “起来吧。”太后娘娘的语气不温不火,没有任何区别待遇,这对君言来说,已经不容易了,她托着厚重的身子起来,示意云迟启开锦盒。   却见云迟久久不动,君言轻蹙了眉尖,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   “小……小主……这里头好像……没有东西!”   “什么?!”君言的眉头像是打了个死结一样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对比去年青衣的例子就知道,这事儿马虎不得,青衣不过是存了更好的东西没献上,就被太后娘娘如此处罚,今儿自己可是连东西都不见了……   君言的目光迅速扫过所有妃嫔,却依旧没有思绪。   上座的太后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怎的回事,顾嫔你的贡礼呢?怎么还不呈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君言在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面上强扯了笑容,盈盈落拜:“太后娘娘容禀,嫔妾的贡礼已经献上了。”   “顾嫔在说什么胡话?哀家怎的没有瞧见?”太后娘娘见她故弄玄虚,面色沉了下来,就知道这顾嫔爱出花头,一个贤妃也就罢了,仗着家世动不了,这顾嫔难道也学了去不成?   君言硬着头皮继续扯道:“嫔妾不敢,嫔妾从上个月开始就苦思冥想该备下些什么,奈何一切贡礼皆想了个遍,也觉得不显诚意……”   君言话还没说完,钟氏就幸灾乐祸地打断了她:“哦?那顾嫔就索性空手而来了?还是顾嫔也有个在外打仗的哥哥?”这话说的,连贤妃也牵扯了进去,贤妃并不恼,和钟氏统一战线:“还是顾妹妹仗着有了身孕,连九月十九这样的大日子也不曾放在眼里了?”   君言听她们把话说完,才继续道:“嫔妾惶恐,自然知道九月十九是大日子,这才思前想后,犹豫不决。后来有一日,忽地觉得最好的贺礼,难道不是咱们靖国子嗣延绵,国泰民安嘛?”君言缓了缓声,“所以嫔妾斗胆,空手而来,还请太后娘娘赎罪。”   子嗣延绵?这话的意思就是最好的贺礼,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这个了。   太后仔细一思索,也觉得说不出什么反话来,齐缙哈哈一笑,本就心情不错,如今更是爽朗:“言儿所言有理,这皇嗣不就是最好的贺礼嘛?言儿身子重,动不动就跪的,伤着了皇嗣怎办,快快起来,霂佑,给顾嫔也赐一桌筵席。”   “喏。”霂佑被连连点名两次,不敢马虎,立刻让手下的小内侍再次忙活了起来。   与此同时,贤妃的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自家哥哥拼了性命才换来琅琊国的俯首称臣,自家的下人也是紧赶慢赶才把消息提前传进宫来,这顾嫔就凭着一个肚子,竟然再次与自己平起平坐。   同样是赐宴,自己就要用哥哥的血汗换来,这顾嫔只是轻轻巧巧的几句话了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贤妃看着加座在自己身旁的君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口气提在胸前,怎么也散不出去,本来以为可以风光一把,却没想到生生被君言夺去了目光!再看一眼一身华服的郭氏皇后,只觉得自己的肺要气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QVQ放弃复习码的字   祈求考试能过关【阿弥陀佛! ☆、第43章 疏忽   “怎么回事,给本主说说清楚!”君言刚步入启祥宫正殿的大门,就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火气,身子本来就重,此番更是不耐烦了起来。   云迟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奴婢……不知,原先都好好地放着的,奴婢临出启祥宫前还同缓竹姑姑一道确认了,不知怎么了到了大殿上,东西……东西就没了……”   “不知怎么?那是不是等你死了也不知是怎么个死法了?”君言本来是个好脾气的,这几日却总是一股闷火压着,连皇上来都有好几次挤不出好脸色来,大家只当是孕期焦躁,太医也说了随着月份大了,这也是正常现象,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君言的火气全数撒了出来,云迟是君言从府上带来的下人,从小就伺候君言,感情深厚,从未承受过君言这么大的火气,当下就吓红了眼睛:“小主息怒……伤着了肚子里的皇嗣就不好了……”   君言泠泠一笑:“今日若不是本主圆了回去,这肚子里的皇嗣哪里还保得住?就算留下来了也是个孽种!”   她揉了揉太阳穴,最近总是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痛,心底的烦躁更甚了些:“一群废物,给本主倒杯水来。”   “喏。”尔欢如蒙大赦,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临了还送云迟一个你多保重的眼神,表情显得十分凝重,云迟说来也委屈,这锦盒一般都是小宫娥捧着的,自己只需检查好了,待上殿的时候听从君言的吩咐启开便罢了。   如今锦盒里的东西掉了,君言的火气尽数撒在自己身上,是有多冤枉!可又不敢多说,说了只会让君言的火气更甚,云迟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有缓竹大着胆子开了口:“小主息怒,先坐下歇会儿,前头是出了什么岔子嘛?奴婢只听闻皇上赐了小主与贤妃娘娘筵席,还以为是好事儿……”   “好事儿?”君言眼风扫过缓竹,“只差一点整个启祥宫就要一起陪葬了!”   缓竹睨了眼云迟,瞪大眼睛道:“陪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个儿问她去。”君言哪里有心思和一个姑姑解释这些,别过头不再理会,“尔欢呢!现在做事一个一个都这么懒散嘛?让倒杯水来,难不成还要现上山去打?”   “小主恕罪!”尔欢踩着君言满是怒火的尾音小步走进了殿里,呈上温水,君言轻抿一口,半眯了眼睛,深深舒了口气。   底下的云迟两只眼睛眨巴着看着缓竹姑姑:“姑姑……奴婢冤枉,这锦盒临出启祥宫的时候姑姑与云迟还仔细审查过的,谁想不知哪个心思重的丫头,竟偷拿了去,上了殿才知盒子里根本没有东西。”   缓竹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安抚性地拍了拍云迟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自个儿上前两步,轻声道:“小主,这事儿也怪不得云迟,若是有心,云迟真是防不胜防。咱们如今要看的,是到底是何人这么大的胆子,筹谋了这些……”   君言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已经清明了许多,缓竹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问出口,她垂下头等着君言说话:“那依姑姑看,这事儿像是何人所为呢?”   缓竹欠了欠身子:“奴婢惶恐,只是觉得并不像贤妃娘娘的行事作风。”   “哦?为何?”君言柔荑扣了扣案几,等着缓竹的下文,“贤妃娘娘出生将门,若是下手,必定狠极,且不留余地,就像上次禧嫔……”   缓竹声音弱了些,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君言的脸色,君言扬扬下巴,示意她继续:“禧嫔小主落胎一事,做得滴水不漏,也动作极大,且一箭双雕,而今日之事,倒像是个小家子气的手段,奴婢愚钝,还请小主赐教。”   缓竹的话说得不卑不亢,云迟还在下头跪着不敢起身,君言点点头,再次抬手揉了揉穴位:“缓竹所言有理,也奇了怪了自从上个月开始,总觉得脑子越来越混了,脾气也差了些,若不是太医说这是正常现象,本主还以为又是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呢。”   君言说得轻松,缓竹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在深宫里沉浸多年,缓竹早就有了一双发现事情的眼睛,她面色凝重,问出来的话也让君言不敢轻易回答:“小主,您这样脾气不易收敛,且觉得脑子混沌,有多久了……?”   “大概也有月余了吧,怎么了?”君言轻蹙了眉尖,细细想了想才做了答,缓竹退后了两步,犹豫再三:“从前伺候的先帝舒嫔也曾有过身孕,在八个月大的时候早产了,生下了个体弱多病的小皇子,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奴婢伺候过有孕的女子,虽说脾气是大了些,但也没有小主这么……”   “你的意思是……?”君言猛地站起身来,吓得云迟从地上爬起,连忙上前搀扶,君言也不计较她的越矩,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缓竹:“快说!”   缓竹咽了咽口水,才道:“奴婢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不知小主……”   君言款步走下殿,在空旷的殿里踱来踱去:“可赵院判每三日便来把一次平安脉,按理说若是出了问题,应是早就发现不对了的,是不是你想多了?”   缓竹屈□子:“奴婢惶恐,这后宫阴私小主想来也知道些,前朝就有许多太医诊不出的病症,最后香消玉殒,奴婢觉着稳妥些,还是彻查为好。原本也没有往这事儿上头牵,可小主今日又出了贡品消失一案,奴婢觉得像是下手的人心急所为……”   “那就查一查吧,尔欢,你去太医院寻了赵院判来,若是有人问了起来,就说本主觉着身子重,有些腰酸,问他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喏。”尔欢打了个千儿,朝着太医院而去,君言回眸间缓竹还屈着身子在下头,抬抬手让云迟去搀扶她起来:“起来吧,本主近几日脾气是有些不大好,难为你们了。还有云迟,见谅则个吧。”   云迟受宠若惊地圆了眼睛:“小主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主子,云迟是奴才,主子责罚奴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奴婢哪有什么难为的地方,小主折煞了。”   君言也不辩解,只是随意勾了勾唇。   赵院判知道君言这一胎的轻重,跟着尔欢一路小跑来了启祥宫,刚想往正殿去,却见另一宫装女子站在外头:“赵院判安好。”   “臣给宋贵人请安,贵人万福。”赵院判掠开袍子,行礼问安,宋贵人摆摆手,笑得一派温和天真:“院判大人不必多礼,可是顾姐姐哪儿不好了?”   “这……”赵院判起了身子转眸看了眼身后的尔欢,尔欢含了笑意替他开口道:“我家小主说月份重了,总觉得肚子沉得慌,今日又在席上坐久了,腰有些受不住,就找赵大人来瞧瞧,看有什么缓解的好法子,宋贵人您……?”   宋贵人歪着头甜美一笑:“无事,许久不见顾姐姐了,想姐姐的点心想得紧,姐姐日日顾及着皇嗣,连我这个妹妹都不要了,也不知日后小皇嗣生了下来,嫔妾还有没有点心吃了。”   赵院判岁数不小,看宋贵人就像看女儿一样,见她说话活泼也没放在心上,再次行了礼:“那臣就先行告退了,顾嫔小主还在里头候着。”   “去吧去吧。”宋贵人一弯杏眸煞是好看,挥挥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尔欢领着赵院判入殿,赵院判刚想请安,就被君言叫住了:“赵大人不必拘礼,嫔妾今日请赵大人来,是为了件大事。”   赵院判一愣,当即就明白过来:“小主请说。”   君言递了个眼色给缓竹,缓竹从宫人堆里站了出来:“赵大人万福,奴婢是启祥宫的掌事姑姑,名唤缓竹。月前小主总是心思烦躁,经常也觉着头晕,赵大人说是孕中常事,奴婢等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这几日,小主的脾气越发重了,这头晕的频率也上去了,奴婢惶恐,怕小主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为万全,才请了赵大人前来查看,还请赵大人见谅。”   这宫门早就下了钥,说来也巧,今日留值的刚好是赵院判,这就顺利请了过来,赵院判一听这儿是大事儿,若真是如此,不及时发现,自己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赵院判讷讷地伸手摸了一圈自己的脖子,半响道:“臣遵旨。”   他不敢放松一丝警惕,连屋子里挂着的题字,床头悬挂的流苏都一一查看,最终目光留在了君言刚用过的茶盏上。   他轻轻拿起茶盏,先是启开盖子闻了闻,又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茶杯里的温水,尝了一口,这才放了下来,他刚想将目光转移到别的东西上,却突然一顿。   缓竹时刻看着他的动作,这会儿子便出声:“赵大人可是这水有何不妥之处?”   赵院判挪开茶盏,将底下的茶碟单独取了出来,再次凑近闻了闻,瞳孔猛然收紧,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碟至君言面前跪倒在地:“臣惶恐,还请小主恕罪。”   君言的眉头早就皱在了一起,像是怎么也解不开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院判将茶碟交给尔欢呈上,自个儿偷偷地取出帕子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这……”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宋贵人不?   辣个爱吃点心的宋贵人给大家请安啦~   嘤嘤嘤QVQ   你们坏 又不给人家留言   不留言怎么有动力码字TAT ☆、第44章 茶碟   “吞吞吐吐,若有话,你便一次说全了。”君言背对着赵院判,睨了眼尔欢呈上来的茶碟,尔欢并不敢凑近了,唯恐再次伤到了君言,只敢远远地站着,将茶碟举过头顶,让君言能最大可能的看仔细。   赵院判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喏。”他定了定神色,才开口道,“这茶碟被一种宫廷秘药长时间浸泡,染了其气味,小主闻久了才会产生不适。”   君言转过身来,一双杏眸在赵院判身上打量着,许久再启唇:“什么药?什么功效?说清楚。”最后三个字说得极慢。   赵院判知道事情轻重,丝毫没有隐瞒:“这药臣也只有在医术上看见过,按理说不应是靖国制的,这药唤作’衍卿’,以数十种珍贵药材混合而成,其中有一味,药性极其猛烈,便是罂粟。”   “罂粟?”君言毕竟对这一方面不熟悉,当下反问了一句。   赵院判再颔首:“正是。罂粟能使人产生幻觉,且容易上瘾,这其他几味究竟是何物,臣还不敢肯定,只是这罂粟必是错不了的。而书上也有提及,衍卿这药能使人易怒,时常头晕,对孕妇当然也是不利的。”   “那可如何是好?咱们小主的身子可有碍?”云迟听了这话,哪里缓得下心,也不顾主仆之别,直接开口问了。   赵院判念她护主心切,并没有计较:“这药并没有被小主直接饮用,药性就去了大半,症状也不过月余,应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但如果持续用下去,这后果……臣就不敢设想了。”   君言的身子颤了颤,云迟连忙一把扶住了:“小主?”   “这盖碗一般都是谁收着的?”君言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启祥宫上下所有碗碟茶盏都是慕云收着的,这盖碗是小主最爱用的,原本放在奴婢这儿,自慕云来了之后,就也移交给她了……”云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君言一直没有回话,云迟再次跪了下来:“小主恕罪,是奴婢疏忽了才让那慕云钻了空子,还请小主责罚。”   尔欢更是抬起头来:“奴才这就去把那慕云叫来任小主处置!”说着就想是要抬脚走出正殿,“站住!”君言呵斥一声。   尔欢回过头动作停顿,面上不解:“小主……”   “去找来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小宫人,能揪出幕后元凶嘛?”君言大力拍了拍案几,上头的茶碟发出清脆的声音,进了君言的耳朵却觉得十分刺耳。   “奴才愚钝。”尔欢也跪在了地上,一时间除了缓竹,正殿里所有人都跪着,听候君言安排,君言终于稳定了情绪:“赵院判,有劳您再把一次脉,看看是否需要调理。”   “喏。”赵院判从医药箱里取出红线递给缓竹,细细把脉之后:“小主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药性臣也无法肯定,还是开几副药来加以调理,以包万全。”   “辛苦赵大人了。”君言面上出奇地平静,“缓竹,你跟着赵大人下去拿药吧。”   “喏。”缓竹欠欠身子,尾随赵院判出了正殿。   君言眼风扫过云迟与尔欢:“起来吧,还嫌不够丢人吗?你们二人是本主一手提拔上来的,虽说没有缓竹谨慎,平日里做事倒也稳妥。云迟,本主并不怪你,你自个儿下去领了差事继续做便是,对外什么都别说。”   “谢小主。”云迟慢慢站起身来,再次抬手搀扶上君言,“小主,奴婢知道是奴婢疏忽了,小主不计较,奴婢心里却不好受,小主还是罚罚奴婢吧。”   君言睨了她一眼:“罚?怎么罚?本主的贴身宫人被罚了,难道外头的人不会多想吗?此时不宜打草惊蛇,你做好自己的事儿就成了。”   “……喏。”云迟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声音有些微不可闻的哽咽,但很快稳住了。君言没有再多劝她,其实说不怪她也是假的,但这时候自己人怨自己人,还怎么查出元凶?君言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肚子。宝宝,你放心,这事儿娘亲一定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绝对不会。   她转眸于尔欢:“确是有件事嘱咐你去办,启祥宫里就你最机灵。”   “小主请吩咐,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为小主分忧。”尔欢打了个千儿,不敢再嬉皮笑脸,一副正经模样。   君言含笑点了点头:“一会儿子本主会把这盖碗砸了,别人问起,你便说本主孕中脾气大,砸碎了个盖碗而已,本主点名要库里收着的那套竹青色的,你便去取出来交给慕云收着,这药定会有人再次递给慕云,接下来的事儿,便不必本主嘱咐了吧?”   “奴才知道。”尔欢的面上浮现狡黠的笑容,君言满意地颔首,与尔欢对视一眼,将那盖碗掷了出去,大声呵斥:“不中用的东西,真是气煞本主,还不给本主快些滚下去,在这儿杵着作甚,难道还想碍了本宫的眼不成?”   云迟也反应过来,与尔欢齐齐跪下:“小主息怒。”   “息怒?你们叫本主如何息怒?”君言声音扬地很大,眼睛却一直冲着云迟和尔欢眨巴着,三人在殿里听起来像是气氛凝重,其实不过都是假象,三人演得真真儿的,真像是顾嫔又再次发了脾气,只是这次的脾气比以往来得更大了些。   最后尔欢收拾了碎片,最先退出正殿,刚启开殿门,就见慕云站在门口,像是吓了一跳。   尔欢是启祥宫的掌事宦官,平日里就经常端着几分架子,当下转了转眼眸,就挺直了腰板粗声粗气地问了:“你站在这儿作甚?不用干活了?”   “尔爷爷息怒,慕云方才收拾完碗碟回来路过正殿,听里头动静大,就停下来想看看,刚到呢,就见尔爷爷从里头出来了,可是顾小主又发脾气了?”慕云是个面容一般的宫人,尔欢带着考究的眼神细细打量了,也觉着不过是一个丢在人堆里就认不出的小丫头。   尔欢哼了一声:“顾小主的事儿也是你能过问的?罢了今儿尔爷爷也不同你计较,顾小主孕里操劳,脾气大些太医也说了实属正常,方才不过是随意发泄了些罢了,正巧,小主最爱的那套盖碗摔碎了个,让我去库里取了从前皇上赏下的竹青色茶盏,你同我一道去吧,也好直接领回去收着。”   “喏。”慕云乖巧地欠了欠身,跟在尔欢后头,尔欢状似随意地开口询问:“慕云入宫多久了?从前在什么地方当差?宫外可有什么亲人?”   慕云没有放在心上,面带笑容地回答:“奴婢入宫也有四年了,从前伺候禧嫔小主,禧嫔小主没了孩子,用不着这么多宫人,便被指来了启祥宫。奴婢宫外尚有弟弟与母亲二人。”   “哦?那也真是辛苦你了,一人要养活两个。”尔欢与她闲聊,脚下的步子不停。   慕云复一笑:“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过都是伺候人的活,入了宫好得吃得好,活儿也不算太累。”她的眼睛在路上从来不四处张望,很守规矩的样子,尔欢暗自点了点头,若真是个奸细,倒是个有城府的。   “你能这么想,也好。”启祥宫的小库房就在跟前,尔欢亲自打开库房,慕云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头的东西看了好久:“尔爷爷这儿好多宝贝呀,都是皇上赏下来给顾小主赏玩的嘛?皇上可真大方。”   “主子的事儿岂是你能议论的?快跟紧了。”尔欢并不接她话茬,见她还愣在原地,冷声提醒了句,直接走了进去,从库里取出那套茶具,递给慕云:“你可拿稳了,这东西若是摔了,十个你都赔不起一个茶盖儿。”   “哦哦。奴婢省得,尔爷爷放心。”慕云吐吐舌头,抱稳了那套竹青色的茶具,跟着尔欢出了库房。   尔欢找了册子登记,才给小库房落了锁。   “行了,你拿回去收着吧,今儿小主已经歇下了,明儿小主就得用上了,可千万准备好了,别出什么纰漏,你就是喊一万个尔爷爷,我也救不了你。”尔欢掸掸身上的灰,随便嘱咐了几句,就假意转身离开了。   慕云低垂着头,嫩黄色的宫女宫装,梳着小宫人统一的双丫髻,额头上几缕细发。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茶具回了启祥宫的小厨房。   将茶具一一整理出来,摆放整齐,才打了井水来仔细刷洗。   尔欢在隐蔽处看着,并不觉着有哪里不对,心里还道莫不是错怪她了?难道下毒的另有其人?   尔欢不敢大意,见她最后沥干了茶具,将小厨房的门锁了起来,自个儿回了屋子才打算离开。   哎,看来小主的判断失了误,这慕云瞧着并不像是个多事儿的,跟了一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倒像是个老实干活的小宫人。   刚想抬步远去,明日去禀报君言这事儿,却见慕云至自己屋子前,打了个转儿,绕过屋子前头,往后面走去。   尔欢挑了挑眉尖,心里暗道:还是让我抓着你了。   他快步跟上,躲在一棵大树后头,也多亏了前朝启祥宫的主位惠妃娘娘最爱柏树,这启祥宫里头才处处大树,给了尔欢遮掩的余地。   尔欢慢慢移开头,黑暗里有些看不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是谁?   我不是故意停在这里的!   我发四!   QVQ不给我留言的都不是乖宝宝【继续打滚   仁家昨天都双更了呢!【傲娇看 ☆、第45章 慕云   “奴婢给小主请安,小主万福。”慕云低垂着头,声音压得很低,但夜深人静,尔欢又努力在听,声音还算清晰。   “起来吧,急急唤本主来什么事儿?如今多事之秋,咱们还是少见面的好。”那藏在深处的女子声音不高,听起来十分耳熟,尔欢不敢再走近了,之后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   慕云身影未动,双丫髻上一点宫花映着月光有些刺眼:“小主容禀,顾嫔将盖碗打碎了,现从库里领了套竹青色新茶具,小主可要……?”   “碎了?”那女子的声音上扬,像是在笑:“她的脾气已经这么大了?自然要继续放,明儿这时候,本主会将药塞在老地方,你自个儿去取了便是,你做事忠心,上头自然会知晓。”   慕云抿抿唇:“喏。”   那女子点点头,趁着月色隐入黑暗之中,只瞧见了织花锦的裙边上绣着的碎花图样。慕云曲着身子蹲在原地目送那女子远去。   尔欢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缩回脑袋,挪了出去。   夜已深,可这事儿非同小可,尔欢思前想后,还是敲响了君言的门:“小主?可歇下了?”   “未曾。”里头传来了君言的声音,轮到值夜的云迟从廊下站起身来,替尔欢打开屋门,随着尔欢的脚步走入:“小主。”   君言斜靠在床边上,手里还捧着一本书,摇曳的烛火让一室透亮。   尔欢打了个千儿直接开口:“小主,那事儿有眉目了。”   君言眼风扫过没有关紧的屋门,云迟起身将它合上,君言才曼声吐出一个字:“说。”   “那慕云的确有蹊跷,方才奴才一出殿门,她就候在门外头,奴才就将计就计将她带到了库房拿上了那套竹青色的茶具,本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只是方才奴才尾随她回屋子,见她绕过了屋子,在后头见了人。”尔欢不敢马虎,一五一十将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   “什么人?看清了吗?”君言的目光落在尔欢身上,有些意味深长。   尔欢摇摇头:“奴才愚钝,夜色太暗,实在看不清那人长相,不过奴才听慕云称其为小主,临走时还看见裙角似是织花锦的面料,上头还绣着些小花儿,并不大气,看着……看着像是铃兰花?”   君言的书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铃兰花?原来是她。”,君言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铃兰花你还猜不出是谁吗?”   “铃兰……?”尔欢沉吟了片刻,“铃兰并不是什么大气的花儿,宫里爱这一类花的主子应是不多……等等,铃兰!”尔欢恍然大悟,猛地抬起头看向君言,“是……是宋贵人?!”   君言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一只手扶着腰,慢慢直起身子:“这宫里难道还有别人爱用铃兰花的嘛?这织花锦也是从前皇上赐给启祥宫的。”   “那宋贵人怎么可以这么对小主!这……”云迟站在旁边终于不满地开口驳斥,“小主待她这么好,看着也像是个没心没肺的,没想到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君言摆摆手:“宋贵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定是有人指使,她哪里又能拿出衍卿这么稀奇的药来,之前本主有孕,宋贵人还送过什么东西来?”   “奴婢记得宋贵人亲手画了送子观音图,小主本想挂在殿上,但因已有了皇上的题字,这才作罢,让缓竹收在了库房里。”云迟一向记性好,这会儿子便开口答了。   君言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明日让赵院判瞧瞧那画儿。”   她顿了顿又道:“尔欢,她们还有说什么别的吗?”   “慕云问宋贵人可还要再用药,宋贵人说什么明日这时候老地方去取药……”尔欢低下头,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一字一句却都刺中了君言的心。   知道宋氏并不是真的那么单纯,却不知道竟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她上头的又会是谁?贤妃?婉淑媛?安婕妤?   后宫的争斗从来不会因为你累了,而停止。也从来不会因为你不想斗了,就不和你斗。   “你明天跟着去瞧,先把慕云抓回来再说。”君言闭着眼睛靠了回去,一副不想再说话的表情,尔欢与云迟识相地双双退了下去。   “欢欢,宋贵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家小主呢,从前小主日日下厨房给她做点心吃,还变着花儿的做,难道宋贵人都混忘了吗?”云迟拉住尔欢,在廊下轻声问,双眉紧蹙,为君言打抱不平。   尔欢在宫里时间终究比云迟长一些,他认真看了眼云迟:“入了宫人都会变的,点心再怎么好吃,也比不上权势来得诱人。云迟,时间还长,慢慢你就知道了。”他顿了顿,“还有,不要叫我欢欢,像是姑娘家的名字,蠢死了。”   云迟绞着帕子:“好嘛,可是欢欢多亲切呀,明日抓到了那吃里扒外的慕云,定要严惩不贷,竟然下得去这狠手!”   尔欢瞪了云迟一眼,见她吐吐舌头,最终还是傲娇地哼了一声离去。   夜静静地过着,启祥宫里头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安然无事的一天过去了,君言与平日无异,照旧在自己的屋子里歇息,慕云将茶具交给缓竹,云迟敛不住自己的情绪,被君言勒令守在屋子里随身伺候。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再次来到了晚上。   别说是尔欢了,连云迟和缓竹心底里都暗暗紧张了起来,二人围着君言守在屋子里,等着尔欢的消息,一点声响都不放过。   “小主,抓着了。”尔欢敲响了屋门,一手抓着挣扎的慕云,在她嘴里堵着不知道哪里寻来的布料。   君言与缓竹对视一眼:“进来。”   尔欢推开屋门,一把将慕云丢进殿里,慕云惯性使然,跌坐在地上,抬起眼睛看向君言,一直摇着头,嗓子里努力的发出声响。   “把门关上,把布拿开,本主倒要听听她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君言冷哼一声,迅速下达命令,云迟尔欢一个关门,一个拿布,配合地好不默契。   慕云一张开嘴,就大口呼吸了几次:“小主饶命,小主饶命。”   “恩,倒是没有直接开口喊冤枉。”君言嘴角讥讽的笑意越来越深,“饶命不饶命就要看你怎么交代了,你也知道谋害皇嗣这个罪名不仅能要了你一个人的命,还有你宫外的母亲和弟弟。”   君言说得轻巧,慕云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是宋贵人指使奴婢下药的,奴婢宫外的家眷都握在她们手里,奴婢若是不做……奴婢不敢啊。”   “她们?”君言抓到了她话里的重点,“你且说说,她们是指哪些人?”   这时候不好好交代,慕云怕自己马上就会被君言送上西天:“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本来在禧嫔小主那里当差的时候就曾经被嘱咐过,那时是婉淑媛娘娘身边的扇梨姑娘来找的奴婢,后来奴婢还未下手,禧嫔小主的孩子就没了,奴婢被分来了启祥宫,然后……”   “然后你就对顾嫔小主下了手!”云迟恨恨地接上了她的话,却被君言一个眼里的眼色打断,“继续说。”   慕云的脸上全是泪水,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情绪十分激动:“奴婢本来本分做事,不敢谋害小主,但宋贵人日日恐吓奴婢,奴婢……奴婢实在不能丢下奴婢的弟弟,他还那么小……”慕云说到这里,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   君言眼眸一抬:“本主也不为难与你,那据你所知,还有谁参与其中呢?”   “这……”   “不说也可以,不过难道就只有宋贵人能找得到你的宝贝弟弟嘛?还是你觉得本主没有那个本事呢?”君言笑得惬意,话落到慕云耳里,吓得又是使劲哆嗦。   慕云膝行上前:“奴婢知错……奴婢这就说……奴婢知道这药是婉淑媛给宋贵人的,奴婢不敢害人,宋贵人只说这药会让顾小主脾气暴躁,为皇上不喜,奴婢才敢动手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主饶命!”   尔欢一脚踢开想要继续上前说话的慕云:“起开,就凭你也想碰到咱们家小主嘛?”   慕云跪在地上,不断地哭泣着,哽咽的声音让君言一再蹙眉:“闭嘴,哭得本主心烦。”君言说着背过身去,一只手敲了敲案几,“本主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是要还是不要。”   “奴婢要!奴婢要!”慕云努力爬了起来,白着一张小脸使劲磕着头。   君言托着腰轻声道:“那好。你今日先回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宋贵人若是问起,你就说事成了。知道了吗?”   慕云的额头沁出血印来:“奴婢知道了,谢小主大恩。”说着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   云迟咬着唇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了出来:“小主,咱们真这么就饶了她?虽说她不是主谋,可毕竟下药的是她!奴婢一想起来,就恨不得狠狠扇她两巴掌。”   君言好笑地看着云迟:“本主什么时候说饶了她去?只是给个机会罢了,最后到底怎么样,还不是本主说了算吗?从前便是太好心性了,才纵得她们如此放肆。本以为个个看着老实,却不想一个管碗碟的小宫人也能是个心大的。”   君言顿了顿,看向缓竹:“那幅送子观音图,怎么说?”   缓竹敛下眼眸:“赵大人瞧过了,说是墨汁中也混了那衍卿。怕是一计不成,才有的下文。”   “本主倒不知道,原来宋妹妹这么心急。”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打jjc 打得我都快吐了   心好累QVQ 提前码好的字都差点忘了上传   嘤嘤嘤! ☆、第46章 就计   君言盯着缓缓合起的殿门,回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螓首低垂的缓竹,偏暗色的宫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并不出挑,君言慢慢走至她跟前,竟是扶着肚子微一欠身:“缓竹姑姑,君言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姑垂怜。”   “小主这是做什么!”缓竹连忙将君言搀扶起来,“真是折煞奴婢了,小主是主子,奴婢怎么受得住小主这么大的礼。”   君言任由她搀扶起身,轻声道:“缓竹姑姑是皇上钦点的掌事姑姑,嫔妾也知道若是让姑姑欺瞒皇上,也十分为难姑姑,嫔妾只求姑姑缓上两天,让嫔妾自个儿与皇上说,不知可否……?”   缓竹面上一僵:“小主哪儿的话,奴婢既来了启祥宫,便是启祥宫的人,哪里有什么禀报皇上的道理。”   “姑姑不必如此,难道姑姑觉得嫔妾连这些都看不透吗。”君言唇角勾了勾,目光依旧落在缓竹身上,眼神坚定。   缓竹叹了口气,只得先宽慰着:“小主……奴婢听小主的便是了,小主快些歇息吧,小主如今身子重,原是受不起这些累的。”   君言展颜一笑:“嫔妾谢姑姑宽容。”   “小主还是莫要这样了,缓竹真是要折寿了。”缓竹连连摆手,将君言搀扶至床榻边,服侍她躺下,又熄了烛火。   今夜是缓竹值夜,她卷了毯子斜靠在廊下,夜空中点点星光闪烁。   这原是她最喜欢的风景,如今却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历经两朝,从一个不知事刚及笄的小姑娘,到了现在能独当一面二十七八的掌事姑姑,缓竹见过太多的后宫阴私,也见过太多花一样的女子被后宫吞噬。   缓竹原本想着听从皇上的吩咐,就算被埋没,好歹也能保住一条命,自己宫外早就没有了亲人,还不如在宫中度日。   没想到却遇上了君言,缓竹清楚地知道君言的本事与城府,心胸与野心。   那么现在到底是跟着君言放手一搏,还是继续做一个唯命是从庸庸碌碌的姑姑呢?   缓竹眼睛没有从星空上挪开,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膝锁在角落,暗红色的宫墙就在几十米之外的地方,静静地竖立在黑暗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庄重与肃穆。   最终不知过了多久,天微微亮起,透出几点红霞,她放开环抱着膝盖的双手,从容地站起身来,既然原本就了无牵挂,何不放手试试呢?   缓竹睨了眼身后的屋门:小主,千万不要让奴婢失望。   慕云回到自个儿当差的地方继续工作也有数日,云迟见君言迟迟没有动静,心下着急,却又不敢声张,终于逮着个独处的机会,急急地开口:“小主,那慕云的事儿,您都忘了嘛?怎么还不见动静?”   君言余光扫过云迟:“就你最心急,天气渐渐冷了,你去内务府取下月的份例来,本主自有安排。”   云迟跺跺脚,推开屋门向内务府而去,君言唤了缓竹进屋,抬眸对上她的眼睛。缓竹的眼睛很漂亮,不似一般的杏眸,但却十分有神。   君言歪着头冲她笑了笑,眼眸微动,透着狡黠。   缓竹何其聪明,一眼就看懂了君言的意思,这也是君言为什么没有让云迟去做的原因。云迟忠心,但缺少缓竹的稳重与聪慧。   缓竹慢步上前站在君言一侧:“小主?”   君言点点头,螓首低垂,敛下一弯秋水眸色:“恩,就按原计划行事吧。”   缓竹后退两步,应了声,将早先从库房里取出来的送子观音图悬挂起来,走出屋门便向养心殿而去。   君言放下手里的绣图,揉了揉酸涩眉间,掀开锦被躺了进去。眉宇间的疲惫倒是做不了假,不知怎的细看之下还有几分苍白的意思。   皇上来得很快,他大步走进启祥宫正殿,目光锁定在倚靠床榻的君言身上,三步并作两步便至身前:“言儿怎么了?面色看起来像是不大好。”   君言挣扎着要起身个皇上请安,被齐缙一把按下:“这时候还兴什么礼节,太医来看过了吗?可有说什么?”   “谢皇上,嫔妾无事,赵大人说孕中疲劳,嗜睡也是常事。这些日子嫔妾脾气也不大好,云迟问了赵大人,说是无碍的。只是缓竹放心不下,寻了皇上过来罢了。”君言声音有些微弱,齐缙眉尖轻蹙。   “还是再叫赵赫过来瞧瞧,朕看着怎么不像那么回事儿。”齐缙说着挥挥手示意霂佑下去寻赵院判过来。   赵院判进殿的时候看了眼一情形,再瞧见殿上悬挂的送子观音图,就知道这顾嫔小主是个不简单的,不声不响地把事情捅到了皇上跟前,还要借自己的口说出来。   可若自己不说,想来顾嫔也有别的办法,还不如卖个乖。   赵赫一脸郑重地重新把脉,假意看了眼那竹青色盖碗,然后神色凝重地将它拿起,细细翻看:“皇上,这盖碗像是有些不妥。”   齐缙转眸看向赵院判:“哪里不妥?”   赵院判本已经向君言解释过一次这衍卿是何东西,如今说来更是轻巧,三言两语就把其中利害说了个清清楚楚。   “是……毒……毒药嘛?嫔妾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事?”君言猛地抬起头来,眼里甚至泛着泪光,惹人怜爱。   赵院判心里暗暗为顾嫔喝彩,面上不显:“小主放心,日子并不长,且只是气味,并未直接饮入,稍加调理便可。”   “简直放肆!”齐缙伸手将那盖碗狠狠地砸在地上,“朕倒不知宫里还有这么稀罕的药,用来谋害朕的皇儿!”他有些不放心的挥挥手,“你再瞧瞧,这屋里还有哪儿有不妥的地方。”   “喏。”赵大人一躬身子,绕着正殿再次检查起来,理所当然的,那幅送子观音图被送到了齐缙面前。   “皇上,这图也有些蹊跷,香气甚异,臣以为是在墨汁中也掺入了衍卿的缘故。”   还不得齐缙开口,君言就出了声:“赵大人是不是看错了?这送子观音图怎么会有问题呢?这可是宋妹妹送来的啊,宋妹妹与嫔妾一向亲厚,怎会做出这种伤害嫔妾腹中孩儿的事情呢?赵大人慎言!”   君言神色焦急,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扯了扯齐缙的衣袖:“皇上,嫔妾能为宋妹妹担保,宋妹妹与嫔妾的情分深厚,怎会,怎会……嫔妾是万万不信的!”   齐缙打了死结的双眉和紧抿的唇边透露出情绪,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君言的手:“言儿先别急,朕定会好好调查此事。”   他说着站起身来,仔细端详那送子观音图:“缓竹,这图是宋贵人送来的?”   “回皇上的话,正是。原先咱们殿里已经挂着皇上的亲笔题字了,小主并未拿出来,但日前想着总不好糟蹋宋小主一片心意,便从库里取了出来,特地腾了地方挂上了,小主还道宋贵人画技精湛。”   齐缙又睨了眼跪在下头的赵院判:“赵赫,这墨汁之中掺有衍卿的事儿,你可确准了?”   “臣愿以官职担保,这墨汁里定是有分量不轻的衍卿,幸而顾小主并未一开始就悬挂起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赵院判言辞凿凿,一席话掷地有声。   “缓竹,那这盖碗平日里又是由谁收着的?”齐缙继续开口问了下去,缓竹早就和君言串通好了,将准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又有尔欢适时地绑了慕云上来做人证。   床上的君言别过脸去,像是情绪激动的样子,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齐缙在正殿里踱来踱去,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见君言的模样,唤来从内务府回来的云迟去近身伺候。他大步走出正殿,将事物尽数挪到了偏殿审理。   看着偏殿里跪了一地的赵院判,缓竹,尔欢,慕云。   他终于冷哼一下,厉声道:“去把宋氏给朕传来问话!”   “喏。”霂佑见殿中情形不对,连忙领命前去带人。宋诺来的时候,心下疑惑,启祥宫只有顾嫔和自己住着,偏殿想来没人用,今日怎的……方走进来,跪□子,就被齐缙叫住:“宋氏你好大的胆子!”   宋诺咬着下唇,半晌才接话:“嫔妾不知皇上所言何意。”   “朕问你,这送子观音图可是你亲手画的?”齐缙将画卷丢掷在宋诺面前,画卷散落,有一角还砸到了宋诺的眼尾。   宋诺身形未动:“回皇上的话,是嫔妾画的。”   “你倒是老实。”齐缙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那你自个儿交代吧。”   “嫔妾愚钝,不知该交代什么。”宋诺倔强地抬起头,“难道嫔妾亲手绘下送子观音图送给顾嫔小主,也有错嘛?”   齐缙的语气里开始听不出情绪:“朕倒不知道宋贵人还有这门技艺,画技精湛,让朕和顾嫔实在佩服。”   宋诺紧紧握着双拳,藏在宽大的衣袖下面,发髻上绽放着铃兰花,朵朵小巧,娇憨可爱:“皇上谬赞,嫔妾愧不敢当。”   “朕没时间同你在这儿废话,宋贵人不妨直接同朕说说,这掺了衍卿的画是否会更为传神。”   作者有话要说:乱入小剧场:   【影后】   赵赫:本届金马影后的冠军得主是……【打开信封,微笑】让我们恭喜!顾君言小姐!   【掌声一片,顾君言上台领奖】   顾君言:【热泪盈眶,与赵赫拥抱】真的很意外!首先我要感谢我的经纪公司,感谢我的爹地妈咪,感谢支持我的影迷们,感谢这次与我搭戏的齐缙先生,如果不是他,也没有今天的我,要感谢的人还有很多【语无伦次,大哭,高举奖杯】   依旧卖萌打滚求留言! ☆、第47章 处置   “嫔妾不懂皇上在说些什么。”宋贵人挺直了腰板,说得不卑不亢。辰统帝不怒反笑:“看来宋贵人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他说着示意尔欢把慕云扔到了她的面前,宋贵人的瞳孔轻微收缩,却还是没有开口认罪。皇上的威严早就把慕云吓得半死不活。   她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膝行上前,一把抓住宋贵人的胳膊,大声喊道:“宋小主救救奴婢!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奴婢不知道这药这么厉害啊!宋小主奴婢一切都听您的,宋小主快救救奴婢啊!”   宋贵人一扫之前娇憨可人的模样,面色沉静,猛地推开慕云:“下贱奴才,净说些什么胡话,本主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慕云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宋小主!宋小主是您让奴婢下的药啊!宋小主您怎么可以这样!”   宋诺看都不看慕云一眼:“皇上唤嫔妾来就是看这个疯奴才说胡话的嘛?还是皇上觉得一个小小奴婢的话,比嫔妾的话来得更可信呢?”   齐缙气急,刚欲开口说话,偏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君言由着云迟搀扶,面色惨白地走了进来,她眼里含着失望与愤恨:“宋妹妹,姐姐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三番四次的要置姐姐于死地呢?”   她示意云迟上前捡起落在地上的送子观音图:“姐姐也不愿相信是宋妹妹下的手,可……”君言泣不成声,看得齐缙心都疼了,连忙上前揽入怀里:“云迟,你怎么伺候你家小主的,还不快带回去歇息?”   “皇上,让嫔妾说完。”君言抬眸看向齐缙,“宋妹妹心地善良,一定是有奸人故意离间。”这话一说出口,宋诺的眼眸闪了闪,毫不犹豫地开口道:“嫔妾认罪,一切都是嫔妾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语毕,她重重地向着齐缙磕头,君言紧紧攥住齐缙的手:“宋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衍卿这么名贵的药连太医院都没有,你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宋诺依旧不改口:“嫔妾自有来路,一切都是嫔妾的错,还请皇上责罚。”   君言还想说什么,却听齐缙已经发了声:“宋氏,朕真是看错了你!从前以为你天真可爱,是宫里难得的心性,却不想如此蛇蝎心肠!来人,将宋氏送回住处,赐白绫。”   宋诺惨然一笑,发髻上的铃兰花轻颤:“嫔妾在皇上心里不过是后宫佳丽里天真娇憨的任意一个,嫔妾每日等着皇上来,皇上说嫔妾戴铃兰花好看,嫔妾就日日戴着,可皇上呢,却再也没有来看过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顾姐姐就不同了,顾姐姐就算进了去锦宫,皇上也照样能找了进去,可顾姐姐不要忘了,是谁把皇上带到了你的面前,顾姐姐得了圣宠,却忘了妹妹。还口口声声情意深重,这份情,妹妹真是受不起!”   宋诺越说越怀恨,最后竟是瞪了一眼君言,将死之人,没有丝毫的顾忌,她的目光落在了君言的肚子上:“姐姐真是好命,还能有个皇嗣傍身。”   云迟在一旁看得心惊,不着痕迹地稍稍挡住了君言。   齐缙怀里搂着君言,说得十分痛心:“朕来与不来,和顾嫔又有什么关系呢?朕爱去哪里,又岂是你与顾嫔能左右的?宋氏,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何苦再怪了旁人?铃兰花小巧单纯,你如今又哪里配得上!”   “咎由自取?是啊,是嫔妾咎由自取。嫔妾配不上铃兰花,便不配了。皇上从来不知道,嫔妾一点都不喜欢铃兰,皇上也从不会在意嫔妾喜欢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了呢。”宋氏跌坐在地上,发髻上的铃兰显得有些嘲讽。   她抬眸看上齐缙:“嫔妾只求皇上记住一件事,嫔妾喜欢的……从来都是玉簪花,而非铃兰。”说着她突然站起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平日里用来剪丝线的小剪子,猛地向君言冲去,一切都始料未及,幸而有云迟挡在前头,拦住了她的动作,尔欢反应迅速地扑倒宋诺。   宋诺低垂螓首,指节青白地紧紧握着剪子:“姐姐总是有这么多人帮着。”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将剪子猛地刺进自己的喉膛,大股血流从伤口里涌出,宋诺更是一口鲜甜从嘴角流下,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齐缙下意识地蒙住了君言的眼睛,不愿让她看见这些血腥,他挥挥手,让霂佑将宋氏拖了下去,齐缙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像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君言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别过脸去看齐缙的表情。   不知道怎么了,君言觉得心里一冷,明明宋氏是罪有应得,明明心里希望齐缙的杀伐决断。可真的到了这一步,看着齐缙冷静沉着的面对宋氏的死,君言只觉得好可怕。   她闭上了眼睛,顺势倒在齐缙的怀里,她没有看到齐缙低下头,爱怜的眼神,齐缙的动作在别人的眼里看来十分小心翼翼。   他打横抱起君言,君言的肚子高高隆起,看起来有几分重量,齐缙依然面不改色,将君言抱回屋子,送上床榻。   他后退两步,仔细嘱咐了云迟与缓竹,临走之时,甚至还回望了一眼君言的脸庞。   可惜君言什么也不知道,她只听到了关上房门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床梁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缓竹推开门走了进来,君言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皇上走了?”   “走了。”缓竹将君言搀扶起来,靠在床榻边,散落的黑发衬着君言的脸庞,强烈的视觉差别,显得君言的肌肤看起来更加白皙。   缓竹见君言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心里还在想着宋氏:“小主,可是觉得没有一并拖婉淑媛下水,有些可惜?”   君言轻笑一声:“哪里那么容易,到底是个身份尊贵的嫡出公主。若是轻易就被扳倒了,别说是对不起她的身份,更会引来挞玛国的侧目。这事儿本来就还得从长计议。”   “可原计划里不是……”缓竹有些疑惑。   君言的目光慢慢回温:“本不过是想上些眼药罢了,宋贵人也是个硬气的。罢了,事情都过去了,如今已快入金秋,咱们还得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毕竟最后的难关,还没度过呢。”   说到这里,缓竹的面色好看了许多:“小主不必担心,方才皇上特意嘱咐了,会让霂佑公公亲自安排稳婆来接生,皇上待小主好着呢。”   “哦,是吗。”君言的态度有些冷淡,缓竹看不透,也不敢开口询问。这毕竟是两个主子之前自个儿感情的事情,一个奴才问多了,并不太好。   “你下去吧。”君言再次开了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缓竹微欠身告了退,徒留君言一人在屋里出神。   半晌,君言终于回了神,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如今在辰统帝心里,自己还没有落到宋氏那步田地。   启祥宫安静了下来,失去了宋贵人,偌大一个启祥宫,只有君言一人住着。贤妃多次表达了不满,可皇后是个不管事儿的,太后娘娘的目光又在君言的肚子上,这事儿便搁置了下来。   直到十月十五的请安之时,君言难得到了场,贤妃再次开了口:“顾妹妹在宫里,不觉得闷得慌嘛?也得有些姐妹陪着才是。嫔妾看岳妹妹就是个好的。”   太后娘娘没有吱声,皇后只顾着自个儿把玩着腰间的流苏,像是没听见贤妃说话一样。贤妃面上笑意一僵,转头看向君言:“顾妹妹觉得呢?”   君言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预产期也越来越近,就算只坐下一会儿,也会觉得腰酸背疼,君言一只手揉着酸涩的腰间,一只手扶着椅柄:“贤妃娘娘一片好意,君言心领。只是君言预产将至,怕是分不出精力来照顾其他妹妹。”   话被君言挡了回去,贤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岳妹妹是个省心的,顾妹妹一人在启祥宫里也多有无聊,有岳妹妹陪着待产,岂不更好?”   陪着待产?怕是想下手才是真的吧。   君言心里冷笑,面上再次温和道:“月份大了,除了太医嘱咐的每日散步,便懒得动弹,更别提别的了。岳妹妹若是愿意,待君言孩子生下来,再说也不迟啊。还是岳妹妹太喜欢启祥宫了,便就急着这两日就要住进来了呢?”   君言最后一句话是看着岳娘子说的,岳娘子十分尴尬:“这……嫔妾……”   “好了好了,都不要再多事了。”太后看着下头自个儿儿子的妃嫔唇枪舌剑,只觉得头疼,但她也知道,想这几个女人和平共处,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这迁宫一事还是缓缓再议,如今最重要的,还是顾嫔能平平安安的生下肚子里这个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了,也是个有福气的,最后时日,千万不能出了偏差,皇后与贤妃也该上上心才是。”   贤妃暗自握紧了手里的锦帕,温婉答道:“臣妾遵旨,臣妾也是为了顾嫔妹妹着想。”   皇后还是没有反应,宝姑姑在身后推了推,才展颜一笑,十分喜人:“臣妾知道了。”   “恩。”太后娘娘微眯双目,轻轻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生宝宝啦。   大家是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呀   快点告诉阿暖~摇尾巴。 ☆、第48章 发动   天气渐渐入冬,启祥宫是皇后数下来第一个安上地龙的宫殿,只因有一个千金万贵的顾嫔怀着身孕。   内务府更是五六日便来量身做衣,怀孕的女子与旁人身形大不相同,这衣服也就穿这么一次,日后必不会再拿出来。   可内务府做得十分尽心,面料均为上贡的好料子,暗花绸的中衣,花软缎的小袄还滚了一圈兔毛。虽说颜色花纹并未逾越了嫔位该用的份例,但却是尽可能的奢华。   这些别说是低位妃嫔了,就是婉淑媛都觉得有些扎眼,可也许是宋氏刚没了,婉淑媛唯恐牵连,这几日大多都闭门不出,与君言打不上几次照面,为人低调。   太医将临盆的日子算在了十一月中旬,在京城里也已经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了,霂佑找来的稳婆被安置进了启祥宫,日日候着。   产期将至,君言自个儿心里也有些紧张,不是没看过别人生孩子,上一世就有妃嫔早产,那声音惨烈地连在外听的人都面色煞白。   这日,君言还扶着腰与云迟在启祥宫花园里散步,赵院判说是多加运动,有利于生产,君言当然奉若圣旨一样执行,每日必要在花园里走上两圈才行。   忽地君言感觉有些不对,她扯了扯云迟的衣袖:“云迟,我怎么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啊?”云迟一愣,当下回身看了,吓得半死:“小……小主!你怎么在流血!”云迟瞧见褐色的液体沾染在君言的衣裙上,君言僵直了身子动都不敢动:“什……什么?”   太医的叮嘱里可从来没有说过临盆前会流血!难道出了什么差错!君言连忙拉住云迟的手:“快扶我回去,传赵太医来!”   “喏!”云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君言回到正殿,火急火燎地请来了赵太医,这见红可是大事!难道又有人谋害了小主嘛?云迟又惊又急,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头的赵太医把了脉,轻声询问两句,却开了笑颜:“小主不必惊慌,这产前见红是正常现象,说明临盆在即,小主这两日静养便是,若是有哪里不适,随时召臣来瞧便可。”   “正常现象……?”君言扶着腰,担忧的神色还没褪去:“赵大人您确定吗?不是说见了红就会……就会流产嘛?”   赵赫听君言呆呆愣愣地说了一句,当下就笑出了声来:“这已经过了八个月的胎,就算真见了红,臣也有五六分的把握帮助小主催生下来,更别提这并非见红了。”   君言脸颊红了红:“那请教赵大人,这是……?”   赵赫摸摸自己好不容易蓄下一撮的胡子:“小主可理解为是皇嗣要出来的先兆。”   “有劳赵大人了,辛苦您跑一趟。”君言说得不好意思,自己小题大做,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急急地就把赵赫找来,原来不过是正常现象。   赵赫摆摆手:“小主客气,云迟姑娘好生照料小主便是了。”他说着起身告了退。云迟在一旁也有些窘迫,两个毫无经验的女子闹了个大笑话,还好没来得及通知稳婆等人,不然满宫都知这事儿了。   有了这事儿做铺垫,君言就淡定了很多,就算她觉得有些隐隐地作痛,都没有放在心上。还以为同那褐色液体一样,别闹了笑话才好。   产妇刚开始的阵痛轻微,也并不频繁,君言孕里胃口大,每一餐都要吃上好一个时辰才算完,刚开始疼的时候,君言还在用着午膳,精致的膳食让君言胃口大开,根本没在意自己的肚子有一点点的疼痛。   这疼痛时间间隔也并不短,时至下午君言才觉着有些不对,她捂着肚子斜靠在贵妃椅上轻声喊:“云迟,云迟?”   “奴婢在。”云迟放下手中活计,侧过头看向君言。   “云迟,我好像有些不对……”君言咬着下唇,一阵疼痛袭来,面容有些扭曲。   云迟连忙起身上前:“小主您哪儿不舒服?哪儿呀?”她绕着君言打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在缓竹是个稳重的,拉开云迟让她去找了赵大人前来,自个儿又通知尔欢带来稳婆。   等待的时间里君言只觉得难熬,阵痛越来越频繁,且越来越疼痛。当赵大人到的时候君言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赵大人不假思索地把了脉,立刻让稳婆准备了起来,又从药箱里取出参片让云迟伺候君言含着:“小主阵痛怎么已经这么厉害了?如今也来不及喝些鸡汤养精神了,快将小主挪到产房的床榻上去。”   “喏。”好几个宫人合力将君言抱进产房,放上床榻,两个稳婆看上去并不慌张,动作沉着,倒是临危不乱的人。   产房里有些昏暗,尽管是下午,但帘子拉得紧紧的,只点了几盏烛火照明,赵院判本就是太医院里的妇科千金,他取出早先就与别的太医商量好的生产示意图,细细叮嘱了两个稳婆事宜,便挥挥手让两个人进去了。   稳婆看上去面容并不凶悍,甚至有些和蔼,其中一个上前拉住君言的手,曼声道:“小主不必惊慌,奴婢等定当竭尽全力保小主与皇嗣平安,小主先省些力气,一会儿子怕是会脱力。”   她说着安抚性的拍了拍君言的手,又道:“恕奴婢不敬,但这时候小主还是尽量收敛声音为好。”君言痛得死去活来,但她也知道早先赵院判就提及了避免喊叫,以存体力,她艰难地点点头:“本主与孩子……就拜托给二位了……”   君言说得吃力,稳婆也直道不敢,待产道大开,稳婆才二人齐齐上阵。   缓竹早就吩咐了小宫娥先去养心殿与寿康宫报信,齐缙匆匆赶来的时候,甚至还未换下朝服,贤妃等人已经候在产房外头了。连幼女皇后都歪着头坐在椅子上不出声。   产房里头不时传来君言压抑的声音,齐缙有些无措地看向太后:“母后,现在情况如何?”   太后手里握着佛珠,面上也有些紧张:“顾嫔进去也有一会儿了,不过女人家生孩子,谁不需要疼上半天的,哀家看时日还早,皇上可先行回去歇息,一会儿子再来也不迟。”   “母后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齐缙的耳畔回荡着君言的声音,他上前两步想要推开产房的门,被太后厉声喝住:“皇帝注意你的行为!这产房岂是你进去的地方?霂佑还不伺候皇帝回来?”   霂佑为难地看了太后一眼,又看了齐缙一眼:“皇上……”   齐缙双眉紧蹙,拂袖转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赵赫呢?叫他滚过来回话!顾嫔在里头都这样了,怎么还没生下来!”   “奴才这就去传赵大人。”霂佑松了口气,连忙撒开腿找来了赵赫。太后面上不满:“皇帝也太沉不住气了,不过是个妃嫔生个孩子,皇帝平日里的冷静自持都去了哪里?”   齐缙紧着拳头,半晌才回:“朕担心自己的女人也有错吗?”   “你……!皇上真是长大了,还学会与哀家顶嘴了!”太后将佛珠狠狠地丢掷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时间屋子里剑拔弩张,气氛压抑。   赵大人走进殿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皇上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回皇上的话,顾嫔小主产道已开,稳婆也在里头忙着,臣觉着应无大碍。”   “无大碍顾嫔怎会疼成这样!”齐缙的火气也冒了上来,他就是听着君言的声音觉得揪心,那轻微的声音极力抑制着,让齐缙方寸大乱。   赵赫僵了动作:“这……女子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哼!”齐缙也知道自己是在乱发火气,他不安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声响。上座的太后实在看不过眼:“皇帝为了一个妃嫔,竟然失控至此,简直丢了我靖国的脸!”   太后的声音掷地有声,君言在里头死去活来地生着孩子,齐缙在外头与太后分庭抗礼不分伯仲。   其他的妃嫔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她们没有人不希望君言肚子里的孩子能难产而死,可赵赫大人信誓旦旦地说应无大碍,妃嫔们却还个个心存侥幸。只是站久了腿酸,妃嫔们何时受过这苦。   太后与皇上不走,妃嫔们就不能走,乌压压地一大群人候在这里,倒像是哪个高位妃嫔在生孩子一样。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又本来就不对君言上心,只是关心肚子里的孩子。皇帝与她置气,让她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她起身冷哼,在王嬷嬷的搀扶下离开启祥宫。   太后走了底下的妃嫔们开始活泛起来,以贤妃为头:“皇上,这顾嫔妹妹看起来还要些时候,皇上前朝议事劳累,不如先同臣妾回翊坤宫歇息会儿。”她的手搭上齐缙的胳膊,笑得温婉可人。   齐缙甩开贤妃的手,语气不善:“贤妃如果累了,就自个儿先回去吧。”   贤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看着底下妃嫔偷偷打量的目光,努力挤出笑容来:“臣妾不累,臣妾是担心皇上的身子。”   “朕的身子好得很。”齐缙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始终落向产房的方向。贤妃吃了瘪,别的妃嫔哪里还有人敢开口说话,整个屋子里除了偶尔能听见君言的声音以外,安静地落根针都能听得着。   忽然,君言的声音弱了下来,只听一个稳婆大声喊道:“小主生了!小主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 勤劳的阿暖双更啦。   顺便说一下这个也是查过资料的   快要生孩子的24小时或者更早的时候有可能会挤压血管   有粉红色或者是褐色的液体,这是正常现象,避免剧烈运动就好。   但是如果是鲜红色的花就要去医院啦。   古代产房是早先就预备好的,一定要拉好窗帘,因为怕不好的东西进来冲撞产妇   古代妃嫔生孩子太医院也会有许多准备,像是药材啊器皿啊什么的我就不多说了   有一点是太医们会事先商量好生产示意图,画好胎位啊什么的 然后当天生产的时候会围着这个讨论~   写文真是涨了好多知识啊! ☆、第49章 产后   齐缙一个箭步冲出屋门,身后留下一屋子错愕的妃嫔,最先缓过神的贤妃等人更是恨得牙痒痒。   稳婆喊是喊了,但真当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还是约莫过去了一刻左右。那稳婆喜气洋洋地抱着孩子,冲着齐缙行万福礼:“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顾嫔小主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小皇子,母子平安。”   说着将锦被掀开一角,露出小娃娃细嫩的肌肤。刚出生的孩子皮肤都还皱巴巴的,又逢十一月,被厚实的锦被包裹牢牢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稳婆唯恐孩子着了凉,只看了一眼就再次裹了起来,伸手像是要递给皇上。   齐缙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小小的一团,大红色的锦被包裹着孩子,齐缙手法生疏,又怕伤着了孩子,动作僵硬,一点也没有了帝王的从容。   他很快又将孩子递回给了稳婆,想要迈步进产房瞧一眼昏睡过去的君言:“皇上,产房血腥气重,您还是……”稳婆抱着孩子,探出头来轻声提醒。   “无碍。”齐缙摆摆手,直接走了进去,他打起帘子,看到了温暖烛光下君言略显苍白的睡颜,产房已经收拾干净,只是一股血腥味还未散去。   齐缙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他缓步上前,一只手抚上君言的额头,替她整理细发。其实孩子到底长什么样,他根本没看清。   他心里想着的都是君言如何受了苦,受了累。   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齐缙不知道如果这事儿搁在别人身上,自己还会不会这么紧张。他想起了失去孩子的禧嫔。   从怀孕到流产,他根本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所以只有君言是特殊的那一个。   齐缙的目光逐渐温柔了起来,他的手顺势而下,握住了君言白皙的皓腕,再拉起柔荑,送至唇边轻轻一吻:“辛苦你了。”   这四个字说得极轻,极缓。他不知在床榻边坐了多久,直到霂佑忍不住在门外轻声呼喊:“皇上,皇上?”   齐缙如梦初醒,慢慢放下君言的手,仔细替她捻好被子,推开屋门,走了出来:“何事?”   霂佑低垂着头:“皇上,外头的各位小主娘娘还候着,您看……?”   “让她们散了去吧,顾嫔晋封的旨意朕会明日送到坤宁宫去。”齐缙声音还是不大,他睨了眼霂佑:“小声些,不要吵醒了顾嫔。”   “喏。”霂佑再次压低了声音,嘴角有些抽搐,隔着门,又离得这么远,顾嫔小主哪里听得到,不过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只要照做就是了。   霂佑跟随皇上遣散了各宫妃嫔回去歇息。站了一天的妃嫔连孩子的面都没见到,只知道是个皇子,就被叫了回去,心里不满都快溢了出来。皇子!竟然真让她生下了皇长子!若是这幼女皇后生不出孩子来,岂不是……   贤妃还想逮着齐缙说几句话,把人顺回翊坤宫去,却怎么也抓不到齐缙的人,只好愤恨地拉了挽歌回宫。   君言睡到了第二日才悠悠转醒,早有人把一切都收拾稳妥,君言艰难地直起身子,看着自己瘪下去的小腹,有些不习惯。   她伸手捏了捏腰间,从前的杨柳腰已经变成了大腹便便的样子。对于后宫女子来说,保持身材样貌是必修课,君言不会傻到以为皇帝会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君言蹙了蹙眉尖,发出沙哑的声音:“云迟?缓竹?”   “主子您醒了?”云迟和缓竹一直候在外头,不敢歇息,这会儿子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个往君言身后垫了枕头,一个倒了一杯温水递于君言。   君言接过水,轻抿一口,缓声道:“孩子呢?”早在生出来的时候,她就听到稳婆在耳边说是个小皇子了。前世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也是个男孩儿,会不会就是那个孩子再次来到了自己身边呢?   只是男孩终究招人眼,君言快速地思索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云迟与缓竹的称呼已经从小主,变为了主子。   “小皇子已经被奶娘带下去休息了,小主可要见见?”缓竹会心一笑,替君言拉高了被子,唯恐她着凉,女人坐月子是最马虎不得的事情了,若是月子里落下了病根,可是一辈的事。   君言点点头:“抱来看看。”缓竹应了声,下去唤奶娘过来,奶娘是宫里早就预备好的,君言也观察再三,确定是个靠谱的,才敢用着。   那奶娘手里抱着孩子,冲着君言行礼道:“大皇子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娘娘?皇上的旨意下来了?”君言愣神了片刻,招招手示意奶娘抱着孩子过来,随口问了句。奶娘将孩子递给君言,也许是母亲的天性,君言不曾抱过孩子,却依旧熟门熟路地接过,伸手戳了戳孩子的脸庞。   缓竹与云迟相视一笑,开口道:“奴婢等还没有恭贺主子晋封之喜呢,今儿一大早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册封主子为昭仪,这可是天大的越级晋封,前朝都没有这样的例子,可见皇上多看重主子与大皇子。”   “昭仪?”君言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那太后那里怎么说?”如此招摇,太后怎么会没有动静,早先就已经看不惯自己,如今孩子生了下来,理应也有些动作才是。   缓竹眼眸微动:“正是呢,皇上还亲拟了元字作为封号。”她似乎有些避开君言的问题,只避重就轻的说了一句,“太后娘娘也很喜欢大皇子的。”   君言哪里会听不出话里的玄机,只是这元字倒来的有些意外:“恐怕太后娘娘还没发话,皇后那儿的宝姑姑就已经去了养心殿了吧。”   “这……”缓竹本不想提及这些,毕竟君言刚醒来,应是养身子的时候,知道这些事儿,只会平添忧虑,并不利于休养。   “你不必瞒我,早晚要面对,直说便是。”君言看着怀里的孩子,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就连问起这些糟心事儿,也是面带笑意的。   缓竹咬了咬唇边,这才道:“宝姑姑的确求见过皇上,不过还是被皇上驳斥了回来。宝姑姑说元字应是皇后所用才对,怎可用在一个昭仪身上,于理不合。皇上只回了一句,一个奴婢谁给的胆子来过问圣旨,就挡了回去。”   她顿了顿,再启唇:“寿康宫那里,太后娘娘更是砸了杯子,原先主子生产的时候,皇上便与太后娘娘发生口角,如今小主越级晋封昭仪,还是九嫔之首,又得元字封号,太后娘娘传了旨意去养心殿,让皇上去寿康宫一趟……”   她咽了咽口水:“皇上只让霂佑公公回了前朝事务繁忙,便丢开手去了,太后娘娘这才……”   “皇上一向仁孝,从不与太后发生口角,怎会……?”君言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孩子身上挪开,看向缓竹:“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缓竹摇摇头:“奴婢并不在场,不知到底情况如何,只是听下头伺候的小宫娥说,皇上想要进产房来看望娘娘,被太后娘娘拦了下来……”   君言神情复杂,抱着孩子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怀里的小皇子似乎感觉到了母妃的心情变化,撇撇嘴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娘娘,还是把小皇子交给奴婢吧。”一旁的奶娘听了这么多,心里不禁有些唏嘘,又见小皇子像是要哭闹的样子,连忙开口道。   君言自个儿身子也虚,抱了这么会儿子,只觉得乏得很,顺势就把孩子送进了奶娘的手里,细心叮嘱:“小心看好大皇子,务必做到寸步不离,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本宫为你是问。”   “奴婢遵旨。”君言已有了名正言顺的一宫主位娘娘的气势,奶娘哪里知道这些个勾心斗角的事情,只知道宫里子嗣艰难,若是这皇子出了差池,自己的小命一定不保,立即点点头,神情严肃地应了下来。   缓竹亲自送了奶娘出门,君言靠回床榻上,深深舒了口气:“贤妃那里有什么动静嘛?”   这话刚一说出口,站在一旁的云迟就笑眯了眼:“那贤妃娘娘真是自作自受,想趁娘娘生产之时,把皇上拉回翊坤宫去,皇上担忧娘娘,哪里有那等心思,将贤妃当众斥责一顿,好不痛快。”   君言见云迟犹自开心,却苦笑一声:“你当这是好事?贤妃受了委屈,这账哪里会算在皇上身上,只会对我越加讨厌。我竟不知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元昭仪,多么招摇。树大招风,皇上难道是要用我当挡箭牌不成?”   “啊?主子想到哪里去了,皇上看重主子,才会给主子昭仪之位啊,主子还是放宽心,好好休养才是,大皇子的洗三仪式,皇上亲自主持,主子就放心吧。”云迟歪着头,柔声宽慰道。   君言也无意与她分析,慢慢躺了下去,闭上眼睛,自个儿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   云迟哪里知道君言已经想歪了,产后的产妇心思最重,身材变形,心理状态也不一样了。想七想八的也实属正常。   齐缙急于表达自己的爱意,却不知到了君言这里,被看做了是一把利剑,抵在君言的腰间,迫使君言站起来,面对风雨。   作者有话要说:齐缙毕竟还年轻 同年龄的女人总是比男人成熟一点。   齐缙喜欢就表达出来了 却不知道把君言推到了风口浪尖。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这样的设定 因为我个人不太喜欢男主打着保护的名义   把女主雪藏在宫里 做个小小的低位妃嫔 伏低做小的样子 摊手   有了孩子女主就更成熟啦。 ☆、第50章 洗三   说是皇上主持,其实只不过是在一旁看着,洗三礼一般都是由当日接生婆婆,也就是稳婆来主持的,这时的稳婆就又叫收生姥姥。皇家自然比民间来的贵重,那些个挑脐簪子,金银裸子,猪胰皂团,围盆布等等规矩上应该有的东西,都用的是最好的。   而宫中妃嫔也不会像民间一样只送些油糕,红糖来充数。大多都是寓意极好的金银首饰,也有小锁片。   洗三礼按照规定在君言的产房举行,本来孩子和大人就都吹不得风,又是十一月的季节。这日子的收生姥姥算是上宾了,竟然也能坐在主席上,不过依旧是主子不坐,自己便不能坐。   太后不喜君言,但对大皇子还算上心,至少冷着脸来了,后头跟着皇后,贤妃。乌压压的一大群女子,燕环肥瘦,见着齐缙就个个眼睛发光。   君言与这些盛装女子比起来,自然黯淡了许多,刚生完孩子还没恢复过来,又日日继续在吃进补的药膳,连澡都不能洗,据理力争下只求得了每日擦擦身子了事。   更别提上妆什么了的,发髻挽的是最简单的云髻,一副家常的样子。混在妃嫔中间十分不显眼,看上去倒还依旧只像个嫔位。   席面上的洗三面已经上桌,就算是清汤里的寡淡面条,在御膳房的精心制作下也变得美味了起来,只是妃嫔们个个自持身份,不过是讨个吉祥随意用上两口就停了。   大皇子昨日已经睁开了眼睛,在这个年代,算是睁眼早的孩子了。今日眼里一派清明,两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十分可爱。   他被收生姥姥抱在手里,大红色古香缎的锦被包裹着白白嫩嫩的小婴儿,大皇子还没有名字。皇家的孩子生怕养不活,得过了满月才能得名,这是规矩。   如今大家也只能大皇子大皇子的叫着,只有君言私底下起了一个佑佑的小名,取上天庇佑的意思。只是这小名终究搬不上台面,只有自个儿叫着。   午膳罢了,洗三礼才算正式开始。洗三又叫“三朝洗儿”。用意有二,洗去前世带来的污垢,消灾免难,再来就是图个吉利,祈求平安。这时候的每个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都要举行洗三礼。   这是齐缙的后宫第一个洗三,大家终究都是年纪轻的女人,存了几分好奇。那收生姥姥能被皇家看重,也有几分本事。   按照礼节,在产房供奉香案,摆上十三位神像,其中就有催生娘娘,眼光娘娘,碧霞元君,送子娘娘等。香炉里放着的不是香灰而是小米,蜡扦上插一对羊油小红蜡,被收生姥姥吉利地称为“小双包”。下头压着元宝,千张来敬供这十三位神像。   君言卧室里早就放置着“炕公”,“炕母”,下头摆着满满的油糕和桂花缸炉作为供品。收生姥姥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她将孩子转交给奶娘,站在皇帝与太后前头对着神像上香叩拜。   尔欢机灵地奉上洗三用的盆子,里头盛的是用槐条,艾叶熬成的汤。   旁边皆数罗列着其它礼仪用品。收生姥姥拜完神像,再次从奶娘手里抱回大皇子,对着太后与皇帝福身道:“请太后,皇上,皇后娘娘及各宫主子为大皇子添盆。”   她怀里的大皇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在奶娘那儿吃了奶,用完了他自己的午膳。两只眼睛开始打架,渐渐合拢了起来,在收生姥姥的怀里犹自睡得香甜。   太后娘娘最先抬手,往洗三的盆子里舀了一瓢清水,那收生婆婆立马开口道:“太后娘娘为大皇子添清水一瓢。长流水,聪明伶俐。”接着太后又往盆里放了些金银裸子,这才罢手,回眸看向皇帝,示意他上前添盆。   齐缙也是第一次做这事儿,为的还是自己的儿子,面上的笑意从午膳开始就没有停过。他往盆里舀了清水,放了黄白首饰,像是不够似的,再次抬手将枣儿,桂圆,栗子齐齐放了进去,若不是霂佑拦着,他都想把桌上的东西都放一遍。   收生姥姥及时开口说着吉祥话:“皇上为大皇子添枣儿,桂圆,栗子若干。枣儿栗子,连生贵子!”   皇帝下来,便是贤妃,宜妃,婉淑媛等人了。值得一提的是荣修仪褪下了手里的黄金手镯放了进去,这可是荣修仪娘家带来的宝贝。收生姥姥愣了一下,随即堆着笑恭贺。   添盆完了,就真正轮到大家来看收生姥姥的表演了。她拿起棒槌往盆里搅合,嘴里连串的好话不断,知道这是历来的规矩,可齐缙就是越听越开心,甚至还连连点头。   随着一搅两搅连三搅的吆喝声,收生姥姥启开锦被,将大皇子放进了盆里。这盆里的水到了这会儿子,可不是什么温暖的热水了,睡梦中的大皇子遇了凉水,立刻醒来。哇哇开始大哭,君言听得心里一紧。   可这依旧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谓之为响盆。收生姥姥一点儿也不心疼,面含笑意的继续给大皇子清洗,用艾叶点点额头,以生姜片作托。新生的婴儿那有什么毛发,但收生姥姥还是象征性的用小梳子梳理着,再用鸡蛋滚滚脸蛋。   这里头的说辞一套接着一套,让君言与齐缙目不暇接,哭笑不得。年轻的父母不知这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来为好。   好不容易洗完了,收生姥姥将大皇子继续包裹在锦被里,用一颗大葱往身上打了三下,再拿起秤砣,锁头比划。   最后将大皇子放在茶盘里,把早先备下的金银裸子,黄白首饰尽数往大皇子身上一掖,拿起小镜子照一照大皇子的小屁股。这才算完。   洗完了大皇子,贤妃终于按耐不住了:“顾妹妹好福气,臣妾福薄,今日才瞧见大皇子真颜真真儿是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可爱得紧呢。”   “贤妃娘娘谬赞。”君言无意与她继续周旋,贤妃要说什么,一会儿子自然会自己说出口来,不过想来也是要把岳氏挪进启祥宫的话,当真无趣。   “顾妹妹如今生完了孩子,这启祥宫里头可需要添添人?”贤妃真是不抛弃,不放弃。生产前的事儿,如今依旧拿出来继续说,若说她心里没存着什么坏心思,君言还真不信。把岳氏放进来,平白给自己找麻烦,君言哪里会答应。   她面上一笑,未施粉黛的瓜子脸已经变成了鹅蛋脸,但却瞧起来更加温婉:“贤妃娘娘日日为臣妾操心,臣妾实在惶恐。”   贤妃刚想继续说话,那头齐缙就开口了:“贤妃掌管了几日凤印,就真把自己当皇后了不成?这事儿是你该操心的嘛?”   贤妃被皇上下了脸面,还是当着一大群人的时候,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咬牙了半晌才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为顾妹妹设想……”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齐缙说完这句,再也不理贤妃,目光落在大皇子身上。大皇子哭够了就止住了声音,一双眼睛再次灵动了起来,左看看右瞄瞄,像是什么都很新鲜一样。   收生姥姥亲自将十三位神像,敬神钱粮和香根一起请下。再将君言卧房里的“炕公”,“炕母”一道焚化,做着收尾工作。   太后与皇帝不虞,拉不下脸面率先与皇帝说话,看着奶娘手里的大皇子,想要伸手去抱,又觉得这样像是在给台阶下,僵着手,原地思索,理都不理贤妃一下。   终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孙子,她最后清清嗓子:“王嬷嬷,将大皇子抱过来给哀家看看。”   “喏。”王嬷嬷跟了太后几十年,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当下就抱过奶娘手里的大皇子送到太后跟前来。   太后细细打量了大皇子,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抱在怀里,面上还是有些尴尬:“养的也还不错。”只说了这一句,就停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君言哪里会放过:“太后娘娘喜欢,就是大皇子的福气了,娘娘若是不嫌臣妾叨扰,臣妾可时常带着大皇子去寿康宫给娘娘请安。”   眼睁睁地看着君言像是要再次巴上太后娘娘,贤妃拧着帕子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昭仪娘娘产后身子虚弱,何不将大皇子养在太后娘娘宫里,这样也可以一解太后娘娘含饴弄孙的心啊。”钟容华唇边泛笑,轻轻浅浅地开了口。   君言杏眸微眯,看向她的眼神带着考究。这钟氏倒是开窍得快,前些日子还是个木讷的性子,如今竟然也敢开口挑衅了。也是,前世好歹是个当皇后的,哪里没有几分颜色。   太后娘娘听了这话,心里熨帖,她的目光落在了君言身上,眼神里带着高傲,像是在说:养在寿康宫里,是大皇子的福气。   福气不福气君言不知道,可孩子不养在自己身边,哪个母亲能放心?   “大皇子夜间吵闹,恐打扰了太后娘娘清净,还是……”君言话还没说完,那头的贤妃已经反应过来,娇笑着道:“这宫里奶娘这么多,还有专门拨给大皇子的宫人们,难道就照顾不好嘛?妹妹这坐月子可不能小觑,累着了妹妹,也是不行的。”   “臣妾的身子哪里有太后娘娘金贵,贤妃娘娘这话,真是折煞嫔妾了。”君言牙尖嘴利,直接返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很久   虽然情节性不是很强= =但是阿暖涨了好多知识啊   回想以前看过很多文女主盛装出席洗三礼,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   现在看来太不合理了   生产完三天就离开床榻 不用坐月子的么= =?   古代不是一个月都不能吹风的么。   而且查了很多资料都说洗三是在产房里举行的。   虽然没看到皇家的 但我觉得应该差不离吧……? ☆、第51章 月子   贤妃再次被戳了回去,几个眼神打给钟氏,却被钟氏漠视。钟氏心里哪里好受过,简直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贤妃这话说的太不漂亮了。把自己本来想好的说辞全都顶了回来。   太后娘娘手里抱着大皇子不肯放手,见贤妃与钟氏齐齐败下阵来,刚想开口直接命令君言,就听齐缙出了声:“母后年纪大了,小孩子家吵闹也实在不宜放在寿康宫里,再说小孩子也离不了人,就还是养在启祥宫吧。”   太后面色垮了下来,将大皇子往王嬷嬷手里一放:“哀家也当不起这个祖母!”说着一拽衣裙直接出了启祥宫的大门,再次闹了不欢而散。太后都走了,别人那里还有留下来的道理,贤妃带头告了退,临走时狠狠剜了君言一眼。   早已经撕破脸皮,君言哪里怕这些,装作没看到的抱过大皇子,佑佑,佑佑的叫着。   大皇子也好像听得懂似的,一咧嘴笑得开心。   “佑佑?这是言儿起的名字?”齐缙饶有兴趣地看向大皇子,也伸手戳了戳鸡蛋似的脸颊。   连君言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份母亲的温婉:“臣妾也是信手捏来的,做不得数,只是觉得大皇子大皇子的叫着,有些生分罢了。”   “朕倒觉得佑佑这名儿不错,朕的孩子可不是得上天庇佑嘛?”齐缙又捏了捏大皇子的脸颊,婴儿的肌肤让他丢不开手去,“你说是不是呀,佑佑?”   “佑佑还小,哪里能回答皇上的话。”君言好笑地看了齐缙一眼,心里觉得他十分幼稚。齐缙不以为然:“你看,他冲朕笑了,意思就是听懂了。朕的孩子能同一般的孩子一样吗?”   “好好好,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君言无奈地点点头,一缕发丝从鬓间滑落,齐缙下意识的替她抚了抚,“朕的言儿真好看。”   君言羞红了脸颊,别过头去:“皇上说什么胡话呢,臣妾刚生了佑佑,哪里说得上好看。”   “在朕眼里,言儿怎么样都好看。”齐缙的手从鬓发顺势而下,抚上君言的脸蛋:“皇上……!”君言余光扫过屋子里满满站着的宫人们。   齐缙爱极了她这番模样,在脸颊上落上一吻,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问道:“言儿害羞了?”   轻微的呼吸让君言的耳朵一痒,连忙躲了开去:“皇上不正经!”   “这就叫不正经了?朕以为言儿早该知道什么才叫不正经才对。”齐缙调笑着起身,眼眸扫过一众宫人,终于放开了君言去,“不闹你了。倒是有一事,事先与你说来。”   君言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半晌才答:“什么事?”她将孩子递给奶娘,抱下去休息。   “皇姐要回来了。”   “啊?”君言愣了愣神,想起来齐缙口中的皇姐,应是先帝的第三女。其实并不十分受宠,早先远嫁琅琊国,如今收复了琅琊国,也的确该回来了。   这位皇三女虽然不得先帝喜爱,但却极有眼识,和齐缙从小玩到大,关系十分亲密。她名唤齐意瑄,母亲是先帝的一位容华。因位分不足,而移交给当时的淑妃抚养。淑妃一生并无所出,得了个女儿是千娇万宠。   奈何先帝就是不喜欢,远嫁那日淑妃在自个儿宫里哭了一天,连送亲都没能去成。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起,当日齐缙也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傍晚才出来。可见姐弟感情深厚。   这皇三女如今回来了,按理说对君言该是没什么影响的:“皇上怎么突然说起了瑞馨公主?”这瑞馨公主便是皇三女的封号,还是当日远嫁,先帝才批下的。   “姐姐在琅琊国十几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齐缙勉强勾了勾唇角。君言依旧不解怎么突然谈论起了她,但还是宽慰道:“回来就好。是新建公主府嘛?”   话说到这里,齐缙才有了大反应,他双眉紧蹙:“太后的意思是随意批了府邸就好,她说……不过是个寡妇罢了。可那是姐姐啊……哪里是什么寡妇!姐姐若是想再嫁,又有何不可呢?”女子再嫁本不是什么光荣事儿,但生在皇家,齐缙愿意,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名声不好听些,那婆家也不好看些罢了。   太后娘娘不把瑞馨公主当回事儿,也该是因为当时淑妃与她争宠,斗得你死我活,就算不是亲生的女儿,太后也不会待见,到底是淑妃教出来的。也真奇了怪了,齐缙会与这样的一个姐姐交好。   “那皇上的意思是……?”君言问地小心翼翼,这会儿子若是说错了话,可就不得了了。   齐缙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道:“姐姐一生为了靖国,如今回来若是遇到这样的礼遇,该是有多难过。朕想让姐姐住进宫来。”   住进宫来?!长住的意思吗?君言的眉梢一跳,开始诧异齐缙对这位姐姐的感情之深。这可是从来没有的规矩,一个先帝的公主,住在宫里!   “朕也知道于理不合,可一时半会儿,哪里建得出什么像样的公主府,难道真该委屈姐姐嘛?”齐缙揉了揉酸涩眉间,十分为难。君言这头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来:“可这毕竟不合规矩,太后娘娘那儿有些意见,咱们也说不上话啊。”   齐缙有些失望:“朕以为你该是有主意的,也是朕为难你了。罢了,容朕再独自想想吧。”   君言咬着唇边:“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会让太后与皇上更生嫌隙罢了。”她说着抬头看去:“皇上若是想好了,放手去做便是。瑞馨公主住进宫来,太后还真能赶她出去吗?不过倒是有一事,皇上得好好想想,瑞馨公主……可有孩子?”   “姐姐有一儿一女,男孩儿前些日子刚没了,姑娘倒是已经及笄了。”齐缙随口回答了一句,“没……没了?”前朝的事情君言向来不敢干涉,也不清楚。只是这男孩儿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齐缙回眸看向君言:“姐姐与何琛里应外合,才一举拿下琅琊国。那孩子……最后被那个畜生发现了,亲手杀了他……”他的眼眸中透着些哀伤,虽然素未谋面,但毕竟是自己的子侄,还是关系最为亲近的姐姐所生的。   说到这里,君言已经明白了,怕是那男孩儿传递消息的时候被逮着了,琅琊国的君主气急,才手刃了他。但是他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这粗鄙之国果然上不得台面。已经做母亲的君言最看不得这些,怀胎十月,哪里会不知道养育一个孩子的艰辛,孩子的父亲居然就这么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简直狼心狗肺!   “那……那位郡主……?”按理说,公主的女儿是该被封为郡主的。只是瑞馨公主还未回来,这名义还没落到那女孩儿头上。君言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害怕。刚及笄的郡主,遇上自己的皇帝表哥……   这历朝历代表哥表妹的事情可不少见!皇上对瑞馨公主又这么看重,难说不会把郡主纳进宫来。再者言瑞馨公主若是真住在宫里,那皇上与那郡主岂不是朝夕相处?   君言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来者不善啊。   “朕倒是从未见过这位表妹,但姐姐生的,定是好的。”齐缙的眉毛扬了扬。看得君言一阵紧张,“那瑞馨公主什么时候来?”   齐缙站起身来,拍了拍君言的手:“也就这月后了,应是你出了月子就能见着了。是朕不好,你在月子里就同你说这些,平白多了思绪。”   “皇上哪里的话,皇上愿意与臣妾说这些,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君言反握住齐缙的手,笑得甜腻。   齐缙勾勾唇角:“罢了,你好好养身子吧。朕知道你舍不得佑佑,太后那里朕会解决的。你且安心在启祥宫住着便是,顾好自己,看好儿子。”   这话说得和平常人家的夫君没有什么区别,君言心里一暖,把什么即将来到的表妹,什么瑞馨公主,什么贤妃皇后都忘在了脑后。   “臣妾这幅样子,皇上不嫌难看吗?”君言还是问出了口,像是一个在闹变扭的小媳妇一样,扯扯被子把自己难看的身形遮掩住。   “哪里难看了?朕方才就说过了,朕的言儿最好看了。”齐缙再次俯□子印上一吻,“时候不早,朕前朝还有些折子未批,改日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君言目送齐缙离去。哪个女人不爱听这些甜言蜜语,齐缙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话说出来,君言的心里就熨帖了许多。可君言也没有那么傻,就算齐缙是真的不嫌弃,日后真顶着这个身形出去,别宫妃嫔可不都要笑死了?   后宫女子保养身子都各有妙招,宫里的宫人们也从小受过相应教育,其中帮助产后妇女恢复身材,就是必修课。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嘛?缓竹在宫里伺候了这么久,这宫娘娘得了个什么偏方,那宫小主靠什么维持苗条,小道消息早就听地不厌其烦了。   绑肚子就是不可缺少的一条。日日缠了白布在腰间,紧紧地束缚住肚子,将松弛下坠的小腹收拢,这在民间就有不少产妇运用。   虽然难受了些,但胜在效果显著。可宫里的娘娘们哪里满足这些,稀奇古怪的偏方一一罗列在君言面前。君言也不敢过多尝试,只好自己少吃多动,总算是在出了月子的时候,瞧上去只是略显丰腴。   作者有话要说:说干就干QVQ 已经把新文的文案戳出来了   也找了图铺做了封面 大家一起去看看呗【摇尾巴   这篇文完结之后也会开一个系统穿越哦~   最近会加油多写一点 那篇文章存存稿就会和大家见面啦。   新文:《[网游]一贱倾城》   文案:   “喂,把你扣扣号告诉我。”   “……”   “快把你扣扣号告诉我!”   “不要。”   “美女,把你扣扣号告诉我呗~”   “……滚!”   这是一个逗笔和一群逗笔的故事。   p了个s:是键盘类网游 大背景是剑网三 很好玩的游戏哦0 0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去试试看也可以来找阿暖一起玩~【咳咳><   这篇新文还在存稿 大家先收藏嘛【打滚   大家收藏了阿暖就更有动力码字啦!   最晚下周一定会开~   顺便阿暖发现好像给君言竖了好多敌人【惊恐!   让我来先炮灰掉几个! ☆、第52章 瑞馨   瑞馨公主的到来让皇宫上下再次忙碌了起来,太后闭门不出,皇后亲自接待。   当瑞馨公主携着自己的女儿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十二月,厚实的冬衣却遮掩不住妃嫔们姣好的身姿。   君言站在宜妃下首,与这位打过几次照面,但不怎么猜不透的女子相视一笑,算是寒暄。   因刚出月子,君言算是妃嫔里穿得较多的了,里头穿的是一件月白色三绕曲裾,上有深一色暗纹,粉色衣缘边上隐约可见零星刺绣,外头罩了一件嫣红色梅花刺绣斗篷,滚了一圈狐狸毛。   挽的是朝云近香髻,正三品以上便可佩戴步摇,发髻上头赫然是堆花孔雀点翠步摇,随着君言的动作,垂下的流苏金丝轻颤,煞是好看。   上一次见到君言还是不施粉黛的孕中模样,这一次就盛装出席,甚至比生产前像是还要美上几分。   贤妃的墨绿色暗纹斗篷随即便被君言比了下去,再看一眼皇帝亲自搀扶起的瑞馨公主与家眷,更是恨得牙痒痒。   瑞馨公主按理说也年过三十了,但眉宇间并不显得有多老态,稳重的发髻与衣着都显现出靖国公主该有的气度来。   君言像是有些理解为何齐缙能与这位姐姐聊得来了。小皇后不怕冷,刚进屋就解开了紫底牡丹花刺绣斗篷,上前拉起那位郡主的手:“姐姐生得真好看,快些起来吧,地上凉。”   郡主从琅琊国君主的姓,唤作祁卿,那位已经逝去的弟弟,单名一个晖字。为显靖国宽宏与礼仪,并未让她们改姓。   皇帝方才就已经亲口喊出郡主的职位来,奠定了这位郡主的身份。这会儿子还轮不到君言说话,只能站在一旁看风景。   小皇后倒是难得这么好心性,拉着这位郡主,姐姐,姐姐的不停叫着,像是要黏在她身上一样,郡主也是个好脾气的,从来都是笑脸迎人,看得齐缙又是一阵满意。   “皇后娘娘叫臣女名字便好了,姐姐实在折煞臣女了。”祁卿懂规矩,知礼仪,一点都不像番邦蛮夷之地养大的姑娘。   “本宫喜欢你,本宫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宝姑姑说本宫有这个权利,是吗皇帝哥哥?”小皇后抬头看向齐缙,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让齐缙不忍拒绝:“郡主不必拘礼,都是一家人,皇后也并无恶意。日子久了你便知道她就是这么个心性的。”   皇后笑弯了眼睛,再次拉起郡主的手,东拉西扯一番,倒是冷落了底下站着的妃嫔们,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贤妃就是想插嘴,但自己怎么说也只是个妾室,人家正房说话,哪里有她插嘴的份。她将手里的手炉往挽歌怀里一扔,像是在撒气一样。   挽歌一时不查,差点没有拿稳,被贤妃狠狠瞪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连这么点小事儿都做不好,本宫养着你是吃白食的嘛?”   挽歌害怕地摇了摇头,她总觉得贤妃近日对自己愈发暴躁了,莫不是自己没用了所以……   挽歌低垂着脑袋,紧紧咬着下唇不出声,贤妃扫兴地再次瞪了一眼,才转回头去,谁知道被小皇后带着个正着:“贤妃怎么了?在同你的侍女说些什么悄悄话呢?本宫也想听,郡主姐姐也很想听吧?”   郡主不知道怎么接话,面色有些尴尬。   贤妃心里憋着一股气,却还得笑着回答:“皇后娘娘容禀,方才臣妾只是想着瑞馨公主与郡主舟车劳顿,不如先传了膳进来,再说别的也不迟,想来郡主也该饿了。”   这话说得也不差,齐缙点点头:“是朕疏忽了,皇姐莫怪。霂佑,去御膳房传膳吧。”   “喏。”御膳房本就精心准备好了膳食,就等皇帝一声令下,不一会儿上膳的宫女就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的都是御厨的心血之作,竟是比平日里宫宴上的还要精致几分。   齐缙扫了一眼菜色,再次与霂佑道:“朕记得皇姐最爱那道八宝鸭,你去凑近些,将那盘酥炸佛手换回来,皇姐不爱里头的油腻。”齐缙叮嘱的细心,底下的妃嫔听得也心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皇上竟然还记得这些细节。   这位瑞馨公主是有多大的本事,让皇帝能念念不忘至今,还好是皇三女,若是个什么世家姑娘,或者是表妹侄女的,那还得了!   贤妃的话得到了皇帝的赞许,自然脸面上好看了许多,连带着看向挽歌的神色也缓了下来,她再次启唇道:“皇上与瑞馨公主姐弟情深,看得臣妾等实在羡慕。”   恭维话总不出错,也没有人不爱听:“贤妃娘娘谬赞了,是皇上记得牢,瑞馨也实在惶恐。”   瑞馨公主含笑开了口,目光落在皇帝身上,长姐如母,前头的大公主与二公主出生没几年就夭折了,瑞馨公主算是宫里第一个长成的女孩儿,太后娘娘对皇帝又管教甚严,或许皇帝也算是在这位姐姐身上,找到了亲情吧。   “哪里能忘了姐姐。”齐缙轻声说了一句,便不再言语,君言在下头听得有些动容。难得帝王家也有这样的真感情在,这瑞馨公主谓之为幸,也谓之为不幸啊。   不过这后半辈子,怕是不用愁了,连带着自己的这位郡主女儿,说不定都能纳进宫来,享尽荣华富贵。   君言与郡主说不上话,还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的人。只能先按兵不动,不过倒是出乎君言意料,皇帝有意将瑞馨公主与郡主放在启祥宫里头住着,由君言照料。不是坤宁宫,不是翊坤宫也并非长宁宫。   而是君言的启祥宫。   这话一出,小皇后先不依了:“不要!本宫要和郡主姐姐住在一起,郡主姐姐来坤宁宫住吧!”这话说得小孩子气,“皇后不要胡闹,你还小,又得照看六宫事宜,还是放在元昭仪那儿好些。”齐缙不着痕迹地轻蹙了眉尖。   小皇后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孩子一样。   “可是宝姑姑说本宫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本宫现在就想和郡主姐姐住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呢!”小皇后嘟了嘴,不依不饶地霸着郡主不肯放手。   君言乐得清闲,谁愿意费心去照顾一个可能成为自己情敌的女人。她暗自撇撇嘴,别过脸去,没有接话。   齐缙依旧不同意:“朕说不行就是不行。难道宝姑姑说的话还比朕有用些了?”说着眼风扫过皇后身后的宝姑姑,宝姑姑浑身一凛,站出身来:“奴婢不敢,皇上恕罪。”   “就这么定了。”齐缙说着回眸看向瑞馨公主,“这元昭仪是个好相与的,姐姐住在里头若是缺什么短什么,尽管与她说来便是。郡主也是一样。”他说完这句,又看向君言,“瑞馨公主与郡主,就托给爱妃照料了。”   木已成舟,君言不得不领命,还得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臣妾遵旨,定竭尽全力照料好公主与郡主。”   “恩,你做事,朕也放心。”齐缙笑着颔首,再次转头与瑞馨公主聊起从前旧事,将一屋子妃嫔忘于脑后。好不容易结束了午膳,前朝还有奏折未批,才散了去。   君言领着瑞馨公主与郡主回启祥宫,甚至让出了自己的肩舆,“娘娘不必如此,瑞馨孤儿寡母哪里当得起娘娘的肩舆。”瑞馨公主当下就推脱了起来。   “公主哪里的话,皇上与公主感情深厚,公主您又是靖国的大功臣,这肩舆有什么坐不得的。”君言不由分说地让云迟搀扶瑞馨公主上了肩舆,“郡主也一道上去吧?”   “臣女不敢,母亲一个人坐便好了。”郡主摇摇头,站在君言身后,君言也不强求,吩咐了小内侍起舆,自个儿与郡主走在后头。   这设宴的地方离启祥宫也并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君言亲自搀扶瑞馨公主下舆,命云迟启开宫门:“委屈公主先去君言的殿上一坐,皇上吩咐的匆忙,底下的丫头还没来得及收拾了偏殿出来。”   “是瑞馨麻烦了娘娘才对。”瑞馨公主一直保持恭谦的态度,按理说她是君言的长辈,大可摆起长辈的架子来,可她却句句自称瑞馨,也丝毫没有骄矜的样子。   让君言好不佩服。前世自己哪里接触过瑞馨公主这么大的人物,这次一见,倒觉得是个可以结交的人物。毕竟瑞馨公主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也是不轻的。   君言把瑞馨公主请进正殿,奉上亲手制作的芸豆卷与皇上日前赏下的新茶:“公主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君言这儿的点心,不知是否合脾胃?”   瑞馨公主十分给面子,当下就拿起一块,浅尝一口:“这芸豆卷香甜爽口,入口即化,倒不似御膳房出来的手艺。”   “公主果然厉害,这是君言自个儿闲来无事做的,虽比不上御膳房的精致,但也能解解馋,公主若是喜欢,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既然打定主意要亲近,君言自然是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齐缙不也是因为这一手,而看上君言的嘛?   瑞馨公主面上一笑,将盘子推至郡主面前:“卿儿最爱这些点心,从前在外头的时候总是尝不到靖国的点心,如今也有机会让你吃个够了。”   一派慈母作为,郡主独自拿起点心,吃得开心,瑞馨公主再次启唇:“御膳房做的东西力求精致,却没了那份清甜,娘娘手艺不凡,瑞馨当真是有口福了。” ☆、第53章 郡主   皇上最后还是将瑞馨公主的府邸择在了京城,年后就开工。瑞馨公主留在宫里过年这事儿又惹得太后不满,君言现在实实在在的是站在皇帝的一边,当然又被太后看低了几分。   瑞馨公主的脾气,君言摸清了些,是个谦逊的女子,三十岁的年纪却保养得很好,十分好相处的性子,让君言好歹有了几分宽慰。   再看这位刚及笄的郡主,倒有几分奇怪。总是坐在自个儿屋子里发呆,不然就是靠在墙边做做绣活儿,并不爱出门走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性子,君言与她不相熟,也不好多开口过问这事儿,只是让缓竹留个心。   “主子,奴婢觉着郡主好像有些……”缓竹打帘而入,附在君言耳边留下一句话。君言眉尖一挑,“这可是大事儿,你可看清了?”   “奴婢哪里敢乱说这些事儿,那帕子上绣的必是那字儿无疑。”缓竹肯定地点点头,君言又是一笑,“那又怎样,瑞馨公主还在郡主身边呢,哪里轮到一个舅舅的妾室去问这些事儿。”   缓竹抬眸看去:“可奴婢觉着,这不失为一个良机啊……”她这话说得小心翼翼,仔细看着君言的脸色,君言心下有了计较,“你是说……?”   缓竹颔首,眼神里有些复杂。君言展颜一笑:“也罢,咱们就去瞧瞧郡主。”   她说着放下手里的绣活儿,拿了帕子净手,就往偏殿的厢房而去。郡主住的地方是从前宋贵人的,宋贵人与君言交好,住的也不是什么差地方,向南的屋子里还能透进几缕阳光。   君言示意缓竹上前叩门:“郡主可在里头?昭仪娘娘来寻郡主说说话儿,不知方便不方便。”   里头传来了声响,不一会儿就听郡主的声音传了出来:“在的。”随着声音,厢房的门被启开,那郡主便作礼道:“臣女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都是自家人,郡主快快请起。”君言端的是一派亲切可人的模样,亲自搀扶起郡主,往里间走去。   “郡主住在启祥宫里头可还习惯?”君言起了话茬,郡主也不是什么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启祥宫里一切都好,劳娘娘记挂。”   君言的心可并不在这些个寒暄上头,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厢房,目光落在绣篮子上:“郡主闲来都爱做些什么?本宫瞧着这绣图倒是新鲜,从前从未见过这样的。”   郡主的目光有些闪烁,她不敢上前收起绣篮,只能低垂着头说:“女孩子家的,也就做些绣图打发时间了,娘娘若是喜欢,臣女可再做了好的,献于娘娘。”   “不必如此麻烦。”君言笑着摆摆手,想要拿起绣篮子里的绢帕,“不知本宫可否瞧瞧郡主的手艺?”君言说地客气,郡主也不敢拒绝:“娘娘看便是了,只是臣女技艺拙劣,怕是入不得娘娘的眼。”   君言拾起绢帕,拿在手里仔细瞧着:“郡主哪里的话,这绣活儿如此精致,若郡主的技艺还算拙劣的话,那本宫的东西就实在是见不得人了。”君言自个儿笑出了声,目光再次落在一堆丝线下头压着的一角布匹上。   “这缎子颜色倒挺雅致。”她说着伸手去拿。   “娘娘!”郡主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惊叫着出了声,君言拿起缎子的手一顿,瞧见了上头的字,“郡主这是怎么了?”   郡主想要伸手取过锦缎,却被君言一躲,趁着这功夫,她一只手抚过那行字,轻轻念出了声:“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这行字下头还有一个用银丝勾出的小字,君言仔细辨认了才看清是个琛字。   琛?何琛?   君言饶有兴趣地回过头来,就见郡主已经放下胳膊,轻垂螓首,两只手绞着帕子,下唇被紧紧咬着,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她扑哧一笑,拉过郡主的手:“原来郡主是思春了,让本宫猜猜是哪家的少年郎能入了郡主的眼。”   其实哪里用猜,瑞馨公主与郡主从琅琊国回来,一路都是何琛保护左右,拿下琅琊国的也是何琛这位大将军。   刚及笄的少女,爱慕这样一位少年郎,也在情理之中。好在不是她的皇帝舅舅,不然君言都不知该怎么阻止了。皇上看重瑞馨公主,连带着也对这位郡主和颜悦色,入了宫,君言的位置势必会受到威胁。   不过这位郡主倒好,已经喜欢上了何琛,为君言省下了不少事儿,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郡主,也好做个人情。   君言想到这里,将缎子塞回郡主的怀里,屋子里只有缓竹,君言与郡主三人:“难不成是何大将军?”此话一出,郡主吓得跪在了地上,“娘娘恕罪,臣女……臣女……”   君言好笑地看着她:“郡主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地上阴凉。何大将军是我们靖国的大功臣,郡主的心上人是他,哪里有什么罪过不罪过的。”   话音未落,郡主的脸颊就染上了红色:“臣女只是……”   “本宫是过来人,知道郡主的心思。”君言拍拍郡主的手,笑得温婉,“我们靖国的女子哪里这么扭捏了,就算是从前的琅琊国,喜欢便是喜欢了,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话说进思春少女的心坎儿里了,郡主嘴唇动了动:“舅母……臣女哪里配得上何将军……他当得起更好的女子……”   “本宫哪里当得起郡主一声舅母,本宫不过是个妾室罢了。”郡主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抬头看向君言的脸庞,见她神色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君言打定主意要替郡主圆了心愿,也好把隐患早早地送了出去,说得当然亲切:“郡主且放宽心便是,这事儿本宫会亲自同皇上说起。何大将军还未娶妻,也配得上郡主的身份。”哪里是配得上,祁卿这身份搭上何琛,已经算是高攀了。   自己的母亲是远嫁琅琊国回来的寡妇,何琛又是什么人。靖国的肱骨之臣,世家女子,谁不想嫁,配一个被琅琊国送回来的小郡主,也是委屈了。   君言心里笃定,齐缙这么看重瑞馨公主,那么祁卿的小心思,必定会替她完成。只是有一事,何琛毕竟是贤妃的哥哥,若是让贤妃搭上了瑞馨公主,那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君言心里飞快地闪过几丝念头,安抚了郡主几句便起身离开。她走在回正殿的路上,忽地停下了脚步:“缓竹。”   “奴婢在。”缓竹挪了两步,离君言站地近了些。   “你去散了话,就说郡主看上了何琛,且定要是正妻的位置,容不得别人。”君言轻声吩咐了一句,嘴角一勾:“记得,千万得让翊坤宫的听仔细了。”   缓竹哪里会不知道君言话里的意思,她也藏了笑意道:“喏。”   缓竹这么卖力的传话,自然进了贤妃的耳朵里,别的倒都不重要,这一句容不得别人,让贤妃皱起了眉头:“这消息可靠吗?”   “应是错不了的,奴婢也想着大将军护送瑞馨公主与郡主回京,郡主对大将军有情,也在情理之中。”挽歌福身说着,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贤妃握紧了盖碗,狠狠一掷:“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巴望着哥哥。不过是粗鄙之国逃出来的郡主,哪里配得上正妻,竟还容不下别人。”   贤妃自小与何琛感情深厚,事情扯到自家哥哥身上,就怎么也淡定不下来,连挽歌的劝慰都起不了作用:“娘娘宽心,若是郡主当真爱慕大将军,对娘娘来说也是好事儿,皇上看重瑞馨公主……”   “本宫的地位难道还需要依靠这些了?哥哥帮本宫的还不够多吗?竟还得赔上哥哥的感情。本宫看那郡主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哪里配得上哥哥。”贤妃在气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进,挽歌暗自摇头,对贤妃愈发失望,却也不敢再出声。   贤妃紧蹙双眉,推开盖碗道:“本宫必不会让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入了哥哥的府,从前巴望着皇上,眼瞧着巴不上了,就看上了哥哥。”   贤妃越说越气,连带着看挽歌也十分不顺眼起来:“你如今倒是会打扮,难不成也想学着郡主勾引皇上,勾引哥哥吗?”   “奴婢冤枉。”挽歌跪在地上,双丫髻上的小宫花轻颤。   “狐媚东西,戴着宫花给谁看?还不快给本宫滚下去!”贤妃踢了踢挽歌的膝盖,挽歌吃痛却大气不敢出一声,哽咽着道:“奴婢告退。”   挽歌自小跟着贤妃,是何府里家生的奴才,从前贤妃养在闺阁里,脾气不说顶好的,也算是温婉的世家女子,入了齐缙的府上,脾气就渐渐变坏了,演变至今天这副模样,一个不顺心就看谁都不顺眼,久居高位,利欲熏心,早没了从前的样子。   挽歌抽抽搭搭地退出了正殿,心里委屈,却也没有地方说,想着自个儿知道了贤妃这么多事儿,她说不定那日也容不下自己了,她出了翊坤宫垂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刚好撞上领份例回来的缓竹。   缓竹远远地上下打量了挽歌,眼眸微动,紧了步子上前:“挽歌姑娘这是怎么了?” ☆、第54章 满月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满月的时候已经是个白白胖胖的样子了,宫里东西精致,把大皇子养的十分精心,君言不过抱了一会儿就觉得手有些酸了。   满月酒摆在启祥宫里,皇上特许君言的母亲进宫。   可这位母亲哪里和君言亲近过,甚至到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地步,大皇子被君言抱在手里,是一步也不敢靠近她,唯恐她发了什么疯,伤害到自己的孩子。   好在母亲也很收敛,并没有什么失态的表现。满月酒是为了大皇子而办的,可大皇子终究只是个小孩子,哪里懂这些事情,最后都是大人们的宴席。孩子只是抱出来转一圈罢了。   值得一提的是,大皇子的名字终于择了下来,齐缙亲自选了一个晟字,从煜字辈,故大皇子的名字便定成了齐煜晟。煜和晟又都有光明,明亮的意思。   大皇子好像也很喜欢这名字一样,一听父皇提起,就咯咯地笑个不停。煜晟并不怕生,躲在母妃怀里,谁来了都是一张笑脸迎人,让人根本讨厌不起来。   宴上妃嫔们自然是到了齐全,瑞馨公主携郡主也前来道贺。   过完了大皇子的满月,年关也就快要到了。皇后显得尤为兴奋,可能是小孩子家爱热闹,一见郡主走了进来,就连忙上前拉起她的手:“郡主姐姐你来了。”   “皇后在说什么胡话呢?”太后双眉一蹙,“还要不要辈分了?靖国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太后说着阴阳怪气的看了眼瑞馨公主:“皇后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嘛?当真是什么人教出什么孩子来。”   这话说的诛心,瑞馨公主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起来,然而最先出声的却是齐缙:“母后!”   “怎么?不守规矩哀家还说不得了?”太后是个要面子的,继续道:“一个舅母对着自个儿的外甥女喊姐姐,这就是郭府上教出来的规矩?这外甥女还能应了下来,这就是瑞馨公主教出来的郡主?”   席上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开口说话,气氛开始变得压抑,皇上与瑞馨公主都板着脸,太后恍若未见,再次启唇:“皇帝,你作为靖国的君主,竟也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简直太让哀家失望了!咱们皇家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母后!事情并没有这么严重!”齐缙黑着脸厉声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拘泥于这些礼节,平白生分了,皇后也不过是个孩子,母后与她较真做什么!”齐缙的目光扫过一脸委屈的皇后,她皱着鼻子,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一样。   “哼。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哀家看皇帝是糊涂了!”太后娘娘不依不饶,示意王嬷嬷将皇后带到跟前来,“哀家本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身为皇后却这么不守规矩,王嬷嬷,寻个懂礼节的老嬷嬷去坤宁宫,好好教导教导皇后什么叫做规矩。”   太后娘娘话音刚落,又接了上来:“至于皇后身边的那个宝姑姑,谴去浣衣局。自家主子言行上出了纰漏,却不加以阻止,如何留在皇后身边伺候?”   太后娘娘做惯了主,哪里容得别人反驳,立即就让人绑了宝姑姑下去,皇后这才大哭了起来,好好的一个满月酒,竟成了这般模样。底下的妃嫔谁都不敢说话,站出来触这个眉头。   皇后蹲坐在地上,犹自哭得伤心,一点一国之母的威严都没有,看得太后又是一阵心烦:“简直岂有此理,给哀家传郭宰相进宫,哀家倒要亲自问问他,这就是郭府上教出来的世家女子?”   “够了!”齐缙猛地放大了声音,毫不畏惧地对上太后的眼睛。   太后终究是女流之辈,气势上瞬间弱了一点,“怎么?哀家从前就是这么教的皇帝?竟还敢与哀家顶嘴了!”太后勉强让自己的声音盖过了齐缙去。   齐缙哪里是省油的灯:“母后!今日是大皇子的满月宴,母后就一定要大动干戈嘛?皇后年幼不懂事,从前母后还不是还喜欢地不得了?儿子已经大了,并不是母后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年纪了!”   这话说得太后一阵颤抖,她抬起手指向齐缙:“孽子!”太后娘娘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哀家这都是为了谁?皇上如今翅膀硬了,就不听哀家的话了。哀家可不希望老祖宗的基业,毁在自己的儿子手里!”   “不劳母后操心,后宫不得干政,母后还是在寿康宫里颐养天年就好。”齐缙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再好的母子,触及到帝王家的尊严,也变得生疏了起来,“太后娘娘身体不适,王嬷嬷,还不快扶她回去歇息?”   王嬷嬷僵在原地,左边是自己侍奉了几十年的老主子,右边是年轻的帝王,都不能得罪。到底该听谁的,倒一时没了主意。   “王嬷嬷!怎么,你也年纪大了需要朕送你去歇息了?”齐缙再次开口,吓得王嬷嬷一手搭上太后的手腕,连忙道:“太后娘娘请。”   太后垂下眼睑,冷笑道:“好。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把哀家放在眼里,皇帝竟也被你们蒙了心!天底下哪有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母亲!皇上你可别后悔!整日被这些小妖精迷得哪里有一国之君的样子!”   “还不送太后娘娘回宫?”齐缙不接太后的话,转过身去再次出声提醒王嬷嬷。王嬷嬷受了威胁,自认对不起太后,低着头搀扶着:“太后娘娘,回宫了。”   太后回眸扫视一眼宴上众人,目光落在瑞馨公主身上,最后也只能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皇后跌坐在地上,依旧哭得伤心,她伸手扯了扯站在身旁的齐缙的衣袖:“皇帝哥……皇上,臣妾是不是做错事情,惹太后娘娘不高兴了……”她小脸上挂满了泪水,到底是个小孩子,皇帝不忍苛责。   齐缙伸出手,将她搀扶起来:“哪里,是太后娘娘今天身体不适,脾气大了些,吓着皇后了吧?”齐缙的声音极其温柔,君言手里抱着大皇子,眼皮却跳了跳,她抬眸看去,只瞧见小皇后惹人怜爱的侧脸。   怀里的大皇子忽然动了动,君言挪开目光,轻柔地拍了拍襁褓中的大皇子。好好的满月酒因为太后娘娘的一场闹剧,而气氛尴尬。   连贤妃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席上只有宫人们进出摆盘的声音。齐缙搀扶起皇后与她一同落座,面上表情依旧不好看。   可总要有人先开口,到底是不希望自己儿子的满月酒不欢而散,君言轻轻启了唇:“大皇子方才还与臣妾哭闹呢,这会儿子倒安静了下来,知道该吃好吃的了,馋嘴得很。”   话题并没有牵扯到太后,瑞馨公主善意地接过话茬:“瑞馨见过的孩子不少,像大皇子这般聪明伶俐的,倒也没几个。看着就讨人喜欢,皇上您说是不是?”   “姐姐过奖,谁家的孩子生出来不都这样可爱的。”齐缙勾起唇角,缓和了脸色,贤妃见有机可乘,哪里会放过机会:“是呢,到底是昭仪妹妹有福气,能为皇上生下大皇子,咱们真是拍马都赶不上。”   “贤妃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君言听她那酸不溜秋的话语就觉得一阵厌烦,耐着性子与她寒暄。   她眸光扫过郡主,眼眸动了动:“倒是咱们郡主是个可心人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不知以后哪家的少年郎能娶了回去,当真是有福了。”   底下的妃嫔无不抬头看向君言,大家心里都藏着心思,以为郡主会被纳进宫来,对关于她的话题是避之不及,唯恐帮她在皇上面前留下印象,这元昭仪怎么还上赶着夸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缓竹不会不知道,这事儿也瞒不过瑞馨公主:“娘娘快别抬举卿儿了,小姑娘家的若是不会这些,怎么行。”   郡主脸颊微红,轻垂螓首,并不作声。   齐缙温和一笑:“哦?朕倒不知郡主被姐姐养得这么好。郡主今年也及笄了吧?是时候商量婚事了。姐姐可有中意的人选?”   齐缙对自己的外甥女其实并没有心思,不管老祖宗是否纳过外甥女做妃嫔,到了自己这里,只觉得有些膈应。   难不成还得喊自个儿的姐姐为岳母不成?   “卿儿出身浅薄,哪里当得起什么大人家。”瑞馨公主面上含笑,并没有直接说出人家。底下的郡主倒是急了,伸出手扯扯瑞馨公主的袖子。   君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隐了笑意于唇边:“臣妾记得瑞馨公主与郡主回朝之时是何大将军亲自护送的吧?”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齐缙又不是什么木讷的人,当下就反应了过来,唇边笑意深了深:“倒是呢,何琛还未娶妻,若是配上郡主,也不算辜负。”   瑞馨公主在皇帝眼里可不是一般的公主,身份贵重,哪里会觉得配不上何琛。   贤妃立刻白了脸,猛地推开挽歌搀扶的手,挽歌向后一推,步履有些踉跄,但很快稳住了。   贤妃曼声道:“哥哥心中记挂着国事,怕是对儿女私情上还未……”   “再记挂着国事,也要娶妻生子不是?难道贤妃觉着郡主配不上何大将军嘛?”君言凉凉地启唇,话说地十分轻巧,贤妃咬了咬唇边,抬头看向齐缙。   齐缙正在这事儿的兴头上,也算是一扫刚才太后带来的不虞:“朕倒觉得郡主配将军,是个好姻缘。霂佑,你传人去何府上问问。” ☆、第55章 孕事   满月酒插曲风波不断,但好歹也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太后娘娘闭门寿康宫内,连初一十五的请安都免去了。皇帝不置一词,皇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底下的妃嫔也只好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跨入年关,宫里张灯结彩,年味十足。这是君言重生后的第二个年。   而如今也已经有了皇子傍身。君言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皇子,唇边不由自主地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孩子一天一个样,长得很快。君言的眼珠子简直都快长在大皇子身上了,磕不得碰不得,稍稍皱一下眉头都觉得心疼。   不过贤妃倒是一反常态,很少与君言争风吃醋,像是突然不会说话了一样,就算宫宴之上,也是陪笑而已,根本不会多说一句话。君言心下疑惑,却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眼皮子跳得厉害,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有那么一些准确的,年节的宫宴上,沉寂许久的贤妃处,突然发出了声响。   贤妃不闹花样,君言心里放心不下,等她真出了事端,君言才放心下来。好歹事情摆在了明面上,不用日日猜测贤妃的心思。   可接下来君言就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宫宴上贤妃用了一口佛跳墙,忽地背过身去干呕,吓坏了身旁随侍的宫人,倒不是怕贤妃身子受损,而是宫宴之上,皇帝面前,有这样不雅的举措,都可以安上御前失仪的罪名了。   “贤妃这是怎么了?”动静这么大,皇上自然不可能看不见,他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贤妃身上,声音不冷不热:“哪儿不舒服?”   贤妃手里握着帕子,又是几声干呕,一时间宫宴的歌舞停了下来,声音显得尤为清晰,齐缙终于蹙起了眉尖:“贤妃?今儿是宫中年节盛宴,你若是身子不适,就早些回翊坤宫歇息吧。”这话的言下之意可不就是,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你何苦在这儿闹得大家伙不痛快。   贤妃不出声,眼里像是有晶莹的泪珠在打转儿,嘴巴动了动,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刚想出声,又是一声干呕。   “贤妃!”齐缙被扰了兴致,按耐不住自个儿的脾气,之前郡主与何琛婚事一事,贤妃就多加阻挠。连何琛自己都应了下来,齐缙实在不知贤妃在不满些什么。   细细想来不过就是嫌弃郡主的出身,可贤妃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切的荣华富贵不都是皇上给的吗。若是皇上不给,她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女子罢了。   把自己与瑞馨公主放在一起较量,是个人都能知道皇上更偏向于谁,贤妃这步棋走得太糟糕,失了皇帝的心不说,惹得整个何家都让齐缙蹙了眉。   幸而何琛不是个没脑子的,面上连连应了下来,还说了不少恭维的话,才把局面扯得好看了些,而何琛与郡主的婚事也定在年后,公主府落成之时,皇上亲自赐婚,也算是一段佳话。   而郡主与何琛之后的虐恋情深,欢喜冤家的事情咱们也先按下不提。   “挽歌还不快扶着你们家主子回去歇息,传了太医来好好瞧瞧。”君言适时地开了口,话说得端庄得体,倒像是皇后该说的话一般。而皇后正主呢,还是一句都不说,只是埋头吃着桌上的菜肴,恍若未见。   “皇上容禀,臣妾倒觉得贤妃娘娘并非单纯的身子不适。”忽然,低调作风了很久的婉淑媛轻轻浅浅地出了声,话说到这里,生过孩子的君言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原本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莫非……   婉淑媛可不管君言心里的想法,继续道:“臣妾虽说没有怀过孩子,但女人家有孕,像是都如贤妃娘娘如今这般的……”婉淑媛收了声,留给宫宴上所有人浮想联翩的空间。   皇帝的脸色并没有缓和,而是转头看向君言:“婉淑媛此话当真?”   君言起身略作一礼:“臣妾方才并未多想,但听淑媛这么说来,倒的确是这么回事儿,不过还是得请太医来请脉,臣妾哪里懂医理这些。”   君言的话像是随意,但听在齐缙的耳朵里就变得不一样了。   人人都觉得贤妃不过是身体不适,只有婉淑媛提出了有孕一说,把大家的思维往皇嗣上扯,连生过孩子的君言都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呢,一个毫无经验的婉淑媛倒开了口。   这事儿还不明白吗?定是贤妃与婉淑媛事先便筹谋好的。怕是连皇帝都算计了进去。   想到这里齐缙的眉头更紧了些,有些不耐地挥挥手:“霂佑,你去太医院找个太医过来瞧瞧。”是找个太医,而并没有点名找谁,看得出齐缙对于贤妃有没有身孕是一点都不上心。   贤妃也不是什么蠢笨的人,眼眶更红了些,由着挽歌搀扶回到位置上:“臣妾也不知是怎么了,只是觉得胃里难受得紧,臣妾扰了皇上的兴致,还请皇上恕罪。”   贤妃难得有这么娇弱请罪的时候,再加上微红的眼眶,委屈的神色,平日里强势的贤妃,竟也生出了我见犹怜的模样。可奈何齐缙并不买账:“等太医来了再说,你且安心坐着便是。”   “喏。”贤妃的声音又轻微了些,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君言身上,片刻才挪开。   贤妃有孕?君言的脑子里闪过这四个大字。贤妃与婉淑媛联手演了这么一出好戏,看来是真的有孕无疑了,贤妃入宫这么久,又身居高位。若说有孕,也不是不可能,可怎么就在这个档口呢?   之前贤妃的肚子里一直没有动静,宫里就传言贤妃是个不能生的,连君言都快要信以为真了。现在忽然说贤妃有孕,简直是平地一声雷,炸在了君言的耳旁,炸在了后宫所有妃嫔的耳旁。   若是贤妃当真生下一儿半女,女儿也就罢了,要是个儿子,大皇子的地位与生命,都岌岌可危了起来。   太医来的很快,今日值夜的是个年轻轻轻的小太医,君言以前并未见过他,自从有了身孕到如今,所有的平安脉都是赵院判来请的,对于别的太医,君言还真不认识几个。   小太医恭恭敬敬地跪在殿上:“臣给皇上,皇后,各宫娘娘请安。”   “起来吧,贤妃方才宫宴之上,身子不适,你去给她瞧瞧。”齐缙用的已经是身子不适四个字,并没有说出贤妃可能怀有身孕的话,贤妃的眼神再次黯淡了下来。   半晌才抬起头,对着那太医清浅婉然:“年节之时,有劳太医了。”   那小太医愣了愣神,连忙道不敢,从药箱里取出红线,细细把脉,神色有些紧张。连换了两次手,才让挽歌收起红线,放回药箱里。   “怎样,贤妃的身子可有什么大碍嘛?”皇帝只字不提方才婉淑媛的话,见那小太医在收拾药箱,才开口询问出来。   小太医垂着头,声音清脆:“回皇上的话,贤妃娘娘的脉象圆滑,应是有了身孕。不知贤妃娘娘方才可是有干呕的现象?”   宫宴之上,能有什么不舒服的举动,再联系上脉象,小太医很快地就问了出来。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小太医刚上任不久,也不敢盲目决断,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   “的确是有。”齐缙嘴里吐出四个字,听到贤妃有孕,他面上竟然一丝笑意也没有,异常平静,与当初听闻大皇子的喜讯,判若两人,若不是只有君言见过当初的情景,也当是以为齐缙向来这么镇定。   小太医冲着皇帝与贤妃行礼:“恭喜皇上,恭喜贤妃娘娘。娘娘应是有了月余的身孕才对,日子还浅,贤妃娘娘请仔细看重身子,至于干呕,是孕中的正常现象,娘娘不必惊慌。”   小太医也算是个稳重的人了,遇上齐缙这么古怪的表现也并没有慌乱,等这话说完,皇后才放下筷子:“有孕?贤妃妹妹也要生小宝宝了嘛?”   妹妹两个字深深恶心到了贤妃,她初为人母欣喜的笑容定格在脸上:“托皇后娘娘的福,正是呢。”   “托本宫的福?关本宫什么事。”皇后说话一向不客气,连贤妃的客套话都反驳了回去,“又要有小孩子了呀,好吧好吧。也好陪本宫玩玩。”   贤妃不知如何接话,声音被噎在了喉咙里。   皇帝的反应,皇后的反应,甚至于君言的反应都没有在她的意料之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计划里不应该是这样才对的啊!   贤妃垂下眼眸,仔细想着。小太医跪在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该做些什么好。过了许久,皇帝再次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问的是地上跪着的小太医:“臣名唤吴彦。”   “吴彦,那就由你来照看贤妃这一胎吧。既然有了身孕,贤妃就好好回翊坤宫养着吧,宫宴之上,多有劳累,若是累着了皇嗣,可就不好了。”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些意味深长,贤妃听不懂,婉淑媛也听不懂。   只有小太医毕恭毕敬地领命退了下去。贤妃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起身由挽歌搀扶回了翊坤宫,遵从圣旨,安心养胎。   临了,还回眸细细看了眼婉淑媛。 ☆、第56章 局势   贤妃有孕了!作为从一品的妃子,这可是后宫里的大事。有担惊受怕会被牵连的,有幸灾乐祸君言手里大皇子的,有阿谀奉承日日拜访翊坤宫的。   年节还没过去,后宫却已经活泛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各自的心思和想法,连太后都象征性的关心了几句。太后被皇帝削了权,却还端着架子,奈何实在没人买她的账。后宫里谁不是见风使舵的,从前寿康宫里热络的妃嫔也没几个常来常往了。   翊坤宫门庭若市,比起君言有孕之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当时齐缙下了圣旨让后宫众人减少探望,也好让君言安心养胎。可贤妃这一胎,齐缙从头至尾一句声音也没有发过,就好像可有可无一样。   别人不知道,君言却觉得非同一般。皇帝不说,君言自己也不好乱猜,存着心思,心里难免有些郁结。郡主住在启祥宫里日子久了,与君言也相熟了起来。   “咱们家的小郡主在想什么呢,不会又是何大将军吧?”君言推门而入,掩帕轻笑,一进门就拿郡主打趣儿,这几日启祥宫门厅罗雀,大家都忙不迭地往翊坤宫而去,哪里还记得君言,若是贤妃产下皇子,身份自然比大皇子尊贵多了。   同样都是庶出,贤妃的皇子与君言的皇子,谁都能比较出来谁比较贵重。而就算是个公主,贤妃的地位也会愈加稳固。   君言的启祥宫向来是油盐不进的地方,前有岳氏吃了闭门羹,后有钟氏被打发了去,一时间大家也不来犯君言这个忌讳。可贤妃就不同了,最乐意的就是摆这些花架子,在低位妃嫔面前抖抖威风,向来有来访者都是来者不拒的。   君言自己乐得清闲,逗弄逗弄大皇子,打趣儿打趣儿小郡主,日子过得舒心。至于贤妃肚子里的那一个,不知为什么君言总觉得构不成威胁。   或许是齐缙的态度,或许是贤妃张扬的处事风格。   而贤妃呢,算是日日等着君言上门好挫挫锐气,可君言就是不来。送的礼也都是经由太医院检查的,还能列出字据来,简直让贤妃恨得牙痒痒。   贤妃写了书信,让挽歌送往何府上,写明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儿。其实贤妃这一胎她自己也知道在别人眼里来的蹊跷,在宫里调养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孩子,是贤妃心里的痛。   而这一胎,要归功于婉淑媛。婉淑媛献上了自己从挞玛国带来的秘药。可使女子受孕,只是损伤肌理,若是这一胎不成,那日后就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贤妃的身子她自个儿也知道,不放手一搏,日后更没有机会。咬咬牙,狠狠心就用了。这事儿瞒着所有人,也不会瞒着自家的亲哥哥。   何琛收到书信的时候,眼里的怒意差点将宣纸点燃了起来。他的回信让贤妃又羞又恼,本以为哥哥会支持自己,却不想何琛在信里把自己大骂一通。   甚至说了不少重话,何琛在朝堂之上能有现在的地位,怎么可能是个没脑子的人。贤妃没有身孕的时候,皇上留着也就留着了,算是卖何家一个面子。可贤妃自己倒好,想不通这一层,还硬是要有个孩子。   何家如今在朝堂之上独大,皇帝哪里会允许后宫里再出现一个流着何家血液的孩子,外戚威胁的例子不论是前朝还是别国,都太多太多。帝王的地位与权势,是齐缙不可触及的底线,何琛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自己的妹妹从前养在何家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不知事的傻丫头,怎么入了宫,反而变得蠢笨了起来。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贤妃已经怀上了齐缙的孩子,何琛只有祈求齐缙会看重自己的骨肉,而放过何家,放过贤妃。   若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   自幼家族荣誉的教育让何琛不得不开始筹划抛弃贤妃,保住何家基业的念头。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嫡亲妹妹,一边是养育自己二十余年的何府上下。   就算是叱咤战场,斩敌军于马下,杀人不眨眼的何琛何大将军,也有犹豫的时候。   何琛内心的挣扎与矛盾,贤妃一概不知,她愤恨地觉得曾经一直支持自己的哥哥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贤妃极端的心理,让她把这笔账再次记在了君言头上。   若不是君言横空出世,夺了齐缙的宠爱,若不是君言将郡主推出,让齐缙将一个粗鄙之国出身的野丫头许配给了自己的嫡亲哥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齐缙被君言这个狐媚子迷去了心智,而现在她连自己家的哥哥也不放过!贤妃将信纸丢在桌上。   哥哥,既然你不愿帮助璃枝,那便罢了。你的那些忧虑,简直就是妇人之仁。我们何家为皇上出生入死,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她一个元昭仪算个什么东西!   皇上怎么会忌惮我们何家,我们何家忠心耿耿,哥哥怕是官做大了,脑子也糊涂了。   也罢,等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出生,皇上的态度改观,不再喜欢大皇子,而是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哥哥就会明白自己的好的。   贤妃想到这里唇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翊坤宫正殿的大门被轻轻启开,挽歌低垂着头缓步走入,手里捧着一碗黑色的药汁,寒冷的冬日,让碗里的药汁散出袅袅白烟。   挽歌将托盘举过头顶,略作一礼,轻声道:“娘娘,该喝安胎药了。”   “恩。”贤妃扬了扬下巴,高傲地取过玉碗,刚熬好的药汁有些烫手,贤妃一个不察,没能拿稳,手一松,玉碗应声落地。   挽歌瞳孔一紧,脚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不知事的东西!”贤妃严厉的指责伴随着玉碗落地的声音一同传来,“你就是这样伺候本宫的嘛?碗这么烫,叫本宫如何拿来?”   挽歌咬着下唇,声音细不可闻:“可是……吴大人说这药要趁热喝才有效……”   “啪”贤妃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了挽歌的脸上,留下一道红印,“怎么?翅膀长硬了,还学会同本宫顶嘴了?错了就是错了!”   “奴婢不敢!”挽歌捂着脸,跪倒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贤妃心里本就郁结,加上孕中害喜,让身子有些不适。也可能是用药物催生出来的孩子,贤妃的这一胎,比旁人都要艰辛,每每吃下去的东西,都要尽数吐了出来。   贤妃哪里受过这种罪。正好找了个突破口,把心里所有的火气全都发了出来。   “还不快给本宫滚下去!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贤妃冲着挽歌的肚子又是一脚。挽歌被贤妃踢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后挪了两步。肚子是人十分脆弱的地方,钻心的疼痛让挽歌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地,艰难地起身:“奴婢……告退。”   四个字吐出来,她咬着唇边,慢慢挪出了正殿,紧咬的牙关让她的下唇沁出一丝丝的红血。挽歌脑子里很糊涂,无数从小和贤妃朝夕相处的画面一一跳出来,从前在何府上,贤妃是唯一的千金大小姐,但却没有什么架子。   她会拉着挽歌一起去厨房偷点心吃,会将自己做的第一个荷包送给自己的哥哥,会召集丫鬟们一起踢毽子玩游戏。和所有世家小姑娘一样,贤妃的本心并不坏,她也憧憬过自己日后的夫君。   她也幻想过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日子。可是做为何府上唯一一位嫡出的姑娘,她是逃不过选入皇宫的命运的。   挽歌记得刚随贤妃嫁入王府的时候,府上只有贤妃一人,底下的没名分的通房丫头也都是不会惹事的小姑娘,贤妃一派当家主母的作风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上下赢得一片赞扬之声。连还是王爷的皇上,也常常喜欢来贤妃的屋子里坐坐。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皇上不经常来了,贤妃就等,每天都会热了一遍又一遍的晚膳,坐在屋子里等皇上来。   后来皇上登基,成为了万人敬仰的皇帝。作为府上唯一一个侧妃,何璃枝坐上了从一品贤妃的位置。这一坐就是三年,流水一样的美人被送入后宫,有的入了皇上的眼,有的连面都见不着。   贤妃开始筹谋,开始陷害,或许不仅仅是对皇帝的占有欲,更多的是对权利的渴望。挽歌自幼伴在贤妃左右,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贤妃是个要强的人。   挽歌想到这里,抽动的肚子让她整个人蜷缩起来,她两只手握地紧紧的。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别的……   挽歌从小就把贤妃当做是天仙一样看待,崇拜,喜欢,爱戴的情绪在挽歌的心里不断地滋长。挽歌不余遗力地帮助贤妃铲除一个又一个的妃嫔,刚开始挽歌觉得开心。   能为自家主子做这些,说明主子看重自己。可是后来呢,挽歌觉得贤妃的脾气越来越古怪,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锐利。   主子……挽歌为您做了那么多,又怎么可能会背叛你呢?挽歌想起前些日子缓竹的试探,和自己一口咬死的忠心。   再对上贤妃狐疑的态度和防备的心思,终究还是扬起了自嘲的微笑。   主子……是您一步一步地把挽歌推开,是您不愿意相信挽歌的忠心。挽歌拿出自己的所有放在您的面前,可您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第57章 云氏   年节过后,贤妃的胎也渐渐稳固下来,不怎么显怀的肚子却每日被贤妃高高挺起,一手撑着腰,遇人总是要提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十分嚣张。   君言哪里愿意去触这个霉头,很少接贤妃的话茬不说,连平日里走路都有些绕道而行的意思。另一方面,君言也看紧了大皇子,甚至拨了云迟去贴身伺候。   贤妃有了孩子,若真能让她生了下来,第一个危及的就是大皇子。   君言唯恐贤妃迫不及待地对大皇子下手,日日总要去瞧上十来次才放心。公主府过了年节也已开始动工,郡主与何琛的婚事正式纳入议程。   何琛作为朝堂之上的肱骨大臣,娶妻一事自然也马虎不得,按照礼节一应事宜都安排地妥妥当当,而郡主从宫里出嫁,君言与瑞馨公主一手筹办的嫁妆让人目不暇接。   君言有意拉拢瑞馨公主,把自己压箱底的首饰也补贴了进去,其实皇帝看重瑞馨,拨给的银子必不会少,哪里缺君言自己这一份。   但放到瑞馨公主眼里,却十分感动。   自己与君言非亲非故,嫁女儿这样的事儿,君言都能将自己的体己东西拿出来补贴,这份情瑞馨公主自然记在了心里。能用几个首饰,换来瑞馨公主的善意,君言觉得着实不亏。   后宫里有贤妃张牙舞爪,而齐缙借由贤妃有孕一事,已经将贤妃的绿头牌撤下了。贤妃虽然心里郁结,但也不好上赶着要求放上去。   没了贤妃的压制,君言又一门心思地扑在大皇子和郡主身上,底下的妃嫔们自然开始活泛起来。   动辄就有御花园的偶遇,御书房里每天都有满满的汤水送来为皇上补身子。齐缙心里烦,君言看得在背后笑。   可这时候,后宫又出了一件事儿,云才人向来清高,满腹诗书,并不屑与后宫众妃嫔为伍。   那些送汤水偶遇的事儿自然也做不出来,不过锁在宫里,诗词却是一篇又一篇地往外传,甚至传到了齐缙耳里。   云才人有几分文采,长得也不差。一来二去齐缙上了心,寻了她侍寝,晋为贵人,后又晋小仪。   一时间在后宫里也有了几分圣宠优渥的意思,齐缙总喜欢去延禧宫与她吟诗作对。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后宫里今天你受宠些,明天我侍了寝。   可云氏偏偏运气不好,撞上了贤妃的枪口,贤妃被撤了绿头牌,而她则入了皇上的眼。   在贤妃心里,这云氏可不就是个狐媚惑主的小妖精嘛?动不了元昭仪,还不能罚了一个云小仪?贤妃从一品的位分摆在那里,想要找云氏的茬,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所以云氏就被罚跪在御花园里,一跪就是两个时辰,而贤妃早就托着肚子回翊坤宫歇息了。虽说入了春,但这天并未回暖,地上又阴凉,大家出来的姑娘,谁受过这种罪。云氏摇摇欲坠地跪在地上,最后还是晕厥了过去。   说到这里,故事只不过是个仗着自己有孩子的高位妃嫔欺负新宠的事儿,缓竹与君言说时,君言压根没放在心上,后宫的事情向来有小皇后管着,关自己什么事儿,从来都是当个笑话听过便罢了。   可事情往往没有这么简单,云小仪被宫人送回延禧宫,太医一诊脉,就查出了身孕,日子十分浅薄,脉象微弱,太医保险起见,还不能确认。   但云小仪的身子受了寒,膝盖是要落下病根无疑了。   云小仪被安置在延禧宫里歇息,延禧宫的主位是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的安婕妤。云小仪也算是个运气好的,若是碰上从前的安婕妤,怕是被欺负的连个骨头都不剩了。   可如今被贤妃遗弃的安婕妤深深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对于云小仪不冷不热,该给的照顾一样不少,就怕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   日子浅太医不能确认,那就先养着再说。贤妃好面子,拉不下这个脸来,还是端着架子像是自己并未做错一样,齐缙那儿出奇的安静,好似还没听到消息一样。   静养了好些日子,太医再次上门的时候,就公布了云小仪的确有孕一事,应是刚足一个月,脉象微弱,好几个太医一同讨论才得出的结论。   贤妃恨得牙痒痒,本来后宫里有孕的妃嫔只有她一人,大家目光的焦点都在她身上。   这云小仪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有孩子?难道还要再出第二个顾君言不成?   贤妃哪里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故态复萌地找来挽歌,一阵宽慰,言语间自然是让她去铲除云小仪肚子里的孩子的意思。   挽歌垂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一语不发地静静站在那里,最后才点点头,像是应了下来的样子。贤妃一笑,拍拍挽歌的手:“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而云小仪这边,却找上了君言。   君言看着殿上曲着身子行礼问安的云小仪,有些出神。   还是缓竹出声提醒,君言才让云小仪起了身子。云小仪一身月白色衣裙,看起来还是有一种出尘的模样,并不像后宫里花枝招展的妃嫔。   她站起身来,轻声道:“嫔妾云氏……求娘娘垂怜。”一个求字说得十分吃力,但最后还是咬着牙吐了出来。   云氏一生清高,从来没有低头求过什么人,连每次请安的时候,背脊都竖地直直的,这次看来是真下定了决心。   君言示意缓竹扶着云小仪入座:“小仪哪儿的话,本宫怎么听不懂。小仪怀有身孕,还是快些坐下歇息,一个月的身子浅,要多注意这些才是。”君言话里的意思云小仪不会不懂,后宫有多少个没足三月的孩子命丧黄泉,大家都心知肚明。   云氏这一胎又与贤妃撞了个正着,怎么不会被贤妃记恨上。可自己何必要帮一个非情非故的云氏,趟这趟浑水呢?君言心里飞快地想着,面上依然是温和的笑意。   “娘娘,嫔妾知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可这毕竟是嫔妾的骨肉,是皇上的骨肉。嫔妾势单力薄,唯恐护不住她,还请娘娘垂怜。日后嫔妾定为娘娘马首是瞻。”云氏开门见山,丝毫没有客套话,语气有些急切。   “云小主这是怎么了,有了孩子是好事儿,后宫姐妹都为云妹妹高兴呢,云妹妹安心养胎就是了,定是能保住的。本宫知道云妹妹孕中多思,可有些话儿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云妹妹自个儿心里也该有个计较才是。”君言就是不接话茬,一手拿起茶盏,轻抿一口。   君言不急,云氏却急了:“娘娘,嫔妾是真心走投无路了……娘娘嫔妾什么都愿做,只求能保住这个孩子。嫔妾发誓,绝不会阻了娘娘的路,嫔妾求娘娘了……”云氏说着,再次起身跪了下来,她语气里甚至有些哽咽。   君言一愣,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看着殿上跪着的女子,身材单薄,瑟瑟发抖。曾经的自己好像和她也是一样的,是多久之前了呢。自己也有一个孩子,可惜他离开了自己。   是自己运气好,得老天爷垂怜获得重生,才有了现在的生活。而如今殿上跪着的云氏再次让君言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也是这么的无助,也是这么的单纯。   只是前一世的自己相信了姐姐,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如今的云氏选择来投靠自己。   那么到底要不要帮她?君言害怕再次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来,君言不敢轻易相信后宫里的任何一个人。   君言久久没有说话,而云氏怎么也不肯起身。缓竹有些为难,云氏的身子并不好,前头贤妃罚跪就已让她孩子差点保不住,若是今日在启祥宫里跪出点什么事儿来,可不要闹出大风波了!   缓竹扯了扯君言的衣袖,逼迫她从思维里抽出身来。   君言回过神,目光再次落在了殿上的云氏身上,半晌曼声道:“云妹妹快些起来吧。延禧宫姐妹多,可是吵到了云妹妹歇息?云妹妹有了身子是大事儿,若是不嫌,启祥宫里倒是只住了郡主与瑞馨公主。过不久公主府建成了,启祥宫就又留本宫一人了,云妹妹可愿过来一同做伴?”   云氏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惊喜毫不掩饰,她激动地说:“云氏……谢娘娘厚爱。”   君言解了心结,语气更是缓和:“缓竹,快去把云小主扶起来,有了身子的人,怎么动不动就跪的,好好养着才是。云妹妹且安心回延禧宫,这迁宫一事,本宫自会办妥。”   “谢娘娘。”云氏任由缓竹搀扶娇弱地起了身子。她眼里的激动与惊喜让君言再次展颜一笑,宽慰了几句,又让缓竹亲自送云氏出了宫门。   缓竹送了云氏出去再次打帘而入的时候忍不住出声:“娘娘,云氏的底细咱们还不知道,这样贸贸然地出手,是不是……?”   “终究是一条性命……你不懂。”君言勾勾唇角,轻轻抬起头望向窗外。   孩子,你在天上看着母亲嘛?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故意把云氏放出来的。   其实我挺喜欢云氏的,只是想要个孩子。   云氏日后也会好好帮助君言,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贤妃命不长了   大家喜欢她是个怎么死法呀? ☆、第58章 拉拢   云氏住进了启祥宫里,君言算是正式和贤妃站成了对立。   而好笑的是,贤妃的嫂子——郡主却和君言的感情越来越好。郡主婚期在即,贤妃不给好脸色看,郡主也不去招惹这个晦气。   每天在启祥宫里头待嫁,日子过得倒也舒心。何琛是个懂道理的人,君言知道他必不会为难郡主,至少现在不会。   何琛到底有没有谋反之心,君言不知道,至少在上一世自己死之前,何琛还是那个神勇的何大将军,镇守边疆,忠心耿耿。君言莫名的对这个何琛有些信任,总觉得他并不是谋反的人,郡主跟了他,也能一生顺遂。   对于女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嫁人,下半辈子是苦是乐,都寄托在自己的丈夫身上。   君言出于私心,也出于帮助,支持郡主嫁到了何府上,郡主出嫁那一日,披上大红嫁衣,君言看到了瑞馨公主眼中的泪光。   她硬撑着笑容把郡主送上了花轿,目送她走远,才别过身来嘤嘤哭泣。   君言上前拍了拍瑞馨的肩膀,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犹自哭得伤心:“公主宽心,何大将军是靖国的栋梁之才,郡主嫁过去定会顺遂。”   “瑞馨知道,只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终究是舍不得。幸好娘娘生的是大皇子,不用面临这样的场面。”瑞馨哽咽着取出帕子擦净眼泪,目光落在身旁的云小仪身上。   此时的云小仪已快三个月的身孕了,在启祥宫里头养着,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云小主怎么也出来了,快回屋子歇着。怀着孩子马虎不得。”瑞馨公主面带善意地轻声提醒,字里行间皆是温柔之情。   云小仪自从有了孩子,性情软了很多,当下展颜一笑:“不过是出来走动走动,不碍事的。郡主出嫁,云氏也该来送送。”   她说着看了眼君言:“云氏给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君言亲自将她搀扶起来:“早就说了自个儿宫里不必多礼。过几日瑞馨公主也该回公主府了,启祥宫里头就剩下妹妹与本宫解闷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娘娘哪儿的话,大皇子如今正是可爱的时候。”瑞馨公主抿唇浅笑,与君言和云小仪闲聊几句,目光却总是忍不住望向宫门外,自己唯一的女儿,正坐在轿子里,往何府而去。   翊坤宫里的贤妃肚子开始渐渐大了起来,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用药的原因,面色总瞧着不似君言从前那时候红润,肚子也只是小小一个球,并不饱满。   贤妃日日把自己的肚子当个宝似的,连碰都不能碰一下。   贤妃贴身的侍女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璎珞,俨然一副大宫女的样子,一手操办着贤妃的孕事,说是皇上特地赏下来的,就因这事儿,贤妃可没少在人前显摆。   话里话外的都拿着自己和君言比较。   当初君言的胎一波三折,也没有什么御赐的宫人,贤妃可算抓住了这一点,逢人就唤来璎珞伺候。   璎珞也是个伶俐的,不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嘴皮子功夫都让贤妃眉开眼笑。   原本的大宫女挽歌被渐渐冷落了下来,刚开始还是二人一道在殿里站着伺候贤妃,到现在殿里连挽歌的位置都没有了。   宫女之间的勾心斗角从来不比妃嫔们少,若说妃嫔们争得是皇宠,是荣华富贵。那宫人们争地就是前程与钱财。后宫日子寂寞,也只有这些能宽慰她们。   底下的小内侍小宫人拜高踩低,谁得了主子的眼,谁就是她们巴结的对象。人前人后一口一个璎珞姐姐,从前被她们捧在手心的挽歌姐姐,早就扔到了一边。   挽歌尝尽人情冷暖,心早就灰了个干净。从大宫女沦落到殿外,连贤妃的身子都近不了。挽歌落寞地站在翊坤宫门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些日子贤妃一有什么命令,璎珞都是抢着干,处处排挤自己。这也就算了,连贤妃都像是不要自己了一样,压根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名字。被璎珞哄得服服帖帖。   从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自己从来都是贤妃最信任的宫人,贤妃的贴身事物从来没有经过别人的手。   挽歌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怎么办。难道就真的一直这样,沦落到二等宫人嘛?像自己这样陪嫁进来的宫人,卖身契捏在贤妃的手里,能不能出宫都是二说。   挽歌又一次迷茫了,她背靠着赤红色的宫墙,轻轻地闭上眼睛,不知在想点什么。   反正也不用赶回翊坤宫里去,那里已经不需要自己了。璎珞可以照顾得很好,贤妃也更喜欢璎珞,自己算个什么呢?不过是贤妃用腻了的一个小小宫人。   “挽歌姑娘?”挽歌睁开眼睛,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依旧是缓竹站在自己面前,语气十分关切,“挽歌姑娘今日不用当值?”   挽歌不知怎么接话,贴身侍女哪有什么当值不当值的,缓竹话里说得好听,其实她怎么又会不知作为一个贴身宫人应是时时刻刻在主子身边的,像自己这样无所事事站着的,除了被主子赶出来,还能是什么。   “挽歌姑娘若是有空,不如同缓竹一道去取个糕点?御膳房的小内侍缓竹倒是熟悉一两分,还能领个边角来吃吃。”缓竹不由分说地拉起挽歌的手。若说缓竹没有私心,那是假的。   缓竹是什么人?在宫里这么多年,人精着呢。一看挽歌这样子,再联系最近后宫里的动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可是个好机会,上次挽歌拒绝了自己的好意,这次可就不一定了。   没有永远坚定的人心。既然贤妃要把挽歌推了出来,那自己何不努力拉一把。若是能得了挽歌的消息,扳倒贤妃指日可待。   缓竹想到这里,面上笑意又真了几分,拉着挽歌的手,一路说笑。   只字不提挽歌的伤心事,挽歌这几日受尽了冷眼。第一次被人如此热络的扯东扯西,心下一阵感动,不由自主地跟着缓竹的脚步去了御膳房领糕点。   缓竹的手段不是挽歌一个不过入宫三年的宫女能比的,就算是帮助贤妃做了那么多的阴私事情,挽歌看到的也不过是后宫一角,终究是太年轻,三言两语就被缓竹感动得稀里哗啦。   缓竹也不多说,见好就收。拍了拍挽歌的手,回了启祥宫。   她打帘而入,见着内室里一手抱着大皇子的君言,眼眸一弯,笑道:“娘娘安好,方才缓竹从御膳房回来遇上了挽歌姑娘。”   挽歌?君言轻拍大皇子的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了起来:“怎么遇上了她?”   “挽歌姑娘一人站在过道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就一道说了几句话。”缓竹知道君言不是蠢笨的人,便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君言当下就明白过来,唇边一笑:“哦?你倒是厉害。本宫听说贤妃最近很看重那个叫璎珞的?还是皇上亲自赏下的人?你从前可有见过?”   君言不一会儿,三个问题就抛了出来,缓竹也不着急,一一回答:“正是呢,最近贤妃近身的事儿都换成了璎珞在打理,像是个厉害的姑娘。听小内侍说是皇上特地赏下的,来照顾贤妃娘娘的胎儿。不过这璎珞,缓竹从前像是从未见过。”   缓竹在后宫里这么多年,怎么会连一个皇上手里的赏下的宫人也从未见过,君言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微微愣了神:“难道……?罢了,咱们看看再说。那挽歌可有说什么?也是个可怜人,听闻是何府的家生奴才。”   “正是呢,听说自小与贤妃一道长大,感情按理说十分深厚,也不知贤妃是怎的了,竟然抛弃了自个儿的亲信,就算再是皇上赏下的人,也不该厚此薄彼啊。”缓竹替君言整理床榻凌乱,曼声道。   君言哼了哼:“贤妃这是迫不及待地炫耀呢。本宫那时候可没什么皇上特地赏下照看胎儿的宫人,贤妃还不得抓着机会得瑟。也该表表忠心才是。只是这忠心表过了头,一不小心就疏远了自个儿的人。”   君言说着,将大皇子放在床榻之上,复启唇:“你好好拉拢那个挽歌,若是真能成事,那是一大助力。贤妃张扬的日子也够久了,皇上忍了她那么久,本宫也忍了他那么久,是时候收网了。”   “娘娘您这话的意思是?”缓竹眼皮一跳,“难道皇上赏下璎珞不是为了照看胎儿而是……”缓竹差点说出了声,在君言严厉的眼神下才憋了回去。   她有些惊魂未定:“难道这是真的?!可这毕竟也是皇上的孩子!”   “应是错不了的。”君言点点头,拾级而下,坐到了案几旁,扬了扬下巴,示意缓竹倒一杯茶,“何家如何大,你不是不知。贤妃这事儿做得太鲁莽,皇上容不下也是常事。”   “可何大人不会……?”   君言清浅婉然:“你以为个个都像贤妃那样没脑子的?何大人既然愿意迎娶郡主,就该是个明白人。走一步看一步吧,皇上自有决断,哪里轮到咱们伤脑筋,只需推波助澜,便好了。” ☆、第59章 见红   云氏的胎稳了,按理说贤妃的孩子也该康健才是。只是今日翊坤宫屡屡传召太医,但翊坤宫的口风却很紧,只说贤妃娘娘担心皇嗣,必要一天一诊才行。   君言可不信她那些鬼话,看着挽歌日益与缓竹熟络起来,璎珞也正式当上了翊坤宫的掌事姑姑,君言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这事儿有皇上一手把持,君言就当做不知道。   云氏是个识大体的,虽然有时君言难免会膈应。   自己又不是齐缙的正室,怎么照顾妾室孩子的事儿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可云氏懂事,说话也知进退。   君言虽然重生了,但毕竟也是土生土长的古人,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与现代人不同。   男人三妻四妾在古代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女人的三从四德也从小教育着她们,不能心生嫉妒,更要帮着丈夫纳妾,来延绵子嗣。   君言没有班婕妤那么大度,但也不把这事儿当做什么难以忍受的大事儿。   只是贤妃的孩子,是必定容不下的。   一来威胁了自己孩子的生命,二来贤妃不论生下个什么来,日后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有孩子的妃嫔和没有孩子的妃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不过还好,皇上也容不下她。   君言想到这里,唇角轻轻一勾,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就见尔欢急步而入:“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起来吧。”尔欢一向不在内室伺候,每次进来都是有要事禀报。   尔欢为人机灵,人际关系极好,是打探消息的好手。这不,尔欢又带着消息来了:“娘娘,方才翊坤宫的一个粗使宫人说,贤妃娘娘……见红了。”   “见红了?”君言眉尖一挑,“都快进五个月了吧?这时候居然都能见红了。贤妃不整日捧着她的肚子,宝贝着呢嘛?连碰都碰不得的,还能见了红。”   尔欢打了个千儿,继续道:“可不是吗。前些日子就常常传召太医,奴才就瞧着不对劲,只是翊坤宫上下口风太紧,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儿这回是实在瞒不住了,才得了消息。怕是别宫的娘娘们也知道了。”   贤妃见了红,按理说也该去瞧瞧,慰问慰问。   可君言也不着急,依旧端坐在那儿喝了好一会儿茶,唤来云迟仔细吩咐了大皇子一会儿若是睡醒了,该如何伺候。这才整了整衣裙,携了缓竹至翊坤宫。   君言来地晚,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站着宜妃,婉淑媛,荣修仪了,连禧嫔都到了场。   君言特意让云氏不必出来,若有人问起,自会替她挡了回去。在座的除了里头躺着的贤妃,就留宜妃位分在君言之上了,君言福身作礼,贤妃手里转着红玉镯子,轻声叫了起。   小皇后却没有到,君言缓步走至宜妃身旁,轻声问:“皇后娘娘还没来吗?”   宜妃难得的抬起头来,回了句:“皇后娘娘正在午歇,宝姑姑那儿派人挡着,怕是还不知道这事儿。”   上次皇上亲自送太后娘娘入寿康宫颐养天年,宝姑姑也就幸免于难,继续伺候在皇后左右,经历了这事儿,宝姑姑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甚。   就算再怎么看不上贤妃,这皇嗣也是大事儿,她一个小姑姑,怎么就能擅自做这个主。   君言眉尖一蹙,半晌才展颜对宜妃一笑,算是谢她提点。皇后不在,宜妃就要拿大头。宜妃不慌不忙,唤来里头的太医询问:“贤妃娘娘的身子怎样?”   当着乌压压一群妃嫔们的面,那太医有些胆怯:“这……贤妃娘娘的胎有些危急,臣等正在竭尽全力,保贤妃娘娘与小皇嗣平安。”   底下的妃嫔们面上一片担忧,心里无不期待着贤妃能流了孩子。   皇上不知是真在御书房里商议政事,还是压根儿不愿过来瞧贤妃的身子。   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只有霂佑被遣来询问了几句情况,就只呆了一会儿,便回了御书房。   皇上皇后都不在,众人站久了也有些累。   宜妃不是不会体谅人的,当下就开口让妃嫔们先行回去,若是再有什么消息,便唤她们过来不迟,一大群人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君言站在人群中,目光游走在大殿之上。   皇上赏下的璎珞倒是出来露过几次面,从前君言也见过,不过一直站在贤妃后头,头也低垂着,看不真切。这次却让君言仔细打量了干净。这璎珞长得十分一般。   一点儿都当不起她的名字那般好听,甚至算是宫人里难看的了。   不过做事的确是利落,宜妃问话,也能一一作答,毫不慌乱。撇去别的不说,这璎珞的确是个不错的宫女。   只是君言绝对不相信,齐缙赏下这个宫人,是真心为了帮贤妃保住孩子。   说不定这次落红,也有璎珞的推波助澜。君言想到这里,面上又是一笑,垂下的眼睑轻颤。   她随着妃嫔们走出翊坤宫,从始至终贤妃一直躺在内室里,太医宫女进进出出十分忙碌,贤妃无暇来接待她们这些妃嫔。   这些打着关心的名号,其实巴不得她一尸两命的妃嫔。   君言一点儿都不觉着自己的心理过分,从前自个儿怀孕的时候,贤妃等人做的事儿有哪里好过了去?君言好歹还没动手,只是心里腹议两句罢了。   缓竹搀扶着君言,缓步往启祥宫回去,犹豫了片刻开口问:“娘娘,您觉着贤妃这次……会流产嘛?”流产两个字缓竹说得很轻,缓竹甚至还用余光瞄了左右,看清了并无旁人,才问出了口。   君言好笑地看着一脸谨慎地缓竹:“这么小心做什么?贤妃现在哪儿有心思来抓我们说些什么。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肚子才是。她的身子是她的事,本宫又怎么知道呢。”   君言说着,搭着缓竹的手往下压了压,“不过她这个孩子……”   君言柳眉扬了扬,缓竹当即就看懂了君言的意思,头低得更下了:“奴婢总觉得有些慌张……这孩子毕竟……”   君言当然知道缓竹要说些什么,孩子无辜?贤妃自作孽不可活,自己又何必在意那个孩子无辜不无辜。   连孩子的亲生父亲都能下得去手,自己又有什么顾忌。   简直可笑,这个后宫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里有时间去可怜别人的孩子。   君言的眸光一冷:“本宫以为你是不会说这样话的人。”这话说得诛心。   缓竹醍醐灌顶,咬着唇边:“是奴婢糊涂了。”   君言扯了扯缓竹的手,示意她加快脚步回了启祥宫。   贤妃这次见红来得蹊跷,后宫几个有头有脸的高位都到了个齐全。谁曾想最后还是虚惊一场。连贤妃自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孩子危急这事儿终究是瞒不住了,后宫上下都知道了贤妃这胎如今怀地十分不稳。   太医吩咐了千万要卧床静养,情绪不能激动,不然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贤妃是如何看重这个孩子,别人不知道,婉淑媛不可能不清楚。   那药的烈性婉淑媛也是从前在挞玛国见识过的。贤妃自个儿愿意用,婉淑媛不会阻拦。   好不容易前朝忙完的皇帝,依旧只是差了霂佑前来随意关心了几句。   贤妃面上不虞,努力压抑着情绪告诉自己不能生气,才勉强扯了笑意与那霂佑周旋。   待霂佑走出了翊坤宫的大门,才狠狠地砸了手边的盖碗。   “娘娘息怒。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待这孩子生下来,身份尊贵,还怕皇上不喜欢吗?”璎珞打帘而入,收拾着地上的碎片轻声安慰。   璎珞深深知道说话的艺术,与挽歌不同。   挽歌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虽说都是为了贤妃好,可有些话进了贤妃的耳朵里,就觉得十分难听。   从前没有对比,如今璎珞一来,自然不愿搭理挽歌了。   贤妃的面色缓了缓:“还是你知道本宫的心思。”她轻声说着,靠回了床榻之上,“太医方才临走之时可有再嘱咐什么?见了红是否会对孩子日后不好?”   “娘娘宽心,太医说了娘娘只需卧床静养,日后就会无碍的。皇嗣也康健,娘娘安心养着便是。方才奴婢亲自跟着太医去取了药来,一会儿子去熬了来,绝不假以他人之手。”璎珞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又为贤妃找来了靠垫,为她捏了捏肩,舒缓筋骨。   这话贤妃听来最中用,她深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去,闭上眼睛犹自享受着。   璎珞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内室里只有她与贤妃两人。   若是贤妃此时睁开眼睛,必能看见璎珞怪异的表情,可贤妃并没有,她任由璎珞服侍着,沉沉睡去。   璎珞停了手,小心翼翼地走出内室,替贤妃合上门,门外赫然站着的是挽歌。她看着眼前的璎珞,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璎珞扫了眼挽歌:“娘娘无碍,你忙你的去吧。”挽歌垂下头,两只手捏得紧紧的,最后松了开去,“喏。”她小跑着走开了。   璎珞撤下笑意,面无表情地取出太医的药,打开药壶犹自煎了起来,她启开药壶盖子,凑上前闻了闻,指尖好像颤了两颤,很快又收了回去,神色正常地守着火。 ☆、第60章 怪异   贤妃的胎三不五时的就有太医会诊,一群老学究围在一起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看起来十分严肃。   其实很多太医心里都知道,这胎拖下去,怕也是会出事,可人没敢说。   能拖一天是一天,对于贤妃也是能瞒则瞒。   只说是孩子能保住,贤妃要放宽心才好。   贤妃的身子已经不能下床了,日日躺在床上,面色渐渐灰败,可还是执意护着自己的肚子。   就算有人委婉地表达了这孩子不留,对她的身子会好些,贤妃也恍若未闻,依然我行我素。   后宫里都围着贤妃转,树大招风,反而替云氏挡去了不少眼。   连君言有的时候都有些羡慕云氏的好命了。   从前自己有孕的时候,还不是风波不断。各种手段一个接一个,如今云氏倒好,有贤妃在前面挡着,一个小仪的孩子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很多,就算生下来,自己也没法儿抚养。   随着贤妃的肚子一日一日地大了起来,天气也渐渐回暖。   贤妃自个儿暗自松了口气。好歹也有七个月的身子了,应是没什么大碍了才对。   这些日子她越来越依赖璎珞,璎珞一不在视线里,她就觉得心里慌慌的没底。璎珞做事利索,嘴边又甜,贤妃也没多想。   可变故往往就在平静的日子里。   天气渐渐要入夏了,京城里雨水也多了起来。   动辄就是打雷下雨,也是常事。女孩子们自然是喜欢夏天多一些的,冬天裙子厚重,总穿不出轻盈的味道来。   夏日就不同了,各类轻薄的绸缎,把妃嫔们的身姿勾勒出来,各有各的美。   下雨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像是有散不开的浓烟。   翊坤宫里又传来贤妃寻太医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最近少说也有十次了,比起第一次的见红,妃嫔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还有人觉得贤妃是故意为之,对此嗤之以鼻的。   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贤妃要生的消息。   要生了?!贤妃这孩子才多大。满打满算也就七个月,怎么就要生了。   这话传了开去,妃嫔们个个都活络起来。连忙穿戴整齐往翊坤宫赶去。   这次君言不敢怠慢,若是去晚了,被人捉着了把柄,又是一番事故,实在疲于应对。   君言随意换了身水蓝色的对襟襦裙,坠马髻上簪了和田玉的吉祥如意钗,并一只孔雀步摇,连耳珰都没来得及带上,就匆匆往翊坤宫而去。   距离上一次来翊坤宫也有一个多月了,宫里陈设未变,却充斥着药味。   君言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尖,对着皇后宜妃问安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宜妃娘娘请安,二位娘娘万福。”   “免礼。”小皇后久违了的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君言盈盈起身,冲着宜妃善意一笑,挪到了她身侧,“情况怎么样?”   宜妃回眸看她一眼:“不知,只说是要生了。听小内侍说,一会儿子皇上也要来。怕是真的了。不过听里头的声音,像是不大好。”宜妃的声音压得很低,声线有些沙哑   君言这才注意到内室里贤妃惨烈的声音。不过才七个月,产房还未准备好,只能在贤妃自个儿寝宫的内室里安置。   生过孩子的君言知道,这会儿子最忌讳的就是大喊大叫,失去气力。   可贤妃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拼了命的喊着。里头的宫人又不敢拿了布堵住贤妃的嘴。一时间尖锐的声音像是要划破翊坤宫的天际。   这样子喊下去,很快就会没了力气。   贤妃的声音比之刚才已经弱了下去,可还是如同杀猪一样,让君言再次皱了眉。   刚好齐缙推开殿门走了进来。妃嫔们哪里关心过里头贤妃痛不痛苦。   看见齐缙个个眼睛一亮,娇娇弱弱地请安之声此起彼伏:“臣妾(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起吧。”齐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君言瞥见了他听见里头的动静时,与自己同样微微蹙起的眉尖。   君言从来没有真正猜透过齐缙在想点什么。若真让君言猜透了,这皇帝做的也的确是有些失败了。   君言嘲弄地撇撇嘴,将自己的身子隐在妃嫔中间,不露痕迹。   “贤妃怎么样?”齐缙问的是小皇后。   小皇后性子跳脱,说出来的话自然也不在调上:“不知道,只觉得贤妃在里头杀猪。”小皇后说地天真。   君言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再一看一旁的贤妃,荣修仪,也个个面色奇怪,忍着笑意。   与此同时,贤妃的尖叫声再次响起,像是在应和皇后的话一样。   齐缙嘴角抽了抽:“叫里头出来个太医问问。”   “喏。”霂佑领了旨意上前敲门,唤来一个太医。   这胎本来不过是一个小太医看着的,可贤妃的身子,实在不好,近几日都是太医院上下一同照顾的。   这会儿子出来的,也是个瞧起来年纪较大的,甚至有几缕白色的胡须。   不过这样子看起来,让人觉得莫名的可靠。   那老太医先是一通行礼,随即才开口答话:“贤妃娘娘这胎本来就极其不稳,今日不知怎的了又动了胎气,才有了早产的迹象。臣实在惶恐,只能竭尽全力,保贤妃娘娘与孩子的安全……”   齐缙依旧没有表情:“知道了,你进去吧。”他挥挥手,示意老太医退下。   自个儿又在殿上呆了没多久,便对宜妃道:“朕瞧着还要一会儿,前朝事情耽误不得,你且在这儿同皇后一道看着。”   他说着,又看了君言一眼:“云氏呢?”   君言欠了欠身,轻声答道:“云小仪身子重,臣妾怕她见多了这些,心里害怕。就让她在启祥宫里头候着就行了。来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累着了,就更不好了。”   齐缙点点头,面上有些赞许:“恩,朕就知道你是个能安排的。这场面让她见了也的确不好。”   他转过身,冲着霂佑招招手,“朕先回御书房处理政事,若是贤妃有什么情况,你们遣人来知会霂佑一声便是了。”   齐缙踩着自己的尾音走出了大殿,这样的区别对待没有人看不出来。   从前君言生孩子的时候,齐缙可是守到了孩子出世,还迫不及待地进产房去瞧君言。   这些日子忙着跑翊坤宫的一些妃嫔心里渐渐没了底。   这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会儿看起来,像是对贤妃一点都不上心的样子啊。   那为何又赐了掌事姑姑下来特意照料贤妃的孩子呢。   大家伙儿看不懂,谁也没敢开口问。小皇后是个没忌惮的,坐久了便觉得闷得慌。   跳起身来就道:“无聊。本宫也先行回去了,宜妃你就在这儿守着吧。”说着也不交代一句别的,就拉着宝姑姑蹦蹦跳跳地出了翊坤宫。   小皇后的性子大家都知道,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皇后皇上一走,底下的妃嫔们也渐渐开始坐不住了。   胆子大点儿的,像钟容华,就直接开口:“嫔妾宫里头还有些事儿没处理,怕底下的人不仔细办坏了,不置可否……”   宜妃不耐烦地看她一眼,挥挥手:“去吧去吧。还有谁宫里有事儿的,也都回去吧。本宫一人在这儿就成了。”   这话一出,不少妃嫔都站起身来,走至殿中央:“嫔妾告退。”宜妃的嘴角似笑非笑,扬扬下巴,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妃嫔们如蒙大赦,三三两两地退了下去。只剩君言,婉淑媛与宜妃了。   贤妃有孕一事是婉淑媛一手促成的,她心里总有些害怕,所以并没有走开,而是坐在君言身侧,静静地等待结果。   君言不是不想走,可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还不如留下看看贤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大殿之上只有三位娘娘,且位分尊贵,得罪不得。翊坤宫别的奴才垂目候在一旁,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唯恐伺候不周,迁怒了三位娘娘们。   贤妃在里头的动静时大时小,且时间十分漫长。   君言坐得腰都酸了,思忖着不如还是走了算了。在启祥宫里等,得了消息也不迟,何必坐在这儿遭这个罪。   她想着,刚想起身准备与宜妃说上两句,就回了启祥宫。便听里边一个老嬷嬷传来声音:“贤妃娘娘生了!……啊!”   前头说的还好,后面却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尖叫,配合着外头轰隆隆地雷声。   君言瞬间醒了神,与宜妃对视一眼,连忙站起身来,由着缓竹搀扶走至内室门外,示意缓竹上前敲门,宜妃已经开了口:“怎么回事?”   里头悉悉索索地又是一番动作,配合着不少太医倒吸凉气的声音,还有宫女们的尖叫声,显得十分混乱。   君言与宜妃倒还好。婉淑媛实在坐不住了,一把推开产房的门,就要进去,后头还跟着扇梨焦急的声音:“娘娘!里头血腥气重,使不得啊!”   婉淑媛哪里管得了这些,步子紧了紧直往床榻边走去。   一个老嬷嬷打扮的宫人手里抱着孩子,面色惨白,贤妃已经昏睡过去,听不见动静。   婉淑媛能听见孩子在哭,心里缓了几分,厉声道:“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贤妃娘娘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抱过来给本宫瞧瞧。”   那老嬷嬷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婉淑媛面上疑惑,结果嬷嬷手里的孩子,目光挪了上去。   忽的,她瞳孔一紧,外头又是一阵闷雷,婉淑媛吓得差点松了手。 ☆、第61章 怪胎   婉淑媛想都没有想,一下就把孩子塞回了老嬷嬷的手里,她慌了神色,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手不住地颤抖:“这是什么?!你告诉本宫这是什么?!贤妃娘娘的孩子呢!”   老嬷嬷也哆哆嗦嗦地抱着孩子,不知该怎么办,眼睛都不敢往孩子身上看:“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娘娘饶命!奴婢接生出来,这孩子就长这个样啊!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这一定不是贤妃娘娘的孩子。你说,是不是你调包了!”婉淑媛已经慌得口不择言,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君言和宜妃还站在门口,看着里头的动静。   宜妃朝君言望了一眼,莲步轻抬,走进内室,眼眸扫过婉淑媛与那嬷嬷。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宜妃神色严厉起来,也颇有几分气势,君言跟在她身后,已经猜出了几分,却又不敢证实。   若真是这样……那的确太可怕了。   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别人?君言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却也不敢抬头去看那孩子。   孩子是活的。   他不住地哭闹,甚至有几分挣扎。在新生儿里,这样的哭闹其实并不少见,甚至有许多人觉得这是吉利的。   宜妃横了横心,开口道:“把孩子抱来给本宫瞧瞧。”   那嬷嬷经历了婉淑媛,这会儿就稍加阻拦了:“娘娘……您还是别看了吧。”   “怎么?一个孩子本宫还看不得了?”宜妃柳眉一挑,直接伸手来抱,尽管心里已经做足了准备,可真当她看见孩子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通身青紫的男孩儿,哭闹的表情让宜妃看不清扭曲的五官,可她清晰的瞧见了这孩子的手,他……他竟然长了三只手!   宜妃胆子再大也惊叫了出声,终究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哪里见过这些东西,就算是男的,恐怕也要吓着了吧。   贤妃娘娘生了一个三只手的怪胎!   这句话疯狂的在后宫里流传开来,愈演愈烈。   等贤妃苏醒的时候,全宫上下,都已经知道了这个丑闻。   而这个孩子,也被齐缙带去了御书房,久久没有出来。   贤妃靠在床边,低沉的声音十分沙哑,她艰难地开口问道:“孩子呢?是男是女?抱来给本宫看看。”   依旧是璎珞守在床边,她取了枕头塞进贤妃的腰下,目光闪烁:“是个皇子。在御书房皇上那儿呢,娘娘您宽心吧。”   “皇子?!”贤妃苍白的脸裂开大大的笑容,看起来也有几分可怖。   她抚了抚鬓间细发,顿时多了几分气力:“皇上可喜欢他?抱在御书房里定是喜欢了。那顾氏的孩子还从未去过呢。本宫就知道等孩子生下来,皇上就会明白的。本宫的孩子何其尊贵,哪里是她顾氏能比得上的。”   贤妃说着又看向璎珞:“皇上可有说什么时候把孩子抱回来给本宫瞧瞧?皇上也真是的,终究是本宫生的孩子,就算是再喜欢,也该让本宫看一眼才是啊。”   贤妃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还带着几分娇羞:“皇上从前就总是这样。你快去御书房传个话,就说本宫醒了,想看看皇子。”   璎珞低垂着头,细细听贤妃说完,咬着下唇,半晌才开口:“皇子刚去御书房,奴婢觉着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娘娘不如先歇着,等皇子回来了,奴婢就抱来给娘娘瞧瞧,娘娘觉着可好?”   贤妃笑得甜蜜:“皇上真讨厌,本宫怀着孩子的时候一点表示也没有,如今生了下来,就觉着好了,抱着还不肯撒手嘛?本宫不依,快让皇上给本宫抱来,本宫这个做母亲的还没瞧过呢。”   贤妃的笑,让璎珞心底里生出寒意来,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贤妃真相,可她现在已经不敢说了。   璎珞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来:“奴婢这就去,娘娘您还是先歇着吧,累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可就不好了。女人家月子里头最重要了。”   贤妃听了她这话,甚至嗔怪地睨了她一眼,“就你最机灵,罢了罢了。本宫先歇着,一会儿子皇子来了,可千万要抱来本宫这儿,知道吗?”   “一定的。”璎珞点点头,伺候着贤妃躺下。   她舒了口气,总算搪塞了这会儿子,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她向后退了几步,转过身走出内室,合上屋门。   门外站着的,是心如死灰的挽歌。挽歌已经被缓竹洗脑地差不多了,对于贤妃失望透顶。   她没有机会看到那个传说中三只手的孩子,可流言满天飞,想不知道也难。   挽歌抬头看了眼走出来的璎珞,冲她笑了笑。璎珞有些莫名,摸摸鼻子,走远了。   挽歌盯着屋门像是能看出个洞了。片刻,她唇色一勾,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里头的陈设与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贤妃的眉眼也不曾变过,她躺在床榻上,睡得安稳。   许是璎珞的谎言让贤妃信以为真,她的唇边还绽放着甜美的笑容,并不像往日人前的模样。   挽歌嘴角的笑意带着些嘲弄。她缓步走至贤妃跟前,看了她许久许久。   “娘娘?”她轻轻叫出了声来,睡梦里的贤妃并没有及时地睁开眼睛。挽歌也不计较,蹲□子,再次唤道:“娘娘?贤妃娘娘?”   被这样的声音叫了两三次,贤妃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眼睛里有些混沌,半晌才恢复清明:“挽歌?怎么是你。何事?”   挽歌不恼,温柔地替贤妃捏了捏被角,曼声道:“奴婢伺候娘娘这么多年,知道娘娘脾性。唯恐娘娘动了气,对自个儿身子不好,就进来看看娘娘。现如今看娘娘气色极好,想来也并没有把那事儿放在心上,娘娘还年轻,不必气馁。”   这话进了贤妃的耳朵里,简直就是稀奇,根本一句都听不懂。   贤妃只当挽歌在说胡话:“胡诌什么呢?璎珞呢?你唤她进来伺候就好。”贤妃说着,又转念一想:“莫非璎珞去接皇子回来了?是她让你先进来伺候着的?”   挽歌假装一愣:“接什么皇子?娘娘您莫非……还不知道嘛?”   她后退几步,跪□子:“奴婢愚钝,不知娘娘还并不知晓此事……”挽歌说地认真,更是让贤妃一头雾水。   她蹙起眉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本宫不知道什么事儿?”   “这……”挽歌面露难色,“难道璎珞姐姐并未同娘娘说起嘛?也是,这事儿说了娘娘必定会心里郁结,可也不能瞒着娘娘去啊。”   挽歌悠悠地说着,贤妃不耐道:“璎珞有什么事儿没告诉本宫?本宫可不管你们之间的什么破烂事儿,你若有事,直说便是。”   挽歌咬着唇边:“奴婢惶恐,娘娘您还不知道吧?娘娘您生的皇子……已经被皇上勒令处死了……”   “你说什么?!”   贤妃一下子坐起身来,瞳孔猛然收紧,一脸的不可置信:“好你个挽歌,在这里同本宫胡诌什么?本宫生的皇子怎么会被皇上处死?那可是千尊万贵的二皇子!日后是要当太子的人!”   贤妃继续口不择言道:“难不成本宫把你调去当了二等宫人,你就心生怨念,存着心来恶心本宫,诋毁皇子嘛?来人啊,快把这个满口胡言的奴才给本宫拉下去!”   挽歌面上一丝慌乱也没有,依旧跪在下面,低垂着脑袋:“娘娘息怒。奴婢哪里敢胡诌这些事儿?娘娘您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挽歌的羽睫轻颤,在贤妃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笑容:“那男孩儿是个怪胎,一生下来就吓到了婉淑媛娘娘,甚至还吓晕了元昭仪。皇上亲口说是个孽种,亲自带回御书房,下令处死了……”   贤妃随手拿起靠枕就往挽歌身上砸去:“本宫不信!本宫怀了那么久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怪胎!你去把皇上给本宫找来!孩子一定还在皇上怀里!皇上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孩子下得了手!那是本宫和皇上的孩子啊……本宫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   贤妃神情十分激动,她不管不顾地大叫了起来:“璎珞!璎珞!你给本宫出来!”   璎珞远远地就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她急步走来,推开屋门:“怎么了娘娘?”   刚一进门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等听到贤妃开口,璎珞的眼风已经向挽歌杀去。   “本宫的孩子呢!本宫的二皇子呢!你快去给本宫抱来!”   璎珞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法子,只有开口唤了两声:“娘娘……”   “本宫让你把孩子带来!”贤妃的声音里带着恐惧与歇斯底里,她又是一番撒泼,把床榻上的东西扔了个遍:“你告诉我,本宫的孩子还活的好好的是不是!孩子还活的好好的是不是!”   璎珞说不出话来,这样一个怪胎,就算是平凡人家都不会留下。   更别说是最要体面的皇家了,皇上只说了孽种两字,就让霂佑带去处理了。   连向来胆子大的几个内侍宦官都不敢正眼看那孩子。   皇上的面色铁青璎珞是知道的,皇上给的药不过是让贤妃这孩子艰难些,生下来只是个先天不足的而已。   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外戚再怎么样也成不了事,皇上立储的时候,说话也能硬气些。   皇上终究是人,哪里真的会对自己的孩子下这种毒手。   那么究竟是谁……把贤妃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三只手的怪胎……!   作者有话要说:问大家一个事情哦   如果阿暖建一个读者群的话   会有小伙伴乐意来加嘛   群里会有一些小福利哦   比如说咳咳咳……的番外啊【你懂的!XXOO!   还有一些小剧场呀什么的。   如果有抢红包的活动也会提前告知。   还会附送阿暖和阿暖的基友两只任君调戏!   QWQ有妹子想要加的么 有的话给阿暖留个言让我看看人数。   人少的话我就不弄了……也剩得我去写那些番外了。【嘤! ☆、第62章 孩子   “娘娘,您宽心吧。”璎珞到底只是个宫女,本性不坏,做的事也是齐缙吩咐的,她是个愚忠的人,所以齐缙才把她安排到了贤妃的身边,不怕叛变。   璎珞可以抵制住一切的诱惑,唯独感情……   她看到贤妃悲痛欲绝的样子,立即慌了神,跪倒在地上,努力想要说出一些安慰的话语来:“娘娘您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挽歌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心情,报复后的快感?   贤妃已经无暇顾及自己,挽歌慢慢地起身,推开内室的门走了出去。   伴随着璎珞的声音而来的,是贤妃的话语。   “滚!”贤妃歇斯底里的吼叫着,床上所有的东西都被砸了下来,连同被褥翻倒在地上,一室狼藉。   璎珞膝行上前,捡起被褥:“娘娘,您还在月子里着不得凉啊。”   她说着就想替贤妃盖上锦被,却被她一脚踹开:“滚!本宫不需要你们的怜悯!本宫不信!本宫要亲自去找皇上!”贤妃挣扎着起身,步履十分艰难,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去见皇上,去找皇上,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贤妃也是个可怜人,三千青丝凌乱地披在肩上,刚生完孩子面色苍白无助,单薄的中衣就算是夏日也经不住雨水的冲洗。   贤妃早就没什么力气,那一脚哪里能伤到璎珞。   璎珞打着伞在后面追上贤妃,她把伞挪到贤妃的头顶:“娘娘,咱们快回去吧。这月子里若是落下了病根,日后可就不好了,娘娘。”   她说着取出帕子替贤妃擦拭顺着脸庞而下的雨水,“娘娘,您看您都湿透了,快随璎珞回去吧。”   “不……本宫要见皇上!本宫要见皇上!”贤妃咬着牙继续在雨中行走着,她一手拍开璎珞欲上前拉扯她的皓腕,伞顺势而下,没了遮盖的贤妃再次被雨水浇了个干净。   她紧紧咬着牙关,浑身颤抖,一步一步地往御书房走。   有的时候人的意志真的很可怕,这或许就是一个母亲的意志。   被推到一旁的璎珞左右为难,她捡起地上的伞,不知该上前还是退后。   璎珞从前对贤妃是没有感情的,但是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一个落魄的女子,都会心生怜悯吧。其实说到底贤妃有什么错呢,只是太过偏执。   璎珞紧了紧双手,还是跟了上去再次举起伞:“娘娘,奴婢陪您去。”贤妃悠悠转头深深地看了眼璎珞,不发一语,脚下的步子依旧不停。   往日坐惯了肩舆,身子又十分虚弱,这段路贤妃走得格外艰难,甚至到了最后整个人都快瘫倒在璎珞身上。   做宫人的都有几分蛮力,璎珞憋足了气搀扶贤妃,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乾清宫。   贤妃已经吃力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刚生完孩子的妇人理应躺在床上静养,而不是冒雨来御书房求见皇上。   更别提是一个早产的妇人了,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为疼痛的时刻,贤妃所有的力气都是依靠着意志。   这会儿子看见御书房的大门,已经是极限了。   璎珞一手抱着贤妃,一手上去敲宫门:“有人在吗?有人在吗?”御书房是皇上最常呆的地方,宫人内侍自然也是最机灵不过了的。   开门的是一个小内侍,他打着伞,探出个头来:“这位姑姑是?”   “奴婢翊坤宫掌事姑姑璎珞,贤妃娘娘有要事要求见皇上。”璎珞快速地说着,手再次抱紧了贤妃的腰间,轻声附耳:“娘娘,奴婢得罪了。”   贤妃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会儿子那小内侍才看见了倒在璎珞怀里的贤妃,当下一惊,忙不迭地请安:“奴才该死。奴才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璎珞急急地摆手:“你快去通传一声就是了。”   “喏。”小内侍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滂沱大雨依旧没完没了地下着,连璎珞都感觉到了凉意,她试图用两只手去抱贤妃,给她一些温度,却总是做不到。   璎珞着急地跺跺脚。那小内侍怎么还不来,难道皇上真的狠心至此,贤妃娘娘这样拖着身子来求见,也连门都不肯开一下吗?   璎珞只是个宫人,不能议论主子们的事儿,可璎珞心里还是皱起了眉头。   贤妃娘娘……也是可怜人。   这样想着,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仍然是刚才那个小内侍:“贤妃娘娘请。”   璎珞伸手提了提贤妃,示意那小内侍一同上前帮忙,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乾清宫的大门。   御书房就在乾清宫正门的不远处。   平日里璎珞走来都觉得十分短暂,今日身上抱着个贤妃,余光还能瞧见她苍白的脸色,只觉得这条路为什么这么长,怎么可以这么长。   当璎珞如释重负地踏进御书房大门的时候,齐缙正在案几上写点什么,并没有抬起头。   贤妃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璎珞做事伶俐,当下就抱着贤妃跪了下来:“奴婢璎珞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贤妃娘娘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   齐缙听见声响,抬起了头,被眼前这幕愣在了原地,片刻才道:“怎么回事。霂佑,快扶贤妃坐下。”   “喏。”霂佑上前搭了把手。璎珞原本是皇上这儿的人,霂佑怎么会不认识,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贤妃被二人齐心协力地安置下来,璎珞垂着眼眸站在殿里很久,才退出了御书房。   贤妃整个人倒在椅背上,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从额前滑落。   齐缙终究是凡人,贤妃与自己也有夫妻情分在,再讨厌她,当下也被触动了。   僵着脸让霂佑去找太医过来瞧。   声音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贤妃刚生完孩子,怎么冒着雨来御书房,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   贤妃坐着歇息了片刻,回了几分气力,她努力张嘴说话,声音沙哑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臣妾……只想问……皇上……一句……臣……妾的……孩……子……呢?”   齐缙松开的手掌一下子握紧,实在不忍打击眼前的贤妃,沉吟片刻道:“贤妃先养好身子。”   “皇上……您告诉臣妾……孩子……呢……?”贤妃挣扎着直起身子,眼睛定定地看着齐缙,这是她第一次直视这位帝王。   从前的教育与规矩,让她从来不敢对上齐缙的眼睛。   齐缙别过头,横了横心:“贤妃,何苦在意一个孽种。那不是皇家该有的孩子。你好好养着身子,若想要孩子,日后再说便是。”   “呵呵……孽种?”贤妃扯开了嘴角,带着些痛苦的神色,“皇上您说那孩子是个孽种……?臣妾想要一个孩子……皇上您……就会给吗……?”贤妃的目光渐渐失去了焦距。   她想要伸手拉住齐缙的衣袖,却扑了个空,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她不知是太过悲伤,还是受了刺激,竟然独自笑了起来:“以后……臣妾还有什么以后呢?皇上,您为什么要杀了您自己的孩子……!”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带着哭腔。   她抬起头,匍匐在地上拉扯齐缙的衣摆:“皇上您看臣妾一眼啊……您是不是不敢看了……呵呵……皇上您好狠的心啊!那是臣妾的孩子!您为什么不问问臣妾就把他杀了……!”止不住的泪水从贤妃的眼眶中流出,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哭泣。   “贤妃,您冷静点!这样一个孩子,让朕怎么留下来!”齐缙再也不能熟视无睹,他转过身子俯视着地上的贤妃,他想伸手搀扶贤妃起来,却被她一手拍开。   “这样的孩子?孩子怎么了?皇上您告诉我怎么了!”贤妃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着,像是要把入宫之后所有的委屈都要宣泄出来。   齐缙有些头疼,他想要好好同贤妃说说:“贤妃,那样的孩子是怪胎……有哪家的孩子能长出三只手来!就算留在宫里长大,日后别人要怎么看他?朕也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贤妃的哭里夹带着笑,像是已经疯了一样:“皇上,臣妾只问您一句……如果……如果这样的一个孩子……是元昭仪生出来的……您……还会毫不留情地处死他么……?”贤妃的声音传入齐缙的耳蜗里,字字戳进他心中。   齐缙不知道,这样的假设让齐缙无法回答,他一时愣在了原地。   贤妃再次呵呵笑了起来:“皇上不会吧……?哈哈……所以并不是因为这孩子是个怪胎……只是因为那是臣妾的孩子是不是……!”   贤妃癫狂地笑着,笑得齐缙心里都有些害怕,他的语言略显苍白:“贤妃,你别这样……”   “皇上让臣妾别怎样?”贤妃转过头来再次对上齐缙的眼睛,齐缙第一次觉得,一向强势的贤妃,也有柔弱的一面。   “臣妾还能怎样……那是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啊!皇上您怎么可以就这么处死了他……臣妾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臣妾……求您……”贤妃的声音越来越来,越来越弱。   而齐缙呢,早就不忍再直视贤妃现在的样子,逃避似的转过身去了。   贤妃抽泣的声音,也渐渐地微不可闻。齐缙有些奇怪的侧过身。   忽地,他瞳孔一紧,颤抖着大喊道:“来人!来人!霂佑!快传太医!”   齐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曾经是自己在做皇子时,唯一的侧妃。而现在的她,正倒在地上,中裤上染满了鲜血…… ☆、第63章 血崩   贤妃娘娘血崩了!   这个消息从乾清宫里传出,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刚刚回宫歇下没多久的君言,贤妃与婉淑媛不得不再次整装出现在翊坤宫里。   这一次,皇上也到了场。不,应该说是,是皇上发现了血崩。   齐缙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贤妃,鲜血染红了她素色的中裤,并且红色还在蔓延。   太医来的很快,本就在贤妃进入御书房的时候,齐缙就让霂佑去找了太医。   再怎么样,御书房里也是不能诊治的,贤妃又被挪回了翊坤宫。   站在门外的璎珞全程看着这些,一语不发,而挽歌早就不知去向。   翊坤宫里气氛极其压抑,连君言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她偷偷用余光瞄着上座的皇帝。坚硬的侧脸一丝表情不透。   君言想着,他是难过的吧。亲眼看着曾经自己的枕边人倒在自己的脚下,倒在血泊之中。   听宫人们说,送来的时候贤妃已经气息游离了,大家都知道,贤妃可能活不过这一天。   可后宫众人被贤妃压制了太久太久。   以至于这么突然的告别,让妃嫔们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么强势的贤妃,那么盛气凌人的贤妃,那么手段过人的贤妃。   终究抵不过孩子这一关,君言站在人堆里,她忽然在想,如果贤妃没有冒雨去找齐缙,如果挽歌没有出言刺激。   那么贤妃是不是就不会死?   翊坤宫外的雨势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来往进出的太医药僮侍女无一不是裙裾皆湿的。   黑云累累,像是化不开的浓墨,笼罩在整个京城上方,奔腾汹涌的雨水再也无法停歇。   如贤妃怎么也止不住的鲜血,不断的向外涌出,漫在昔日穷奢美丽的苏绣万花携瑞织锦床帏之上,藕荷色的锦缎上,一大片一大片深红的血迹晕成诡异的形状,犹如那个诡异的孩子,绽放出妖冶的样子来。   君言是见过那个孩子的,她甚至有些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   在昏暗的临时产房里,她看到被宜妃抱在手里的那个孩子。   他有三只手……有一只还向自己伸来……君言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牛鬼蛇神嘛?   相信。   因为她自己实实在在的重生了,君言相信轮回,相信神明。   君言闭上眼睛,那个画面再次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产房里悠悠燃起的安神香,透出袅袅青烟,自鎏金香炉里徐徐而出。   那三只手的新生儿,或许是因为早产的关系,显得十分瘦弱。紫红的皮肤让人看着就心生恶心之情,更别提那向自己摇晃的三只手臂,和扭曲的五官憋在一起的哭声。   君言甚至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就当场晕了过去。   想到这里,君言惊恐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抓住身后缓竹的手,攥地很紧。孩子已经没了,那么贤妃呢?难道这个孩子真的是上天派来收贤妃走的佛童嘛?   君言眨了眨眼睛,努力把想法从脑海中挥去。   不,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恐怕…恐怕…贤妃娘娘难以撑到明日。”张太医在这宫中待了十二年了,经历过的宫妃命妇生产有异状,也不在少数了,却从未见过这么惨烈的景象。   他支支吾吾的向皇上禀报着贤妃的状况,声音颤抖着,历来因为医治不好上位者而被迫陪葬的医官绝不在少数,上位者的性命,似乎就一定比谁都重要似的,一人死了,还要连带了许多或相干,或不相干的人一同共赴九泉。   皇上的神色倒是没有张太医想的那么愤怒,只是蹙着眉,淡淡的道了一句:“明日?”   “许是……今夜……酉时……”张太医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齐缙的神色,慌忙低下头。   “酉时……”齐缙默念了一遍这个时辰,六宫中人都远远的站着,听着宫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听着来往宫人的脚步声。   却听不见张太医,皇上的对话,听不见一句,对于贤妃不可一世的一生的简短终结。   “娘娘,娘娘……”医女小声的唤着贤妃,身未死而神已灭,这样的人,纵然华佗再世也救不会来了,临到了了,没有子嗣,没有家人,没有夫君,连贴身近婢都没有陪在身侧,若是贤妃娘娘神智尚且清醒,会怎么样呢。   医女官没有唤回贤妃,她还是那样死气沉沉的躺在活色生香的苏绣织锦上。   霂佑让身边的小内侍绕过一旁悄悄将太医说的话告诉了缓竹,缓竹附在君言耳边,把酉时二字吐出。   难道自己忘了贤妃的种种手段吗?难道自己忘了贤妃对大皇子下的阴狠毒手嘛?难道自己忘了在后宫之中贤妃的处处针对嘛?   君言心里忽然觉得极为难过,尽管这是她的敌人,是她的对手,她本不该有这样的恻隐之心,她还是觉得一种深深的痛。   贤妃何氏璃枝,自皇帝为亲王时纳入侧妃,辰统元年,封贤妃,协太后,理六宫,姿瑰逸,性嘉贤,兄长为当朝一品大将军何琛,手握朝庭重兵,为国家社稷守边关要塞,官宦仕女,天秉姿容。   封妃之后,也曾一时专宠,风头无两,艳绝后宫,俨如真凤。   君言默默的想着,这些美好无双的词汇,如今全然与榻上这个奄奄一息的女子毫无关系了。   人生多少奥妙诡谲,上位者多少城府算计,竟将人命这样玩弄于股掌之间,君言默然,霂佑告诉缓竹的事之中有一句,贤妃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问齐缙的那一句:“如果这孩子是元昭仪的,皇上还会这样对他么?”   恐怕无人能回答的出来这样惨厉的质问。   天地命数,因果报应,今日君言总算领教的一招,只是她真看着这报应来的时候,竟有些怕了。   这报应真是贤妃的么?她的避子香之祸,她的安胎药之险,难道不是齐缙,这个与贤妃同床共枕,这个怪儿孽障的亲身父亲犯下的罪责么。   今日是贤妃,那明日是谁呢?   婉淑媛?年轻的皇后?还是自己呢?   是不是只要皇上的一个念头,身边之人,便皆可利用,皆可入局呢,至于这些后宫女子们,这样倾尽一生,除了为自己出人头地,母仪天下,更重要的是为家族利益,世代家业,到了这样万般不可的地步,是不是也要成为一颗弃子呢?   贤妃血崩的事已过去两个时辰了,将军府那里一点消息也没有,也许何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一身缟素,迎接自己无用的妹妹。   又或者已在家族宗亲中寻找,下一个可以代替何璃枝的女子?   是了,一个生了怪胎的女人,对于一个庞大的家族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连君言都知道,家族需要的是有用的女子,一旦无用,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就如同上一世的自己。   被父亲利用,被姐姐利用,最后成为弃子,一尸两命。原来每个家都是这样,不只是自己。   君言脑海中闪过何琛的面容,却不敢多想下去,这样想来,她怕,她担心,她觉得自己似乎要和贤妃越来越像了。   “咳……”哀哀切切的翊坤宫中,竟是君言发出第一丝声响。   缓竹忙道:“启禀皇上,昭仪娘娘近些日子身体不适,刚刚又遭血气侵袭,方才如此失仪,还请皇上宽恕。”   齐缙偏头看着君言,君言也迎上他的目光,清清泠泠,君言的眸中仿佛一汪潭水,深不见底,带着戚戚的哀意,却不知道,哀的是贤妃,还是自己。   齐缙怔了怔,张了张唇齿,似要说些什么,终究是未说出口,只道:“你扶元昭仪出去透透气吧,这大殿里往日也未曾觉得今日这般闷窒。”   六宫后妃们纷纷惶惶,闷窒,是觉得她们站在这里碍事么?   君言顾不得齐缙之后说了什么,扶着缓竹直往殿外回廊上去,穿过回廊再向后一段,便是一方池塘,池中常植菡萸,池外则植美人蕉,奢华至极的翊坤宫中,这是唯一一处娴静淡雅之地。   贤妃很少来此地,只觉得皆是碧色,索然无趣,不过这里却也被宫人打理的紧紧有条,如今绿蕉落雨,如银珠碎玉之声,妙绝于耳。   主人未曾留心过,从此也不会再有心了。   “缓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君言斜倚了廊阁便,月白色的纱衫隐隐掠过雨水的痕迹。   “申时二刻了。”云迟答道。   好快呀。   也许贤妃从来不知道,越过这碧色池塘,往远处,可以瞧见高处的琼台,君言上一世的记忆里,记得贤妃曾在那琼台之上献一曲江海清光之舞,赢得圣上世外仙姝之赞赏。   原来从前里那么情深意重,那么荣宠一时,那么皇恩浩荡,也是可以在顷刻之间崩塌的。   一切皆是皇上的意思吧,不然任是谁也不敢对殊荣如此的贤妃娘娘下手,原来旦夕祸福,性命长短,全在那个人一念之间,什么白头偕老,什么生死不离,这是不是,只是笼络身边棋子的一句戏言罢了?   君言不知道,自己已经钻进了无穷无尽的牛角尖里不能自拔,而齐缙,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失去了君言的信任。   她的脸色煞白,忽而嘴角扯出一个冰凉的弧度,缓竹看得心惊,正要上前,只见身后一名青衣宫人急步而来,至君言面前一福,婉然清浅的声音却像是雷声一样轰炸在君言耳边。   “昭仪娘娘,皇上让您快些回去。翊坤宫贤妃娘娘,薨逝了。” ☆、第64章 唐北   下不完的雷雨像是要打进每个人的心间,外室里跪了一地的妃嫔,唯独皇上与皇后站在那里,不发一声。   “请皇上,皇后节哀。”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太医掠开袍子跪在皇上跟前,甚至有几个胆小的都已经发出微微的颤抖。   上位者的死亡,或许不是他们的责任。可作为太医,若是皇上动怒,最先牵连的,必定是他们。   那看护贤妃胎儿的吴彦也吓得面色惨白。只需齐缙一句话,他就会马上被拖出去斩首。   可外室里静得可怕,像是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   片刻,不知由谁带的头,底下的妃嫔里传出嘤嘤的哭声,随即愈演愈烈,个个都像是悲痛欲绝的样子。   好像死的并不是从前打压妃嫔的贤妃,而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君言轻垂螓首,并没有哭。她跪在宜妃后头,紧紧咬着下唇。   不可一世的从一品贤妃,就这么薨逝了。   而君言却固执的以为,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   出于政治,出于皇位,君言知道皇上并没有错。   可是出于感情,出于情分,君言始终如鲠在喉。她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她对齐缙心生畏惧了,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后宫妃嫔逝去,君言心底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宋贵人死的时候,齐缙面无表情,心硬如铁。   贤妃去的时候,齐缙从中下手,母子俱毁。   可她们哪一个,曾经不都是齐缙的宠妃吗?宋贵人娇憨可爱,贤妃是王府侧妃。君言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动这个恻隐之心。可她就是害怕,齐缙的爱让她觉得越来越虚无缥缈。   是不是他对每一个妃嫔,都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在利用完了,兴趣淡了的时候,就可以随意丢弃呢?   上一世的自己,根本没有体现过这种感觉,而这一世,站在风口浪尖的君言,因为齐缙的爱,愈发惶恐了起来。   不会背叛的,只有自己一个。君言闭了闭眼,神色有些疲惫。   她感觉到了帝王家感情的不可依靠,如果仅仅是因为齐缙现在的宠爱,而立足于后宫的话。君言觉得,实在站不稳脚跟。不得不争,不得不斗。为了自己,也为了大皇子。   贤妃送丧的钟声敲响,何璃枝最终还是以皇贵妃的身份入了妃陵,结束了她短暂,并且充满争议的一生。   而史官甚至没有把她辛苦七月,生下的孩子载入历史。   只有简单的一句:辰统四年,贤妃何氏,薨。帝念其嘉贤端顺,追封皇贵妃,入妃陵。   后宫瞬间寂静了下来,没有了贤妃,就好像三足鼎立的局势失去了一大支脚,摇摇欲坠。   婉淑媛根本顶不起贤妃这么重要的位置来。   宜妃不管事,每天只细细擦她宝贝金银首饰,后宫事物一概不插手。小皇后天真烂漫,每天蹦蹦跳跳地到处玩儿,后宫事宜实则依旧还是宝姑姑在把关。   皇上没有说话,太后已经隐居。顺位下来就是九嫔之首的君言元昭仪了。   启祥宫再次门庭若市起来,拜访的妃嫔们络绎不绝,有了云小仪的例子,不少妃嫔觉得有门路,更是三不五时的就来启祥宫问安,比坤宁宫跑得还勤快。   其中又以岳娘子最甚。从前被君言深深打击,却依旧不屈不挠。   君言实在疲于应对,五次里有三次拒之门外,但还是拦不住热情似火的岳娘子。   “娘娘,岳娘子在门外候着……”尔欢进来通传的时候,头垂得很低,连他都不经有些无奈,岳娘子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再直白地逐客令,都拦不住她。   君言揉了揉酸涩眉间,苦着一张脸,云小仪恰好坐在身侧:“这岳氏怎么又来了……”   云小仪掩帕轻笑,眉宇间还有几分戏谑的意思:“岳娘子执着,也是个难得的品质……娘娘还是见上一见吧?”   “不见不见。”君言皱着眉头打发了尔欢下去,“随便寻个由头打发了去。她不嫌厌烦,本宫都眼睛疼,来了也只会说些膈应人的话,真不知是谁给的勇气。”   君言一想起这个岳氏来就头疼,每次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若说男人或许会动心,可君言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啊。   谁愿意没事看着一女子装腔作势,动不动就潸然欲泣的样子,简直恶心。   打发了岳氏,君言又与云小仪闲聊了几句,云小仪的肚子跟吹气球似地大了起来,看护的太医说是甚为康健,君言这才放心下来。   既然接了人家的事儿,若是办不好,也的确对不起人家,看云小仪神情真诚,高傲地才女也有闷声打趣儿的一天。   就在这个时候,靖国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今年科举中冒出了个连中三元的人才,被齐缙大为赞赏,甚至在皇宫中赐下宴席,要与这位文三元,把酒言欢,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朝堂里,向来只有曾经中过武三元的何琛一枝独秀,文官里大多都是老学究,说话做事皆看何琛的脸色,让齐缙不满已久。   培养新势力,这件事齐缙一直在做,这位文三元的出现,可谓是恰到好处。说是赐宴,皇后,宜妃与君言都被应邀在列。   小皇后依旧只是埋头苦吃,冒出来的几句话,一如以前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后宫终究是要避嫌的,君言离那文三元坐地远,只能瞧见修长的身形和一声月白色的长袍,连声音都听不真切,不过看着的确是有几分气质。   可君言从来不关心朝政,入宴也只是自顾自地吃着,偶尔与宜妃闲谈几句,连那文三元的名字,都没仔细听过。   “昭仪对那文三元不感兴趣?”宜妃难得有兴致启开话茬,君言也乐得与她聊上几句,“姐姐是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的,再者说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就算知道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这个奇作甚。”   宜妃抿唇浅笑:“昭仪倒是好心性,这文三元的事儿,整个后宫里,怕也只有昭仪妹妹你不清楚的了。”一听这话,君言柳眉轻挑:“哦?难不成这文三元里头还有什么故事?”   “妹妹真不知呀?”宜妃取了帕子轻拭嘴角,“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迹,不过这位文三元从前在京中就小有名气,听闻身世还有些坎坷,从前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了去,十岁才被寻了回来,启蒙晚,却天资聪颖。”   君言来了兴致,眼睛眨了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从前在家时就听底下丫环们议论,说是个俊俏的。又是有名望的唐家少公子,本以为不会参加科举,没想到就成了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了。”   “唐家?”君言眼眸转了转,这可是个避世的人家。家大业大不说,为人处世十分低调,并不爱入朝廷为官,大多闲散从商。怎么这会儿子出了个异类,连中三元不谈,还与皇帝关系这么亲近。   八卦谁不爱听,君言听完这些,心里早就好奇的不行,目光向那状元郎看去,却还只是个模糊身影,“宜妃姐姐,这位状元郎叫什么?”   “昭仪妹妹连这个都不知道?”宜妃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转动着手里的金镯子,“可不能白告诉你,你库里那对金镶玉的耳珰亮闪闪的,甚是漂亮……”   君言扑哧一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属猫的呢,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有何难,给姐姐就是了。”宜妃得了好处,这才没有卖起关子,大大方方地说:“是唐家少公子,唐北。”   唐北?君言舌尖绕过这两个字,觉得有些熟悉:“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这位少公子名声在外,妹妹若是不曾听过,才是稀奇。”宜妃并没有把君言的话放在心上,心心念念的是马上要到手的金镶玉耳珰。   妃嫔席上的动静,早就入了齐缙的眼睛,他转头过来,含笑问道:“宜妃与元昭仪说什么呢,这般开心。”   君言还没接话,宜妃就出了声:“方才昭仪妹妹说不曾听过唐状元名号,有些好奇,臣妾与她解释一二罢了。”   齐缙一笑,略带调侃道:“京中竟还有人不知唐北的。罢了,唐北你且去那儿给朕的元昭仪瞧瞧。”   “皇上,这不合规矩吧?”霂佑压低了声音,有些为难。   这事儿要是进了太后的耳朵里,吃不了兜着走的不还是自己?虽说太后已经被削了权,可威严还在啊,毕竟是主子,收拾自己一个小奴才,不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齐缙摆摆手:“无碍,朕就在这儿,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唐北你去便是。”他说着,催促着唐北入妃嫔席,敬上君言一杯酒。   君言骑虎难下,面上有些尴尬,她接过缓竹递上来的酒杯,低垂着头,等那唐状元过来。   齐缙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让霂佑甚是头疼,这些日子皇上明明都已经很正经了,怎么忽然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霂佑的心里哭喊当然没人听的见,君言盯着地上,只瞧见一双男鞋停在自己的跟前,耳旁响起一个清澈的男音:“臣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君言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她疑惑地顺势抬起头,本想细细打量那传说中的人物,刚要开口,就愣在了原地,酒杯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降降降   阿暖的第二更来~\(≧▽≦)/~啦啦啦   上了首页点击涨了好多   可是也有小伙伴匿名留言   有些打击   众口难调   如果大家不爱看的话 阿暖也不能强求。   鞠躬 只希望大家不要出言伤害阿暖这颗玻璃心就好了QWQ   顺便群的事情 阿暖的小伙伴都沉痛打击了我   QAQ大家都说你现在建起来 加你有没有十个人都难说 别瞎凑合了   哎小透明的悲哀 所以还是再缓缓吧。不然好丢人TAT ☆、第65章 少年   君言感觉时间都停止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人出神,这不是……从前偷跑出去学筝的时候,路上经常遇到的那个少年嘛?   竟长得这么高大了……   缓竹是个机灵的,她用力扯了扯君言的衣袖,君言目光一闪,才垂下眼睑,堪堪保住颜面。幸而皇帝坐地稍远些,并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唐北月白色暗纹长袍随风动了动。   常说少年温润如玉,君言每次都是一笑了之。   可是面前这个人,却猛地让君言想起这个词来。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诗经秦风中所言,用在唐北身上,叫真真的恰如其分,谦而不卑,恭而不疏,直而有慎,谨而有礼。   眉眼含星月朗朗,唇齿有言辞华光,飘然不逸,远驱世俗。   孔孟之道,常让君言觉得该是耄耋老者才能有此君子之风,殊不知英年俊才,恰可有此温润风范。   君言想起以前他总在自己偷跑出来的后门的巷子口等着,弯着一双眉眼,笑起来煞是温暖。   是他,鼓励自己走进了女师父的课堂,是他在每次自己受不了委屈嘤嘤哭泣时,送上一方绢帕。   可是……他怎么会是唐北?他……不是叫……小贝么?   君言目光有些松散,思绪停顿了很久,缓竹再次戳了戳她皓腕。   “昭仪娘娘果然天资无双,皇上好福气。”最后还是唐北打破了沉默,他嘴角勾起君言最熟悉的弧度,转身向着主桌朗声笑言,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君言扯扯唇边,轻抿一口佳酿:“唐状元才是俊朗。”两边互相夸耀,齐缙不知暗潮涌动,在主桌上哈哈一笑,招手示意唐北回来。   君言有些失神地回了座,别说是缓竹了,连宜妃都察觉出有些不对来。   她不动声色地推了一把君言的胳膊,轻声问:“怎么了?”君言木讷地抬起头,半晌才摇摇头:“无碍,可能是方才喝急了,有些晕。”   宜妃点点头,转眸于身后的缓竹:“去给你家主子泡杯浓茶来醒醒酒。”缓竹应了下来,朝着君言与宜妃一福身子,小步退了下去。   接上的是个面生的小宫人,君言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样的宫宴,备下替补布菜的宫人也实属常事。   这里一番动静,那头齐缙已经起了兴致,让人搭了桌,玩起了行酒令。   好在齐缙还算收敛,又有唐北这样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在,玩的也不过是雅令。   所谓雅令,其实不过就是对诗句,对对子。大家轮流当令官,对不上的便罚酒。   大臣们哪里敢和皇上对,一般都是就近找了身边的官员,说些讨巧的诗句,随意对一对,不过是博皇帝开心罢了。   轮到唐北的时候,他坐在位置上,一手转动着琉璃酒杯,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妃嫔席,向龙座看去。   “臣不知可有荣幸,与皇上一对?”齐缙看了这么久,早就心痒难耐,当下就道:“当然,唐北你说来便是。”   底下的大臣互相对望一样,觉得这位新晋状元郎才学是有,怎么不通人情世故。   皇上也是你随便就能玩儿得起的人物嘛?一会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还是避开些好。   想到这里,不少离得近的大臣都微微挪了挪。   唐北也不恼,直起身子唇角似笑非笑:“玲珑小鬟碎银挽,玉色罗纱朱袖翻。”话一出口,不少大臣都笑出了声来。   这诗句透着女气,哪里是个上得了台面的状元郎该说的。   齐缙从小接受的都是帝王的教育,学的诗词也大多为豪放派。   这股子小家子气的诗放在了眼前,一时也愣了神,不知该接上什么好,霂佑站在身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位新晋状元郎,怎么看都觉得不是个省事的人啊……   若是没让皇上对上来,那可是多丢面子的事情。对比方才齐缙跃跃欲试,胸有成竹的样子,霂佑痛心地闭上了眼睛……   “清歌蓝绫舞扇影,豆蔻未将韶华沾……”温婉的女声从妃嫔席间传了出来,声音带着些颤抖,众人不免回头看去。   连君言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就脱口而出这句诗了……还说的……这么大声……   缓竹不在身边,没人提醒自己。君言自知失言,面上有些讪讪。   “对得好!”上座的齐缙忽然出了声,随着爽朗笑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他的掌声。   “霂佑,你去看看,可是朕的元昭仪对的?把她叫来。”霂佑打了个千儿,往妃嫔席里走,一旁的唐北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来,隐在唇边,没人瞧见。   君言无措地抚了抚鬓间细发,这是今天齐缙第二次点她名了,且和唐北都有关系。   君言咬着下唇,跟随霂佑离了席。   今天君言穿的是一身鸩羽鼠色的齐胸襦裙,她难得用上这样的颜色,甚至还绣了大朵湘妃色芍药,芍药向来有花相之称,大朵富贵,仅次于牡丹。   在靖国,正三品以上的妃嫔才可穿戴。   君言自从位列九嫔之首之后,也是第一次用上了芍药,强烈的颜色对比让君言瞬间成了大臣们的焦点。   一般后妃为了避嫌,除了皇后有时能出现在人前之外,都要隔着一层帷幔。   这是大臣们第一次瞧见这位产下大皇子,并且近一年来宠冠六宫的元昭仪娘娘。   前朝有关君言的流言有很多,也有反对用元字给一个妃嫔做封号的老学究们,也有想要巴结君言,从而前往顾家送礼的小官吏们。   当大家真正见到君言的时候,才觉得,是了,这样一位娘娘,也该宠冠六宫的。   君言或许长得没有荣修仪漂亮,但却胜在神韵,挽起的头发被梳成了飞仙髻,发髻上插了支九嫔规格的小凤步摇,并一只并蒂莲玉簪,散碎冰晶宫花零星点缀,耳朵上垂了一对同色耳珰。   并不是十分华贵的打扮,倒也算是盛装了。   大臣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昭仪娘娘,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唯恐惹了皇帝不快。   齐缙没有注意这些,他亲自拾级而下,拉过君言的腰往身上一搂,笑意渐深:“爱妃的诗句甚妙,从前只知道云小仪是个有才的,没想到爱妃的文采也不亚于。”   在齐缙心里,君言这也算是变相替自己解了围了,可他不知道的是,君言的脑海里已经翻滚了无数个念头,君言的笑意有些僵住,她扯开距离,自己蹲□子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行这些虚礼做什么。”齐缙再次拉了一把君言,抱了个满怀,君言唇角拉了拉,“皇上,大臣们都在呢。”   “朕抱个自己的妃嫔,有什么不可以吗?”齐缙说着扫了眼底下的大臣,大臣们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出声,齐缙回眸冲着君言挑了挑眉毛,带着些孩子气。   君言心里一阵好笑,伸手轻轻推了他,一副撒娇的模样。   唐北的眉尖轻蹙了起来,缓声道:“昭仪娘娘诗句对得极好,臣甘拜下风。”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君言的目光顺着声音自然的落在他身上,清晰地看见他扬起的脖子,酒水顺着喉结而下的样子,十分性感。   君言不自在的别过头,唐北的话让她再次想起了这两句诗的出处。   依稀记得那青青柳色横斜的后巷外,少年小小的眉眼晚成一弧新月,着一生青衫布衣,对着窃窃从后门溜出的君言笑。   君言的双环小髻上插着一对鸾舞银钗,一个是怯生生的贵族女孩儿,一个是活泼泼的平民少年,一个身困金丝笼,一个暂处自由地。   少年斜跨着一个小布包,看到君言后极为高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少年雀跃道,他其实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盼着君言能来,所以当一个红着脸的女孩儿站在他面前时,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怎么不来……”君言低垂着头,一只脚蹭着地面,来回挪动。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羞涩的笑意,“那……那今天你还会陪我去学筝嘛?”   那少年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他认真地点点头:“当然,我们走。你母亲……还是那样对你吗?”   少年执起君言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小伤口,君言猛地缩回手去,面上十分尴尬:“我……我……我们还是学筝去吧!本就是跟着别人学的,去晚了不好……”   君言说着摇晃着双环小髻,上头的银钗映了阳光,耀眼了少年的眼睛。   他从小布包里翻出一根玉簪子,瞧着成色极好,他作势要往君言的鬓间簪去,“哎……?”   君言侧过头,一只手抚上那玉簪子,“这看上去好贵……我不能要……小贝你哪儿来的?不会是偷的吧……?”君言困着一张脸,把玉簪子往少年的怀里塞去。   少年一愣,再次笑开了:“这是我母亲给的,你拿着就是了,上头我还刻了字呢。”他说着示意君言凑上来瞧。   玉簪子比对着日光,清晰可见一行小篆:玲珑小鬟碎银挽,玉色罗纱朱袖翻。   “喜欢吗?”少年说这话儿的时候,耳垂微不可见地红了红。   君言是被分配去干活的时候偷跑出来的,身上还穿着姐姐的旧裙子,虽说有些显大,但也胜在料子舒适。母亲一向都会给姐姐最好的东西……这样名贵的玉簪子,君言从来没有过。   她再次接过少年递来的玉簪,小心翼翼地插进自己的鬓间,晃了晃脑袋,笑得一派天真:“好看吗?”   “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唐北还帅嘛?   QWQ实在是男生描写无能啊。   要白旗认输   这一更又写到凌晨五点,哎。 ☆、第66章 避路   “后来呢?”云迟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向君言,这样的事情,君言从来都没有和她提起过。   “后来……?”君言的目光闪了闪,唇边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哪里还能有什么后来呢?”   很多故事,不是一开始就会有结局,很多人,不是相爱就会在一起。或许没有结局的结局,就是最好的结局。   因为彼此心中留下的都是当初的模样,没有被世俗侵袭,没有被流言纷扰,更没有之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心酸。   君言轻轻启开妆奁,那最下面压着一块红布,掀起红布下头有个暗槽。   云迟瞪大了眼睛,这妆奁从前时时收着,哪里注意到过红布下面的东西。君言轻轻一按,小木板挪开,一只白玉簪子静静地躺在里面。   上头赫然刻着:玲珑小鬟碎银挽,玉色罗纱朱袖翻。一行小篆。   不同的是簪子下头还压着一方绢帕,本不过是寻常的翠竹绣图,帕子一角,像是后来才补上的题字:清歌蓝绫舞扇影,豆蔻未将韶华沾。   “主子,这是?!”内室里只有云迟和君言二人,这事儿君言自个儿藏了太久太久,今天实在憋不住才唤来云迟一诉,君言不傻,缓竹再忠心,也是皇上那头出来的宫人,这些事儿终究是要防着些。   君言的目光落在绢帕上,她轻轻将绢帕拿起,上头还有一丝洗不去的污垢,显得有些老旧:“不过是年少之时送不出去的东西罢了。”   她唇角笑意渐深,将绢帕放回玉簪旁。云迟咬着下唇,犹豫片刻,才道:“小主……可如今,咱们已经入宫了……您……”   君言扑哧一笑,带着戏谑:“傻丫头,难不成你还以为本宫心里想的依旧是他吗?谁年少没几个思慕的少年呢,自从这方绢帕没有送出去的时候,本宫对他的心……已经死了。”   最后四个字,君言说地极轻,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你不必担心,本宫知道现在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事。”云迟急急地想开口辩解,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旁人能说什么呢?主子是明白人,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多嘴多舌。   “主子,那现在我们该怎么……”   “能怎么办?傻姑娘。”君言点了点云迟的额头,说话间发现云迟也不似从前那般模样了,她额前的细发被梳起,一身鹅黄色宫裙衬得肤色姣好。   云迟是顾府上带出来的家生丫环,卖身契捏在君言自己的手上,和缓竹尔欢等人不同。   君言顺势拉过云迟的手,唇边泛起温和笑意:“云迟今年也不小了吧?都是本宫疏忽了,把你安排去照顾大皇子,一阵子不见,人都拔高了不少。该是嫁人的时候了,宫里人不多,你若是没的看上的,本宫托信给郡主,让她帮你寻思寻思,定要找个好人家。”   云迟脸颊染色绯红,嗔怪地跺跺脚,推开君言的手:“主子!您说的什么话!奴婢……奴婢……奴婢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呢。大皇子还这么小,离不开人的……”   “傻姑娘,离不开人,本宫可以择了别人去,哪里能耽误了你。”君言犹自笑得开怀。   “原来咱们家云迟还知道害羞啊。这本就是常事,你且放心,本宫定不会亏待了你去,虽说不能与郡主并肩,但总有世家姑娘的体面。宫里出去的姑娘,本就不会被人看轻了去。”   君言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云迟,话题被顺利岔开,云迟心里全是小女儿的娇羞,哪里还想得起问唐北的事情,一会儿子闪过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一会儿子闪过宫宴上一晃而过的世家庶出公子,越想越羞,头都要埋到地底下去了。   “哎哟,云迟这就开始思春了?”君言忍不住打趣着云迟,又惹得她捂着脸一阵躲闪,一时间内室里欢笑一片,缓竹敲了好几次门,君言才听见动静。   “进来吧。”君言的话里还藏不住笑意,缓竹推开门见君言神色大好,心里也放下几分,方才宫宴之上,君言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好在现在缓了过来,主子不愿说,做奴才的也不好多问什么,“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缓竹蹲□子行礼问安,又含了笑问:“主子与云迟姑娘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呢?老远就听见笑声了。”   君言轻巧地唤了她起身,曼声道:“云迟有一阵子不见,看她又拔高了几分,算算年纪也该是嫁人的时候了,方才问了她两句。不想她自个儿害羞了去,到现在还出不来呢。”君言掩帕轻笑,眼风扫过云迟,戏虐之情溢于言表。   缓竹年岁大了,早就过了女儿家娇羞的年纪,又并没有出宫的打算,逮着云迟,当然也是好一番调笑:“云迟姑娘可有中意什么人?”   “姑姑!云迟……云迟哪里想过这些!姑姑您就别瞎掺合了!”云迟不敢和君言大小声,缓竹还是可以的,她娇嗔着推了一把缓竹,脸像个熟透了的西红柿。   左右看了看,跺跺脚,转身就出了屋子,临了还道:“主子和姑姑一起欺负奴婢……!”   君言在内室里笑得人仰马翻,连缓竹都忍不住破了功。   半晌,二人才恢复了神色,君言清清嗓子,话语里还带着笑意:“缓竹方才来寻,可是有什么事儿?”   “哎呀!”缓竹正了正面容,“差点给忘了,皇上那边传您过去。”君言一愣,眉尖轻蹙了起来,这时候传自己过去……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她犹自起身,眼神有些复杂地飘过妆奁,好在方才忙着打趣云迟,并没有换上家常的衣裙,依旧是那套鸩羽鼠色的齐胸襦裙,只是鬓间有些凌乱。   君言端坐在铜镜前,缓竹替她抚平细发,又戴了个红宝石压发,这才收了手:“皇上那儿有说是所为何事嘛?”君言心里头依旧有些害怕,沉吟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缓竹摇摇头,手上动作不提,替君言整理着胸前系带:“并不曾,不过是霂佑公公亲自来的,尔欢已经备了肩舆在外头候着了。”   “知道了,咱们走吧。”君言推开云迟还欲整理的手,脚下步子紧了紧,上肩舆的时候对上了缓竹疑惑的眼神:“无碍的。”   缓竹垂下眼睑,轻声道:“起舆。”四个小内侍稳当当地抬起肩舆,并没有剧烈的摇晃,君言坐在里头,一手托着头,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的,肩舆慢了下来,像是要停下来的趋势,君言睁开眼睛:“怎么回事?”   缓竹跟在肩舆旁,抬起头答话:“前头像是哪位大人要出宫门,撞上了。”君言不知怎的,眼皮跳了跳,不欲生事:“咱们避开就是了。”   “喏。”缓竹应了下来,朗声对四个小内侍道:“娘娘说,避开前头,让大人先行。”   “喏。”四个小内侍回答的整齐划一,朝一旁的小巷子走去,可前头像是硬要碰上一样,加快了步子,直直地停在君言的前头。   君言这才不虞了起来,她轻敲肩舆,示意小内侍们停下来,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那位大人听清:“不知是哪位大人在舆上?臣妾可先行避让,还请大人莫要为难了臣妾。”   那头没有人答话,只有悉悉索索地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君言听见了沉稳的脚步声:“臣唐北给元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唐北?君言咬着下唇,幸而这几日有些回寒,肩舆上的帷幔并未扯去,掩住了君言的面容。   缓竹作为掌事姑姑,当然知道这位唐大人越矩了,她不动声色地挡在肩舆之前:“奴婢给唐大人请安,大人万福。咱们昭仪娘娘赶着去御书房面圣,大人若是无事可否……比较外臣有别,与昭仪娘娘名声有碍。”   君言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一样,唐北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传入君言耳朵里只觉得十分讽刺:“哦?那是唐北越矩了。唐北本想着见着了娘娘,总要行礼问安才是的,劳姑姑提醒了。”   话虽这么说,可他依旧没有挪动步子回去。   缓竹面色冷了下来:“大人见笑,那么不知大人可否回舆了呢?”   唐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缓竹,半晌才欲转身:“姑姑好生厉害,唐北佩服。”   他回眸深深看了一眼肩舆上的帷幔,像是要透过帷幔看清里头的人一样,“只是唐北请了安,昭仪娘娘就真的不打算说些什么嘛?”   这外臣装上妃嫔已经是怪事,为着避嫌君言是绝对不可下舆的,她一手紧紧抓着肩舆上的扶手,垂着眼睑曼声道:“大人多礼。”   唐北扯扯唇角:“是唐北唐突了娘娘。”说着他回身上了肩舆,率先避开了路。   还不等君言反应,缓竹已经出了声:“起舆。”缓竹不是不通透的人,这一番变故皆数看在眼里,心下也有了几分计较,哪里会容得君言再与唐北多说什么。   肩舆再次被四个小内侍抬起,与唐北的肩舆擦身而过,君言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隔着帷幔,她竟然似乎还能看见唐北的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像是能照进心里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像有很多新的小伙伴   所以再次恬不知耻的求收藏阿暖~   以后阿暖开新坑了都有提示哦   QVQ你们就收藏了阿暖吧 好不好嘛   顺说大家是喜欢唐北还是喜欢皇帝呀?   顺说阿暖还是忍不住诱惑 建了个群,群号:335391831   入群请带阿暖文里随便一个名字就可以 会定期发发小红包呀发发小番外呀被咳咳的片段呀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群名中二请无视 哎嘿嘿嘿 ☆、第67章 疹子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君言蹲□子,头垂得低低的,发髻上的小凤步摇轻颤。   齐缙闻言放下手中紫毫,亲自搀扶君言起身,“言儿不必多礼。”   他说着拉君言入座,指了指桌上的宣纸:“从前不知言儿才情如此之好,今日倒是长了见识,不如来看看朕这首词如何?”   君言微愣,目光顺着齐缙的手指落在宣纸上,听他略带攀比的语气,心下一阵好笑。   看来皇上唤自己来,不过是想博回颜面,君言故作认真地看了许久,才道:“皇上这词极好,不似一般人家的小气,颇有大气磅礴之态,臣妾佩服。”   齐缙的眉毛扬了扬,不再执着于诗词之上,与君言闲谈几句,话就落到了吃食上:“言儿自从有了大皇子,就再也没给朕下过厨了,是不是太过偏心了?”   齐缙一手搂着君言,头埋在她肩膀上,话说的很轻,吐出的气吹在君言耳朵旁,惹得君言一阵颤栗。   “皇上没个正形!”君言顺势推了一把齐缙,却被他反握一下,再次抱进怀里:“怎么?朕让言儿下个厨就算没正形了?”   君言跺跺脚,挣也挣不开齐缙的怀抱,索性赖在怀里:“皇上怎么还和大皇子吃醋,他还那么小,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孩子。”   “怎么不能?朕把他生出来,可不是分了爱妃的注意力的。”齐缙煞有介事地说着,惹得君言又是一阵笑,“皇上好生厉害,还会生孩子了呢。”   齐缙面上一讪,禁锢着怀里的君言轻轻咬上耳垂:“言儿胆子真大,连朕都敢玩笑了。”说着一只手开始不老实地四处游走。   君言呀的叫了一声,连忙钻了空子从齐缙的怀里出来,拍拍惊魂未定地胸口,又一只手抚上鬓发:“皇上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她娇嗔的眼风扫过齐缙,惹得齐缙一阵心痒:“爱妃如此勾人,朕也不好让爱妃失望了啊。”   “皇上您口无遮拦!”君言虽说已经生下了大皇子,可每次被齐缙调笑,都会红了脸,像是个刚出嫁的姑娘一般,这也是齐缙百看不厌的面容。   二人在御书房里打打闹闹,一点御书房该有的庄严肃静都没有,若是被那些个日日嘴里念叨着规矩的老臣们看见,恐怕又是一番说教,连带着膈应君言了。   “扣扣”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甜蜜,齐缙面上不善,本不欲理睬,那敲门声却再次响了起来,甚至伴随着霂佑略显焦急的声音:“皇上,昭仪娘娘?”   君言站远了两步,坐在太师椅上,有些尴尬被霂佑撞破的事情,慌乱地整理着鬓发,埋怨的小眼神给皇上丢了过去:“进来吧,何事?”   霂佑得到了回应,忙不迭地推开门,打了个千儿,嘴上连请安的话都没有,直接道:“昭仪娘娘,不好了,那头云迟姑娘传话来说,大皇子起了疹子,已经找了太医去看了,您……”   “什么?!”君言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至霂佑面前,“你说说清楚,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起了疹子?现在大皇子怎么样了?”   君言的问题接二连三的抛出,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家的孩子,更何况大皇子连一岁都没满,正是可爱的时候,君言日日抱着都不想撒手,怎么忽然就起了疹子?   后宫阴私,让君言一下子慌乱了起来,难道有人蓄意谋害大皇子?!   霂佑小心翼翼地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齐缙没有开口说话,可他周身散发的气势,已经让霂佑抖了三抖,更别说这位焦急的昭仪娘娘了。   “娘娘,奴才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云迟姑娘差人来报,让奴才来通传一声罢了。”霂佑的话音还未落下,君言就在御书房里踱来踱去,理智还没有完全驱散,她知道齐缙也在屋子里,自己不能说走就走,可儿子的事情比天大,君言当下就跪了下来:“皇上,臣妾……臣妾可否先行告退……?”   齐缙一把将她拉起,面上不虞,有些责怪地看着她:“大皇子不止是你的孩子,还是朕的孩子,他得了病,朕不比你轻松,朕与你一道去看看。动不动就跪的,也不知跟谁学来的规矩,朕之前就同你说过,在朕面前,你不需要这样的……”   君言没有心思与齐缙在这里你侬我侬,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儿子的安危,她胡乱地点了点头,连忙扯了霂佑:“咱们走,大皇子现在人在何处?云迟可陪着他?”   霂佑起了身,不敢耽误:“大皇子已经躺在启祥宫正殿的内室里了,这会儿子太医也该到了,云迟姑娘一直陪着的,娘娘放心,肩舆已经在外候着了,皇上,娘娘请。”   君言步子很快,甚至连齐缙都险些赶不上她,上了肩舆的君言,连规矩是何物都不知道了,也不等齐缙动作,重重地敲打着肩舆,朗声道:“起舆,起舆!回启祥宫。”   幸而齐缙并不怪罪,外头的几个抬舆的小内侍同缓竹也早就得了消息,个个低垂着头,步子极快,即使是这样,坐在肩舆上的君言仍然不满足,不断地说着:“快点,再快点。”   至启祥宫门口,四个小内侍还未稳稳地落下肩舆,君言已经一只脚跨了出来,提起裙摆小跑进启祥宫内室,鬓发上的步摇剧烈摇晃,一点妃嫔该有的气质都没有。   缓竹跟在后头,心里知道君言此时必定十分着急,所以没有出声提醒。   齐缙紧锁着双眉,想要拉住君言,却扑了个空,手僵在那里,半晌才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君言推开启祥宫内室的屋门,见到的是围在床榻边的云迟和熟悉的赵院判。“怎么样?”   她问的是依旧一身鹅黄色宫裙的云迟。   云迟转眸,见着君言同身后走来的齐缙,连忙蹲□子行礼:“奴婢给皇上,昭仪娘娘请安,皇上万福,昭仪娘娘万福。”   君言面上紧张,恨不得跳到床边替大皇子受了这份罪:“快起来快起来,本宫问你大皇子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大碍?”   云迟抬起头,目光扫过君言身后的齐缙,皇帝还没发话,她不敢起身啊。   君言咬着唇边,转过头看着齐缙不支声。   齐缙摆摆手:“起来吧,昭仪娘娘问你话,你答就是了,不用顾虑朕。”   云迟这才起了身子,缓声道:“娘娘且宽心,太医方才瞧了瞧,说大皇子应是并无大碍的,具体太医还在诊治,奴婢也不知。”   君言的心这才放下了几分,松开紧握的素手,转过身子对齐缙道:“臣妾方才……越矩了,还请皇上恕罪。”   齐缙叹了口气,将她搀扶起来:“一日里你要跪上三次,若是这样,朕都不敢传你了,你跪在地上,疼在朕心啊,快些起来吧。”一对年轻的父母这头说着话,那头赵院判已经收起了药箱,站在云迟身侧待命。   这会儿子开口的换成了齐缙:“赵赫,大皇子怎么样?可有查出来是为何起了疹子?”   赵院判久违了的声音在君言耳畔响起,带着几分安定:“皇上娘娘请放心,幸亏发现的及时,大皇子并无大碍,只需调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初。只是这疹子的确来地蹊跷,按理说大皇子的一应饮食,应有专人看护,今儿不知怎的了,像是误食了相冲的食物,幸而并不多,才只是起了些小疹子罢了。”   赵院判让开身子,君言才看清了床榻上熟睡的大皇子,脸上泛起一粒粒红色的小疙瘩,若是放在平日别人身上,君言定会觉得十分恶心,避之不及。   可这长在的,是自己十月怀胎才剩下的宝贝儿子身上,她松开了齐缙的手,急步走至床边,抚摸了大皇子的额头,眼睛里的心疼像是能滴出水来:“佑佑,都是母妃不好,没能照顾好你,让你吃了这等苦头。”   母亲的爱总是比父亲来地关怀的多,相比君言的心疼和动作,齐缙想的更多地是谁下的手,毕竟是一国之君,面对这样的事情,依旧能保持沉着冷静:“赵院判你可查得出是什么相冲的食物?云迟,今日大皇子的奶娘用的膳食,可还留着?”   云迟咬着唇边,摇了摇头:“不曾,方才奴婢就去问过了,今日奶娘用的膳已经被撤了下去,恐怕这会儿子早就……”   齐缙眉头像是打了死结一样紧紧地蹙在一起,赵院判的话也传来过来:“若是看不到膳食……臣……也不知是何物啊。”   齐缙一手敲击着内室里的案几,目光落在君言身上:“岂有此理,看来还是蓄意谋划的。在朕眼皮子底下谋害大皇子,把朕当做是什么了?霂佑,给朕下去查!仔仔细细地查!”   “喏。”霂佑跟在齐缙身边多年,干多了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也说不出更多的怨言来了,再者说大皇子是目前后宫里唯一的一个孩子,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谁见了不夸上两句,连一个一岁都不到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霂佑也觉得幕后之人简直禽兽不如。   蹲在床榻边的君言越看越心疼,眼泪不住地往下落,又怕吵着大皇子歇息,捂着唇,不敢哭出声来,齐缙上前拍了拍君言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言儿,别哭了。你的眼泪,打进朕的心里,朕的心都要疼化了。” ☆、第68章 风起   天下的母亲没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更别说君言这样一个新手母亲,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满脸小疙瘩的模样,不论齐缙如何劝说,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齐缙实在没有办法,挥挥手示意云迟与赵院判退下,轻轻吻上君言的泪珠,一颗颗微咸的泪珠被齐缙含在嘴里,君言这才娇羞地止了哭:“皇上……大皇子还在呢。让孩子看见了……多不好……”   齐缙剑眉轻挑,“一岁都不到的孩子能看懂什么,就算看懂了也是做爹的在心疼做娘的罢了。”   这话一出,君言立即把头埋进齐缙的胸里:“皇上不知羞!”   “不哭了?”齐缙顺了顺君言的背脊,目光落在大皇子身上,他也心疼,可是做父亲的总是比母亲来的镇定地多:“臣妾……臣妾只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她还这么小,怎么会有人下得去手……幸亏发现的及时,不然也不知要吃多少苦头了……”   “言儿你放心,朕定会查个明白,倒是你,别哭坏了身子,到时候大皇子病好了,你就倒下了。”齐缙温润的声音传入君言的耳蜗,莫名地安心,抚平了君言的担忧与急切。   一室静谧,冉冉安神香弥漫着启祥宫内室,君言蹙起的眉尖渐渐松了下来,她伸出手,努力回抱着齐缙,齐缙先是一僵,随即也紧了紧自己的手:“言儿,你信朕嘛?”   君言的眨了眨眼睛:“皇上是一国之君……臣妾当然信……”   齐缙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朕说的不是这个,你是知道的。”   君言面色一僵,眼神顿了顿:“皇上……是臣妾的夫君。”   “你真的这么想吗?”齐缙的话里带着几分担忧,不知怎地,撞进君言的心里。   “当然。”君言轻轻吐出两个字,闭上眼睛在齐缙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云小仪的事情,你从来没有问过朕,你……真的……?”   君言猛地睁开眼睛:“皇上说什么呢,臣妾也不过是皇上的妾室,和云小仪有什么区别呢,皇上有皇上的倚重和顾虑,臣妾都明白的。”   齐缙最害怕的,就是君言这幅识大体的样子,该死的讨厌。   心里明知道君言这样做是最好的,可就是不舒服。   他叹了口气:“言儿……朕……”   “皇上不必说了,臣妾都明白的,云小仪,臣妾一定照料好。”   君言没敢起身对上齐缙的眼睛,她慢慢离开温暖的怀抱,低垂着头,缓声道:“时候也不早了,皇上御书房一定还有要事,臣妾就不多留皇上了。”   “言儿……”齐缙到嘴边的话,最后还是咽了下去,他有些不适应空落落的怀抱,“那……朕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   齐缙觉得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的手失落的垂下,脚下步子缓慢,他心里甚至叫嚣着一个声音,叫住我,叫住我。   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你。   可是君言并没有,她只是紧紧盯着齐缙的鞋,看他一步一步走出内室。   “皇上……?”守在门口的霂佑有些意外,他轻声唤了句,得来的是齐缙敷衍的应声:“恩。”   做奴才的什么也不敢问,和云迟对换了个眼神,跟在齐缙后头走了。   云迟推开房门,看见的依旧是蹲在床边的君言,她上前拍了拍:“主子,奴婢来守着吧,您先去歇息。”   君言摇摇头,不肯让步:“这让我怎么有心思歇息。”云迟的面上带着愧疚:“都是奴婢不好,疏忽了,才让大皇子受了这苦。”   君言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强撑着笑了笑:“怎么能怪你,后宫阴私想来防不胜防的。”   云迟咬着下唇,忽然跪了下来:“娘娘,奴婢不想出宫了。娘娘和小主子在后宫里艰难,奴婢又怎能独自出宫。奴婢从小就长在娘娘身边,已经离不开娘娘了。”   她并拢了双腿继续说:“娘娘,让奴婢同缓竹姑姑一样,留下来伺候娘娘吧。”   君言愣在了原地,半晌才道:“你这丫头,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嘛?这是你一辈子的事情,本宫又怎么好耽误。别说义气话了,你有这份心,本宫就知足了。”   “可是……!”云迟抬起头,对上君言的眼睛,君言并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这事儿本宫做主就好了,你若是有心,就同缓竹一道去择选几个堪用的宫人上来,也算是顶了你的位置。从前暮归走了,倒不觉得什么,如今多了个大皇子,人手就不够了。”   云迟知道不能强求,心里感激,眼里含了泪道:“奴婢谢主子垂怜,定一心一意为主子办事。”   君言没有心思在这里听她表忠心,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大皇子身上,“太医怎么说,可有开什么药来?大皇子还小,如何喂得?”   云迟正了神色:“娘娘放心,赵院判开了些外敷的药膏,内用的也已经给了奶娘,由奶娘服下,化作乳/汁喂给大皇子便是了。”   君言点点头,细心地取了帕子替大皇子擦着脸:“本宫看着孩子这模样,心里就揪着疼。原本在后宫里,本宫什么都不怕,你也是知道的。可是现在……”   君言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有什么事情可以冲本宫来,对一个孩子下手,她们怎么忍心……人心真的都是肉长的嘛?”   云迟见君言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连忙出声安慰:“主子你别多想了,方才奴婢都已经听见了,皇上说定要彻查的,主子您宽心吧。”   君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执着的看着大皇子,半晌才回过头去,偷偷抹泪:“你下去吧,本宫一人在这儿就够了。”   “娘娘……还是让奴婢来吧,娘娘千金之躯,累不得啊。”   云迟固执地摇摇头,依旧不肯离开,君言轻笑一声,带着些嘲弄:“自家的孩子已经病成这样了,做母亲的若是还能安心歇息用膳,那才真是没有心了。云迟你不懂……这样一个孩子在本宫身体里长了九个月……你不懂的……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云迟羽睫轻颤:“奴婢的确不懂,可是娘娘,您的身子也要紧啊,娘娘您就听奴婢一声劝吧。”   君言还想说什么,忽然被推门而入的尔欢打断了:“娘娘,不好了。云小仪方才在院子里散步,不知怎的滑了一跤,落了红。这会儿子正在传太医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君言站起身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幸得云迟扶住了,才缓过劲儿来:“本宫这就去瞧瞧。”   她恋恋不舍地回头深深凝望了一眼大皇子:“云迟,你看好大皇子,本宫去去就来。”   “娘娘放心,奴婢定当竭尽全力,照料好大皇子。”   关心则乱,其实大皇子的病症说到底并不严重,只是疹子瞧起来吓人,云迟一口应下,目送君言出了屋子。   这头的君言跟随着尔欢来到云小仪的屋子,一进门就闻到刺鼻的药味,地上还跪着云小仪的贴身侍女抱琴。   “怎么回事?”君言位居昭仪,说出来的话也是有一定震慑力的,那抱琴眼含泪水,像是见着了救星一般:“昭仪娘娘!奴婢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她顿了顿,“方才奴婢扶着小主去院子里散步,月份大了,太医说要多走动,小主一直记在心里,平日里都好好的,不知今儿怎的了,地上竟然洒了水,小主一个不差就滑了一跤,奴婢努力扶住小主,可……”   她哽咽着继续道:“奴婢罪该万死,没有保护好自家小主,还请昭仪娘娘责罚。”   君言知道这抱琴是云小仪的家生奴才,就算责罚也轮不到自个儿做主,她挥挥手:“万事待云小仪醒过来再说,太医怎么说?”   刚从大皇子那儿退出来的赵院判还没走几步路,就又被急招了回来,他扯着红线细细把脉:“臣惶恐,云小仪这一摔的确惊险,不过幸好孩子没事,只是动了些抬起,臣这就下去开些安胎药来。只是下次切记不可如此鲁莽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几个人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君言说话也缓了几分:“有劳赵大人了,不知云小仪何时能够醒来?”   赵院判收拾着医药箱,抹了一把自己的胡须:“云小主昏迷,多半是受了惊吓,一会儿子应该就能醒过来了,娘娘宽心。”   君言点点头,示意尔欢送赵院判出去。她细细打量了屋子,发现角落里还站了个宫女打扮的小姑娘:“这是……?”   君言问的是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抱琴,抱琴抹了把眼泪,声音还带着哭腔:“回娘娘的话,这是内务府新拨来的宫人,原先叫柳儿,小主觉着俗气,赐名拈香,如今做的二等宫人的活计。”   内务府拨来的人,君言总是有些信不过的,内务府鱼目混杂,想要安插个人进去实在太容易,她带着考究的目光审视着拈香,“拈香是什么时候拨来的,本宫怎么从前并未见过?”   “回昭仪娘娘的话,奴婢拈香月前刚来的,从前做不得内室的活计,故入不得昭仪娘娘的眼。”拈香并没有抬起头来,声音听起来粗声粗气。 ☆、第69章 赵家   君言眼眸微动,再启唇:“从前可有跟过什么主子?瞧起来倒不像是个粗笨的。二等宫人也是委屈你了。”   那拈香曲□子,曼声道:“奴婢惶恐,昭仪娘娘抬爱,从前跟不得什么好主。”   听完这话,君言唇角略微勾起:“跟不得什么好主便是跟过了?”   拈香身形晃了晃:“奴婢……从前伺候过先敏贵人。”   君言对前朝的事情并不了解,想着一会儿子找缓竹来问问,她颔首刚想再开口,就听床榻之上传来动静,那昏迷的云小仪已经悠悠转醒了。   君言不知道自己对这位小仪到底是什么心思,不过既然都到了自己手里,还是能帮则帮吧。   云小仪的鬓发早就被打散,披落在枕上,嘴唇有些干裂,没有血色,她努力睁开眼睛,环视了一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摸上肚子,感觉到那高高隆起的肚腩,才勾出了笑来:“……孩子,还在?”   云小仪并没有转头看见君言,她问的是抱琴,所以当君言出声答话的时候,她有些惊讶:“昭仪娘娘……?您怎么来了。”   君言上前替她捏了捏被角,缓声道:“方才尔欢说妹妹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滑了一跤,本宫就过来瞧瞧你,可有哪儿不舒服的地方?你放心,孩子好好的呢。”   她并没有告诉云小仪院子被洒了水的事,说多了也只会惹得云小仪堵心,孩子月份大了,心里思虑过多,不利于孩子生长,终究是齐缙的孩子。   君言闭了闭眼,她在想如果当初贤妃齐缙没有动手,自己会不会下手呢?   答案是不知道,这样的假设太可怕,可怕到君言浑身像是被淋了一盆冰水一样刺骨。   云小仪没有发现君言的异常,她嘴角再次勾起笑容来,犹自笑得甜蜜:“昭仪娘娘恕罪,嫔妾未能起身给娘娘行礼。也是托娘娘的福,这孩子命大。”   君言缓过神来,松开被她紧紧攥着的被角:“云妹妹哪里的话,规矩能重过皇嗣嘛?妹妹好生歇着,太医只说动了胎气,静养几日便好了。月份也大了,本宫这几日本就寻思着寻两个可靠的稳婆来给妹妹备下。”   听着君言这番话,云小仪感激的握住了君言的手:“娘娘大恩大德,嫔妾无以为报……”   君言扑哧一笑,面上一派轻松:“妹妹哪里的话,都是皇上的孩子,本宫哪有不疼的道理,妹妹先歇着,大皇子那儿还有些事儿等着本宫去处理,妹妹若是哪儿不舒服了,随时传太医就是了,有事儿叫宫人同尔欢说一声。”   云小仪点点头:“麻烦娘娘了,嫔妾知道的。”君言颔首,又随意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出了屋子,回头的时候深深看了眼依旧缩在角落的拈香,眼神带着意味深长。   君言推开屋门,任由尔欢搀扶着往正殿内室走去,边走边问:“缓竹呢?待会儿子让她来内室,本宫有事儿要问她。”   尔欢不敢怠慢,当下就点头道:“喏,奴才一会儿子就去唤缓竹姑姑来,方才缓竹姑姑去内务府领东西了,这会儿子也该回来了。”   “恩。”君言随意哼了声,“大皇子那儿怎么样了?方才本宫在里屋的时候,云迟可有传话过来?”   尔欢摇摇头道:“不曾,娘娘宽心,奴才已经再三问过赵院判了,小主子并无大碍的。”   君言轻轻叹了口气:“本宫也知道是这个理,可就看着孩子红肿的脸,心里……”   尔欢见君言情绪不对,赶紧换了话茬:“方才主子在里头问那拈香的事,可是怀疑这次的手脚是拈香做的……?”   君言垂下眼睑,柔荑轻颤:“不会是她。”   “那……?”尔欢有些看不懂了,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自家的主子。   自君言还是常在的时候,尔欢就跟在君言身侧了,从前只觉得主子不过是个普通的后宫妃嫔,自己被分了过去,恐怕也熬不出什么头。   不曾想主子落了个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路顺风顺水,不到两年就坐上了一宫主位的位置,竟还生下了后宫里唯一一个大皇子。   尔欢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好好伺候主子,挣个好前程,做内侍的,比做宫女的还可怜,离了后宫,什么都不是,走在路上还会被人嘲笑。   尔欢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后宫,所以他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只想往上爬。   君言不知道尔欢这会儿子心里已经闪过了这么多想法,她依旧随意勾着唇边:“拈香这枚棋子安插的太过明显,后宫里现哪里还有这么蠢的人。”   “那主子还问是为了……?”尔欢越听越糊涂了,他连步子都慢了下来,君言摇摇头,有些可惜地看了他一眼:“从前觉着你最伶俐不过了,怎么在这件事上犯了傻?就算是明着的棋子,咱们也得防着,再者说这摆明了是虚晃一招,说明安插之人还有后手,咱们得留意看着才是。”   尔欢脸颊红了红,羞愧地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模样:“奴才愚钝,谢主子提点。”   君言没有放在心上:“哪里,只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罢了。”   说话间的功夫,已经到了内室,君言瞧见床榻上的大皇子醒着,被奶娘抱在怀里,满脸的小疹子没有影响大皇子的好心情,他依旧笑得开怀。   君言弯了弯眼眸,舒了口气,明知故问道:“大皇子醒了?”   奶娘抱着大皇子冲着君言行礼问安:“奴婢携大皇子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大皇子约莫一刻之前就醒了,这会儿子刚吃了奶,开心着呢。”   君言缓步上前,摸了摸大皇子的额头,唇边笑意也深了些:“太医开的药可用了?”   奶娘不敢疏忽,连忙点点头:“用了,外敷内服的皆用了。”   君言这才放心下来,“太医可说了大概需多久才能康复?”   “回娘娘的话,赵大人并未嘱咐,只是留了五日的药量下来,想来也不出这些日子吧。”   奶娘答地诚恳,这奶娘也是皇上亲自择下来的,君言用的放心,瞧她也觉得十分伶俐,不是个蠢笨的。   只是大皇子生了疹子,极有可能是奶娘吃坏了东西,君言还是板下脸色道:“大皇子今次的事儿,本宫也希望你的了教训,可懂?”   奶娘连忙蹲□子:“奴婢知错,下次叮当多加小心,照料好大皇子。”   有些事情,需要恩威并施,君言做多了上位者,也深谙其中的道理,她并没有再冲着奶娘多发火,而是让云迟赏下了些金银首饰:“本宫也知道你辛苦,这些东西算是本宫额外打赏的,日后照顾好了大皇子,当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可若是再出了事儿,便不用本宫多说什么了吧……?”   “奴婢惶恐,谢娘娘赏赐,奴婢省得。”   奶娘又是一欠身,君言满意地看着她的动作,刚想伸手接过大皇子,亲自抱一抱,就听一声吱呀,缓竹推了们进来:“娘娘,您找奴婢?”   缓竹与君言亲厚,并没有行大礼,只是微欠了欠身子,君言心思也不在规矩上,她放开手,取了帕子擦了擦,曼声道:“你来的正巧,确是有一事要问你。你从前伺候舒太嫔的时候,可知道一个敏贵人?”   “敏贵人?”缓竹有些意外君言忽然提起的这位宫嫔,缓竹记得从前她并不是什么得宠的,怎么说起了她?   但缓竹还是正了正神色,认真答了:“倒是有些印象,不过先帝妃嫔众多,这位敏贵人似乎……并不出众。”   这话也在君言意料之中,若是得宠,也不会只得了个贵人的位分了,她婉然一笑:“可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缓竹一愣,仔细思索,沉吟了片刻才犹豫道:“奴婢有些记不清了,不过像是……赵家的?”“赵家?哪个赵家可知道?”君言一手敲击着案几,发出扣扣的声音,嘴里又抛出一个问题来。   这可有些为难了缓竹,本就是个不出挑的妃嫔,时日也久了些,哪里记得这么清楚。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依稀想起来了些:“应是奉天府府尹赵家的。”   君言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了,她伸手拍了拍缓竹的肩以示安慰,自个儿陷入了沉思,半晌再启唇:“奉天府府尹可是如今安婕妤的娘家?本宫记得安婕妤也是赵府里出来的。”   这问题就简单多了,缓竹答地从善如流:“安小主的父亲是当朝从四品国子监祭酒,奉天府府尹赵大人是安小主父亲的表亲。”   君言的手一顿,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样,猛地站起身来:“怎么会是安婕妤?”安婕妤自从被贤妃丢弃之后,就一直十分安静,更何况从前云小仪还住在她宫里,若是有加害的想法,应早就动手了才对,怎么会挪到今日,孩子都六七月份了才……   君言想到了关系,却怎么也连不起来,一时愣在了原地。   缓竹有些疑惑,不知君言为何突然对赵家起了兴趣,安婕妤这几日也依旧同从前那样安分守己的,并没有生事:“主子怎么忽然对赵家有了兴趣?”   君言回过神,咬着唇边道:“云小仪落红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说了,她身边有个新来的二等宫人,从前是伺候敏贵人的。” ☆、第70章 反击   奶娘等人被缓竹遣了出去,内室里只留下君言和缓竹二人。   怎么会扯上安婕妤……君言的没有蹙地很紧,连缓竹都有些猜不透:“矛头都直指安婕妤小主,可奴婢觉着并没有这么简……”   还没等缓竹说完,君言就点点头接着道:“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安婕妤的确不聪明,可也做不出这样的蠢事来。再者说她沉寂已久,看起来并不想多事的人了。”   话说到这儿,缓竹有了不赞同的声音:“虽说太过明显并不像是安婕妤小主的作为,可奴婢觉着沉寂已久,才会有大动作,娘娘也不可懈怠啊。”   君言疲惫地揉了揉眉间酸涩:“本宫知道,可这事儿上,应不是她的手笔,依你看,像是谁更多些?”   缓竹摇摇头:“奴婢不敢轻下定论,不过娘娘似乎忘了一人。”   君言抬眸向缓竹看去,带着些疑惑:“谁?”   缓竹的声音不轻不响,在君言耳边回荡:“禧嫔小主。”   “禧嫔?”两个字在君言的舌尖绕了一圈,带着探究的语气。   的确,这个女人太安静,安静到君言几乎忘了她的存在。可缓竹为什么突然提起了她?   缓竹接到君言困惑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开口继续道:“如今后宫里,局势也不需奴婢多说,皇贵妃去了①,婉淑媛娘娘暂避锋芒,应付荣修仪娘娘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找上娘娘和云小主,再顺下来就是宜妃娘娘。从前奴婢还听命于皇上之时,就知宜妃娘娘是皇上的人,也必不会做这样的事来,新入宫的钟容华羽翼未丰,其他的贵人才人更是翻不出什么浪来,那么算下来,也就这位禧嫔小主……”   缓竹顿了顿,继续道:“禧嫔小主从前还失了个孩子,心生怨恨也说得通,娘娘您觉着呢?”   经过缓竹这一番分析,君言心里也有了谱,她敲敲桌面,示意缓竹倒杯茶来,开口道:“如此看来这阮氏的确有几分可疑,可阮氏不过是个五品嫔位,怎么能指使得动四品婕妤?再者言身家也摆在那儿,若说安婕妤指使她,本宫还能信上两分,可她去使唤安婕妤……本宫怎么想都觉这不对劲。”   缓竹上前提起茶壶斟了杯茶来,曼声说:“娘娘,也并不一定就是二人联手,如果……奴婢是说如果,安婕妤并不知情呢?”   君言端起茶盏的手一顿,僵在半空中问了句:“不知情?你的意思是……?”   缓竹放下茶壶,退至君言身侧悠悠启唇:“奴婢的意思是,也许这个宫人,压根儿和安婕妤没有关系,只是禧嫔的虚晃一招罢了。当然,奴婢也只是猜测,也许并非禧嫔,只是她的动机最大。”   君言柔荑轻颤,抚上茶盏送至唇边,刚想轻抿一口,忽地拿远了些:“如果真是这样,那本宫从前还真是小瞧了禧嫔,可她家世浅薄,哪里来这么多的人手?若想栽赃安婕妤,买通宫人,可得费不少银钱人脉。”   缓竹想到这里,也有些想不下去了:“这……奴婢也不明白。”   君言终于用了口茶,香片在口中四溢,温润入喉:“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为今之计只有看好大皇子和云小仪,千万不能再有闪失了。这禧嫔的事儿,叫尔欢去查查,看看她宫里可有同这个宫人相熟的人。”   “喏,奴婢这就去同尔欢说。”缓竹欠欠身算是应了下来,犹豫间又问了句:“主子,您觉着皇后娘娘是不是也有可能……?”   君言刚刚抚平的双眉再次蹙了起来,沉吟片刻后摇头道:“本宫觉着不会,但看她不像是个有心计的,就算有,皇后要下手有千千万万种办法,不会这么粗笨。”   缓竹点点头,“是奴婢多虑了,可奴婢这些日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看皇后娘娘,似乎并非那么回事儿……?”   君言摆摆手笑得轻松:“不过是个孩子,你有什么好多想的,孩子做事就是无迹可寻的。”   “可是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就算不防着皇后娘娘,她身边可还站着一个宝姑姑呢,那也是个厉害角色。”缓竹心里还是不放心,脱口而出闷在心里好久的话。   君言依旧付之一笑,并没有听进心里去:“缓竹是宫里日子过久了,看谁都觉得不怀好意吧?本宫觉着皇后娘娘入宫这么久了,并没有那儿不对劲的地方啊,缓竹你还是别杞人忧天了。更别提那个宝姑姑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掌事姑姑,还能骑到一个一宫主位头上来不成?就算皇上答应,久居深宫的太后也不会答应。”   君言的话停顿了一下,抚摸着茶杯杯壁,一只手指像是在描绘上头的图案:“你还真以为太后娘娘会安分守己的在寿康宫里吃斋念佛?怕是早有一双双的眼睛盯着后宫了。就盼着逮个不懂规矩的好生说教一番,也能借势出来。”   缓竹咬着唇边:“可奴婢觉着能坐上皇后之位的,怎么会如此天真?娘娘不觉着蹊跷吗?”   “蹊跷?”君言柳眉一挑,“郭宰相家的嫡孙女,娇惯些也是常事。好了缓竹,你也别想太多了,下去歇着吧。”   缓竹不甘心地对上君言不想再多说的神情,认命地福□子告退。   君言这头还没静下来多久,就听见前厅一阵动静,伴着的还有匆匆走近的脚步声,君言深深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歇息,今儿还真是事儿多,已过晚膳时分,竟还有人造访。   果不其然,一阵敲门声后传来尔欢的话语:“娘娘,您歇下了嘛?荣修仪娘娘来了。”   君言倒吸一口冷气,真是事情都赶在一块儿了,怎么荣修仪也扎堆往这儿赶,脑子里这么想,也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了。   荣修仪说到底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再怎么样也不能亏待盟友。   君言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还未。你去传她进来吧。”   “喏。”   尔欢放下敲门的手,小步跑着赶去迎荣修仪入内室,有些惊讶荣修仪并未带宫人随侍,他眼眸转了转,一只手拉了拉缓竹的衣袖,眼神往内室飘去。   缓竹会意,跟了进去伺候。   荣修仪不能说话,又没有带那位读得懂唇语的姑姑,所以进来的时候十分安静,只有推门声和衣料摩挲声。   君言看着殿上福身行礼的荣修仪,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荣修仪刚入宫时,君言只是一个小小的敬贵人,如今一年过去,自己一跃成了昭仪,行礼请安的位置生生颠倒了过来,君言不知道荣修仪心里作何想,不过自己总还是有些微妙的。   她拾级而下,亲自扶起荣修仪:“荣姐姐……请恕顾氏还想称呼修仪一声姐姐。”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示意缓竹备下笔墨:“荣姐姐今日来所为何事?怎么连个随侍的宫人也不带来。”   君言拉着荣修仪入座,案几上平铺着宣纸,羊毫静立在笔架上。   荣修仪也不客套,她目光落在缓竹身上,打了个圈儿,又看向君言,意思很明确,君言清浅婉然:“姐姐放心,缓竹是顾氏的掌事姑姑,端地信得过。”   荣修仪点点头,绝美的脸上勾起一丝笑意,她轻巧地执起羊毫,在宣纸上落笔:“天色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娘娘,花氏惶恐,哪里当得起娘娘一声姐姐。从前就知道娘娘是个有造化的,如今果然平步青云。”   君言见她写下这么一句话,有些失笑:“姐姐又何必与顾氏周旋这些,咱们之间什么时候还需要这些寒暄了,姐姐有事,不妨直说。”   荣修仪一愣,随即再是一笑,看起来灿烂很多,连君言都心下一动,她继续写道:“那花氏就开门见山了,这皇贵妃娘娘一胎,生地蹊跷,想来娘娘也是察觉了,花氏最近得了些消息,不知娘娘可感兴趣?”   君言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眼屋门,见屋门紧闭,才放下心来,神色严肃了许多:“愿闻其详。”   花氏手下动作不停,换了一张宣纸洋洋洒洒写了下来:“早先花氏就觉着皇贵妃娘娘多年不孕,怎么忽然就有了孩子,还在这个档口,便暗中去查了些,花氏人脉浅薄,花了不少力气才在婉淑媛那儿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娘娘是知道的,婉淑媛同花氏同出挞玛国,我们挞玛国没有靖国地大物博,但却胜在医药之术上,而皇贵妃娘娘这一胎,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婉淑媛一手造成的。”   君言猜到蹊跷,却不知里面有这样的弯曲,当下来了兴趣,她勾起笑容,俯在案几上,一手端起茶盏,一手接过宣纸一目十行地看着:“有几分把握?”   聪明人同聪明人说话,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许多事情一个眼神就能读得懂,花墨也就是看重君言这一点,她狡黠一笑写了三个字:七八分。   君言的目光在那三个字上来回游走,最后笑得惬意:“姐姐知道,顾氏要的从来不是七八分,而是……”   荣修仪含笑点头,提笔在七八分上打了个圈,继续在一旁写道:花氏也有把握,把它变成全部。   “那就有劳姐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皇贵妃:就是贤妃,死的时候被齐缙追封为皇贵妃了,所以这里统一都叫皇贵妃。   事情有点多 我们一个一个解决。   准备要筹备新文 阿暖写不来宅斗 下一篇应该还是宫斗。   看大家喜欢纯穿越 还是穿越带系统? ☆、第71章 筹谋   “顾氏尚有一问,还请姐姐解惑。”   君言握住荣修仪放下羊毫的手,荣修仪抬起头,眼眸中流动着说不清的情绪,片刻展颜一笑,点点头,示意她但说无妨。   君言松开手,笑意中带着歉意,知道自己这一动作唐突了佳人:“不知婉淑媛用的,到底是什么药?”   荣修仪握笔的手还是顿了顿,半晌落笔写下:“据花氏所知,她用的应是挞玛国的宫廷秘药,如今已经成了禁药。不过婉淑媛出身高贵,有这配方也是常事。”   最后一句话写地极尽嘲讽,君言甚至看到了荣修仪嘴角的嗤笑,她继续写道:“这药唤作笙悠,名字雅致,可药性却一点都不雅,用药过后可使不孕不育多年的孕妇一朝得子,但是过程艰辛不说,若是没了这一胎,日后就再也无生子机会了,可谓是放手一搏。皇贵妃能用这药,怕是也着急了。”   君言一目十行地看完,面上吃惊,急忙问:“那这药可有别的什么副作用?贤妃的怪胎难道是婉淑媛下的手?!”   花墨可惜地摇摇头,宣纸上写满了她的字迹:“并不是,这笙悠虽然药性猛烈,但绝不会让妇人生下怪胎来,不然谁还敢用呢?不过就算它没有这个副作用,咱们为何不可就当做它有呢?这药隐蔽,皇上不可能找来挞玛国的皇室人员对峙,后宫里知道这事儿的只有花氏一人……”   她的笑里带着意味深长,君言瞬间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这的确是个好计谋,可君言更想问的,并不是这些,她斟酌了很久,柔声道:“那你可听说过衍卿?”   荣修仪瞪大了眼睛看向君言,手里的羊毫带着颤抖,她飞快地落笔:“娘娘从何得知衍卿?!”   君言柳眉一挑,笑中带着些陌生的阴狠:“这药本宫怎么会不知道,你当是宋贵人怎么去的?若不是她三番四次欲用这药加害于我和当时尚在腹中的大皇子,我又怎么会真的生她的气?终究都是一宫出来的姐妹,本宫何时薄待了她去?”   荣修仪安抚性的拍了拍君言的手背,拿起羊毫的手已经很稳了:“这衍卿可不是寻常药物,同样是我挞玛国秘药,说起来,花氏对这药,也不陌生呢……”   她提笔蘸墨,却迟迟没有往下写,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磨痕,君言侧目看向她:“荣姐姐?”   荣修仪回了神,随意勾着唇边:“花氏的母亲,就是死于衍卿上。花氏知道娘娘想要问什么,这衍卿药性极烈,若是真服用入口,下场必定与花氏母亲一样,花氏忘了说,母亲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一个成型的男婴……那是花氏未出世的……亲弟弟。”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像是不愿回想当时的情形,连君言都愣在了原地。   花墨,这样一个绝美艳丽的女子,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失声,丧母,甚至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弟弟。   原来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斗争,那挞玛国,比起靖国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挞玛国皇后仗着手里的传世秘药,害了后宫多少妃嫔,嫡出的公主花亦浓,怕是也得其衣钵了吧。   君言伸出手,抚上了花墨的背脊,缓声道:“是君言提及姐姐的伤心事了。”   花墨慢慢睁开眼睛,失神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花氏就算再怎么痛,也都没有用了。幸而娘娘与大皇子并未被那衍卿所毒害。花氏可以肯定,那衍卿定是婉淑媛的东西。”   她落笔时,一竖一横像是用尽了力气。   虽然歇着并无大碍,但君言看得出她的隐忍。   一个弱女子,长在加害自己母亲与弟弟的嫡母下面十余年,君言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做得到,最后只有对花墨肃然起敬。   花墨写完了,君言也了解了大概。   她不敢再多问下去,也没有必要再多问下去。   如果从前的联盟,是因为各自有各自的敌人,那么现在的立场,就是为了铲除统一的目标:婉淑媛。   可说说容易,做起来难。   婉淑媛再怎么样,身上背负的也是挞玛国的脸面,皇帝为大局考虑,怕是并不会下令处罚于她。   连一向有主意的君言都陷入了沉思,荣修仪婉然浅笑,拉了拉君言的衣袖,将写满字的宣纸丢开,换上一张新的铺平:“婉淑媛自诩用药其人,她的母亲更是用手里的秘方害死了不少人。可她终究没有她母亲那份狠厉,下手也多半轻巧,今次皇贵妃薨逝,怕是在她心里也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君言羽睫轻颤,目光凝视着荣修仪手里那支蘸了墨的羊毫,半晌才启唇道:“荣姐姐的意思是……?”   荣修仪左手紧紧攥住君言的手指,右手就着镇纸,往下书写:“娘娘别忘了,花氏也是从挞玛国出来的庶出公主,虽然没有婉淑媛手里那么多的宫廷秘药。可这么多年,花氏也得了个方子,何不就用在婉淑媛身上呢?”   君言猛地抬起头,看向花墨,花墨毫不示弱地对上君言的眸子,两双眼睛里都透着算计与狡黠,君言终究没有花墨那么果断,她横了横心,开口道:“什么方子?”   花墨也并不瞒着君言:“这药可使人面色苍白,身体精力渐渐被抽空,最后慢慢死去。药性温和,已经很便宜她了。不过花氏并不打算立刻就用,若是真让她就这么死去,花氏早先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她接着蘸墨,“有什么比被自己的夫君嫌弃,失去信任,又日日在宫殿里寂寞等死,更让人恐惧的呢?”   君言承认,她从来没有看懂过花墨。   如果花墨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那要打的,恐怕又是一场硬仗。但在后宫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君言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和花墨利益冲突了,那该……怎么办呢?   花墨好像看透了君言的心思,她轻叹了口气,手中的笔游走在宣纸上:“娘娘放心,花墨的心思从来不在皇帝身上,等婉淑媛一死,她的母亲必定会伤心欲绝,在挞玛国花墨也早就备下了人手,送她母亲上西天。待事成之后,花墨隐退后宫,绝对不挡娘娘一步路。”   她自信地写着,不由自主地散发出强大的气场,“皇上的宠爱,花墨,还看不上。”最后四个字让君言彻底傻眼了,她努力眨巴了眼睛,惹得花墨一阵好笑。   送走了花墨,君言已经累瘫在贵妃椅上,今日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唐北,大皇子,云小仪,荣修仪,婉淑媛。   所有人都在君言的脑海里一一浮现,一个接一个的环绕着,君言只觉得头疼欲裂,棘手的人。   夜朗星垂,闻得更声已起,天色如同青石砚上化不开的浓墨,一如荣修仪笔下字迹,可是墨色虽浓,犹可映得出人影,这天空,却像要把人吞噬了一样深不可测。   琉璃玉纱宫灯透出昏黄明灭的光,照的人影绰绰如魑魅。   殊不知这看似金碧辉煌,穷奢异常的深宫之中,又有多少冤死鬼,亡命魂,可是死人是不可怕的。   君言亲眼见到不可一世的皇贵妃苍白如一片枯叶躺在床上,她再也不会呼风唤雨,再也不会迁怒旁人,再也不会害人性命,剩下的,活着的人,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才真正可怕。   君言是死过一次的人,都说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胆子该更大才是,她起初也这样以为,但是从前她孑然一生无所顾忌,如今却莫名的有了牵挂,所以她还是怕死的。   死这样容易,在步步为营的深宫,一步差池,便是生死之隔,亲信之人算计你,至爱之人提防你,到底什么可以信?   君言阖上双目,叹了口气,便是什么都不要信罢。   若说荣修仪和婉淑媛的事情,已经步入了正轨,可加害云小仪和大皇子的幕后凶手,还没有找到。   安婕妤,禧嫔,亦或者是别人?   牵扯的人太多,君言无从下手。   她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大网,织网人正站在楼顶上,奸笑着看着走投无路的她。   缓竹伺候君言快两年了,她心疼地看着君言今日一直紧蹙的眉尖。   方才荣修仪与君言的话她全程都听了个遍,主子不瞒着自己,她也要尽力为主子分忧。可这事情太大,太多,连缓竹都不禁慌了神。   经历过两朝后宫的缓竹,竟然想不出要用什么话,来安慰现在精疲力竭的君言。   最后她只有泡了杯安神茶,替君言洗漱更衣,见她面色并不好,散落的黑发映衬着脸颊愈发苍白,连睡觉时,都带着解不开的愁思。   缓竹叹了口气,轻轻关上内室的门。   夜还很长,后宫的路更长。   缓竹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牛鬼蛇神,不是豺狼虎豹,而是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听别人说起恐怖片的时候就说   欧美的恐怖片血腥 岛国的恐怖片打心理战   而往往最可怕的就是心理战。   这个世界上,人心是最深不可测的东西。   当别人都说你是神经病,可你自己知道你自己不是神经病的时候。   是最崩溃的时候。   最后阿暖祝大家520快乐   有男朋友女朋友的都幸福甜蜜   单身的妹子们也不着急~好的在后头呢~ ☆、第72章 流言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大皇子的饮食起居被君言盯得紧紧的,身子也渐渐康健了起来。   云小仪被勒令躺在床上静养,人倒是胖了许多,瞧着不似以前那般清冷了。   除开荣修仪的计划不谈,一切都很平静,也趋向于好转,可君言心里到底存了事儿,别人看不出来,近身伺候的几个宫人不可能不知道。   自那日之后,君言就把拈香调来了自己这儿,拨了个牢靠的小宫人补上去,可疑的人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安全些,缓竹也能时时看着,不出差池。   但该来的也总是要来,事先知道的君言还算镇定,可别宫的妃嫔就好像平地一声雷,炸开了锅。   在婉淑媛的宫里发现禁药!   更有小宫人供认不讳,言明是婉淑媛敬献给皇贵妃的药物,可使多年不孕不育的女子一举得子。   别说是后妃们好奇了,最最放在心上的是太医院的太医们。   靖国医术不算落后,但也不会去研究了这些歪门邪道的药物来,而挞玛国一向是一个神秘的边境古国,从前就传言有巫女制药,可使人起死回生,其余数不清的巫蛊药方也流传开来。   不清楚的靖国人一直当做玩笑,一笑了之,却不曾想,竟然真有这样神奇的药物。   太医院里多的就是书呆子,一门心思钻进药材里就出不来了,就算皇帝不下令研究彻查,他们也会想办法打听药方子来互相研究。   所以这样的事情根本压不下来,皇帝也不想压,虽说挞玛国好歹是附属国,靖国不能随意处置他国公主,可也算是变相给了何家一个交代。   事情皆因婉淑媛而起,与他人无关,何家要算账,找婉淑媛便是。   这远远还不够,火上浇油的是,一向不温不火不言不语的荣修仪忽然晕倒在御书房里,荣修仪的面圣没有瞒过旁人,又因她不能说话,所有的言语都记录在宣纸上,不知是皇帝授意,还是有人蓄意,荣修仪在御书房的宣纸被流传了出来。   “哎,姐姐听说了吗?”后宫一角,一个低等小内侍打扮的宫人捅了捅身旁的宫女,那宫女衣料看起来并不差,似乎是个有品阶的。   宫女打量了小内侍,白了他一眼道:“小福子,你又不好好干活,成天说三道四的。上次你说元昭仪娘娘那胎生不下来,人如今都成九嫔之首了,今儿个又有什么小道消息,不听也罢了。”   说着就欲转身离去,小福子急急地拉住那宫女的衣袖:“姐姐,好姐姐。这次的消息千真万确。小福子以人头担保!”   他煞有介事地说着,甚至举起了三根手指,像是要对天发誓。   那宫女捧着衣服跺跺脚:“罢了罢了,姐姐我还有些时间同你唠,你说吧,又有什么传闻?”小福子憨憨一笑,装腔作势地抚了抚额头:“姐姐这回可是天大的事儿,您知道那个去了的皇贵妃娘娘生了个三只手的怪胎的事儿吧?”   他压低声音说道,左右看了看,好像要避讳人一样。   那宫女听到这里,不耐烦地甩开小福子:“就这事儿?都陈年旧事了,你以为姐姐我还能不知道?”   她狠狠瞪了小福子一眼,意思是这样过时的消息还当个宝来说给我听,不是存心浪费我时间嘛。   小福子再次伸手拉住宫女:“诶,姐姐别急啊,小福子还没说完呢。”   他也不敢拿腔拿调地卖关子了,直接甩了出来:“前几日在婉淑媛娘娘宫里查出了宫廷秘药,太医院的大人们正在扎堆研究呢。这还不算,皇上传了荣修仪娘娘前去御书房问话,估摸着也就一个时辰吧,荣修仪娘娘竟晕倒在里头了,你也是知道的,荣修仪是个不能说话的,意思只能靠笔写。”   他说到这里,眼眸亮了亮,自信了几分:“小福子有个同乡,刚好在御书房里头当差,他师父可是御前大宦官霂佑爷爷的徒弟,消息灵通的很呢。”   那宫女翻了个白眼:“那又怎样?”   小福子着了急,声音大了几分,话从嘴里连串儿地抛了出来:“能进御书房当差的,都识得几个字,当日荣修仪娘娘的宣纸,正好给小福子的同乡给捡着了,他可瞧了个一清二白!”   宫女这才来了兴趣,她转过身,直视着小福子,一双秋水眼眸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小内侍,疑惑道:“上头写了什么?”   小福子清清嗓子,又恢复了油嘴滑舌地腔调:“姐姐猜猜?”   “无聊。”那宫女又是嫌弃地一瞥,脚下步子这就抬了起来。   小福子苦着一张脸,拽住宫女:“诶,姐姐就猜猜嘛。”   “不要,爱说不说,我还忙着去送衣裳呢。”宫女嗤笑一声,像是并不把这消息放在心上一样,手腕转了转,想要挣脱小福子的手。   小福子认了命,无奈道:“哎,我说,我说还不行吗。那宣纸上头写了婉淑媛娘年宫廷秘药的功效,可使长期无孕的女子一朝得子,可药性极烈,若是这胎不成,日后就再无可能了。甚至……”   他抬起头,认真道:“甚至还说了,这药或许会有副作用,让腹中胎儿……畸形……”宫女瞪大了眼睛,吓得衣裳差点掉落在地上:“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皇贵妃娘娘那三只手的孩子是因为婉淑……”   “哎哟我的好姐姐,这话咱们可说不得,若是被听见了,是杀头的罪过呀。”   小福子想要伸手捂住宫女的嘴,但又意识到这是越矩的行为,讪讪的收回胳膊。   宫女并不害怕这些:“切,你以为你刚才站在这里,妄议主子是非,就没事了?被主子们听见了,一样一千个你都不够死的。”   小福子搓搓手掌,讨好着说:“那不是跟姐姐说嘛,姐姐才不会说出去,害了小福子呢。小福子知道的。”   恭维话谁不爱听,那宫女骄矜地点点头,笑意渐深:“算你懂些道理,得了吧,这事儿姐姐我也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还得急着去送衣裳,就不同你久聊了。”   “喏。”小福子嬉皮笑脸地打了个千儿,转身就离开了。   那宫女低垂着头,细细沉思片刻,愣在原地站了很久,这才重新抱了抱怀里的衣料,继续往前走着,可前头的方向不再是浣衣局,而是西六宫。   小福子自认为得了天大的消息,倍儿有面子,哪里听得进宫女的劝,逮着人就神神秘秘地把事儿说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两个时辰,宫里有一半人都知道了这事儿。   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说后宫这个是非之地。   荣修仪就是紧紧抓住这一点,才让风声传地这么快。   后宫里人的嘴脸,荣修仪比谁都清楚,幸灾乐祸,趋炎附势,没有一个真心相待。可如果利用好了,也是一把利剑,就好像小福子这样的人,如今在荣修仪眼里,就是个能人巧匠一般的人物了。   辰统四年的八月,像是一个多事之秋。大皇子的疹疾,云小仪的卧床,婉淑媛的秘药。   一环扣一环,压得整个后宫都喘不过气来。   夏日的雷雨原是可以驱散闷热的,君言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像是要将整个世界的水都倾倒下来一般,天色昏暗,启祥宫门前的芍药花怕是已经落红一片了,君言从来不是什么惜花之人。   也觉得没有必要为了几盆花,让宫人们风里来雨里去的搬运,花朵娇弱,君言自重生以来就没有正眼瞧过,唯独红莲,被放置在室内,享受着独一无二的地位。   “娘娘,咱们需不需要做些什么?”缓竹替君言换了杯热茶,将先前原封不动,却早已冷透了的茶杯换下,茶碟碰撞案几发出清脆的声音,依旧拉不回君言的思绪。   她好像是陷入了沉思,双眉蹙起,紧咬下唇,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新上的盖碗,缓竹还来不及提醒一句小心烫,盖碗就因未能拿稳而应声落地,碎了一地的瓷片。   “啊。”君言这才回过神来,尖叫了一声,随即略带抱歉地看了眼缓竹,“是本宫方才想的太入神了,你将瓷片收一收吧,随意换一套新的茶具上来便可。”   “喏。”缓竹点点头,蹲□子,用帕子包住瓷片,一一拾起,动作小心翼翼,唯恐划破了手指。   君言柔荑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案几,发出扣扣的声响:“本宫倒是觉得荣修仪这步棋走地太急,反而并不漂亮。咱们还是静观其变,总觉着婉淑媛应有后招,不会这么轻易被扳倒。”   缓竹闻言抬起头:“可娘娘,咱们若是不动手,荣修仪娘娘会不会觉得……?”   君言听懂了缓竹话里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荣修仪自个儿心里和明镜似的,这会儿子这么急,恐怕也是等不住了,又怎么会怪到本宫头上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咱们还得防着那些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小人呢。”   “娘娘的意思是……?”缓竹直起身子,将碎片递给身旁的云迟,眼神飘向门口,示意她将瓷片带出屋去。 ☆、第73章 轻敌   棠梨宫的正殿里,坐满了辰统帝后宫的众妃嫔。   以小皇后为首,下跟宜妃,君言,婉淑媛,荣修仪,钟荣华,禧嫔……   棠梨宫终究只是个妃嫔的宫殿,哪里有坤宁宫寿康宫的气派。   满室的人甚至都坐不下,从偏殿里搬来了椅子,妃嫔们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略显拥挤。   小皇后坐在上位,一副慵懒的模样,一手托着下巴,柔荑随意的点着脸庞,努努嘴百无聊赖地扫视着下头的妃嫔。   婉淑媛这事儿,是后宫管辖的范畴,齐缙觉着棘手,索性丢给了皇后处理。   小皇后清清嗓子:“咳咳,今日唤大家来,想必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这   话说的老成,配上小皇后的娃娃脸,显得有几分好笑。   可下头的妃嫔没有人笑出声来,小皇后拍拍手,指向婉淑媛:“你,出来。”   婉淑媛低垂着头,离开座位,冲着小皇后一福身子:“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恩,规矩不错。”小皇后不耐地点点头,像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人命关天的事情,又是事关皇贵妃性命,却让一个孩子来审,尽管她位居皇后,后宫众人还是觉得荒谬。   小皇后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宝姑姑,嘴角好像有一丝不符合年纪的怪笑,君言还没看清,就消失了去:“婉淑媛,你先自个儿同本宫说说是怎么回事。”   婉淑媛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虽然有些紧张,但好歹也完完整整地把话说了出来:“臣妾惶恐,这事儿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还请娘娘明察。”   “明察?可证据确凿啊淑媛。”小皇后两只脚垂在椅子上,随意地晃动着,说话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婉淑媛,一副儿戏的模样。   婉淑媛也不恼:“娘娘容禀,宫廷秘药不过是传闻,臣妾何德何能,能有这些东西,娘娘若是不信,可找来挞玛国皇室成员对峙。”   婉淑媛说到这里底气足了些,先不说皇帝定不会特地遣了使者去挞玛国找人来,就算去了,挞玛国的势力全都掌握在自己母后手里,想要找个作证的人,还不是易如反掌,想到这里,婉淑媛勾了勾嘴角,心里的担忧少了几分。   小皇后哼了一声:“如何找来?婉淑媛说地倒是轻巧,你给本宫变出个皇室成员来?”   她说话一向没有逻辑可循,后宫妃嫔们也早已习惯,没有当初的那份讶异,个个面色正常继续听着。   婉淑媛刚想开口接话,这头君言开了口:“可容臣妾说上一句?”小皇后挥挥手,示意她但说无妨。   君言站起身来,走至中央,蹲□子道:“臣妾倒是觉得婉淑媛妹妹的话,也不无道理。咱们的确不知挞玛国里到底是否存在秘药一事,若真是有奸人故意陷害,冤枉了妹妹,也实属不美。”   婉淑媛诧异地回眸看向君言,心道她怎么会帮自己说话,果不其然,君言接下去的话让她黑了脸:“不过皇室成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咱们后宫里可不就还有一位荣修仪妹妹嘛,同样是挞玛国的公主,必定知道些内情,何必再遣人去挞玛国问了呢?”   君言说到这里,抬起头对上小皇后的眼睛,本来信心满满地君言突然被小皇后的动作愣了神。   只见她的笑容带着调侃,全无从前天真烂漫的样子,眼中的精光显然是满满心机的女子才会有的。   君言握着帕子的手一紧,下意识地用余光像荣修仪看去。   不好,这小皇后似乎有些不对劲。   大殿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小皇后一直没有接话,只是目光在君言同婉淑媛之间来回打转。   婉淑媛藏不住话,思忖片刻连忙开口为自己开脱:“娘娘明鉴,荣修仪的确出生挞玛国没错,可她也不过是个庶出,哪里知道什么秘辛。再者言,后宫皆知臣妾与荣修仪不和,她若是故意陷害,也不是没有可能。”   荣修仪说不了话,只能用写的,可大殿之上没有笔墨,荣修仪着急着起身,被小皇后一个眼神制止:“本宫让你站起来了吗?荣修仪?”   荣修仪咬着唇边,垂下眼睑,落回位置。   小皇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拾级而下走到君言身边,静止了很久才启唇道:“元昭仪起来吧,虽说是夏日,可耐不住地上阴凉。若是冻到了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本宫还不知如何交代呢。”   “臣妾……”“本宫让你起来听不懂嘛?”   小皇后突然换上厉色,小孩子发威,看着好笑,但君言现在哪有这些心思。   她懊恼地闭了闭眼睛,认命地站起身来。   小皇后的笑声再次传来,无视了身后使劲扯着自己衣袖的宝姑姑:“婉淑媛所言也不无道理,这事儿还是先压一压,容本宫仔细想想,日后再审吧。”   话音刚落,婉淑媛就朗声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明鉴。”   她也悠悠站起身来,恰好站在君言身侧,目光转过君言,留下一个炫耀的微笑。   君言手里紧紧攥着帕子,一言不发。   一场审会不欢而散,君言拉着缓竹刚要走出棠梨宫,就听身后传来婉淑媛得意的声音:“臣妾恭送元昭仪娘娘。”   君言冷哼一声,不接她的话,继续往前走,甚至觉得没脸见荣修仪。   她想起缓竹的提醒,这会儿子才回过神来,暗自后悔。   这小皇后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她越想越生气,将手里的帕子往缓竹怀里一塞,提起裙摆直接上了肩舆:“还不起舆?都愣在这里作甚?”   被一个小孩子摆了一道,任谁都不会高兴,这计划万无一失。   可差就差在小皇后的态度,她是直接提审的高位,她不松口,就算证据再确凿,就算流言再纷飞也没有用,婉淑媛照样能活地如鱼得水。   看来这事儿得从长计议,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原以为婉淑媛离了皇贵妃,就是个折了翅膀的,翻不出什么浪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攀上了小皇后。   君言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她气愤地使劲敲击着肩舆,抬舆的四个小内侍一愣,立即停下了脚步,缓竹硬着头皮轻声问道:“娘娘,您是要下舆?”   君言猛地往后一仰,靠在肩舆的椅背上,努力压抑着心底的烦躁:“继续走。”   “喏。”缓竹点点头,转眸于领头的两个小内侍:“娘娘说接着走。”   小内侍们重新迈开脚步,谁都能看出来如今昭仪娘娘火气正盛,肩舆抬得四平八稳,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犯错,唯恐当了出头鸟,惹了君言不高兴。   君言闭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这事儿做的不漂亮,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她和荣修仪的一头热。   以为婉淑媛没了依靠,扳倒她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小看了她的能力。   君言又想起大皇子与云小仪的事情,重重叹了口气,刚想唤缓竹来说点什么。   忽然眼神一顿,她一只手抓住椅柄,像是抓住了一个什么线索一般:“缓竹,缓竹!”   “奴婢在。”缓竹连忙在外头应了声,隔着帷幔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君言这才想起自己还坐在肩舆上,若要商量事情,也不是现在。   她下意识的摇摇头,无奈道:“无事,一会儿子回了宫,你留在内室里伺候。”   缓竹目光一闪,轻声道:“喏,奴婢知道了。前头就是启祥宫了。”   君言一手拨开帷幔,果然见启祥宫的大门就在前面,她直起身子,曼声说:“就在这儿停吧,陪本宫走走。坐了太久的肩舆,连这后宫的路,都摸不清了。”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可容不得缓竹一再琢磨。   她颔首,喊了四个小内侍落舆,君言搭着缓竹的皓腕,从肩舆下下来。   从前做婉仪的时候,就有了御赐的肩舆,细细算起来,走路穿梭在宫墙之间的机会的确不多,夏日的微风拂过君言的脸颊,送来一丝丝清明。   额前细小的发丝随意垂下,略显凌乱:“娘娘,怎么忽然想起来走回去了?”   缓竹搀扶着君言,声音缓缓,让君言的心绪也平复了些许。   “太久不走了,吹吹风,也醒醒神。”缓竹没有再说话,一段不短的路,君言走地极慢,天气闷热,至启祥宫的时候,额前已沁出几分薄汗来。   “娘娘,奴婢去让尔欢搬脸盆冰来去去热。”缓竹扶着君言落了座,为君言推开内室的窗户,皱着眉头道。   “先别忙,本宫有些事儿,还得寻你理理。”   缓竹一侧头,停下了动作,“娘娘您说。”君言半眯着眼睛,取了缓竹递过来的绢帕细细擦汗,半晌才道:“大皇子的事情,你觉得会不会另有隐情?或许……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缓竹愣在原地,眨了两下眼睛:“奴婢愚钝,不知娘娘所为何意……?”   “是本宫想岔了,这皇后和宝姑姑不简单。并且看起来,不像是一路的。”君言吐出这样一句话,脑子里窜过各种思绪,心烦意乱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人往前栽去。 ☆、第74章 疲倦   “娘娘?娘娘?”君言朦胧间好像听见了缓竹的声音,她双眉蹙了蹙,悠悠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启祥宫内室床梁上的帷幔,这是前几日缓竹刚换上的月珑纱,颜色雅致,质地轻薄,君言很是喜欢。   大脑还没有缓过神来,君言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缓竹,片刻才想起事儿来:“本宫……躺了多久?”   缓竹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伸手替君言捏了捏被角:“娘娘这些日子思虑过重,太过劳累了。方才可真是吓死奴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娘宽宽心,约莫有两三个时辰了。”   君言垂下眼睑,没有接话,缓竹叹了口气:“娘娘,要奴婢看事情也并非那么坏,方才娘娘晕了过去,奴婢去太医院寻赵大人来,刚巧遇上御书房的小内侍,皇上得了消息已经来过了,一直守在床边,若不是前殿几个大臣候着,这会儿子必能见着的。”   她顿了顿,“奴婢在这后宫里这么多年了,别说是当今圣上,就连先帝爷那会儿子,这么多妃嫔,也没见过对哪个这么上心的。”   缓竹说这个,是为了宽慰君言,君言嘴角勾了勾:“那又怎样?难道本宫就坐以待毙不成?若有一日本宫容色黯淡,又有新人入宫,难不成皇帝还会继续喜欢着?缓竹,你太天真了。”   “娘娘,可奴婢觉得皇上他……”缓竹急急地想开口继续辩解,被君言打断:“好了好了,这事儿以后再说。你去叫尔欢进来,本宫有事要嘱咐他。”   缓竹双眉紧皱,没有起身:“娘娘,您再歇会儿吧。这事儿再急,也没有娘娘的身子重要啊。云迟已经从大皇子那儿赶了过来,这会儿子亲自盯着小厨房给娘娘熬药膳呢。”   君言抬起头:“糊涂!叫她给本宫回去,大皇子身边怎么能缺了人照料?”   缓竹攥着手里的帕子:“大皇子那儿不会少了人伺候的,奶娘也看着呢,奶娘是皇上亲自赐下来的,娘娘您这还信不过嘛?”   君言别过头,面色不虞:“在这后宫里,本宫除了你们几个,还能信得过谁?让云迟给本宫立刻回去,听见没有?”   缓竹拗不过君言,她站起身子无奈点点头:“喏,奴婢这就去通知云迟姑娘。”   君言也知道自己的语气急了些,她又补上一句:“辛苦你了,去叫尔欢进来吧。”   “奴婢遵旨。”缓竹暗自摇摇头,推开屋门,尔欢正守在廊下,头垂地低低的,一副乖顺的模样,缓竹也算是几个宫人里有品阶的了,尔欢说话也算客气:“缓竹姐姐安好。”   “哎,别多礼了,你快进去吧,娘娘寻你呢。”缓竹哪里有心思和他说这些,她眼神飘向屋子里,若有所思道:“你看着点主子,别太操劳了。”   “姐姐放心,奴才省得。”尔欢机灵地点点头,略微整理了衣衫,随即推门而入:“奴才尔欢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君言这会儿子已经从躺着改变为靠着,她声音不大,像是有些疲惫:“起来吧,你凑近些说话。”   “喏。”尔欢上前两步,“主子有何吩咐?”   君言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捏着床单,像是经过了一番挣扎:“你……有把握能将书信送给前朝的大臣嘛?”   尔欢听了这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娘娘是想……?”   “你就说,有或没有。”君言不欲多说,被子下的床单褶皱,君言的指节青白,像是要生生地把床单撕碎一般,可惜这些尔欢都瞧不见,他犹豫着颔首:“奴才……奴才应是能办到的,只是主子后宫不得干政,这事儿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恐怕……”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传了笔墨来,本宫写一封信,你寻着机会去交给唐北唐大人,记清楚了吗?”   君言将手拿了出来,抱着被子,面上一丝表情不露。   尔欢有些明白事态的严重,他认真地应了下来,立即准备好笔墨纸砚:“娘娘,您说的可是前些日子皇上设宫宴宴请的那位文三元?”   尔欢伸出手,扶着君言起身,直起身子的时候,眼睛还是有些黑,君言定定神色才站稳了,挪步至案几边上:“正是。”   君言说着,提笔蘸墨,略沉吟片刻,一行行小楷跃然纸上。   尔欢认得字儿不多,主子的东西也不敢乱瞧,低着个头静静在一旁候着。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君言吹了吹信纸上的磨痕,将它折叠起来塞进信封,横了横心,从妆奁里取出那根白玉簪子一并塞了进去,交予尔欢手上:“此事关系重大,你必得亲自送到唐大人手上,明白了吗?”   “奴才遵旨。”尔欢打了个千儿,双手接过信封,将它藏在宽大的袖子里。   她好似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手拉住尔欢的胳膊:“这事儿关系的不止是本宫,也不只是启祥宫上下,牵连的人众多,若是进了别人手里,咱们就再无翻身可能了。本宫信你,才把事儿交给你去办,千万得放在心上。”   尔欢重重地点点头:“奴才定当刚竭尽所能,将这信传出去,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君言柔荑紧了紧,又追上一句:“唐大人若有回信,你也得亲自去取了明白吗?”   尔欢笑了笑:“奴才知道了。”   君言这才放心下来,高度紧张的神经松动,一阵疲惫再次席卷而来,她苦笑着道:“扶本宫再回榻上歇会儿吧,这几日是想的多了些。云小仪那边一切可都还好?”   尔欢二话不说,马上扶着君言上榻歇息:“娘娘放心,云小仪那儿好着呢,月份大了,赵院判几乎日日来请平安脉,都说身子康健,顺利生产应是没问题的。”   “恩,你再看紧些,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出事儿。”   “喏。”   “扣扣”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里头主仆的对话,缓竹的声音接着便传了进来:“娘娘,前头皇上来了。”   君言才刚躺下,又挣扎着想要直起身来,尔欢愣了愣,不知该扶好还是不该扶好,紧接着缓竹就走了进来:“娘娘,皇上已经在正殿上了,正往这儿走。”   “扶本宫起来。”君言轻轻说了一句,伸出手,想要缓竹搀扶,却没有得到回应,她刚想再抬头说些什么,就听门外传来了齐缙的声音:“言儿躺着便是了,朕得了空,来瞧瞧你。怎么忽的就晕了过去?”   他大步走入内室,挥挥手,屏退左右。尔欢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与缓竹对视一眼,福身告退。   齐缙熟门熟路地替自己斟了杯茶,见君言还是一副想要起身的样子,连忙放下茶杯,坐在床榻边将她按了下去:“朕的昭仪娘娘日理万机,这会儿子就别忙活了。”   君言脸一红,曼声道:“皇上说什么呢,臣妾哪里……哪里日理万机了。”   齐缙剑眉一挑:“难道不是吗?都能忙得晕了过去。也是朕不好,允了云小仪搬来启祥宫,累着你了。”   谈及云小仪的时候,齐缙的目光不要自主地躲闪一下,君言心下一凉,只以为是他心虚,前些日子嘴里还说着喜欢自己,爱护自己,没几天就让云小仪有了身孕。   君言按下自己心底的苦涩,换上大度的笑容:“皇上说什么呢,能替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再者说,这云小仪怀的也是皇上的孩子,臣妾怎么能不上心呢。”   皇帝没有顺着话茬继续往下说,他话锋一转,像是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日子过得也快,马上就到大皇子生辰了,朕想着这一年也辛苦你了,到时候你的位分也该挪一挪了。”   君言清浅婉然:“能陪在皇上身边就好了,这些事儿皇上做主便是,云小仪的月份大了,皇上可有准备了稳婆?还是需臣妾替云小仪寻来?”   “咱们俩的事儿,何必句句提起云小仪来。”齐缙面色沉了沉,“是朕不好,过几日拨两个人来就是了,不劳你费心。皇后年纪也还小,不懂这些,苦了你了。”   君言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个深藏不露的小皇后,她的笑意僵在脸上,半晌才松动了些:“皇后娘娘聪慧,皇上说笑了。”   齐缙并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来,随即问起了棠梨宫里的事儿:“那秘药一事怎么说?朕看着像是并无东京的样子,难不成皇后又随着性子瞎玩闹了?”   在齐缙心里,小皇后好像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君言也不知怎么与齐缙说这些,若是说岔了,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她勾了清丽面容,未施粉黛的小脸带着恬静:“娘娘说容后再审。”   她说着面色有些疲惫,齐缙懊悔地握住了君言的手:“方才还说让你多休息,这会儿子怎么又同你聊起这些了,你且歇着,万事有朕。”   他说地很认真,可看在君言的眼里,就好像是在讲笑话一样。   万事有朕?大皇子疹疾一案皇上您还没给个交代,云小仪的孩子,小皇后的针对。   皇上,这就是您的万事有朕?   君言垂下头,披肩而下的黑发遮掩住了神情,她轻巧地勾起唇边,笑意里带着讥讽,齐缙却看不见。   一室无言。 ☆、第75章 生产   君言没有等来唐北的回信,却等来了云小仪的发动。   天气渐渐闷热,君言也怠懒了起来,整日窝在启祥宫内室里头,九嫔之首的份例还是可观的,至少没有短了冰。   日日一盆一盆地往启祥宫里送,内室一片阴凉,倒像是初秋的光景,好不惬意。   刚从青花瓷的碗碟里取出缓竹剥好的水晶葡萄,准备送人口中,就听一阵敲门声传来,伴随着尔欢略带喘息的声音:“主子?主子?”   君言将葡萄继续放进嘴里,轻轻一咬,葡萄清甜的味道在口里散开,惹地君言眯了眯眼,伸手取过缓竹递上来的锦帕擦拭着粘腻手指,曼声道:“进来吧。”   尔欢得了指令,推门而入,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起吧。”君言轻轻吐出两个字,眼神还在水晶葡萄上打转,“这葡萄不经放,你下去与云迟分了吧,记得给尔欢也留一份。”   “奴婢(奴才)谢主子恩典。”缓竹捧着葡萄,略一欠身,就端着盘子下去了,尔欢露了笑脸:“别宫的奴才可都羡慕咱们呢,主子体恤,又得宠,三不五时的就有赏赐,连上贡的水晶葡萄都能尝个鲜。”   君言被他逗得一笑:“你个猴精儿,油嘴滑舌。”她轻啐了句,把话岔了回来:“你寻过来什么事儿?”   “哎哟,奴才差点儿忘了正事儿。”尔欢一拍脑门,道,“娘娘快去瞧瞧吧,奴才得了消息,云小仪那头发动了。”   君言擦手的动作一顿,抬眸向下看去,“多久了?太医来了没有?”   尔欢摇摇头道:“也没多久,就前头抱琴说云小仪觉着痛了,早先备下的稳婆摸了摸肚子,几个人合力扶进了产房。赵院判还没来,不过抱琴已遣了人去通知了。”   君言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绢帕,尔欢机灵地上前两步低下头伸出手,君言会心一笑一只手搭了上去,顺势起了身子,家常的素色襦裙委地:“那也不急,等赵院判来了咱们再去瞧瞧。一会儿子怕是各宫都要来,你去把缓竹叫进来换身衣衫。”   “喏。”尔欢将君言搀扶至梳镜奁前坐下,退后两步出了屋门将缓竹再次唤了进来。缓竹伺候君言日子久了,也知道君言的习惯,捡了件不招摇但也衬得出身份的齐胸襦裙,略施粉黛,她执着笔,轻声问:“主子许久没画红莲了,今日可要……?”   君言一愣,下意识地摸向额头,半晌才道:“画一朵吧。”   缓竹点点头,执笔画下莲花形的花钿,将君言的黑发打散重新梳成了朝云近香髻,拿着几支步摇仔细比划着:“主子喜欢哪个?”   君言随手接过一支吉祥如意孔雀点翠步摇,坠的是金穗子,又比对了一支芍药花形的扁头簪,就停了手:“你去问问尔欢,赵院判到了吗。”   缓竹刚想下去,就见尔欢自个儿进来了:“主子,前头太医已经来了,咱们……”   “恩,走吧。”君言点点头,转过身子对着尔欢一笑:“好看吗?”   尔欢先是一愣,随即满脸笑意:“好看,主子怎么样都好看。”   “要不说呢,咱们启祥宫里头,就尔欢的嘴最甜,像是抹了蜜一样。”君言伸出手指点了点尔欢额头,莲步微抬走出内室,往早前就备下的产房走去。   君言站在产房外头,果然看见赵院判正低头嘱咐抱琴什么,她缓步走近了些,待赵院判说完了,才柔声道:“赵大人。”   赵院判抬起头,连忙蹲□子行礼:“臣给元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臣惶恐,方才不知娘娘驾临,还请娘娘恕罪。”   “大人不必多礼,快些起来。云小仪现怎么样了?”   君言示意缓竹上前搀扶赵院判起身,赵院判低垂着头,汇报道:“云小主一切都好,只是产道还未开,怕是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生产,臣刚才已经吩咐抱琴姑娘前去准备些吊精神的吃食,疼久了,怕小主受不住。”   君言微笑颔首,“有劳赵大人了,那本宫就先去倚萱阁等着,大人若有情况,随时告诉本宫就行了。”   倚萱阁便是云小仪的住处,赵院判应了声,君言才转身走进了倚萱阁里。   产房离倚萱阁很近,就隔着一道门,君言坐在里头可以清晰地听见产房里的一些大动静。   云小仪比想象中的坚强,倒没什么十分凄惨的喊叫声,比起皇贵妃那时候,好上太多。   各宫妃嫔都还没到,君言一人坐在里头有些百无聊赖。   抱琴是个机灵的,就算是现今焦头烂额,忙里忙外的时候,也不忘顾着君言这头,遣了小宫人来上茶。   君言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打量了倚萱阁内殿的陈设:“缓竹,你不必在这儿伺候了,去产房那儿盯着些,云小仪身边可用的也就一个抱琴,这时候,千万别有人钻了空子。”   “奴婢遵旨。”缓竹知道君言的心思,也不推脱,转身出殿叫尔欢进去伺候,自个儿站到了产房门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来往的宫人。   见着抱琴更是上前询问:“抱琴姑娘可需要帮忙?咱们娘娘特地遣了我来看看。”   抱琴感激一笑,并不和缓竹客气:“那就麻烦缓竹姑姑了,里头的确少个搭把手的人,奴婢还要去盯着鸡汤……”   “没事,我去看看。”缓竹接了话,推开产房的门走了进去。   产房如同君言当初那样,十分昏暗,帘子拉地紧紧的。缓竹快步上前,走至榻边。   云小仪躺在床上,额前已经沁出汗来,打湿了细发。   缓竹从怀里取出帕子,替小仪轻轻擦拭,曼声道:“小主,昭仪娘娘特意遣奴婢来守着您,您放宽心,太医说了这胎稳着呢。”   云小仪咬着嘴唇,两只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青白,一阵阵痛正在向她席卷而来,她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嫔妾……谢……昭仪……娘娘……体恤……”   缓竹笑着摇摇头,将手帕浸入一旁的铜盆里,从身后的桌上取了块新的:“小主您省些力气,奴婢陪着您。”   她刚想抬手再次替云小仪擦汗,却见身后有个面生的嬷嬷打扮的老妪,藏在御赐的两个稳婆中间,低垂着头。   缓竹双眉一蹙,将手收了回来,开口道:“这位嬷嬷是……?”   缓竹眼神里带着考究,细细上下打量着这名嬷嬷。那嬷嬷脖子一缩,轻声说:“老……老奴是皇上御赐下来的稳婆。”   缓竹眼皮一跳,继续道:“皇上御赐的稳婆?奴婢记得皇上只赐下两位,咱们主子还特地接见过,如今怎么又多了一个?”   那嬷嬷头低地更低了些,嘴唇蠕动了半天,才道:“……老奴是后来赏下的。”   “哦?”缓竹将帕子丢进铜盆里,直起身子作势要出门:“奴婢怎么没听说?小主生产这事儿重大,奴婢还是遣人去问问霂公公。”   这话一出,那嬷嬷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缓竹冷哼一下,对着门外朗声道:“来人,把这个冒名御赐的稳婆拖出去,交予元昭仪娘娘!”   缓竹的声音传至门外,立即有几个小宫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对视一眼推门而入,将那稳婆带了出去。   刚盛出鸡汤,打算送进来的抱琴手下一松,鸡汤打翻在地上,她跑进产房,蹲在窗前急道:“怎么回事?”   缓竹叹了口气,拍拍抱琴的手以示安慰:“抱琴姑娘别慌,方才有一个嬷嬷混了进来,已经被缓竹请了出去。这生产凶险,抱琴姑娘盯紧些,奴婢先出去将这事儿告诉昭仪娘娘,一会儿子就过来。”   抱琴慌张地点点头,执起云小仪的手:“小主,您觉着怎么样?那嬷嬷可有做什么嘛?”   产道大开之前的疼痛是一阵一阵的。   云小仪挨过了方才一阵,这会儿子正是喘息的时间,她努力勾起一丝笑意轻声道:“没事,多亏了缓竹姑娘。”   缓竹笑着道不敢,退了下去进倚萱阁将这事儿说与君言听。   君言在见着被押送上来的稳婆时心里就有了几分明白,再听缓竹一说,更是确定了下来。   她将盖碗稳稳地放在案几上:“嬷嬷,您是自个儿交代了,还是一会儿子等皇上来再交代?”   那嬷嬷打扮的稳婆已经慌了神,她跌坐在地上,只一个劲儿地喊着:“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君言看她情绪激动,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挥挥手示意尔欢带到一边去:“一会儿皇上来了,直接送到皇上面前去吧。”   “喏。”尔欢有几分巧力,将那姑姑一把抓起,丢到一边的角落里。   “里头云小仪还好吗?”君言垂下眼睑,努力将声音听起来大度些,缓竹没有察觉,笑着点头答话:“云小仪一切都好,还让奴婢给娘娘带话,说是谢娘娘体恤。”   君言唇角随意勾了勾,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有什么好谢的,本宫倒也希望她没有孩子呢……”   缓竹没有听清:“娘娘您说什么?”   君言笑了笑:“没什么,你快再去看着吧,是抓着了一个,可也难保别人不动心思。”   “奴婢遵旨,尔欢那你伺候着,我再去瞧瞧。”缓竹欠了欠身,抬眸嘱咐尔欢。   尔欢狡黠一笑:“姑姑您放心吧,奴才会伺候好主子的,至于她嘛……奴才有分寸的。”他说着,还踢了踢地上的老妪。 ☆、第76章 委屈   齐缙走进倚萱阁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光景,君言支着颌目光不知看向哪里,尔欢站在角落边,似笑非笑地盯着匍匐在地上的一个嬷嬷。   倚萱阁里放置着不少冰块,又有启祥宫正殿带来的小宫娥在一旁扇风,透着丝丝凉意。   刚处理完政事,想着过来看看情况的齐缙不由自主地蹙了眉尖:“言儿?”   君言回过神,起身给齐缙行礼,嘴角略带嘲弄:“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齐缙亲自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倒也没避讳着人,直接揽入怀中:“手这么凉,谁允许你在殿里放了这么多冰的?”   齐缙将君言的手紧紧握住,宽厚的掌心传来温度,君言挣了两下,挣不开,也就由着他去了:“皇上不问问那嬷嬷?”   齐缙连头都没抬起来,一个眼神看向霂佑:“去叫人把冰抬出去,主子胡闹,奴才也不知分寸嘛?”   “喏。”霂佑是御前宦官,随意招招手,就有小内侍进来将冰块匀了一半出去,“你做事自然有你的道理,朕放心,就不多问了,你想做什么,做来便是。”   这话说得好听,可君言心里就是止不住的无名火窜了上来。   齐缙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好心好意地替他照顾有孕妃嫔,将妖魔鬼怪全部挡在门外,这会儿子还抓获了一个企图蒙混的嬷嬷,他自己倒好,什么都不过问。   君言按下脾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缓和些:“皇上容禀,倚萱阁人手短缺,臣妾就让缓竹去搭了把手,不曾想被她瞧见了这嬷嬷,混在御赐的稳婆里,还口口声声地说也是皇上赏下的呢,皇上您看看,可还面熟?”   齐缙听到这里,不耐烦地将君言又抱紧了些:“打发去慎刑司即可,劳你费什么心?自个儿的身子还没看好,尽知道操别人的心。”   君言闭了闭眼,再次换上笑意:“皇上这话什么意思,云小仪是皇上托付给臣妾的,臣妾当然得看好了,若是云小仪哪儿伤着了,皇上心疼,臣妾都不知要怎么谢罪了。”   君言说出这话,心里已经开始懊悔了,透着一股子酸味儿,也不是一个昭仪该说的。   可齐缙身在事中,竟也没看出君言的心思,他松开了君言的手,沉下脸色道:“言儿就是这么想的?你当真一点都不介意?”   君言胸口堵着一口气,控制不住情绪直接说道:“正是,难道这不是皇上希望的嘛?”   齐缙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才开口:“好一个贤良淑德的元昭仪!”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小内侍朗声:“皇后娘娘驾到,婉淑媛娘娘驾到——”   齐缙别过身去,大步走向上座,一掠袍子直接坐了下来,面上十分不愉。   君言心里哪里又曾好过了?   她死死地咬着唇边,让唇色看起来鲜艳些,蹲□子请安:“臣妾昭仪顾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小皇后还是同往常一样,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那日棠梨宫的言语,就像是梦境一样。   她笑嘻嘻地随意行了个礼:“臣妾给皇帝哥哥请安。”   也不等齐缙开口,径直起了身对着君言道:“元昭仪快些起来吧,听说云小仪要生了?又要有小孩子出来陪本宫玩了,大皇子一点儿都不好玩儿,日日被昭仪抱在怀里,本宫摸都摸不着。”   一席话说地娇憨,若是放在往日,君言也不会多想。   可是经历了棠梨宫一事,如今再听来,就觉得句句里头含着话,这最后一句,可不就在说自己把大皇子看地太紧了,连皇后都见不了嘛?   君言只能当做没听见:“谢娘娘。”   那头婉淑媛也已经盈盈落拜:“臣妾淑媛花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元昭仪娘娘安好。”   她对君言行了半礼,这是从前重来未曾有过的,虽然同居九嫔,但君言是九嫔之首,往日里婉淑媛面子功夫做地极好,向来都是行全礼的,可今日却只做了半礼。   但君言也说不出什么错来,再者言今日的重点,也并不在这上头。那嬷嬷还是蹲在墙角,嘴已经被尔欢用布条堵上了,皇后和婉淑媛默契地当做没瞧见,左一个右一个的架着皇上。   当后宫所有妃嫔都到了个齐全的时候,那头产房里才传来消息,云小仪的产道已开,可以开始准备生产了。   这距离君言到倚萱阁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外头的妃嫔乌压压的一大群根本帮不上什么忙,齐缙早就已经回了御书房。   但皇后不走,高位妃嫔不走,谁敢走?   一个两个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太师椅坐久了不能乱动,早就觉得腰酸背疼。   连君言都有些挨不住了,可谁都能走,她作为启祥宫的主位,只能在这儿守着。果不其然,小皇后耐不住性子,拍拍衣衫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句话不曾交代,就直接带了宝姑姑回宫。   婉淑媛看着小皇后的动作,忙不迭地也起了身子跟在后头,只轻声说了句:“臣妾告退。”   也不管君言和宜妃有什么反应,就走了出去。   宜妃撇撇嘴,压低了声音在君言耳畔说道:“狗仗人势。从前跟着皇贵妃的时候,也不曾见她有这幅模样,自以为跟着皇后,靠山稳了,连自个儿是个什么人都摸不清了。”   君言笑笑没有接着说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惫。宜妃瞧见了,叹了口气:“也是辛苦你了,不如你先回去歇着,我替你守一会儿,这刚开始要生呢,恐怕还得耽误一会儿子。”   她说着拍拍君言的另一只手,“这些日子防着人,还得照顾大皇子,你自个儿身子也不好,的确是辛苦了。”   君言垂下眼睑听着宜妃轻缓的声音悠悠传来,鼻子一酸。   自己身边最亲密的枕边人不曾看出来的东西,被一个交情并不深的女子瞧了出来,君言心里的委屈开始翻滚,不自觉地连眼眶都红了起来。   她努力吸吸鼻子,这殿上还有许多妃嫔在后面站着,这会儿子失态,也太难看了些,君言将眼泪生生地闭了回去,嗡着鼻子开口道:“谢姐姐体恤。”   宜妃摇摇头,曼声:“哪里的话,皇上喜欢你,本宫就会帮着你,放心。”   她说着转眸于角落里的尔欢,“尔欢,你家主子身子不太舒服,你扶她回去歇会儿,这里本宫看着,若有事,翠翘会过去寻你。”   “喏。”尔欢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君言身边,低下头伸出手,等着君言搭上来。   这会儿子逞能,只怕日后吃苦头,君言也没有强求,感激地看了眼宜妃,便搭着尔欢的手回去歇息。   启祥宫正殿的内室离倚萱阁并不远,若是出了事,直接过去也方便。   君言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只和衣在床上假寐,恢复些许精神,再睁眼时,天色已近暗了下来。   君言清了清嗓子,赶去困意,朗声唤门外的尔欢进来:“尔欢,什么时辰了?倚萱阁那头可有什么动静?”   尔欢推门而入,搀扶着君言起身:“娘娘,已近戌时二刻了,云小仪那儿应是一切都好,宜妃娘娘并未派人来寻。”   “这么晚了?”云迟和缓竹都不在身边,君言自个儿坐在妆奁前将发髻规整,又捏了捏鬓角细发:“咱们去瞧瞧,辛苦宜妃娘娘了。”   “喏,娘娘夜深露重,奴才给您拿件斗篷来。”披上斗篷的君言走进倚萱阁内,里头只余下宜妃一人了,也是一脸疲倦的模样,眼睛半眯着,像是硬撑着才没来寻君言的,云小仪这一胎生地比君言和皇贵妃都慢得多。   君言心里过意不去,连忙走上前:“宜妃姐姐快些回去休息吧,臣妾来守着,臣妾放在假寐忘了时辰,实在对不住。”   宜妃睁开眼睛,缓了缓神,瞧了眼窗外天色,浅笑:“哪里,那本宫也不逞能了,瞧着时候应是差不多了,妹妹接着守,本宫先行回宫了,若有什么是需本宫帮忙的,寻人过来传个话即可。”   “多谢姐姐。”君言亲自将宜妃送至启祥宫外,再回来的时候,没坐上多久,就听产房里头传来了大动静,依然是一个接生稳婆的声音伴随着孩子洪亮的哭声:“恭喜云小主,生了!”   君言闭了闭眼,心想着终于给生了下来,抬步走至产房外头,等着稳婆将孩子抱出来瞧,也不知是男是女。   比稳婆先出来的,是已经发髻凌乱,面容憔悴的缓竹,她蹲□子给君言请安,被君言一把拉起:“快些起来,本宫让你进去帮忙,没想到云小主这胎生了这么久,瞧你也辛苦了,快去歇着吧。”   缓竹点点头,君言甚至连是男是女都没有问,就放了缓竹回去。   稳婆将产房收拾干净,孩子裹了锦被,露出一张小脸来,她推开产房的门,又唯恐屋里进了风,连忙转身合上,才对着君言行礼问安:“娘娘万福。”   “免礼,怎么样,云小仪和孩子一切都好吗?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第77章 婕妤   稳婆的眼睛笑地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托昭仪娘娘的福,云小主顺利生下了公主,母女平安。”   公主?君言不知怎的心里的大石头还是落下了不少,虽然目前云小仪为自己马首是瞻,可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若是得了个男孩儿,难保她不会生别的心思,女孩儿也好,省心些。   君言想到这里,唇角的笑意渐深:“有劳你了,把孩子交给奶娘,一会儿子下去领赏吧。”   那稳婆通宵人情世故,自然知道生了公主,眼前这个昭仪娘娘心情必定不会差,连连点头谢恩:“老奴谢娘娘赏。”   她将孩子交给远处急忙赶来的奶娘,君言扫视了一眼周围,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尔欢身上:“这头倚萱阁还腾不出手来,你去差两个小内侍,将云小仪顺利产下公主的消息传给皇上和皇后娘娘。”   君言顿了顿,沉吟片刻又道,“寿康宫那儿也通知下吧。”   尔欢领了命令,打了个千儿道:“奴才遵旨。”   他小步退了下去,招招手,便有启祥宫的两个小内侍过来待命。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君言本想走进去瞧瞧云小仪,却被告知云小仪已经昏睡过去,只好作罢,自个儿虽说歇息了片刻,可还是累得很。   盘算着等明日云小仪醒了,再来慰问不迟。缓竹已经被送下去休息了,尔欢嘱咐着小内侍也不得空,路程不长,君言自个儿走回了正殿内室,仔细想了好久,才记起二等宫人的名字:“嘉琪?”   那小宫女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僵在原地,半晌才推开门轻声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君言瞧她这幅样子,心下好笑,面上又柔下几分:“嘉琪,你来伺候本宫歇息吧。”   嘉琪的头使劲地点着,连忙上前替君言拆了发髻,又打水洗脸净手,捧着铜盆走出内室的时候,还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一路傻笑不提。   君言这头歇下了,到了第二日巳时才醒过来。缓竹已经候在一旁了,君言悠悠睁开眼睛,轻声问:“什么时辰了?”   缓竹扶着君言起身:“娘娘,已经巳时了。”   君言就着缓竹的手,起身靠在床榻上:“云小仪那儿可有什么事儿?”   缓竹笑意一僵,扶着君言的手停顿了下来,片刻柔声道:“一切都好,皇上的封赏也下来了。”   君言愣了愣:“也是,生完了孩子,按例是该挪一挪位分的。皇上给了什么位分?”   缓竹低垂着头,咬着下唇,许久才松开:“娘娘别恼,皇上也说了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   “本宫的面子?”这话君言哪里听不懂,定是逾越了不少品级,“皇上爱给什么给什么,和本宫有什么关系?你且说来,她如今成了什么了?”   缓竹横了横心:“皇上擢升云小仪为……四品婕妤,赐号……宓。”   君言虽说做了心理准备,可当听到四品婕妤,赐号宓几个字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养地葱白的指甲生生截断,发出清脆的声音。   缓竹自然也听见了,她连忙拉出君言的手,指甲断地很深,甲床上透出丝丝红印,君言没有出声,反倒是缓竹倒吸了一口凉气:“娘娘仔细着手,可惜了这好不容易养成的指甲不说,这苦头也不是不小的。”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绢帕细细替君言包上:“娘娘疼不疼?奴婢去御药房领些药来敷着。”   她作势要起身,被君言反手捉住。   君言轻缓地抬起头,面上看不出喜怒,连声音都没有波澜:“不必,本宫方才大意了。宓婕妤,是个好封号。宓,安也,有安静、平和之意。看来皇上是很喜欢小公主和宓婕妤了。”   缓竹不知该说些什么,愣在了原地。   君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这是做什么?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从来都不是本宫一个人的,本宫一开始就知道了。”   君言这样对缓竹说着,却更像是对自己说。   昨日还抱着自己嘘寒问暖,今儿就给一个小仪,升了婕妤的位置,还口口声声地说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这是哪门子的面子,简直可笑。   一室静谧,没有人说话。   缓竹努力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叹了口气:“娘娘若是能真的想明白,也是好事。皇上毕竟是皇上,只要皇上心里有您,奴婢觉着就够了。”   君言像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是啊,皇上毕竟是皇上。本宫名不正言不顺,吃地哪门子的醋,说到底,还不是和宓婕妤是一类人,都是妾,何必分贵贱。”   “娘娘……”缓竹轻唤出声,“话不能这么说,皇上也说了,晋封宓婕妤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说明皇上更看重您的……”   “看在本宫的面子上?本宫方才就说了,那宓婕妤同本宫有什么关系?简直可笑。”君言嘴角的笑意变得讥讽起来。   缓竹摇摇头:“宓婕妤住在启祥宫里,与娘娘交好,生产的时候又多得娘娘照拂,想必皇上的意思是……”   “是什么意思,本宫一点兴趣都没有。今日一个宓婕妤,明日就会有孙婕妤,钟婕妤。说不定还会有贵妃,淑妃,夫人。皇上想做什么,哪里是本宫能阻止得了的?你放心,本宫心里有数。”缓竹不知该怎么劝,她总觉得君言想岔了,可她也不知道怎么才是正确的。   皇上的心思太难捉摸,缓竹猜不透,也不敢猜。   瞧自家主子这样子,哪里是不在意,明明在意的很,缓竹不敢说,主子这分明就是死鸭子嘴硬。娘娘不说,皇帝也硬磕着。   两位主子的心思,简直比灯谜还难猜。缓竹暗自摇摇头,没有接话。   君言抬着头,盯着床梁看了许久:“起身吧,咱们去看看宓婕妤。说到底,也是这个正四品,小公主应是没有办法放在身边抚养的,皇上可有定了人?”   缓竹搀扶着君言从床上起来,素色的中衣中裤将君言的肤色衬得娇嫩:“还未曾,皇上只说小公主还没满月,就先放在宓婕妤身边养着,等满月了,再行讨论。按理说多数是由皇后娘娘抚养的,可皇后娘娘自己还是个孩子,公主又并非皇子,皇后那儿传出来的意思,像是并不愿意,更别说婉淑媛了。倒是宜妃娘娘,这回一反常态,像是……”   君言听明白了缓竹的意思,有些无奈:“宜妃姐姐到底心地善良,也喜欢孩子。可公主的生母还在宫中,抚养了公主又怎样?多数是养不熟的,到时候怕是是非也多。”   “那娘娘的意思是?”缓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君言,将外头递进来的通膨放置好,绞了干净的帕子递到君言手里头。   “这话说多了也不好,倒像是本宫从中作梗一样,宜妃姐姐不笨,心里应是能想到这一层的,到时候稍加提醒,就是了。”   君言擦了脸,将帕子直接丢进铜盆里,“一会儿子就去看看宓婕妤,随便拿件家常的襦裙就是了,大皇子那儿可还好?”   “娘娘放心,大皇子一切都好。”说起大皇子,启祥宫上下没人不喜欢的,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十分讨喜。   君言自个儿也勾了勾唇角:“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大皇子吧。”   “喏。”缓竹笑着点点头,替君言拿了身鸭卵青的齐胸襦裙,又挽了元宝髻。   这头君言说起大皇子,将烦心事儿都跑于脑后了,那头齐缙却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将御书房里的砚台砸了个粉碎。   “你说元昭仪一副很开心的样子?!”齐缙双眉紧锁,砚台在小内侍身旁砸开,吓得小内侍颤抖了好几下,说起来不算是个坏差事,只是去打听打听元昭仪罢了,想着元昭仪心情好,皇上必定也会很开心,从前都是这样的,今日怎么……   小内侍连连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不知啊……”   齐缙冷哼一声,在御书房里踱来踱去:“好,好得很。看来朕的元昭仪果然是大度的很。”   齐缙昨日从倚萱阁回去,心里就十分郁结,得了生女的消息后,也没有半分开心的样子,心里依旧想着君言的那几句话,越想越不高兴,竟是赌气地写了圣旨,给云小仪晋了婕妤的位置,就是想看看君言是什么反应。   没想到今天得了消息,自己心心念念的元昭仪一点儿吃醋的样子都没有,还心情尚佳地去看了大皇子。   齐缙想到这里,心里的怒火更甚了几分:“摆驾倚萱阁!朕也该去瞧瞧辛苦了一天为朕生下皇长女的宓婕妤了!”   齐缙大步流星,不等霂佑有反应,就径直走出御书房。   霂佑擦了擦额前冷汗,小步跟了上去,在后头压低声音吩咐:“糊涂东西,还不快去备下肩舆!”   “喏。”小内侍连滚带爬地起身匆忙从后门走了出去。 ☆、第78章 劝解   君言从大皇子那儿出来的时候,面上只有止不住的笑意,只要一看到那个胖嘟嘟的小人儿,君言的心就好像要化了一样。   那是自己十月怀胎,辛苦了一夜才剩下的小东西,他的眼睛像齐缙,鼻子像自己,嘴巴像……   说不完的话题一直围绕着大皇子。   她一路与缓竹说笑着来到倚萱阁,差人通报:“元昭仪娘娘到——”   随着小内侍尖锐的声音,君言迈入了倚萱阁正殿,抬起头笑意却僵在脸上。   入眼的是一幅十分和谐的画面,齐缙抱着小公主坐在床边,宓婕妤靠在床榻上笑地羞涩又甜蜜。   好一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   君言努力眨了眨眼睛,只觉得鼻头一酸,强忍着把眼泪逼回去:“臣妾昭仪顾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她蹲□子,顺势垂下头,掩去表情。   缓竹跟在后头,有些担心。   内室的两个人均是一愣,齐缙下意识地站起来,向君言走去,走至一半,却停下脚步:“爱妃不必多礼。”   齐缙的声音里没有起伏,靠在床榻上的宓婕妤面上掩不住的惊慌,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看地君言像是有一根刺,刺进了眼睛里一般。   “嫔妾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宓婕妤躺在床榻上,冲着君言点点头,算是行礼问安,犹豫着又开口,“皇上放在只是来瞧公主的,娘娘怎么忽然来了。”   这话说得好生苍白,君言强压下脱口而出的本宫难道来不得了嘛的话,任由缓竹搀扶起自己:“妹妹立了大功,作为启祥宫主位,于情于理姐姐都该来看看的。”   她假装不在意地扫过齐缙:“没想到打扰了妹妹与皇上,是姐姐鲁莽了。”   她说着就欲转身离开,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   “姐姐……”宓婕妤急急地开口,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吓得一旁的抱琴连忙按住:“小主使不得,您刚生完公主,还在月子里呢。”   君言闻声转过头:“妹妹这是做什么,好好歇着就是了。姐姐打扰了妹妹与皇上,心里过意不去,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宓婕妤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抬眸看向皇上,见齐缙也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心下更是着急:“姐姐别误会,皇上真的只是来看望公主的,与嫔妾没有关系……”   君言好笑地勾了勾唇角:“妹妹这是哪儿的话,妹妹与本宫同是皇上妃嫔,皇上来寻妹妹也是合理,那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妹妹说笑了。”   君言说完这句,实在不想多呆,直接转身抬步就跨出倚萱阁。   “皇上!”宓婕妤终于忍不住轻唤出声来,“您为什么不解释……”   齐缙并不恼,他落寞地笑了笑:“解释什么?元昭仪她在意过吗?真是朕的好昭仪,大度有礼,贤惠过人。难道朕还上赶着告诉她不必如此么?”   宓婕妤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抱琴,你先下去吧。”   “喏。”能在妃嫔身边做大宫女,有几个是不会看眼色的,抱琴蹲了蹲身子,将内室里所有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关上了房门,守在门外。   “皇上,您为什么不告诉元昭仪真相呢……”宓婕妤清丽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了起来,“昭仪娘娘一定是误会了。”   齐缙抬眸向她看去,手里还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公主:“告诉?你让朕说些什么?这些本不是她应该悬心的事情。何必徒增烦恼。”   齐缙的声音比往常轻一些,带着点疲惫。   “都是嫔妾不好……”宓婕妤垂下眼睑,眼眶红了一圈:“嫔妾当初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嫔妾知道,皇上的心不在嫔妾这里。可是嫔妾才多大,难道就真的要孤身一人,在这后宫里活一辈子嘛?皇上……或许是讨厌嫔妾的吧。”   她没有给齐缙开口的机会,顿了顿,屋内的香炉暗*烧着,发出些许轻微的声音,香气自炉子里悠悠而出,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宓婕妤继续道:“嫔妾知道嫔妾的要求过分了,甚至伤及了皇上与元昭仪娘娘的感情。”   她轻缓地抬起眼眸,羽睫轻颤,目光看向窗外,窗户纸将外头的风景映衬地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见一片绿意中夹杂的红色:“从前,嫔妾心高气傲,觉得自己的才情,姿色都无人能及。养在深闺里的时候,就有不少传言,让嫔妾得意忘形。后来选进后宫,嫔妾一个妃嫔都看不上,嫔妾也不屑趋炎附势,与她们为伍。”   她像是眼睛累了,不再看着窗户,明亮的阳光刺地眼睛有些疼。   她转过头,看向齐缙:“再后来,嫔妾见到了昭仪娘娘,也看到了皇上看她的眼神。嫔妾总是下意识地拿自己和昭仪娘娘对比。嫔妾说这话,皇上别恼,一开始,嫔妾确实觉得昭仪娘娘并不出众。她的容色不及荣修仪,娇媚不及婉淑媛,才情也不及嫔妾。那个时候嫔妾真的看不上她,也不懂皇上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女子。”   齐缙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连怀里的小公主好像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哭也不闹,十分安静地躺在大红色暗纹锦被里。   白嫩的肌肤与锦被的颜色产生鲜明对比,拉大了色差,“嫔妾当初想要一个孩子,也想着若是可以与皇上朝夕相处,皇上定会发现嫔妾的好,当时的嫔妾太过天真,太过自傲。有了孩子,才遇上皇贵妃娘娘的刁难。这后宫里,唯一能与皇贵妃娘娘抗衡的,就是元昭仪娘娘。嫔妾也存着私心,想要看看,这位昭仪娘娘究竟是哪里吸引了皇上去。”   她说到这里,垂下头,三千青丝顺着脸颊滑下,她自嘲地笑了笑,“让皇上把后宫佳丽三千,其余所有人都忘在了脑后。”   齐缙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声音,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元昭仪的爱,他从来毫不掩饰,对于后宫其他妃嫔的冷淡,也只是因为不感兴趣和一心一意地爱着君言。   如今,却有一个女人告诉他,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伤及了这么多人,原来作为一个帝王,想要只对自己爱的女人好,是这么困难。   “嫔妾住进了启祥宫,处处得元昭仪娘娘照料。渐渐地,嫔妾就知道,嫔妾穷极一生,也比不上元昭仪分毫,且不说元昭仪对皇上的爱意之深,竟可容纳嫔妾与嫔妾的孩子。皇上以为昭仪娘娘真的是贤惠大度嘛?她只是……只是因为嫔妾肚子里的,是皇上的骨肉罢了。”   齐缙听到这里,眼神里闪着莫名的东西,诧异地看向宓婕妤,宓婕妤没有停下,她继续说道:“嫔妾到现在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喜欢元昭仪。不过嫔妾明白的是,就算昭仪娘娘再差,只要皇上心里喜欢,嫔妾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宓婕妤说到这里,高高的抬起头,扬起下巴,又恢复了往日清高的模样:“嫔妾自诩才情过人,又何必苦苦纠缠着皇上不放,到最后受伤的,才是不止嫔妾一人。嫔妾都想通了,皇上难道还想不通嘛?”   宓婕妤的话,到这里,已经说完了。   她最后定定地看着齐缙,神色平静,像是方才说的不是什么藏了很久的心里话,而是简单的询问,像是今天午膳要吃些什么一样。   齐缙一直一直没有说话,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朕……朕竟还没有一个婕妤看地通透。”齐缙嘴角泛起了苦笑。   宓婕妤唇边勾起笑容来,她温婉地摇摇头:“皇上只是当局者迷罢了。人活一世,能有一个自己爱的,并且也爱着自己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事情。皇上一定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赌气和误会上嘛?皇上九五至尊,万人之上,也许从未屈服过,可是在爱面前,难道不是人人平等的么?”   宓婕妤的话,或许有些大逆不道,放在平日里,齐缙可能已经勃然大怒。   但是现在,齐缙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细细思索宓婕妤的话,宓婕妤伸出手,将齐缙怀里的公主抱了过来:“嫔妾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皇上,难道您还不……”   宓婕妤没有继续往下说,小公主离开了齐缙的怀抱,有些不适应,闭着眼睛皱了两下眉头,撇撇嘴作势要哭闹起来,宓婕妤轻拍着孩子,细心安慰。   “朕……朕改日再来看你。”齐缙终于抬起头,眸光中透着清明,他说的很快,不等宓婕妤有反应,就径直地走出倚萱阁的大门。   伴随着关上房门的声音,宓婕妤才悠悠抬起头,眼里流出两行清泪,她又抬手拍了拍公主,呢喃着说:“宝宝,母亲这样做对吗?你也会支持母亲的是不是?”   她强扯了一个笑容,眼泪滴进锦被里,大红色的锦被晕成了暗红色:“现在,母亲就只剩下你了……” ☆、第79章 化解   “娘娘,娘娘。”缓竹提起裙摆小跑跟在君言后头,轻声唤着。   君言的步履极快,行走带风,呼吸也渐渐急喘起来,她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一路向着正殿的内室而去。   “娘娘,仔细着身子!等等奴婢。”缓竹好不容易跟上了君言的脚步,可已经入了启祥宫正殿的内室。   君言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垂下的眼睑轻颤,并没有开口说话。   缓竹摇摇头,一个眼神示意站在门外的嘉琪去烧壶茶水来,自个儿上前替君言揉捏着肩膀,力度刚好:“娘娘?”   好半晌,嘉琪送上了茶壶,缩着头不敢说话,送完东西连忙走出去,将屋门关好,缓竹抬手,替君言斟了杯茶,君言接了过来,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是本宫想要的太多了。缓竹,你说人……是不是都像这样,贪得无厌的?”   缓竹愣了愣,假装听不明白君言的话:“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君言耐心性子,慢悠悠地解释:“从前……只想着不被姐姐欺负,后来想要不被皇贵妃欺负,现在又想得到皇上的爱,本宫这样,是不是求的太多了……?恐怕连佛祖听见了,也不会应允吧。”   君言的声音里带着苍凉与无奈,缓竹见她依旧一副在自己思绪里,走不出来的样子,咬着下唇,犹豫道:“娘娘,皇上是喜欢您的,这点奴婢看得出来。奴婢伺候了两朝妃嫔,还分不出真情与假意么?娘娘放宽心,皇上这么做,自然有皇上的道理。娘娘要相信皇上啊。”   “是啊,皇上做事,都有皇上的道理,本宫只能站在原地,听之任之,皇上想起来了,就来哄一哄,皇上忘记了,本宫就只能永无止境的等,可能三五天,可能一辈子。”君言勾勾嘴角,并没有顺着缓竹的意思往下说,依旧我行我素。   “娘娘!”缓竹着急地跺了跺脚,“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君言抬起素手,轻摆了摆,“本宫累了,扶本宫去休息吧。”缓竹拗不过君言,只好将她搀扶起来,走向床榻边上,拆了发髻,歇下衣裙,只留下中衣中裤。   君言靠在床榻上,一声不响地盯着前方,站在一旁收拾衣裙的缓竹,手里抱着衣物,关切地问了句:“娘娘,您还不歇息嘛?”   君言眨眨眼睛,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推门声打断,君言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入眼的是齐缙修长的身姿。   缓竹也是傻站在原地:“奴……奴婢给皇……”   “下去。”齐缙甚至没有让缓竹把话说完,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君言身上,如瀑的黑发包裹着君言瘦弱的小脸,素色中衣衬得她皮肤雪白,皓腕藏在衣袖里隐约露出一些,显得十分小巧。   缓竹站起身子,连忙给两位主子让出空间来,将房门关地牢牢的,甚至嘱咐了外头的宫人不许进去打扰。   齐缙站在原地,局促地摸了摸鼻子:“朕……”   君言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她掀开被子站起身来行礼:“臣妾昭仪顾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她顿了顿,不等齐缙接话,继续道:“臣妾御前失仪,还请皇上责罚。”   衣衫不整,又不是在病中,这样的面圣若是遇上齐缙介意,的确算是御前失仪了。   可君言与齐缙相处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如此生分过的时候。   齐缙大步向前,一把将她抱起,一道坐在床榻上:“言儿,你又是何苦这样呢?你明知道,在朕心里,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外人的。”   君言的柔荑轻颤,发丝顺流而下:“皇上厚爱,臣妾不敢越矩。”   “言儿!朕不是……!”齐缙懊恼地抬起手,抓了一把头皮,倒是卸下了帝王家的气势,多了分孩子气。   “言儿,朕的心,从来都是在你这里的。”齐缙拉起君言的手,将它按上自己的胸膛:“言儿,你能感觉到吗?朕的心,从见到你的那时候起,已经在为你跳动了。”   君言慢慢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齐缙的脸庞:“皇上……”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皇上有后宫佳丽三千,又怎么会只在臣妾一个人身上用心呢,是臣妾自己太贪心了。从前,只盼望皇上能眷顾臣妾,后来希望皇上能日日来看望臣妾,再后来……”   君言的眼眶微红:“宓婕妤也为皇上生下了公主,是臣妾犯了七出,臣妾请皇上责罚。”   君言推开齐缙的手,跪倒在地上。   齐缙空落落的怀抱感觉不到温度,他再一次将君言抱起身,直接拥入怀里:“言儿,你说什么傻话?朕允许你犯七出,朕命令你犯七出。朕不要你的大度,不要你的从容。”   他压下了君言的脑袋,迫使她不能开口说话,自己继续道:“朕不喜欢什么宓婕妤,也对婉淑媛荣修仪甚至是宜妃不感兴趣,朕只要你,听明白了吗?朕只要你。”   齐缙的胸膛随着他的话语起伏,被按住的君言可以清晰地听见齐缙的心跳声。   咚咚咚的,像是能敲击进君言的心里。   一室无言,齐缙像是在害怕君言说出一些反驳的话一样,一直不让她开口。   半晌,齐缙的胸口微微湿润,他低下头,只瞧见梨花带雨的君言,止不住的泪水往外流。   齐缙慌了神,连忙拉过君言,无措地替她拭去泪水:“言儿,你怎么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齐缙没有用上朕这个自称,像是一个平常人家的男人。   齐缙的耳畔再次回荡着宓婕妤的话:“皇上九五至尊,万人之上,也许从未屈服过,可是在爱面前,难道不是人人平等的么?”   他攥过君言的手,握地牢牢的:“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惹你哭的……言儿,你早就知道我见不得你的眼泪。”   他俯身,吻上了君言的脸庞,轻轻吻去她的泪珠。   君言的脸颊一片绯红,虽然已经生下了大皇子,可还留着小女儿的娇态。   她顺势推了一把齐缙:“皇上,臣妾真的不敢奢求太多,不说天底下,就是后宫里,等着皇上的女人就有不少。臣妾何德何能,可以独占皇上的爱呢?”   齐缙沉下脸,抓住君言的手一拉,让她再次撞进胸怀里:“言儿,什么叫做何德何能?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不要妄自菲薄。”   他将头埋在君言的肩膀上,呼出的气让君言的耳根都红了起来。   “那宓婕妤……”君言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到底是个疙瘩,宓婕妤的招摇晋位,生下公主,都让君言惶恐不安。   齐缙半眯着眼睛,惬意道:“言儿,有些事,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宓婕妤,也是可怜人。从前我不知道,我的不得已,会成为你的不得已。我只是不想让你费心。”   他说着转过头,唇只离开君言的脸颊一点点,像是马上要擦上去一样。   “言儿,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从来对宓婕妤,都没有男女之情。”   君言被齐缙一番动作搞得面红耳赤,哪里还敢说什么,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臣妾……臣妾自然都是相信皇上的。”   齐缙闻言,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在君言脸上印下一吻:“答应我,别再哭了。像个小花猫似的。”   君言别过头,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娇羞:“皇上这就嫌臣妾丑了?皇上说话不算话。”   齐缙失笑,拉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迫使君言与自己四目相对:“言儿既然没听懂,我也不妨再说一遍。我,齐缙,这一辈子,就只要顾君言一个人。”   齐缙沉稳的嗓音在君言的耳旁回荡,君言下意识地移开眼睛,手紧紧地攥着床边的被角:“皇上好生讨厌……”这   话说地极其娇嗔,像是小猫呢喃似的,一只猫爪挠进了齐缙的心里,他故意道:“那言儿呢?言儿对我……也是一样吗?”   君言的脸更红了,她作势要再次转过身去,可齐缙哪里容得她动作,一只手一捞,就揽入怀中:“言儿怎么不说话?”   君言恼羞成怒地抬眸瞪了一眼齐缙:“皇上……皇上明明是知道君言的心意的,何苦要再问呢?”   齐缙剑眉一挑,调笑的话语流淌而出:“我可不知道,我要听言儿亲口说,言儿若是不说,就太伤我的心了。”   齐缙像是用我这个自称用上了瘾,再也没有称呼一句朕,平易近人又戏谑的语气,让君言无所适从。   她窘迫地低下头,横了横心,声音极轻,像是小猫哼哼一样开了口:“言儿……言儿也是喜欢皇上的。”   “言儿说什么?我听不清。”齐缙不肯放过君言,上扬的嘴角昭显着他的好心情。   君言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大:“言儿喜欢皇上……!”   声音的确不小,传来的是齐缙的扑哧一笑:“言儿原来这么喜欢我,说地这么大声,像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一样,我可是会害羞的。”   君言刚刚消下去的脸颊再次染上了绯红,她努力推开齐缙,一跃下了床榻:“臣妾不要和皇上说话了!”   背后传来的是齐缙爽朗的笑声。 ☆、第80章 花墨   冰释前嫌的两人心情一直很好,笑闹至晚上才罢手,或许这也算是小别胜新婚?   连着门外的一众奴才,都能感觉到屋子里两位主子的好心情,霂佑与尔欢相视一笑,缓竹更是拉了嘉琪下去加菜。   君言想着,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吧。   可太阳每天都要升起,时间不可能冻结原地。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该清醒的也总要清醒。   送走上早朝的齐缙,君言就迎来了一脸难色的荣修仪。   美人终究是美人,就算是双眉紧蹙,不带一丝笑意,也像一幅画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君言轻叹了口气,将荣修仪请进了内室。   案几上摆放着鎏金紫檀香炉,对立而放的青花瓷盖碗不约而同地被荣修仪和君言拿起,启开茶盖,飘来的是上贡的雪顶含翠的香气,没有香片那么醉人,却多了份惬意。   荣修仪手边早就备下了笔墨纸砚,难得她还有这份闲谈的心思,落笔的第一句话竟是问起了茶叶:娘娘怎么改用雪顶含翠了?从前不是最爱香片和碧螺春的嘛?   君言眸光扫过宣纸,微愣,掩帕轻笑:“这雪顶含翠是内务府刚送来的,说是尝个鲜。偶尔换换口味,又何尝不可呢?荣姐姐是不喜欢吗?”   荣修仪摇了摇头:并非,只是有些奇怪罢了,就好像从前一向天真娇憨的皇后娘娘,竟然也有另一面。   宣纸上落下墨痕,君言的笑意僵在脸上:“是妹妹疏忽了,一直都以为皇后娘娘是个不成事的。如今想来的确是大意了,长在宰相府里,又能被送进宫来,哪里能是个真没心机的。”   荣修仪手里握着笔,接着君言的话继续往下写:可皇后娘娘,看起来并不是……   荣修仪写到这里,手停顿了下来,像是在斟酌些什么。   君言侧过头,看向她的脸庞:“荣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荣修仪点点头:花墨愚钝,总觉得皇后娘娘其实并非什么大恶人。若真是恶人,仗着地位早就可以动手了,何必到现在才出手相助婉淑媛?再者说那个宝姑姑,看着倒是有些怪异,像是与皇后娘娘并不和的样子。   君言轻颔首,启朱唇:“荣姐姐倒是与君言想到一块儿去了,皇后娘娘若是想动手,早就没有咱们什么事儿了。她装疯卖傻了这么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有那个宝梓姑姑,表面上看起来仗势欺人,极其凶悍,可那日的表现,却好像并不知情。想来皇后也是瞒着她的。这事儿的确是不好办了,荣姐姐可有什么思路?”   荣修仪咬着下唇,蘸了些墨,却迟迟没有落笔,羊毫笔尖上落下一点墨汁,晕在宣纸上,看起来有突兀。   片刻,她才回过神,快速地写了起来:花墨倒是有一个猜想。郭宰相权倾朝野,若是想外戚当道,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送个皇后进来压阵。可又不敢送个太聪明的,唯恐出了岔子,这位皇后娘娘,怕是在家时就没有展露过真性情,郭宰相以为是个好掌握的,给个厉害的姑姑管教着,就送了进来,没想到皇后娘娘深藏不露……   内务府新送来的熏香让启祥宫内室渐渐温馨起来,君言不懂香料,只觉得这香闻起来舒服,也不腻味,就用着了。   君言轻轻吸了口气,一目十行地看着,双眉越蹙越紧:“荣姐姐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郭宰相有谋反之意?可这也说不通啊。皇后娘娘生在郭家,哪里有不和郭家齐心的道理?荣姐姐越说,妹妹越发糊涂了。”   荣修仪也不恼,抬手撤下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换上一张新的,又用镇纸压好,动作行云流水,怪不得人人都说红袖添香,看着美人做任何事情,都觉得心情甚佳。   君言抿着唇边,认真地看着荣修仪的动作不出声,直到她接着写道:的确是说不通,可若是皇后娘娘动了心,不想造反了呢?   阳光从窗外斑驳撒了进来,透过窗户纸落了一地,晕在殿内的十二侍女屏风上。   君言眼皮狠狠地跳了跳,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荣修仪:“姐姐的意思是……?”   荣修仪唇畔终于勾起一丝笑意:花墨也只是猜测,皇后娘娘刚入后宫的时候,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什么事情都不愿插手,才让皇贵妃娘娘当时肆无忌惮起来。可渐渐地,皇后娘娘看起来像是对后宫好奇了,三不五时地串个门,甚至开始关心起大皇子来。花墨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觉得有几分意思了。娘娘还记得大皇子满月那日,皇后娘娘被太后斥责不懂规矩嘛?   花墨写完这句,并没有急着继续往下写,而是抬眸望向君言,一双漂亮的杏眸闪着柔光,嘴角的笑意更是让整张脸添彩不少。   君言有的时候甚至在想,这么漂亮的女人,齐缙竟然可以不动心,是有多大的定力,若是换了自己,恐怕也做不到吧。   她一只手扣了扣案几,发出清脆的事情,思维随着节奏慢慢展开:“记得,当时太后娘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斥责了皇上。”   花墨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然后……然后妹妹记得皇后娘娘哭倒在地上,是皇上上前解的围?所以姐姐是觉得,皇后娘娘从那个时候开始倾慕皇上了?但这也不应该呀,若是郭家真……真成事了,她的身份也不会比现在低,可若是郭家败了,她哪里还有现在的地位?孰轻孰重,皇后娘娘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的。”   君言清丽的声音悠悠而出,传入荣修仪的耳蜗里,荣修仪左手握住了君言的皓腕,腕间冰凉的玉镯和肌肤的温润形成对比。   她用笔在纸上随意画了几道,捡了个空位,唇边扬起几分调笑,不紧不慢地写道:花墨只问一句,娘娘明知道和皇上赌气,对自己的地位有害无利,为何还要继续呢?   君言的手一缩,差点碰倒案几上的墨汁,慌乱地别过头:“姐姐怎么知道的……”   花墨失笑,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妹妹这下明白了吧?若是真动了心,哪里还会去权衡这些利弊?皇后娘娘怕也是如此。   “可她才……才十三岁!哪里知道什么是爱,姐姐也想太多了吧?退一万步讲,皇后娘娘当真是因为喜欢皇上,才和郭家渐行渐远,那又为什么要帮助婉淑媛,来给姐姐和本宫难堪呢?这也说不通啊。”   君言还是不能接受这个说法,她抬手将碰乱的东西放回原位,自己又捧起茶盏轻啜一口,茶杯碰撞茶碟发出不小的声响,荣修仪恨铁不成钢地举起手,敲了敲君言的脑袋。   面上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换上一张宣纸:连花墨都知道前朝有皇后年仅十二岁,照样和先祖伉俪情深。至于娘娘后头讲的,就更好解释了,女人的妒忌心可是与生俱来的。妹妹得皇上看重。若是皇后娘娘当真倾慕皇上,哪里容得下妹妹?婉淑媛就不同了,不过是皇上一个用来权衡挞玛国的妃嫔,实在不足为惧,孰轻孰重,哪个又好拿捏一些,连傻子都明白了吧?   花墨写字的速度在君言看来算是很快的了,也许是一直不能说话,才练就了这个速度。   荣修仪还欲往下写,君言就按下她拿着羊毫的手,面色有些凝重:“说到底,这些也只是姐姐的猜想罢了。后宫里人多嘴杂,这事儿还没个定数,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你我二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姐姐别怪妹妹多嘴,这万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空口无凭,就靠几句猜想,怎么能站得住脚?别说扳倒皇后娘娘了,就是婉淑媛,也不行啊。”   荣修仪听她这么说,忽的笑了起来,将她的手挪开:当然是不能仅靠几句猜想了。不过若是想要有个定论,也不是什么难事,娘娘不妨去探探宓婕妤的口风。   宓婕妤?君言觉着荣修仪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也越来越诡异了:“这事儿和宓婕妤又有什么关系?”   花墨接下去的话,让君言差点把手里的茶盏丢了出去:宓婕妤的孩子怎么来的,我想她一定很清楚了,若是花墨没有猜错,宓婕妤这胎,也是因为郭家才求来的。   “姐姐是从何得知这么多的?妹妹实在惭愧,竟什么也看不出来。”君言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说的是联盟,可所有的主意和想法均是荣修仪一人所为,自己每次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和平日的机敏有着天壤之别。   荣修仪的笑容愈演愈烈,带着些许戏谑:娘娘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再者说花墨也只是个猜想,还需娘娘去证实。   君言郑重地点点头,将宣纸一一收起,随意寻了殿里的一支蜡烛,火焰吞噬着宣纸,只留下一地的灰烬:“姐姐放心,这事儿本宫一定去弄明白。” ☆、第81章 番外(一)   “少爷,茶凉了。”小厮低垂着头站在一旁,犹豫着开了口。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坐在身侧的男子,一声月白色长袍衬得君子温润如玉,高挺的鼻梁配了一双桃花眼,却失了神色,案几上的盖碗被启开,悠悠茶香早已弥漫在室内。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青花瓷的盖碗入手已是一片冰凉。   这样的寒意,却让他的眸子里有了些情绪,他顺势眨了下眼睛。   小厮见自家少爷还是没个反应,心下有些着急,再次说了话:“少爷?茶凉了,奴才给您换一杯新的来?”   许是小厮的急切感染到了他,他转过头,勾唇一笑:“不必。”   说着抬手将那盖碗握紧,一饮而尽。   人都说茶需要慢慢品,才能尝出里头的滋味来,这样的动作更像是在喝酒,若是让文人墨客瞧见了,只怕是不断地摇头,指责他牛嚼牡丹了。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膛流入,让唐北浑身一凛。   小厮更是在旁边急地跳脚:“少爷,这凉茶伤身啊,一会儿子若是得了病,夫人又该罚奴才了。”   唐北因着童年旧事,小小年纪就被拐走,十岁才被唐家寻了回去。   唐家夫人那时还是少夫人,抱着唐北哭了整整一夜,从此以后便是捧在手心里的宝,磕不得,碰不得,像是要把缺失七年的母爱统统补了回去。   那么这七年的唐北,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他垂下眼睑,盖碗边摆放的赫然是君言送出的书信。   上头写的不是唐北,也并非唐状元,而是小贝亲启。   小贝,这个称呼多久没有被人提起了?   唐北的思绪跟着君言秀美的字迹,缓缓追溯到从前。那年唐北三岁,跟着唐家出来游园灯会,不想却被家中胆大包天,理应外和的奴才带去了偏远的小巷子里。   唐北那时知道什么?   举着手只想让人抱,少夫人又正巧碰上心情不佳,府上的小妾被查出有孕,想起丈夫拍着胸膛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少夫人只觉得打脸。   毕竟也是心高气傲地世家小姐,被一个没钱没权没出身的妾室日日堵着,好不容易得了个游园出府的机会,年纪轻轻的少夫人任由下人抱着年仅三岁的唐北,待回过神时,唐北已经被那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下人,联系好的人贩子带走了。   这事儿闹地唐府上下鸡飞狗跳,那小妾的落井下石更让少夫人消沉了好一阵子,这些事儿,咱们暂且不提。   只说被人贩子抱在手里,又不敢声张,只能随意卖给了一户普通人家。   这家人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家中香火无人继承,婆婆早就对儿媳妇横眉冷对。   好在丈夫是个疼媳妇的,商量着若是这一胎还是个女孩儿,就去外头买一个男孩儿进来,继承香火。   只要丈夫坚持,婆婆也拗不过,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一贯不变的道理。   待到临产那日,儿媳还是生下了个女婴。   丈夫摇摇头,立马跑出家门,给出了多年积蓄,才把唐北买了回来。   三岁的孩子正是可爱的时候,粉嘟嘟肉滚滚的,刚到新家的唐北很受欢迎,原本心情不佳的婆婆,见着了这么一个活泼的小男孩,也忍不住喜上眉梢。   儿媳更是百倍千倍地对唐北好,这可是她在这个家,巩固地位的唯一保障。   别以为寻常人家就没有这些个烦恼,婆媳问题自古以来都是难题,又遇上个生不出儿子的主,若是婆婆硬塞个小妾,自己只有受着的份。   丈夫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小妾年轻貌美,自己生了四个女孩儿人老珠黄,日日比对着,难保不变心。   由着这个,这家的儿媳对唐北简直是捧上了天。   只可惜好景不长,唐北长到五岁的时候,儿媳再次有孕,这回生下的,是个足足有八斤的男孩儿。   唐北的地位一落千场,想来也是,孩子到底是亲生的好,又是普通人家,哪里来这么多钱,前头还连着三个姐姐一个妹妹。   到底人口太多,温饱都成了问题。   丈夫扛着家里的重担,日日出去找活计,儿媳同婆婆一道卖些绢花手工活,勉强能糊口。   可因着这个弟弟的来临,唐北从前的吃食,衣物全都被剥夺了。   只能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衫,也没人管,野出去一天,着了家就行。   五岁的孩子懂的已经不算少了,唐北被养父母这般冷落着,心里也有了底,渐渐地不爱回家,每天也弄地脏兮兮的。   三岁来这里的时候,养父母问自己叫什么名字,三岁的孩子讲话还带着些口齿不清,喃喃地喊着:“小北,小北。”却被养父母听成了小贝,小贝。   也就这么叫着,习惯了唐北就没有再拒绝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在哪里呢?   他们是不要自己了吗?   唐北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湖边,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马尾巴草,腰间挎的小包,还是养母做坏的,才留着给了自己。   就这样,唐北长到了八岁,或许是亲生父母太出色,就算是被这样怠慢着,吃不了一顿饱餐,唐北的个子还是比同龄人高些。   这日他照旧从家里跑了出去,坐在湖边想着自己的少年心事。   “啊!不好意思!”   一方绢帕忽然飘至了身侧,唐北下意识地转眸看去,顺着声音的来源网上看,是一个小姐打扮的小姑娘,估摸着也有六七岁的样子。   只是衣服并不很新,想来也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吧,见她的发簪已经发了黑,唐北心中升起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念头,他拍拍屁股起身,将帕子捡起,学着偷看街上戏文里的少年郎君的模样,双手递上绢帕:“小姐请。”   小姑娘羞红着脸,飞快地接过绢帕:“谢……谢谢你。”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像是能看出朵花儿来似的。小姑娘咬着唇边,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声音轻微,若是不仔细听,就好像要和湖边的微风一起被吹走一样:“你……你叫什么名字?我从前好像日日见你坐在这里,你……你的家在哪儿呀?”   君言没问出口的,是怀疑这男孩儿是不是乞丐。   府上的嬷嬷都是这么说的,可君言听他谈吐,又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下意识地觉得一向有理的嬷嬷们说错了。   幸而八岁的唐北并不耳背,他钻了攥挎包的布带:“我叫小贝,家就住在两条街后头的巷子里,你叫什么?”   刚一问出口,唐北就摸摸鼻子:“呀,不对,戏文里的小姐,都不能告诉别人名字的,是我多嘴了。”   小姑娘扑哧一笑,小脸明媚起来,看在唐北眼里,就好像脆生生的苹果一样好看。   苹果是八岁的唐北最喜欢的水果,可惜家里穷,什么东西都紧着弟弟,唐北只在一年前被分到过一小块。   在他眼里,苹果就是这个世间最好的东西了。   小姑娘的紧张消去了些,壮着胆说道:“我姓顾,家就住在前头的顾府里,嬷嬷说姑娘家的闺名是不可以随便告诉外人的,若是说给了别人听,就……就……”   唐北下意识地开口询问:“就什么?”   小姑娘捂着脸,别过身子,红彤彤的小脸蛋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可口的苹果了:“就要嫁给他……”   这话一说出口,连唐北都红了脸,两个小小年纪的小孩子,竟在这事儿上开始发羞了。   “那……那你先别告诉我,我们先做好朋友。顾府好气派,一定也不会同意把你嫁给我。”   唐北的脸色好不容易沉静了下来,学着大人的口气说话,小姑娘点点头,像是在赞同:“恩……我也不知道。我看你坐在这儿好久了,也不知在做什么。邻家有一个汉筝师父,弹的筝可好听了,只可惜母亲不让我去学,只好偷跑出来趴在墙外偷听,偶尔也能听见些女师父的声音。”   “为什么不进去呢?”   唐北问地理所当然,野惯了的孩子,哪里有人管,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君言嘟着嘴,瞬间眼眶红了一圈:“这是女子私塾,进去……进去是要给银子的。母亲……母亲不让我去学,说学来也没用。我只要帮家里干活就可以了。”   唐北皱起了眉头,替小姑娘打抱不平:“为什么?你母亲是顾府的妾室嘛?”   “不是,我母亲是顾府的大夫人。”唐北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是嫡出的小姐?”   小姑娘认真地点点头:“恩,我是顾府的嫡出二小姐。”   唐北有些想不通了,可他一向乐观,想不通的事情,就抛开不想:“你很想学汉筝啊?”   小姑娘再次重重地点点头,小脸上充满了希冀的神情。   唐北拉起小姑娘的手,一路奔跑至那女子私塾:“看我的。”   他连门都没敲,径直走了进去,将小姑娘推在女师父面前,女师父先是一愣,安抚了屋子里其他女孩子,随即笑了起来:“是你啊,有好几次散了学,见你在外头站着,只是若是真教了你,对其他交了银子的孩子不公平。不如这样,你就在这间屋子的窗外学,若是学会了,那是你的本事,若是学不会,我也无能为力了。”   小姑娘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意,看地唐北,恨不得上去咬一口,恩这么红润的苹果,一定很好吃。 ☆、第82章 刺探   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去。   君言在屋子里想了很久,才和衣而睡。   至第二日天蒙蒙亮,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缓竹在廊下听见了动静,掀开帘子,轻声询问,声音里带着些困顿:“娘娘?可是要喝水?”   君言转眸看向缓竹,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不必,吵醒你了?”   缓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难得有窘迫的时候:“娘娘,时候还早,不如再睡一会儿?今儿不用早起请安。”   君言目光落在床下,她的绣花鞋被缓竹收的好好的,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位置摆放的刚刚好,落地的帷幔用的是自己喜欢的月珑纱,质地轻薄,煞是好看:“睡不着,再躺会儿就起来吧,你若是累了,就换了嘉琪上来伺候。”   缓竹哪里敢说自己累了,连忙摆摆手:“奴婢不累。”   说了这会儿子话困意也就过去了,她站起身子,将帘子一一扣起,曼声道:“那奴婢去给娘娘打水?”   君言没有动,轻哼了声悠悠开口道:“恩,也不急。你先坐。”   缓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手上的动作都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奴婢遵命。”   她也不敢大大方方地坐在太师椅上,自个儿搬来个小绣墩,挨着床边儿,侧身上前询问:“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君言那头安静了许久,半晌才传来细微的声音,那是衣料摩挲锦被的沙沙声,君言支起手,想要靠在床榻上,缓竹连忙站起身来搀扶,一番忙碌后君言才缓缓说:“你觉得宓婕妤那胎蹊跷吗?”   缓竹心上一惊,这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得的,她沉吟了片刻,犹豫道:“娘娘这话什么意思?您是怀疑宓婕妤这胎不是皇……”   缓竹话还没说完,就被君言的笑声打断了:“你个鬼灵精,想到哪儿去了,本宫哪里是这层意思。”   缓竹一下子红了脸颊,低垂着头呐呐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君言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昨日荣修仪来找本宫,说了这事儿,她怀疑宓婕妤这胎是和皇上谈了条件才得来的。”   “谈条件?!”   饶是一向淡定的缓竹都差点惊呼了出声音来,“这不可能,不可能!主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一个小小的婕妤,怎么能和皇上谈条件?若是传了出去,皇上的面子往哪儿搁?天家威严,怎么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可能啊”   缓竹吓得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可能。   君言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平日里见你听沉稳的,怎么遇上这事儿,倒和云迟一个样了。”   君言说着轻轻抬起双眸,对上缓竹的眼睛:“这事儿也只是个猜测,可是荣修仪说地有鼻子有眼的,本宫倒觉得像是真的一样。若真是如此,可比皇上真心喜欢她还要更糟糕。”   君言没有说的是,齐缙那日的表现,那日两人和好时,君言不是没有问过宓婕妤的事儿,齐缙当时怎么说的?   说是不想自己牵扯在内,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听过就忘在了脑后,这会儿子想起来,再对上荣修仪的几句猜测,好像还真的像是那么回事儿。   “可是娘娘,若真是如此,能是什么事儿,可以让一个婕妤同皇上谈起了条件?条件还能是一个孩子?”缓竹依旧不可置信,她不住地摇头。   在这后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缓竹聪明是真,可被洗脑了也是真。   后宫的日子缓竹过了许久,皇权主义思想和皇帝至上的概念以及奴性的元素都在骨子里根深蒂固。   缓竹就算再怎么聪明,再怎么沉稳,说到底还是唯命是从的奴才一个,现在告诉一个奴才,有一个小小婕妤,甚至于那个时候还不是婕妤只是个才人,敢于和皇上谈条件。   她一定会觉得这个才人是疯了,不被五马分尸已经是万幸,皇上居然还同意了?   缓竹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赞同道:“娘娘三思,奴婢还是觉得不可能!”   君言早就被她这番动作逗得人仰马翻,笑地直不起腰来,一向沉稳的缓竹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君言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也该让云迟她们看看,原来一向一本正经的缓竹姑姑也有这样的一面。本宫倒是觉得不是不可能,皇上当日的话实在可疑,不过皇上不愿意让本宫碰,这点倒是有些棘手,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本宫私下调查此事,怕是又要再生嫌隙了。”   君言顿了顿,一只手抓着锦被,无意识地摩挲起来:“可若是不查,只怕后果会更严重。”   她说到这里,手轻轻拍了一下床榻,发出沉闷的声响:“罢了,你去打盆水来梳洗,咱们用过早膳,就先去倚萱阁瞧瞧宓婕妤。”   缓竹咬着下唇,像是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被君言瞅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出屋去打了水来,君言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万事妥帖的缓竹,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早膳用的十分简单,一碗碧梗粥配上几碟小菜,小厨房新做了几个蒸饺,也送上来给君言尝了尝鲜,从前倒是没吃过这样的馅料,君言觉着新鲜,就多用了几口,还赞了句香糯饮,引得底下的厨子憨憨一笑。   谁都知道这位昭仪娘娘擅中馈,厨艺精湛,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得了她的称赞,厨子美地找不着北了。   用罢早膳,君言换了身湖蓝色对襟襦裙,上绣大朵海棠花,袖口散碎暗纹平添美意。   九嫔之首的份例不少,这衣服更是穿不过来,君言还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内务府自然上赶着巴结,再有皇上三不五时地赐下布料,一天一身衣衫,像是都穿不过来。   自从云迟被分去了大皇子那儿,缓竹接受了君言的一应起居,今日却是历练小丫头的时候,嘉琪替君言挽了个桃心髻。   君言向来偏爱柔美的发髻,这般透着可爱的,还是第一次梳,竟也多了几分灵动,髻上的散碎宫花恰到好处,孔雀步摇也压得住身份。   君言满意地回首看了一眼嘉琪,这个小丫头自从上次无意被自己叫到了内室来,做活像是越来越有一套了,再看一旁的缓竹,也是满意地点点头。   昭仪身边缺不得宫人,去了个暮归,又走了个云迟,只余下缓竹与尔欢二人显然不太够用。   这嘉琪倒是越来越合心意了。   君言抬手抚了抚鬓间细发,并没有传肩舆,同是一宫的,走起来并不远。   至倚萱阁的时候,宓婕妤因还在月子里,所以起不了身子。   公主的洗三礼皇上的意思是自个人办办就得了,所以并没有宴请后宫妃嫔,与大皇子的待遇截然不同。   宓婕妤还是老样子,纵使面色还没有十分红润,但骨子里的那一份清高,让她总是不矮人一等。   她靠在床榻上,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嫔妾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请娘娘恕嫔妾不便起身行礼之过。”   君言哪里是这样小气的人,这种事也只有之前的皇贵妃才做得出来。   她清浅宛然,勾了清丽面容:“云妹妹不必多礼,本宫就是得了空,来瞧瞧妹妹,看妹妹可有缺什么短什么。姐姐身为一宫之主,也好为妹妹添置,这女人月子里,可马虎不得。”   宓婕妤眼里带着些考究,面上一丝不漏,像是真的在和君言寒暄一般:“娘娘客气,娘娘已经照顾嫔妾很多了,借着娘娘的福,连嫔妾身处偏殿,都能被高看几分,哪里有奴才敢怠慢。”   “那便好。”   君言上前,亲切地替宓婕妤捏了捏被角,心下思忖着怎么开口好,又扫了眼殿里的抱琴:“来得及了些,不知可否在云妹妹这儿讨口茶喝?”   这话说地俏皮,君言甚至还眨了眨眼睛。   宓婕妤愣了愣,了然一笑:“抱琴,下去给昭仪娘娘沏壶茶来,用之前赐下的香片,娘娘最爱这口了。”   抱琴机灵,眼眸子一转,就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欠了欠身子道:“奴婢遵旨,劳昭仪娘娘久候,香片被收起来了,怕是要些时间。”   君言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当下就笑了起来:“无妨。好茶当然是需要人耐着性子等的,本宫等得起。”   “喏。”抱琴再次欠了欠,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出屋子。   君言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胳膊:“若要说香片,还得配上前几日做出来的奶酥才好,缓竹你快回去取来,妹妹几个奶酥,还是可以吃得的吧?”   她转眸看向宓婕妤,宓婕妤抿唇婉然,点点头道:“自然了。娘娘做的点心,这么好吃,就是不能吃,嫔妾也是会忍不住的。”   君言眼风扫了她一下,带着些嗔怪,催促着缓竹回去取。   随着吱呀一声屋门紧闭的声音,整个屋子里,只留下宓婕妤与君言二人。   “娘娘支开人了,不知有什么事要找嫔妾单独聊聊呢?” ☆、第83章 番外(二)   小姑娘从顾府里偷跑出来的时间越来越多,与唐北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唐北总是会耐心地陪着小姑娘趴在窗户口听女师父弹汉筝,小姑娘从来没有摸过汉筝,有的也只是一些理论知识。   唐北家里穷,帮不上小姑娘,他每每侧目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神情,都会莫名的有些心疼。   “小贝,你说真的摸上汉筝,我该用多大的力气去弹呢?刚才师父说的指法到底应该怎么用呢?”   小姑娘疑惑地话语打断了唐北的思绪,他闪烁了一下眼睛,面上有些窘迫:“这……这都是女孩子家的东西……我……我哪里知道。”   唐北或许是觉得自己小小的尊严受到了威胁,他努努嘴,横了横心道:“你很想摸一摸汉筝么?”   小姑娘的头点地如同捣蒜:“当然啦,日日在外头听着,该懂的我都懂了,可是真的弹起来……”   她垂下眼睑,像是有些难过:“师父允许我站在窗外听课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会让我去摸琴……”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唐北年纪小小,但却也有着一颗男子汉的心,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落寞的神情,他暗自握了握拳头。   父亲说我是男孩子,应该保护家里的姐姐和妹妹们。   那么眼前这个小姑娘,自己也应该保护才对。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站在小姑娘身侧,陪她听完了一节课。   小姑娘也当做往常一般,继续认真地听起课来。散学了,里头的女孩儿们都三上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路过唐北和小姑娘的时候,甚至还会指指点点一番。   小姑娘低垂着脑袋,两只手攥着衣角,一副委屈的样子。待女学生们都走光了,小姑娘扯了扯唐北满是补丁的衣角:“小贝,咱们也会去吧?”   唐北没有像往常一样拉着她走出私塾,而是握起她的手,径直走进屋子里。   小姑娘的惊呼伴随着屋门的吱呀声一道传来:“哎呀!小贝你干什么!师父说我们不能进去的!小贝!”   唐北压根没有把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屋子里的女师父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二人,轻声询问:“怎么了?”   唐北将小姑娘拉至身前,开口道:“师父,可以,可以让她试着摸摸琴嘛?她真的学的很认真,可是这个东西,光听不练,怎么能学得会呢?”   唐北毕竟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少年,说到最后,有些没了底气。   女师父先是一愣,复而再次勾起唇角,故作为难道:“这……这对别的学生不公平呀。我若是让她进来学了,别的人家怎么想?”   女师父转眸看向小姑娘,见她一副乖巧的样子,轻叹了口气:“你很喜欢汉筝?”   小姑娘轻轻点着头,曼声道:“恩,喜欢。”   女师父将手里的乐谱收了起来,走至小姑娘面前,蹲□子,摸了摸她的头:“有多喜欢?女孩子家多爱琴,你怎么喜欢上了筝?你可知道一般的女孩子家……是不学筝的。”   女师父意有所指,嘴角牵起一丝苦笑:“看你的打扮像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这筝,说到底,可不是你们学的。”   小姑娘依旧没有抬起头,她一只手扯着唐北的衣角,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衣物,瓮声瓮气地说:“可是……可是我就是喜欢。母亲什么都不让我学,我只能自己偷偷地学。姐姐的琴弹地是好听,可是我就是觉得筝比琴更好……”   小姑娘天真的话语,惹地女师父再次下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也是第一次见不想学琴,反而喜欢筝的孩子。算是我们有缘,可是规矩终究是规矩,我若是私下教了你,传出去,总是不大好的。”   唐北在一旁听着,急地跳脚,没经过思考就直接开口说:“是因为没有交学费怕多了口舌么?那我留下来给你们干活儿,求你了,让她留下来学吧。”   女师父被他焦急的神情逗乐,眼角藏着笑意:“这是你的哥哥?看起来不像啊。”   小姑娘摇摇头:“这是小贝,住在……住在我家隔壁。帮了我很多。”   女师父的神情里多了份戏谑,她转眸看向唐北:“你当真愿意留下来干活抵学费?”   唐北点点头,说地十分用力:“师父你就让她留下来吧,我……我是男孩子。在家里就常常帮父亲搬柴火的,我能做的很多的!”   像是怕女师父不相信一样,他的眼眸开始在屋子里转动,主动上前帮忙规整桌椅:“你看,我真的可以的!”   女师父哪里会让他去做这些事,连忙上前拉住他,叹了口气:“怕了你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进来学学也不是不行……”   “谢谢师父!”唐北打蛇随棍上,一脸讨好的直接喊了出来。   女师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话还没说完呢。进来学学是可以,但也不能经常。毕竟屋子里还有别的女学生,筝的数量也有限。这样,你日日继续来窗口听着,若是有人请了假,得了空位,我就把你叫进来,你看可以吗?”   女师父温柔地看了眼小姑娘,她还是十分喜欢这个乖巧不生事的女孩子的。   平日里在窗口认真学习的神情她也都看在眼里。   这副学习的态度,比屋子里的大多数女孩儿都要好的太多。汉筝就像她说的,并不是一般世家小姐的选择,甚至于弹汉筝的,不少事勾栏院儿里的女子。   这屋子里就有不少那头送来培养的女子,世人都道那里的女子不正经,不过却不知道有的时候哪儿的姑娘甚至会比世家小姐懂得还多,琴棋书画,若是想做红牌,就必须是样样精通的。   还得有个特别拿得出手的才艺来才行,比起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那里培养的女孩子也是不差的。   可这些,女师父并没有与眼前的两个孩子说,毕竟年纪都还小,这事儿也无从解释。   作为一个精通汉筝的女子,为了糊口饭吃,出来教习,本已经对这门技艺多了许多功利的东西在里头,从前一门心思钻研的劲头早就消失殆尽了,教地也都是时下流行的曲子。   这会儿子见了这么一个真心喜欢汉筝的小姑娘,就忽地想起从前的自己,为了一个音可以考究上一天,为了一根弦可以和店里的活计据理力争。   女师父想到这里,目光又柔了几分:“怎么样?”   小姑娘悠悠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惊喜的神情:“真的……真的可以吗?”   女师父鼓励地点点头:“答应你的事情还能有错吗?这你还得多谢谢你的邻家哥哥,若不是他……”   女师父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笑,冲着小姑娘眨眨眼睛:“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还是快些回去吧。特别是你,看起来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知为什么可以日日这样偷跑出来,但终究是女孩子家的,若是被抓着了,可就不好了。”   女师父的关心,让小姑娘红了眼睛,除了小贝和云迟,已经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拉扯着小贝的衣角:“小贝,咱们走吧。”   唐北笑地很开心,他觉得他做了一件男子汉该做的事情,他拉起小姑娘的手,将她送回顾府的后门:“那,那我明天还在这里等你,咱们一起去上课。”   小姑娘破涕为笑,一双杏眸弯弯的,煞是好看:“恩,咱们一起去。”   说着她依依不舍地对着唐北告别,走进顾府的院子。   今天回家晚了,母亲找不着自己人,恐怕又是一顿火气了,可她从来不关心自己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只关心自己的活儿有没有干完,小厨房的点心有没有送上来。   君言咬着下唇,抬眸看了眼气派的顾府,又想起那个小小的女子私塾的窗台,双手将自己的衣角攥地更紧了。   “妹妹?”一个柔媚的声音在小姑娘的耳畔响起,小姑娘知道,这是自己的嫡亲姐姐,她连忙小跑上去,开口道:“姐姐好。”   那姐姐骄矜地点点头,眼神里的嫌弃一闪而过,换上了平稳的语气:“母亲方才还在找你呢?让你做绿豆糕,你做到哪儿去了?不知道母亲饿了吗?”   小姑娘脸色一僵,连忙摇摇头说:“姐姐我错了,绿豆糕在小厨房里凉着,这东西要冷了才好吃,我就先放着了,想着……”   “借口这么多,自己同母亲去解释吧。”姐姐不耐烦地打断小姑娘的话,“我的教习姑姑还在屋子里等我,没时间在这儿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说着拽了拽自己新做的衣裙,转身走远了。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有些羡慕地看了眼自家的姐姐。   姐姐都有教习姑姑了呀,这身衣服真好看,像是现下时兴的花样。   哪个小姑娘不爱漂亮的,她低头看了眼自己不合身的衣裙,失落地往小厨房走去。   得快点去小厨房拿了绿豆糕送给母亲,不然母亲又要罚跪自己了。 ☆、第84章 番外(三)   “母亲,母亲言儿知道错了,母亲言儿疼,求母亲别打了。”   小姑娘跪倒在地上,上座的华服妇人却一脸凶悍模样,手里拿着藤条,狠狠地抽打在小姑娘身上:“不知事的东西,老娘养着你是吃白食的?让你去做个绿豆糕,你做到哪儿去了?啊?”   小姑娘泣不成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言……言儿只是想……这绿豆糕要放凉了才好吃……”   “你还给我找借口?谁允许你找借口的?错了就是错了!我教训你,你还不服气是不是?”   妇人又是一藤条下来,抽打在小姑娘的背脊上,小姑娘一个不防,匍匐在地上。   那妇人见小姑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知怎的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脚尖踢了踢小姑娘的膝盖:“怎么?就打了你这么几下就不行了?倒是很会装可怜啊?这都是谁教的你?”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妇人又讥讽道:“日日不知跑去什么地方疯玩,哪里有我们顾府小姐的姿态?搬不上台面的东西,连给你姐姐提鞋都不配。”   刺耳的话语不断传入小姑娘的耳朵里,她慌乱地擦着眼泪,膝行上前,想要拉扯那妇人的衣角:“母亲……母亲……言儿知错了……言儿下次一定好好做吃食,再也不送晚了,母亲您饶了言儿吧。”   妇人冷哼一声,就是不理会地上的小姑娘,她越看她这幅样子,心里就越不舒服,低咒了句:“下作东西。”   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屋外传来了敲门声,与地上的小姑娘截然不同却略显轻快地女声传了进来:“母亲?青儿能进来吗?”   那妇人瞬间换上了慈眉善目地表情,将地上的小姑娘踢至一旁,亲自上前打开屋门,热络地握起门外女孩儿的手:“青儿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教习姑姑散学了?”   那被唤作青儿的女孩儿弯了弯眼眸,余光扫过地上的小姑娘,像是没瞧见一样,点点头笑答:“母亲安好,今儿教习姑姑说青儿进步快,就放了一天假,这会儿子得了空,就过来瞧瞧母亲。”   妇人将青儿拉进屋子,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眉开眼笑道:“咱们的青儿就是聪明,选入后宫一定是没有问题的事情了,到时候得了圣宠,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   听了妇人这话,青儿娇羞地低垂了脑袋,娇嗔了一声:“母亲!”   紧接着又略带忐忑道:“后宫佳丽三千,皇上说不定也看不上青儿,母亲何必打趣青儿呢。”   那妇人一手摸着青儿的发丝,见她鬓间只是一根雕花玉簪子,猛地开口道:“前几日打的金簪呢,你不是可喜欢了嘛?怎么今儿没戴在头上?咱们家青儿这么优秀,皇上怎么会看不上,你且放宽心便是。”   青儿面目一凛,都来不及娇羞后头的话语,眼眸微动抿唇道:“那只金簪子实在太漂亮,青儿整日摸着,当然爱不释手,只是昨儿不知怎的了,放在梳妆台上,一晃眼就不见了,怕母亲忧心,便没同母亲提起。”   这话一出,妇人就板了脸色:“不见了?你身边的丫头,都是忠心的,怎么可能拿你的金簪子,女孩子家的闺房,我都是定了规矩的,一般的下人没法儿进去。”   话说到这里,她目光扫向地上的小姑娘:“莫不是你……?”   小姑娘原先就在地上期期艾艾的,身上的红痕火辣辣的疼,这会儿子又被这样怀疑着,终究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她浑身一颤,大声喊道:“言儿没有!言儿没有碰过姐姐的金簪子!”   “哼,瞧你这反应,就知道做贼心虚!如今胆子大了,连自己姐姐的簪子都敢偷拿了?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作死的小畜生!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规矩!”   那妇人说着作势又要拿起藤条,对着小姑娘抽打,却被青儿拦了下来,她身子绰约地起身,拉住母亲寻找藤条的手,说地好不柔媚:“母亲息怒。妹妹想来也是无心之过。妹妹终日只有根银簪子戴着,哪家的姑娘不爱俏,怕是到了爱美的年纪,才会做了这等糊涂事,母亲千万别放在心上啊,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好了。”   青儿转眸看向地上的小姑娘:“妹妹若是喜欢,大可同姐姐说,不过是个簪子,咱们姐妹间的,又有什么不好相送的,妹妹怎么会偷拿了去呢?”   她眼神里甚至带着惋惜。   地上的小姑娘傻了眼,她是真的没拿过那根金簪子啊,那根金簪子姐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连摸都摸不得,看一眼都好像施舍了大恩似的,自己哪里有机会偷拿了去?   小姑娘哭地更大声了:“姐姐我没有,我真没有拿!姐姐我冤枉啊!”   青儿摇摇头,像是对小姑娘失望了一般:“妹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直说了,姐姐也不会怪你,怎么还这么不知悔悟呢?”   她低垂下眼睑,像是很不高兴一样,却没人看见,青儿眼里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   妇人又气又急,拉着青儿的手道:“到底是我的青儿懂事,哪里像这小东西,一天也不给我省心。做个绿豆糕都能有千万个借口。咱们府上可不养闲人,你姐姐是要进宫做娘娘的,你给我长长心!连姐姐的东西都敢偷拿,果然下作!”   小姑娘被自己母亲的话语,吓地连哭都哭不出来。从小到大,只知道母亲偏心姐姐,爱让自己干活,本来以为是自己不讨喜,也就认命了。   可这偷拿金簪子的事情,实在是子虚乌有,母亲竟然也不相信自己,难道自己在母亲的眼里,真的这么不堪吗?   为什么母亲只喜欢姐姐,而不喜欢自己呢?   自己已经很努力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孩子了,母亲想吃什么,自己第一时间就去做,甚至于被油兴子溅地满手疼痛,可母亲从来不多看自己一眼。   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声的控诉。   可屋子里的另两个人都当做没看见,那妇人抬脚,又踹了踹小姑娘的小腿,钻心的疼痛却疼不过心底的失落:“还不快给我滚下去?若不是你姐姐求情,今日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东西!”   小姑娘颤抖着起身,屋子里没有一个奴仆敢上来搀扶,她跌跌撞撞地走出屋子,迎面而来的,是在门外等地差点跳脚的云迟。   小姑娘见云迟急急地上前搀扶,眉宇间皆是担心的神情,心下一松。   还好,还有人关心着自己。她强扯了一个笑容给云迟,示意她安心。屋子里头的妇人拉着青儿东拉西扯,说了好一阵子话,才放她回去。   青儿一副大家小姐的做派,任由着自己的侍女霜迟搀扶着,头抬得高高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霜迟的年纪并不大,她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这金簪子明明是小姐拿去当铺……为什么要说是丢了呢?”   青儿责备地睨了一眼霜迟:“就你多事。”   说着她眼眸一转,嘴角的笑意渐深:“我要是说拿去当铺当了,母亲还不责怪与我?若说是丢了,再看看屋子里那倒霉的东西,不就能推得一干二净了嘛?”   霜迟咬着下唇,她终究还是一个单纯的下人:“可……可那怎么说也是二小姐啊。”   青儿嗤笑一声:“二小姐?你看她有一点二小姐的样子嘛?母亲早就说过了,咱们顾府,只会出我一个娘娘,顾府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她从小到大不过是个替我顶缸的蠢物。连府里的下人都不曾把她当做是二小姐,我又何苦把那个蠢物当做是自己的妹妹?简直是自降身份。”   这话说地十分狠毒,和屋子里那个替小姑娘求情的宽容姐姐简直是判若两人,霜迟不敢再多说什么,低着头,仔细地搀扶着青儿回屋子。   青儿再次扫视了一眼霜迟,说出的话分量十足:“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日后十有*是要跟随我入宫的,这点儿城府狠劲儿都没有,本小姐留着你作甚?你自己给我想想清楚了。是想留在这府里做一辈子的丫鬟,还是跟着本小姐入宫,说不定还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霜迟的羽睫轻颤,过了好久才颤抖着开口说:“奴……奴婢自然是为小姐马首是瞻的,小姐去哪里,霜迟就去哪里。”   “哼。这还差不多。”   青儿扯了扯自己的衣裙,像是有些不耐:“那蠢物做的绿豆糕呢?被母亲全扔了?”   霜迟摇摇头,许是之前的话里的威慑力,她回答地飞快:“夫人还留着,小厨房也还剩一些,小姐可要用一些?”   “恩。”她轻微点了点头,“那蠢物别的不行,做的吃食倒还不错,正巧想着这味儿。”   她说地极其自然,就好像那小姑娘生来就该替她做点心似的。   霜迟忙不迭地点头:“奴婢这就让暮初去取来。” ☆、第85章 诺言   没有人知道倚萱阁内宓婕妤同元昭仪说了些什么,至到日上三竿,元昭仪才推开屋门,从里头走了出来。   面色稍显沉重。缓竹关切地迎了上去,刚想开口询问,就对上君言摇摇头的动作。   她咽下心底的疑惑,跟在君言后头回了宫。   刚到内室,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就见尔欢候在里头,见着了君言,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君言摆摆手,示意他起身:“怎么了尔欢?”   尔欢将屋门关了起来,连缓竹都还没来得及进来,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与君言:“娘娘,这是唐大人的回信。”   尔欢的声音压得很低,君言下意识地伸手去取。   只见上头写的是小苹果亲启,君言心底一颤,将信封启开,一目十行的看着。   越看眉头就蹙地越紧,最后她啪地一声,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尔欢吓了一跳,刚想开口询问自家主子,就听门外传来了缓竹的声音:“主子?主子?”   君言眨了眨眼睛,曼声道:“什么事?”   缓竹的声音里像是有些焦急,她凑在门边上,提醒道:“皇上来了,已经在前厅了,主子您里头……没什么事儿吧?”   君言听完这话,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信纸,眉宇间透着慌乱。   她胡乱将信纸塞回信封,扫视了一眼内室,也没见着安全藏东西的地方,这会儿子把信纸烧了,又会留有痕迹。   时间容不得她多想,她仿佛已经听见了齐缙的脚步声,一阵一阵的往这里传来,她将信往尔欢怀里一塞:“收好。”   尔欢接了命令,连忙将信纸塞回袖子里,有些心虚的捏着袖子垂着头,跟在君言后头。   这一系列动作刚结束,内室的门就被推开了:“言儿?”   君言强扯了个笑意,缓步上前拉住了齐缙的手:“皇上怎么突然来了,也不传人报个信,臣妾这儿刚从云妹妹那儿回来,什么都没准备,连皇上爱吃的芸豆卷都没备上。”   齐缙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意这些:“不过是个芸豆卷,瞧把言儿急的,难不成朕来你这儿就为了吃个芸豆卷嘛?”   他说着犹自笑了起来,抬手亲昵地刮了刮君言的鼻子,瞧见了她身后的尔欢:“今儿个怎么是尔欢在里头伺候?这小猴子不都在外间候着的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的,君言的心里还是荡了一下,勉强稳住心神,开口道:“昨儿个夜里是缓竹值的夜,今儿臣妾早上起来的时候,瞧她像是有些劳累的样子,就让她不必进来跟着伺候了。尔欢跟了臣妾也有些时候,知道臣妾脾性,总比下游一些不知事的小丫头好,就叫了他进来伺候。”   她顿了顿,像是试探性的补了一句:“怎么?皇上觉着这样不妥嘛?”   齐缙有些怪异地睨了她一眼,随手找了个太师椅坐下,一手扣了扣案几,示意尔欢上茶:“哪里?朕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君言松了口气,招招手,让缓竹也进了屋:“皇上是喜欢缓竹伺候?那臣妾就把她唤进来了。”   “诶?不必。”齐缙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言儿体恤下人,因着朕再唤她进来,岂不是做了恶人?缓竹,今儿就放你一天假,下去歇着吧。你们主子自有人伺候着。”   缓竹刚抬腿迈进屋子,当下停了动作,欠了欠身子道:“奴婢谢皇上恩典,奴婢告退。”   她抬眸看了眼君言,后退两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皇上的突然造访总是让君言有些猜不透。   不过见招拆招,在后宫里也是一门必修课,君言早就不会把慌乱的神情放在面孔上,让别人看地一干二净。   她制止住了尔欢倒茶的手,亲自上前斟了一杯茶,递至齐缙手中:“皇上还没告诉臣妾呢,怎么突然就来了臣妾这儿了?”   像是一般家常的话一样,尔欢垂着头和霂佑并排站着,无视了霂佑在一旁的挤眉弄眼。   齐缙从来不关心底下奴才的小动作,自然地接过君言递上来的茶盏,轻啜一口,唇齿留香,满意地点点头道:“这茶不错,言儿什么时候改了口味,不爱那腻味的香片了?”   皇帝不正面回答问题,君言总是有些害怕,她抿唇浅笑,淡道:“偶尔换换脾胃,皇上喜欢就好了,说起来这还是皇上日前赏下的呢。连荣修仪都赞过,看来是好茶无疑了。臣妾不懂这些,什么茶不茶的,说起来好喝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   齐缙听了她的话,唇边笑意渐深:“荣修仪也来过?她倒是个懂茶的人,只可惜哑了嗓子,不然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啊。”   这话说地感慨,若是妨碍平日里,君言恐怕又要多想了,可今日她的心思并不在上头。   方才刻意提起荣修仪,也是想看看齐缙的反应,有些事情想瞒是根本瞒不得的。   后宫的一举一动,若是齐缙想知道,自然有大把的人上赶着去汇报,与其从别人口中传到齐缙耳朵里,还不如自己交代个清楚。   万一一会儿子说起个什么事儿来,也能摘个干净。君言这样想着,心下的大石头又往下落了几分:“荣修仪才貌双全,臣妾也觉着可惜,不过修仪自个儿能想得明白,日子过得也惬意不是?”   齐缙赞同地点点头,又用了一口茶,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手里的茶盏放回案几之上,转眸看向君言:“朕今日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忽然想起你来了,就来瞧瞧你。”   他说着大手拉过君言的柔荑,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声音显得有些意味深长:“朕倒是挺喜欢这样平静的日子,下了朝就能过来与你喝喝茶,聊聊天。”   君言抓不住他话里的意思,只能歪着头应和他:“皇上若是喜欢,大可日日过来。臣妾只怕皇上厌烦。”   齐缙的笑容里带着无奈,他摇了摇头:“朕倒是想来,可哪里又能有这样的机会呢?你不懂。”   简简单单的你不懂三个字里,像是藏着许多事情一样。   君言又想起了刚才慌乱之中看的信,贝齿咬了咬下唇:“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臣妾虽说不懂朝政,可也能尽力帮皇上排忧解难的,若是事事都闷在心里,可不是要闷坏了?”   齐缙却没有想要开口解释的意思,他攥紧了君言的手,半晌才道:“朕是男人,若是朕都扛不住了,说与你来听又有何用呢?朕不是那种软弱到要倚靠女人的人。”   君言听了这话,下意识地蹙了眉尖:“皇上,话不是这么说……”   “罢了,朕能处理好,只是想过来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而已。”齐缙打断了君言的声音,并没有想让她说下去的意思。   君言哪里是不通透的人,齐缙不想说,她也不会逼着。   事情的始末君言从信里也得知了不少,可终究只是唐北打听到的传言,也不知几分真假。   君言想到这里,轻叹了口气,坐在齐缙身侧,柔声道:“臣妾也是妇道人家,帮不上皇上,可皇上放心,不论发生了什么事,臣妾都会站在皇上身边的。”   齐缙抬起头,正巧对上君言的眸子,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信念,看的齐缙心里一震,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咽了回去:“恩……朕知道。”   君言展颜一笑,起身钻进齐缙的怀里,朱唇吻上了齐缙的脸颊,再抬手摸上齐缙的剑眉,像是要抚平他的褶皱,后头的两个宦官不约而同地摸摸鼻子低下了头。   齐缙早就忘了身后两个忠心的宦官,听了君言前头的话,又得了她这番动作,当然转过头,回吻了君言。   两个宦官一时间十分尴尬,又不敢随意走动,只好假装看不见,听不着。   心里都是一个念头:这年头,连宦官都不好做啊!   一吻落定,两人似乎都带着些喘息,暧昧的声音让两个宦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君言也才堪堪想起来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当下就羞红了脸颊,将头埋在齐缙的胸前不肯抬起来。   齐缙的胸膛起伏,传来闷笑之声,好一会儿才止住了。   他挥挥手,示意两个宦官退下去。这两人才如蒙大赦,差点三呼万岁。   房门被吱呀一声关上了。   可是屋子里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齐缙一手拉起君言,让她与自己对视,君言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齐缙沉吟了片刻,声音有些低沉,轻轻地回荡在屋子里:“言儿,你记住,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朕定护你周全。” ☆、第86章 欲来   君言常听人说暴风雨前的海面是最风平浪静的时刻。   就好像现在的后宫,失去了皇贵妃的耀武扬威,宓婕妤也产下了小公主,像是一点大事也没有的样子。   小皇后依旧是那副天真做派,婉淑媛依附着皇后,比从前跟着皇贵妃时的状态有过之而无不及。   荣修仪本就是个安静的主儿,底下的小妃嫔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可君言就是觉得害怕,还想有什么正在向自己扑来,而自己,却丝毫准备都没有。   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太多了,难道平静还不好吗?   一定要后宫里流言四起,处处针对才能宽心嘛?   就这样,在君言惴惴不安又努力安抚自己的情况下,迎来了九月。   又是一年金秋时节。   靖国最大的节日再次到来。   而与前两年不同的是,太后并不出席,全程由皇后主持。   因着后宫里添了两个孩子,大臣们提议举国同庆,在宫中举办了盛大的宴会,许多官及三品的大臣皆数参加,场面壮观,可谓是齐缙登基以来第一次这么大型的宫宴。   皇后年纪轻轻,又总是不着调,这样的事儿交到她手里,说不担心是假的,可好在有宝姑姑从旁帮衬着,也算是做的四平八稳,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一日大清早,皇帝并没有同往常一样上早朝,而是穿着正装祭天地,祭先祖。   这时候,能名正言顺站在皇帝身侧的,只有他明媒正娶的皇后,那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子郭氏。   她倒是一改往日跳脱的性子,也许是顶着沉重的凤冠,穿着厚实的朝服,让她根本活动不开。   整场祭祀典礼,皇后都稳稳当当地完成了下来,像是一个已经陪伴皇上多年祭祀大典的老手。   按例,后宫妃嫔是没有资格站在皇帝身侧的,她们只能按着品阶由高至低地排开,跪在广场之上,远远地为靖国祈福。   前两年,都没有这么正式的典礼,君言也没有真正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九嫔之首的朝服不比皇后轻松多少,又要端着昭仪该有的架子,跪在广场上,稍稍动一下,都会落入众人的眼睛里,招人口舌。   君言鬓上带着的是昭仪份例的小凤步摇,一共四支,这就有一定的重量了,而缓竹今日像是无所顾忌似的把步摇华胜全都簪了上去,君言知道这种场合是需要压压身份的,也就忍着戴了。   祭祀大典亢长乏味,妃嫔们跪在广场之上十分无趣,虽说已经入了九月,可还是耐不住秋老虎肆虐,被这样的日头照着,不少人额头上都沁出了薄汗来,渐渐地甚至有些妃嫔脸上的妆容都花了不少。   君言眯了眯眼,用余光扫视了身旁的众人,皆是盛装出席,有不少妃嫔更是浓妆艳抹,以示重视。   如今却被太阳调戏了个正着,精致的妆容被汗水晕开,好几个搬不上台面的低位妃嫔用的也不是什么精致的好料子,当下就乱了阵脚。   聪明些的知道装晕倒索性被抬了下去,胆子小不敢生事又没有这等魄力的,只能尽量把自己的头压得低低的,祈祷别人看不见这副窘迫的样子。   其他人还好,若是皇帝瞧见了,御前失仪不说,想要得宠,估计也得下辈子了。   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祈祷着这仪式能早些结束。   可上头的皇帝皇后还在跟着礼官的指示动作,一点要结束的意思都没有。   君言倒还算好,生完大皇子一直在启祥宫里静养,身子还算不错。   可苦了刚出月子的宓婕妤,本就是个柔柔弱弱不食人间烟花样子的才女,又刚刚生产完,身子总是有些盈亏,被这样的日头照着,还得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没一会儿脸就白了。   宓婕妤身旁是销声匿迹的安婕妤,她俩的品级相同,又都有封号在身,自然排在一起。   平日里宓婕妤与安婕妤并无交集,安婕妤也许久没有出来走动了,可这会儿子不知她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暗地里偷偷地扶了一把宓婕妤。   宓婕妤诧异地向她看去,却没有接收到任何回应,她勾了勾嘴角,紧了紧安婕妤的手,以示感谢。   安婕妤抿抿唇边,别过头去,像是并不想理会的样子。   有了安婕妤的扶持,宓婕妤算是省了一把力气,还能坚持一些时候。   君言真正担心的是被奶娘抱在手里的大皇子。   小公主刚刚满月,可以不必出席典礼,但大皇子已经快满周岁了,按例是需要一齐参与的。   他被奶娘抱在手里,站在君言的前头,看不清表情。   大皇子娇生惯养惯了,君言就是怕他受不了这日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哭闹起来,他的脾气也被奶娘们养叼了,一个不顺心,就不停地哭,像是能把嗓子哭哑了一样,直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才会止住。   君言不止一次因为这事儿而头疼,可宫里的宫人哪里敢怠慢大皇子,当然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伺候着,大皇子的脾气越来越坏。   平日里也就算了,若是放在今日,当真哭闹起来,别说是妃嫔们要说闲话了,就是大臣也会不满。   皇上如今就大皇子一个儿子,若是连他也不争气……   君言不敢往下想,只能在心里祈祷着大皇子别处了什么岔子。   也许是母子之前真的心灵相通,往日稍稍晒一会儿太阳就十分不满的大皇子,今日却乖觉地很。   躺在奶娘的怀里不哭也不恼,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虎头虎脑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的意思。   典礼进行到中午时分才算完成,随着礼官的一声:“礼成————”   君言觉着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身后的贴身宫人连忙起身过来搀扶自家主子,宫人们跪习惯了,自然不把这当回事儿。   可娘娘小主们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不少都挣扎了好几下才顺利起了身子,还有人直接靠在了宫人身上。   “娘娘,您还好吧?”缓竹扶着自家主子起来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了君言脚下踉跄了几下,当下压低了声音,关切地问了出口。   君言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无碍。”   这样大的典礼,是不允许主仆之间窃窃私语的,两人就此停住了交谈,没有再继续下去。   其实上头的皇帝和皇后,哪里又轻松过了,各种三跪九叩不说,还要将各类物品高举过头顶。   皇后的凤冠,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君言眯了眯眼,心下有些怜悯。   这样华丽的凤冠,估计得不轻吧?   相比之下,还不如跟着众人跪在下面省事。   君言得了自我安慰,心情好了几分。   中午并不是正式的宴席,但御厨们还是准备了精致的餐点奉于一大早就赶入宫大臣们。   君言远远地就瞧见了唐北,他也站在大臣堆里,和那群胡子拉碴的老学究不同,他身姿挺拔,走路带风,一举一动都吸引了不少小宫女的眼球。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君言勾勾唇边,并没有放在心上。   好在午后还是有休息的时间的,用罢午膳,各宫妃嫔们都可回自己的宫里稍事休息,等晚上的晚宴再出席即可。   君言跟在宜妃的后头上了肩舆,劳累了一上午,坐在肩舆里头,随着小内侍们一步步地摇晃,君言闭上了眼睛,差点昏睡过去。   启祥宫不算是偏僻的宫殿,小内侍们也许是想赶着回去休息,脚程也很快。缓竹站在外头轻声唤了句:“娘娘?到了。”   君言如梦初醒般地睁开了眼睛,等着意识慢慢回笼,片刻启唇道:“恩,落舆吧。”   缓竹伸出手,想要将君言从里头扶出来。   君言刚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皓腕搭上去,就猛地眸色一凝:“本宫的镯子呢?”   本该戴在皓腕上的玉镯不见了踪影。   外头的缓竹听见了声响,掀开帷幔探进头来:“娘娘,怎么了?”   “本宫的玉镯今儿戴出来了没有?”君言皱着眉头问道。   缓竹点点头,回答地很自然:“当然戴了,娘娘您忘了?那是您最喜欢的镯子,日日的戴着的。”   说到这儿,缓竹才发现本该出现在手腕间的玉镯不翼而飞了。   在后宫里掉了东西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缓竹也敛去了笑意,眼眸在肩舆上扫视着:“娘娘!在这儿!”   她弯□子将碎成两半的玉镯从肩舆下头捡了起来,递到君言手里。   “怎么会碎了……?”君言喃喃自语着,一只手摸上了碎玉镯的一半,手指摩挲着玉镯:“本宫记得今日出来的时候,玉镯还好好的。方才你在外头可有听见玉镯摔碎的声音?”   缓竹仔细回想着,但这事儿毕竟太小,声音也不见得有多响,缓竹实在想不起来:“奴婢……奴婢惶恐。”   君言不知怎的,看着碎成两半的玉镯子,右眼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断裂处正对着齐缙上次自己刻上去的字,那里正是齐缙的名字。   君言心下慌乱极了,好像……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叫嚣着要往自己冲来一样。 ☆、第87章 晚宴   “娘娘可是累了?离晚宴还有些时候,娘娘您要不要先去歇歇?”   缓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自家主子,看着她略显难看的面色,将君言搀扶至太师椅前坐下,自嘉琪手里接过刚奉上的新茶置于案几上。   “娘娘用口茶缓缓神。”缓竹对着嘉琪摇摇头,示意她先退下去,留自个儿一个人在屋里伺候就好。   君言没有答话,但一只手却抚上了茶盏,像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的温热让君言感觉到惬意。   她微微眯上双眼,身子松弛下来,靠在太师椅上,半晌才淡道:“本宫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今儿连玉镯子都碎了。”   做奴才的从来都是劝自家主子宽心的,缓竹也是如此:“娘娘着实多虑了,如今后宫这么太平,今儿又是大日子。哪里有什么不踏实的地方,娘娘您啊就是思虑过重。”   缓竹说着,上前替君言轻柔地按压着穴位,为她舒缓精神:“依奴婢看吶,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能有什么事儿?再说了玉镯子又不是玉佛珠,说起来还有岁岁平安的好兆头呢。”   她一口一个吉祥话,君言知道这都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她抬起手拍了拍缓竹的手腕:“但愿如此吧。”   缓竹噙了丝笑意于唇边:“娘娘今儿早上也一定是累着了,入宫这么久怕是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晚上虽说只是个晚宴,可好歹文武百官都会出席,娘娘也得正襟危坐在帘子后头,怕是也累人。”   她手下的动作没有停,轻一下重一下的按压着,让君言慢慢地放松了下去:“娘娘一会儿子奴婢打盆水给您净个手,换身衣服上榻歇会儿……?”   “……恩。”君言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好一会儿子,缓竹终于停了手。   蹑手蹑脚地启开屋门,招招手示意门外的嘉琪过来。   “姑姑,娘娘有什么吩咐吗?”嘉琪是个老实人,缓竹越看越喜欢,虽说不及旁的活络,但老实人容易忠心,这才是选奴才最主要的。   “快去给娘娘打盆水来净手,再去将昨日领回来的衣裳拿进来,娘娘想要上榻歇会儿。”   缓竹的吩咐声十分有条理,将启祥宫的事物打理地井井有条,完全用不上君言费心。   嘉琪听惯了吩咐,当下就点点头:“哎,知道了。”   她小跑着去御水房,缓竹看着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里间儿的君言还靠在太师椅上没有睁开眼睛来,缓竹也不敢出声打扰。   待到嘉琪打了水回来,才抬手轻拍了拍君言:“娘娘?娘娘?”   “恩?”君言不过是闭目养神,这会儿子一听缓竹的声音,就睁开了眼睛,可身子却怎么也不愿动,仍由缓竹握着自己的手,在铜盆里搅合了两下,算是净了手,换衣服的时候也有些迷糊。   这是君言少有的形态,一旁抱着衣服的嘉琪好奇地盯着君言瞧,被缓竹一个眼神送了过去,吐吐舌头才低下头。   君言没有心思在意两个宫人之间的事情,她实在是累着了,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缓竹见君言睡地香甜,实在不忍叫醒她,到了万不得已,才俯在榻边轻声呼唤:“娘娘?娘娘?该起了,再不起就赶不上晚宴了。”   君言朦胧间嘤咛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什么时候了?”   缓竹也不多说,直接搀扶着君言坐起来:“娘娘,您瞧一眼外头的天色,就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发髻还得重新梳,妆也掉了不少,哎娘娘您别揉眼啊。”   缓竹像是个管家婆一样,忙前忙后的,这边指使着嘉琪拿衣服,那边又拉着君言重新梳妆。   待到君言真醒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妆奁前头,被缓竹左右摆弄起来了。   上午的发髻早已睡地十分凌乱,君言不知怎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缓竹重新梳了个飞仙髻,露出光洁的额头,描上红莲花钿,簪上红宝石压发,繁复的发髻配上灵巧的花簪步摇,比上午的妆容随意些,但也不失庄重,换了身鲜亮的正服,步摇摇曳,衣裙委地。   缓竹满意地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杰作:“咱们家娘娘打扮起来,也不必荣修仪娘娘差了多少。”   君言不禁失笑,睨了她一眼曼声道:“荣修仪的姿容是无可争议的,本宫哪里比得上她,竟会捡好听的说,都是一个孩子的妈,也不在意这些了。”   缓竹抿了丝笑意,带着几分揶揄:“那是自然了,反正娘娘怎么样,皇上都喜欢。”   “缓竹什么时候也竟学着尔欢耍嘴皮子了!”君言娇嗔地瞪了一眼缓竹,一时间主仆之间欢声笑语不断,倒是疏散了几分碎玉镯子的郁闷之情。   晚宴的地方照旧距离启祥宫并不是很远,满满当当地铺满了整个场子,有文武百官的席位,有命妇的席位,亦有后宫妃嫔的席位。   宫中鲜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虽说妃嫔席上为了避嫌,垂了帘子下来,但也挡不住几个胆子大的朝臣的好奇之心。   不时就有目光朝着君言这边投来。   皇上的女人们,到底都长什么样子呢?   君言作为妃嫔,自然不能有这么出格的举动。   她身旁坐的是宜妃,婉淑媛略在下首,君言不欲搭理她,转首与宜妃打得火热。   婉淑媛攀上了皇后这根高枝儿,也不想与君言多费口舌,早就撕破脸皮,何必惺惺作态。二人竟然默契的没有抬头说话。   宜妃还是那幅老样子,没了太后,她更是珠翠满头,唯恐别人不知道她爱极了金银。   这会儿子没坐多久就瞄上了君言头上的红宝石:“妹妹这红宝石成色倒是艳丽,少有这么剔透的了。”   她的话语里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之情,若不是碍于场面,她恐怕会直接伸手上来拿。   君言哪里不了解她的性子,执了帕子掩嘴轻笑:“好不容易一场大宴,姐姐倒是旁的什么都不看,就盯上妹妹这额发上的红宝石了。好歹也是妃位了,若是传了出去,还以为咱们皇上亏待了姐姐呢。”   宜妃满不在意,目光依旧不离开那红宝石:“本宫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妹妹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妃位不妃位的,咱们姐妹之间还兴这个做什么?”   君言扑哧一笑,刚想开口接话,就听身后婉淑媛嗤笑一声,眼眸中带着轻蔑,像是听到了宜妃与君言的对话。   宜妃自然也看见了婉淑媛的动作,她连眉头都没蹙一下,依然是笑意满满:“婉妹妹今儿倒是素净,额发上的簪子本宫瞧着也是老物了吧?是皇上两年前赏的?本宫还是不及妹妹念旧呢。”   这话一出,君言差点憋不住破功。   宜妃也太狠了些,声音还不算小,至少妃嫔席上,一大半的人都能听见。   这可不就摆明了在说婉淑媛寒酸嘛?   两年前的首饰,还能拿出来戴。   后宫里的女子终日无聊,最爱研究的无非就是这些小玩意儿,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婉淑媛身上,甚至还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说地煞有介事:“那簪子的确见婉淑媛戴过好几次啊。”   “原来两年前皇上就赏了啊。”   “我就说不是现下时兴的花样子,原来如此啊。”   婉淑媛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在唱川剧变脸似的,手里的帕子捏地紧紧的。   半晌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劳宜妃娘娘挂记了,臣妾一根簪子,娘娘都能记得这么牢。”   宜妃赶紧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后宫里谁不知道本宫就爱这些金银首饰,自然记得清楚了。不过这花簪子虽好看,也架不住妹妹日日戴着呀,瞧瞧咱们元昭仪,本宫就没见过重样的。”   “哎哟,姐姐快别这么说了,再说下去,妹妹的妆奁里,怕是还真得被姐姐顺走几个才成了。”   君言适时地接了话茬过去,没有给婉淑媛太多难堪,毕竟是大场合,几个妃嫔间斗斗嘴还成,真闹起来,面上挂不住的还不是齐缙。   小皇后的席位就在皇上的右手边第一席,席前又以金箔九凤翔舞图作饰,彰显皇后统领六宫母仪天下的尊贵风范,大约只有在这样正式盛大的场合,能正大光明,端正贤良的坐在皇上身边的,不是宠冠六宫的顾氏,而是中宫之首的皇后。   小皇后隔着三重珠锦帷幕看着殿下的文武百官,上席坐着位居宰相之职又位列三公之一的郭堪,往下坐着当今国丈,也就是小皇后的父亲,御史大夫郭柏,其后再列一席武将位,坐于三席的是皇后的姑父,手握幽州五郡兵权的定远将军刘安忠。   郭氏一族,其亲族旁支,都可谓执掌了朝廷重权,有这样的家族做后盾,就算皇上再不喜欢郭氏,也可保小皇后这中宫之位安稳无忧。   金灯琉璃盏,逐纱玛瑙碗,琥珀色的琼浆落在青色的杯中,显得异常甘醇。小皇后舔了舔发涩的嘴唇,道:“宝姑姑,本宫好渴呀……”   “娘娘且等等,宴席还未开始呢。”宝姑姑微微俯□子,低声嘱咐道,一双伶俐的眸子却不曾扫过小皇后渴求的目光。   “宝姑姑……”小皇后又唤了一声,却再没得到什么答复。   小皇后叹了口气,看着殿下正襟危坐的爷爷和爹,不禁想起自己发脾气的时候爷爷和父亲哄自己的样子,这画面交叠在一起,如今却也模糊了眼睛,曾是那么亲近的关系,如今相隔咫尺,却仿佛天涯了。   “等到今天的宴会过了,明天本宫就跟皇上说,要省亲去,这个时节了,家里的凤凰花一定开的很漂亮了。”   小皇后只是低低的呢喃,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宝姑姑没有听清楚,皱着眉含糊的问了一句:“娘娘说什么……?”   “没……没什么……”小皇后说着偏头看着不远处端坐的齐缙。   我一定也要给皇帝哥哥折一枝凤凰花来,让他也看看,这世上再也有没有比这开的正艳的凤凰花更好看的花了。   花开相宜人相忆,未待故人作相思。 ☆、第88章 变故   逞了口舌之快的宜妃,怨恨在心的婉淑媛,温婉艳丽的荣修仪,低调无宠的安婕妤,清高出尘的宓婕妤,脉脉不得语的禧嫔……   所有人都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君言轻抿了一口琉璃杯中物,温润的果酒入喉,却怎么也尝不出往日的甜腻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   为什么那种不安和恐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起来?   晚宴如火如荼地举行着,丝毫没有因为君言的不安而有任何影响。   宫中这样的大宴,必定会有宫人献舞,乐姬伴奏这样的节目。   如云的舞姬从场外拖着长长的云袖慢慢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蒙着脸颊的女子。她对着众人福□子,算是见礼了。   座上的齐缙手抬了抬,示意可以开始。   舞姬们的舞蹈多为宫廷舞,并不会十分魅惑出格,中规中矩,第一次看或许还会觉着有几分美意,可君言毕竟在宫里这么久了,这样的舞蹈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没了兴趣。   只是那名领舞的舞姬好像有些与众不同。   和所有人不同的是,她并没有换上统一的嫩粉色舞裙,而是一身湖蓝色,穿的也像是宫妃的打扮。   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夹杂在群舞中间却不显突兀,所有的舞者都像是她的陪衬。   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水袖略翻,朱唇轻启。   姣好的面容被同色的面纱遮掩住,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来,君言正了正身子,头往后靠了靠。   缓竹会意地凑上前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那领舞的是谁?这样的宫宴竟如此大胆。”君言压低了声音,眉宇间透着不耐与厌烦之情。   倒不是因为这人刻意邀宠,而是毕竟这是召请了外臣的宫宴,一个妃嫔上来献舞,自降身份不说,也让齐缙脸上挂不住。   这样的事情其实左右也不归她一个小小昭仪管,可君言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心底的那口闷气。   缓竹听了这话,一愣神,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女子的脸上,仔细辨认下,有些犹豫地开口道:“看着像是……像是……苏才人?”   “苏才人?”   原谅这个才人太没有存在感,君言想了许久,才朦胧间有些印象:“延禧宫的苏才人?”   “正是。”缓竹又看了一眼那女子,言语间带着笃定。   苏才人的舞技不俗,还有几分新颖的意思在里头,动作轻盈,举止优雅,怎么看也不像是临时起意的样子。   君言想到这里,目光落向了上座的小皇后,莫非这苏才人也投靠了皇后?   可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这样的宫宴,让一个才人上去领舞,君言觉着这可不是提携,更像是打压和轻蔑了。   不论君言怎么想,苏才人的舞还在继续,每一个旋转和跳跃都十分考究,若是单拉出来瞧,这苏才人还真是有几分能耐的。   随着乐声的渐渐落定,苏才人的舞也接近了尾声。   上座的皇上似乎没有认出苏才人来,眉宇间还带着几分赞赏:“今儿的舞倒是新鲜,从前都没见过这样的,皇后安排的不错。”   齐缙的话语里带着赞扬,可小皇后的脸却不由自主地白了几分:“臣妾……臣妾谢皇上夸奖。”   齐缙唇边笑意渐深,语气里带着打趣儿与调笑:“朕的皇后现在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意思了,从前还只是个小丫头呢。郭宰相教导的很好。”   他说着冲着下座的郭宰相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这舞姬瞧着有几分面熟啊。”妃嫔席里传出钟容华的声音。   齐缙侧过头,朗声询问:“面熟?难道容华还认识这舞姬不成?”   钟容华的音色清丽,回荡在宴席之上,沉重地敲打进每个人的心里:“嫔妾哪里能认识什么舞姬?皇上说笑了。只是这舞姬的眼睛,倒是和苏才人有几分相似,苏才人你说是不……诶?苏才人今日不曾到场嘛?”   她的话音刚落,每个人的心里都升起了不同的想法。   苏才人没有来,其实并不是秘密,早先她就上报了皇后,自个儿身体不适,恐不能参加晚宴,怕饶了皇上的兴致。   一个小小才人,来或不来也影响不了什么大局,小皇后随意摆了摆手就算是同意了。   说这话的时候,君言当时也是在场的,现在回想起来,难不成……?   齐缙的眉头已经随着钟容华的话而皱了起来:“钟容华怕是不胜酒力,喝醉了吧?苏才人怎么会在献舞的舞姬群里?”   钟容华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继续传了出来:“嫔妾惶恐,只是觉着又几分相似罢了,皇上恕罪。不过舞姬的舞的确漂亮,不知这位舞姬尊姓大名?”   殿上还未退下去的领舞者浑身一颤,灵动的眼睛随着眼睑垂了下来,半晌才跪在地上轻声道:“嫔……嫔妾……苏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竟然真的是苏才人!   齐缙感觉自己的脸颊像是狠狠地被人抽打了一下,他怒不可遏地看向小皇后,刚想出声质问,就听官员席里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那是小皇后的亲爷爷,郭堪。   “老臣惶恐,皇上竟让一个宫妃在这样的宫宴上献舞,若是让列祖列宗知道了,老臣有何颜面面对先帝?”   许是宰相做久了的缘故,他的话总是给人一种压迫感,而君言也因这句话,渐渐察觉出不对来。   齐缙转眸看向郭堪:“郭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宫宴一向是由皇后安排,朕从不插手半分。如今这事儿朕还没过问皇后,你倒反说起朕来了,简直荒谬!”   郭堪没有一点惧怕,他站起身来,君言远远地只瞧见一个影子,但声音却很浑厚有力:“老臣的孙女年仅十三岁,皇上竟然放心把这样的宫宴交到她手里,一句也不多问,这就是皇上处事的谋略与担当嘛?”   齐缙的眼睛轻微眯起,一手敲了敲案几:“郭大人,这可是你们郭家松进宫来的皇后,当时怎么不说年纪幼小,当不起皇后之职来?如今与朕说这些,郭大人是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吧?”   皇上明显的怒意让外臣席上不少人都颤抖了起来,好好的一个宫宴,一时间暗潮涌动。   “妃嫔可说是皇上的妃嫔,任由皇上处置,天下却是万民的天下,如今天子失德,或倾天下,万民之哀,举国成难,我郭堪位极人臣,先帝驾崩之时,曾跪叩于先帝塌前,承蒙先帝重托,命我郭堪辅佐圣上,如今我郭堪有心匡扶社稷,圣上视肱骨之言为无物,老臣不誓死奉劝是为不忠,愚己心昧天下辅昏君视为不义。”   郭堪说完之后,即刻便有人起来要郭堪取齐缙而代之,那是定远将军刘安忠的声音:“岳父大人辅佐先帝多年,恪尽职守,谋略才华远在皇帝之上,我等愿誓死跟随岳父大人,还我靖国子民安乐昌盛。”   刘安忠的声音比起郭堪多了一份苍劲,君言闭了闭眼睛,这边的妃嫔席已经开始响起议论的声音。   这还不算,刘安忠的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整个宴会就被刘安忠的兵马包围了起来。   皇上还没说什么,这头的妃嫔无数人已经乱成一团,那婉淑媛更是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惊叫声,哭泣声,声声入耳。   小皇后呆坐在凤位之上,两只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一般。   身旁的宝姑姑以为她被吓着了,轻声宽慰了起来:“娘娘别怕,以后您就是公主了。这不是咱们盼望已久的事情嘛?”   声音不大,却让妃嫔们个个都听了个明白。   “放肆!这!这!”宜妃猛地站起身来,急步上前,像是要拉住小皇后质问。   宝姑姑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连忙挡在皇后身前。   “丧家之犬!胆敢冒犯!你自己看清楚了,这里都是郭家的兵马!还不快退下!”   宝姑姑狐假虎威的样子,直让君言作呕。   她没有说一句话,依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不动。   缓竹以为君言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她伸出手,握住君言,声音坚定:“娘娘别怕,奴婢保护您。”   君言站起身来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缓竹,刚想开口说话。   那头的刘安忠就动了起来,他缓步走至妃嫔席,直接撩开帘子,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在所有妃嫔身上打转:“皇上好福气,后宫佳丽三千,个个儿都是美人。”   他贪婪地看着荣修仪,差点就伸出手去摸。   荣修仪退后一步,错开他的目光,刘安忠清了清嗓子,也不恼,把目光落在了君言身上:“这位想必就是宠冠六宫的元昭仪了吧?果然长得标致,怪不得皇上喜欢。”   他说着上前两步,君言的裙边在他身边绽开,就差一点,就能碰上君言的手。   “放肆!天子妃嫔,也是你能近身的么?还不退下!”   缓竹一把拉过君言的手,将她拽到自己的身后。   “哪里来的狗奴才?”刘安忠飞起一脚,就轻而易举地将缓竹踢至一旁。   “刘安忠!”齐缙的怒吼声从上座传来,刘安忠不怒反笑,抬眸向他看去:“皇上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妃嫔嘛?可皇上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他说完,抬手击掌数声,便有一队兵马上前,拦住了齐缙的去路。   齐缙的冷静在这一秒被崩坏,他像是一只气急败坏的困兽,被兵马团团包围住的时候,发出低沉的嘶吼。 ☆、第89章 逼宫   “郭堪,你这是要谋反吗?”齐缙的双手握地紧紧的,眼睛里的怒意好像可以把眼前的兵马全都点燃了一样。   郭堪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唇边勾起诡异的弧度:“老臣不敢。”   “不敢?”齐缙的目光有些不忍落在君言那边,强迫自己转了回来,“那宰相大人可否给朕解释一下,这围在周围的兵马是怎么回事?”   郭堪爽朗一笑,语气里已经有一些胜券在握的自信:“皇上这可不是老臣的兵马,老臣左右不了旁人的思想。若是刘将军想要拥立老臣,老臣也盛情难却啊。”   齐缙刚想开口,那头刘安忠又说话了:“皇上何必做些困兽之斗,倒不如早先退位让贤,也好让兄弟们不必这样紧张。皇上若是能友好些,咱们也不用这样剑拔弩张嘛。”   他的声音痞痞的,一只手更是直接挑起君言的下巴:“看,吓着了皇上的美人儿,可就不好了。”   齐缙能忍得了所有,却忍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被这样欺凌。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士兵,那小伙子冷不防地摔倒在地上。   刘安忠双眉一蹙,收回手指:“皇上这么不配合,那就休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他说着一个眼神示意那些士兵围剿上去。   齐缙的身手不赖,身旁的霂佑能伴在君王侧,也是学过几招的。   一时间打斗声不绝于耳,看着凶险,齐缙却也不落下成。   “够了!”小皇后猛地从凤座上站了起来,提着裙摆往下走去:“姑父,快让他们停手!”   宝姑姑伸手想要拉住小皇后,却被她挣脱开。   “娘娘!快和奴婢回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宝姑姑再次攥住小皇后的手,强行把她往身后拉扯。   “爷爷!姑父!不要伤着皇上!”小皇后顾不得这些,甚至对着宝姑姑拳打脚踢了起来。   郭堪皱着眉头,像是对小皇后十分不满:“佳儿,休得胡闹!宝梓,还不把她带下去!”   宝姑姑得了命令,更是用上了大力气,一把抱起小皇后,就往凤座上带。   君言紧紧咬着下唇,抑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前去与齐缙站在一起的心思,这会儿子冲过去,只会给齐缙添乱。   她的脑子迅速地转动起来,脑海里浮现齐缙前些日子略显异常的话语。   “言儿,你信朕嘛。”   “言儿,不论发生什么事,朕定护你周全。”   他早就知道!   君言的眉头一松,下意识地再次抬眸看向齐缙。   玄色的长袍随着他凌厉的动作绽开,手中握着的是霂佑递上来的轻剑,他的嘴唇抿地紧紧的,竟还在打斗之余,分神往君言这儿瞧了一眼。   “皇上,我信!”君言猛地出声高喊了一句。   齐缙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是一剑刺向来者,他没有说任何话,但表情里却已经松散了许多。   刘安忠一双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这会儿子笑出了声来:“皇上与昭仪娘娘还真是伉俪情深啊,都这会儿子了,竟还眉目传情,难不成真想做一对亡命鸳鸯嘛?”   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抬眸看向凤座上挣扎个不停地小皇后:“姑父的好佳儿,你还真是个傻孩子,你心心念念的皇帝,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你,你还在这儿替他忧什么心?”   小皇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目光呆呆地看向齐缙,嘴巴动了动:“皇帝哥哥……”   刘安忠嗤笑一声,打了个响指,越来越多的兵马拥了上来,双拳难敌四手,齐缙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耐不住越来越多的人,他的动作渐渐缓慢了下来,连霂佑都露出了吃力的神情。   “皇上把佳儿迷得晕头转向,看来就算是男儿,也得有一副好皮囊啊,元昭仪,你说是不是?”刘安忠话音刚落,就自顾自地大笑出声。   这话说地极其讽刺,明了在嘲笑皇帝空有表象皮囊,不过是个花架子。齐缙一手折了来人的手臂,将他猛地推了出去,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刘安忠,你为虎作伥,竟敢还调戏朕的妃嫔,你就不怕嘛?”   刘安忠听了这话,笑地更大声了:“皇上,这话该是臣问您才对吧?这会儿子被团团围住,束手无策的可不是臣,而是您啊。”   齐缙又是一脚踹开一人,那人吃痛地在地上滚了两圈,霂佑不动声色地挡在齐缙前头,胳膊上已经被划开一道口子:“皇上,您和昭仪娘娘先走,让奴才来对付这些歹人!”   “霂佑!”   齐缙瞪了一眼霂佑,刚想开口说话,就又听刘安忠那戏谑之声:“先走?看来咱们的霂佑公公还没看清局势啊。本将军的兵马已经把皇宫四角团团围住,不知霂佑公公想要皇上和昭仪娘娘从哪儿走?莫不是去钻狗洞嘛?哈哈哈。”   他犹自笑得开心,连郭堪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忽的,外头传来兵马打斗之声,齐缙眉头一松,拉了一把身旁的霂佑,低声说:“挺住。”   刘安忠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得意之中,无法自拔,他睨了一眼君言,那调戏的话语再次说了出来:“昭仪娘娘,瞧您细皮嫩肉的样子,一定是吃不得苦头的。倒不如日后跟了本将军,也不会亏待了你去。”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妃嫔们:“还有你们,可有愿意跟随本将军的?伺候好了,兴许还能给你们一条活路。”   妃嫔堆里早就哭声一片,这会儿子听了这话,不少人哭地更大声了。   宜妃冲着刘安忠瞪了一眼,高声答道:“呸。不要脸的东西,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   刘安忠双目一凝,作势要走上前去:“不要脸的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   他刚想一巴掌招呼上去,就被一个女子抱住了脚跟,他转眸看去。   那女子一身华服美衣,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却已经晕开了不少,漂亮的云鬓也略显凌乱:“刘将军,刘将军饶命。我跟!我跟!”   宜妃的双目里已经可以喷出火来:“婉淑媛!皇上虽说不喜欢你,但好歹待你也不薄,你怎能如此不知廉耻!”   婉淑媛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宜妃,紧紧抱着刘安忠的大腿,不停地呢喃:“刘将军饶了我吧,我愿意跟随您的!我……我身上还有挞玛国的秘药,都可以全部献给您!只求您饶了我一条性命!”   刘安忠这会儿子得了便宜,早就把宜妃忘至了脑后,他一手拽起婉淑媛,把她往怀里一拉,笑眯了眼睛,目光中的贪婪与好色让婉淑媛忍不住浑身一凛。   “算你识趣。本将军喜欢!那什么劳什子的秘药,要来有何用?还不如美人来地可口些。”他笑着就往婉淑媛的脸庞上一亲。   “婉淑媛!”宜妃失控的大喊,婉淑媛却不为所动,直接顺势躺进了刘将军的怀里。   “刘将军英明神武,能跟随您,是妾的福分。那秘药是我挞玛国宫廷秘传的东西,从前皇贵妃娘娘用的可就是这药。”   刘将军一只手当众捏了捏婉淑媛的酥【河蟹】胸,惹得她脸颊绯红,娇媚地怪嗔了一句。   齐缙的眼神里透着些看不懂的意味,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婉淑媛,你可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婉淑媛的目光不敢与齐缙相对,错开了眼睛,曼声道:“皇上这也怪不得臣妾,良禽择木而栖,臣妾也只是想活下来罢了。再说了,皇上从未喜欢过臣妾,永远都在利用臣妾的家世,皇上又好到哪儿去了呢?”   这话说完,连君言都气地全身发抖。   齐缙连说了三声好,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发狠:“这就是朕的婉淑媛!好极了!”   刘安忠满是胡渣的下巴蹭着婉淑媛娇嫩的脸蛋:“皇上这话什么意思?本将军愿意接受皇上的破鞋,已是大恩了,皇上得感谢我才是。”   齐缙冷哼一声,不欲与他多言。   许久没有说话的郭堪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挥挥手,示意围住齐缙的士兵都退下去,笑地一派慈爱:“老臣也不欲为难皇上,皇上是老臣看着长大的,若是受了什么伤,老臣也是要心疼的。皇上不如直接退位让贤,也不必有这么多波折了。”   齐缙的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一把拉住忍不住脾气,想要上前直接动手的霂佑:“郭大人说笑了,这江山是朕父皇留给朕的江山,朕为何要拱手让给了旁人?郭大人若觉得自己有本事,直接来取便是,哪里有这么多废话?”   郭堪面色聚变,冷哼一声拂袖转身道:“皇上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好好地晚宴,若是闹得血光满地,怕也是不好看吧?”   齐缙还是不为所动,随意转动了手中轻剑,淡道:“那郭大人就尽管试试看。” ☆、第90章 营救   得意忘形的郭堪抹了一把山羊胡须,眯着眼睛笑答:“皇上果然是高位坐久了,连基本的危机意识都没有了,这会儿子难道不该是皇上下跪求饶的时候吗?让老臣再教皇上一回,这骨气有的时候,可是催命符呢。”   齐缙束起的黑发落了两丝下来,身旁的霂佑喘着粗气,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可还是努力地挡在齐缙身前,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郭堪。   “逆贼,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从前便是看错了你,若想伤了皇上,先踏过我的尸体再说。”   霂佑像是发了狠劲的样子,他掂了掂手里的轻剑,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目光显得坚定而凶狠。   人群中猛地冲出来另一个宦官打扮的男子,他先是伸手扶起被踢倒在地的缓竹,君言的目光猛地一凝,厉声道:“尔欢,谁让你过来的!”   现在贴身伺候的从来都是缓竹一人,尔欢大多都留守启祥宫,也算是逃过今日一劫,谁知道往日里的机灵鬼,这会儿子竟然上赶着往危险的地方来。   君言知道兵马包围的那一刻,六宫里的宦官宫女早已乱作一团,四散逃难,这尔欢不跟着跑,还往大殿上来,简直就是在作死!   尔欢无惧君言的目光,他把缓竹扶到太师椅上坐下,这会儿子哪里还有什么君臣之分,一个宫人坐在妃嫔的位置上,也没有一个人敢发出质疑。   他做完这些,坚定地往场中走去,霂佑就站在正中间,手里的剑已沾满血迹,被划伤的臂膀上也流下鲜红色的液体。   “算我一个。”不知为何,场中竟没有一个人制止尔欢的动作。   他从尸体堆里随意挑拣了一把长剑,握在手里转了转,回眸看向霂佑:“霂佑,还记得从前刚入宫的时候,一起学的功夫嘛?我没有本事,不能像你一样一开始就被选在太子身边伺候,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我一定要和你站在一起。”   霂佑的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情愫,他一只手推了推尔欢:“胡闹什么,快回去元昭仪那儿,昭仪娘娘还需要你的保护,别跟在这儿瞎掺和。”   尔欢踉跄了几步,唇边漏出无奈的笑意来:“我不去,我要和你站在一起。”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君言目光柔软了几分,在这种情况下,竟还舒心地笑了起来:“罢了,本宫这儿也不需要你。不过是几个乱臣贼子,哪里还能伤得了本宫?”   这话说得让刘安忠怒目圆瞪了起来,连怀里的婉淑媛都感觉到了他胸口起伏的怒意。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宦官,也赶在老夫面前叫嚣?”郭堪冷笑连连,一双鹰眼在尔欢和霂佑之前来回打转。   “郭大人看不起我们宦官,倒不如见识一下我们宦官的本事。”尔欢是个压不住性子的人,他猛地跃起,握着手里的长剑就往郭堪那儿刺去。   郭堪身边站着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很快就和尔欢缠斗起来。   霂佑愤恨地低吼一声,他很想上去帮一把手,可是职责和使命让他只能站在齐缙身边,寸步不离。   打斗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众人眼中。   别说是妃嫔们了,就是那些命妇们,也早就抱头鼠窜,哭花了一张张精致的面孔。   唯有郭堪的夫人,王氏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手托着茶盏,眼眸里涌动着情绪。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君言身上,上下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起先君言并没有察觉,这会儿才感觉出不对来。   终究人多势众,尔欢再凌厉的剑法,也扛不住人海战术的袭击,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却仍然咬牙坚持着,不曾退缩。   霂佑守在齐缙身前,好几次都要冲上去帮忙,如今的局势,对齐缙越来越不利。   连君言都忍不住打上了一个问号。   难道齐缙和自己,这次真的要栽在郭堪的手里了么?   她的柔荑松了又紧,不动声色地挪动着自己的位置,出现在小皇后面前。   “皇后娘娘,您就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被这样欺凌嘛?他是皇上,他应该站在高台之上,受万人景仰,而不是被乱臣贼子团团围住,企图侵略他的江山。”   君言此话一出,站在小皇后身侧的宝姑姑就防备起来:“昭仪娘娘伶牙俐齿,奴婢早就领教过了,可皇后娘娘的事儿,还轮不到昭仪娘娘来评论。”   她说着,转眸看向小皇后:“娘娘,您可别被这个狐媚子所迷惑了,她是怎么强占着皇上,生下大皇子,给咱们难堪的,您可是比奴婢还清楚。”   小皇后一直乖乖地坐在凤座上,君言的话,让她的羽睫轻颤了几下,在空气中划出好看的弧度。   她毕竟只有十三岁,稚气的脸庞衬着皇后庄重的朝服,其实十分不搭调。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君言有的时候甚至在想,如果她不是只有十三岁,而是同自己一般大,怕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吧。   小皇后没有因为宝姑姑的话而有什么动作,她连一个目光都不曾给,君言没有气馁,她继续道:“娘娘,臣妾一直觉得,爱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得到他。有的时候如果他快乐了,那么臣妾也就快乐了。臣妾不过是一个昭仪,也从来没有肖想过皇后娘娘您的位置。臣妾只不过是想陪在爱的人身边,这样就足够了,娘娘,难道您不是这样的吗?”   宝姑姑瞪了一眼君言,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左右的士兵把君言拉下去,嘴里还低咒了一句:“妖言惑众。”   两头的士兵刚准备上前,却被小皇后抬手制止,她终于抬起眼眸,对上君言的眼睛。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她卸下了往日里的伪装,真真正正地看着君言,没有了俏皮与童真,取而代之的是灵动与疑惑。   “可……他并不喜欢我,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帮助他吗?”   君言听了这话,心下一动,再接再厉道:“臣妾只知道,就算皇上不喜欢臣妾,可若是皇上遇到了什么麻烦,臣妾也会尽力相助的,这才是爱。”   宝姑姑猛地捂上了小皇后的脸,高声道:“还不快给我把这个妖言惑众,祸国殃民的狐媚子拉下去!”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前头的齐缙,他的瞳孔一紧,不假思索道:“放给元昭仪!”   宝姑姑抬眸看去,冷笑一声,继续道:“这可由不得您,您莫不是还以为您是曾经那个万人之上呼风唤雨的皇上吧?您睁开眼睛好好瞧瞧,这里还有谁,听从您的安排?”   或许是为了讽刺,她的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巨大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身铠甲的将军,他在一地血泊中沉稳坚定地走来,齐缙先是一愣,随之大笑出声。   那将军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走近了,大殿上的人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   他是前一阵子,刚刚迎娶了郡主的何琛,何大将军。   他身后站着的,是他的亲信与兵马。   何琛走至殿上,扫视了一眼所有人,一抬手,就有一队人马相助尔欢,然后他跪在地上,朗声道:“臣何琛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眉心一松,除了郭堪,刘安忠,哦对了,还有那个趋炎附势的婉淑媛。   齐缙并没有让何琛跪太久,他亲自上前搀扶何琛起身,笑言道:“爱卿不必多礼。”   何琛不卑不亢的从容起了身子,目光落向刘安忠:“刘大将军,别来无恙。”   刘安忠怀里还抱着婉淑媛,动作十分僵硬:“何将军。”   何琛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刘大将军闹了这么大一个阵仗,我何琛也该来瞧瞧。只是刘大将军平乱不怎么样,起义的本事,好像也差了些火候。”   何琛说的是前线的事情,君言并不知道。   可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刘安忠从前也是办坏了差事的。   不等刘安忠接话,何琛就继续道:“从前皇上就派了何琛替刘将军收拾残局,如今怎么的也不叫上我何琛?”   刘安忠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拧着脖子不肯认输:“何琛你休得猖狂。你手里的兵马远不及我,就算加上你,今日这小皇帝也毫无胜算!”   何琛当场失笑,挥挥手,像是在叫什么人:“唐北,你还站在外头作甚?刘将军与郭大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君言猛地转身,果然看见唐北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郭堪哼了几声,淡道:“不过是一个文三元,手里又没有兵权,也敢站在殿上与老夫叫嚣。”   唐北不怒反笑,他先是在殿上寻找着君言的身影,见她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心下一松,这才接了郭堪的话:“郭大人,谁说我没有兵权?哦,郭大人难道还以为皇上还是从前的皇上嘛?我唐家隐退朝堂数年,难不成郭大人还真以为是家父爱上山林田居了?”   他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十分好看,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决定了当下局势。   乱臣贼子很快被唐北和何琛带来的人马围住,危急解除,齐缙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抬手擦了擦衣袍上的血迹,缓步走至郭堪跟前:“郭大人,朕敬你是两朝元老,你的很多动作,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没想到倒是养了郭大人这么大的胆子。”   郭堪败局已定,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转过头不予理睬齐缙。   君言上前查看尔欢的伤势,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唐北,一切都好像尘埃落定了一般,这样的逼宫,就好像是晚宴上的一个余兴节目,齐缙转过头,像是要与君言说些什么。   忽然,小皇后的尖叫声传来,伴随着的是珠翠摇晃地叮当声,让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皇上小心!” ☆、第91章 薨逝   君言的目光顺着皇后的声响回望过去,只见一身掌事姑姑打扮的宝梓目光凌厉,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气与凶狠,她从绣中掏出一把短刀,握在手里就往皇上刺去。   晚宴的座位安排十分寻常,皇帝龙座挨着皇后的凤位,并不是很远。   这会儿子倒成了宝姑姑行凶的方便之处,那短刀上泛着异样的光芒,君言可以淡定,上头一定还淬着毒。   不管宝姑姑刺中皇帝哪里,就凭着那个毒,也必定能置皇上于死地。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连君言都有些佩服自己竟然能想这么多,她的脑海里还闪过了快满周岁的大皇子,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的缓竹,握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万事有他的齐缙。   妃嫔的席位离开高座其实很远,可君言还是像飞蛾扑火一般地提起裙摆就往上跑去。   明明知道自己一定没有宝姑姑手里的短刀快,明明知道这样的举动也一定无济于事。可君言还是义无返顾的咬着贝齿往上跑。   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一瞬间,原本云淡风轻的唐北面色聚变,他足尖点地,不顾众人的目光施展轻功一把揽住君言,把她往外带。   君言红着眼睛,见那短刀直直地冲着齐缙而去:“你放开我!放开我!”   君言知道都这会儿子了,一切的举措皆于事无补,她猛地闭上眼睛,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一幕。   可耳边的声响却是不能停下来的,但出乎君言意料的是,宫人们喊的并不是皇上,而是皇后。   她睁开杏眸,眼前的情景让她的瞳孔缩紧。   小皇后小巧的身子直直地挡在齐缙面前,那把淬着毒的短刀就这样插入她的胸口,小皇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那是忍耐着剧痛时留下的痕迹,随即她的面容竟然松弛了下来,唇角还勾起一丝笑意。   方才是宝姑姑动作太快,何琛与禁卫军一时反应不过来,才没有让她得逞,这会儿子,宝姑姑早就被何琛反钳住双手,一脚往她膝盖踹去,宝姑姑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   她紧紧咬着下唇,却没有一丝要挣扎的意思:“皇后娘娘,你这又是何苦!”   宝姑姑从小伺候皇后娘娘,也算是看着这个小姑娘长大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这么十几年下来也该有感情了。   更别说皇后娘娘从小就天真娇憨,长得又明眸皓齿,宝姑姑已经把她当做是女儿来疼了,亲手将短刀□□自己女儿的胸口,宝姑姑经历的,也是无法隐忍的痛处。   君言使劲推搡着唐北的手,唐北一个冷不防,倒被她推地手下一松,踉跄了几步,他垂下眼睑,呆呆地看着自己揽过君言的手,默不作声。   君言这会儿子想的早就不是和唐北之间的事儿了,她提起厚重的裙摆,这衣裙华丽好看,却很限制行动,君言恨不得将它撕碎在地上。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小皇后身前,小皇后被齐缙抱在怀里,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来了,却还是带着好看的微笑,君言从前从来没有觉得小皇后这么漂亮,那在胸口潺潺流出的鲜血,滚落到地上,绽开一朵朵鲜红色的血花,将小皇后白皙的脸庞衬得更加柔美。   “皇后娘娘……!”君言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自己面前慢慢地流逝着,或许是现在,或许是下一秒,她就会永远的闭上眼睛。   小皇后像是听见了君言的声音,她吃力地睁开眼睛,朦胧中勾勒出君言的脸庞:“顾……姐姐……”   这是小皇后第一次这么叫君言,从前都是元昭仪元昭仪的叫。   君言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泪珠忍不住地往下滴落,君言知道若不是方才自己为了救齐缙说的那一番话,说不定小皇后就不用死。   她终究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受尽家族的摆布,却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她又有什么错呢?   为什么这会儿子赴死的,不是企图谋反的郭堪,不是胆敢调戏妃嫔的刘安忠,不是行刺皇上的宝姑姑,不是吃里扒外的婉淑媛,而是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姑娘?   她其实,也只有十三岁啊……   君言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唇,让自己能不哭出声来:“娘娘,臣妾在,您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小皇后吃力地再次笑了笑,抬手想要抚摸上齐缙的脸颊,齐缙还没做什么,君言就一把握住小皇后的手,将它贴上齐缙的脸庞。   小皇后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缓缓吐出一句话来:“真好……如果……下辈……子……佳儿还有……机会的话……一定……”   说到这里,她像是没有了气力一样,君言使劲地握着小皇后的手:“皇后娘娘,您振作起来,太医马上就要来了,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哪有什么下辈子不下辈子的……”   小皇后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说完了她的话:“一定……要和皇帝……哥哥……一……起……去看……凤凰……花……好吗……?”   齐缙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第一次有一个自己的枕边人,尽管没有夫妻之实,可毕竟坐实了夫妻名分。   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她睡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告诉自己,可以陪她去看凤凰花嘛?   齐缙抬眸看向君言,君言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无限的自责与难过像是海中的巨浪一样无情地拍打着君言,像是要把她冲垮。   这会儿子不论皇后说些什么,君言都一定会答应下来,更何况还是下辈子的事情呢?   君言使劲地在一旁点头:“娘娘,皇上一定陪您去,等您好起来,皇上就陪您去。”   小皇后依旧没有闭上眼睛,她在等,在等齐缙的回答。   齐缙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片刻才哑声道:“好,朕答应你。”   小皇后这才舒心一笑,目光呆呆的看向天空,眼角滑落一滴眼泪,顺着脸庞留下泪痕,滴入地上的血迹中,慢慢消失不见,就如同小皇后鲜活的生命一般,静静,轻轻地,抽离了她的身体。   她温润白皙的柔荑不再散发出温度,胸口也不再起伏,只留下那柄短刀,和伤口浓重的血迹,整个大殿之上充斥着小皇后的血腥味,却没有一个人因为厌恶而皱起了眉头。   像是被时间定格住的宝姑姑猛地回过神来,在何琛的手上不断地挣扎,踢打,嘴里还咒骂着:“狗皇帝!你残害了黎明百姓还不够,如今连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皇后娘娘到底是为什么会看上你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有你!元昭仪!我呸!少在这里惺惺作态!皇后娘娘死了,你心里高兴坏了吧!终于没有人能阻挡你的道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癫狂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连眼眶都湿润了。   君言不欲与她一般见识,齐缙更是不会分给她一个眼神。   而让君言最心寒的是,连一个家生的奴才,都知道为自家的主子丧命而难过,可作为她亲爷爷和亲姑父的郭堪与刘安忠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好像这样一个小姑娘,与他们毫无关系。   小皇后身上的血慢慢染上了君言的衣裙与齐缙玄色的袍子,让齐缙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更暗了些,就如同他现在的眼神,暗地看不出情绪来。   好半晌,他才扶着已经冰冷的小皇后慢慢站起身来,目光一一扫过殿上的所有人,沉着声音说道:“把郭堪和刘安忠收押起来,并上郭氏一族的所有人。”   他的声音清晰,掷地有声。足以让殿上的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是古往今来约定成俗的规矩,郭堪显然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然也不会有这个胆量能觊觎帝位,他依旧高昂着头,同他的夫人王氏一起,被上来的士兵们扣住双手,面上毫无惊恐与害怕的神情。   反观刘安忠,就逊色了很多,他的面色十分难看,双手颤抖着,转眸看向郭堪,竟然出人意料的开始狗咬狗:“郭老贼,你不是和我说万无一失的么?这就是你的万无一失?这下叫老子怎么办?老子的命都赔在你手里了!郭老贼!”   看着他们窝里反,君言唇边冷笑连连:“刘将军这么急着狗咬狗,真让本宫佩服。方才刘将军不是还气势汹汹,一口一个清君侧嘛?皇上身边的确是要清君侧了,要清的,就是你等图谋不轨之人。”   她顿了顿,目光放柔了几分:“皇后娘娘为国殉职,是后宫典范,宜妃娘娘宁死不屈亦是我等楷模,可婉娘娘,你真的还当得起淑媛二字嘛?”   君言的话回荡在大殿之中,平息了不少哭声。   齐缙没有开口制止,君言就这样,站在他的身旁,俯视着所有人。 ☆、第92章 尾声   一场闹剧终有曲终人散花落去的时候,一切也都随着何琛和唐北的出现尘埃落定了下去。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会留下不同的印象和想法,在大家心中,也只是人生当中一场记忆犹新的宫宴罢了。   可唯独小皇后,郭佳,永远也回不来了。   君言努力地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这是一件好事,没有了皇后的压制,失去了婉淑媛的后宫,只留下自己一人独大。   拥有着齐缙的宠爱和九嫔之首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再次对自己下手了,这不就是自己重生以来,一直奋斗的目标吗?   可君言却始终说服不了自己,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小皇后倒在血泊之中,唇角的那一抹笑意,那一声顾姐姐。   小皇后或许是故意的吧,故意在人生的最后时分,给自己留下无限的自责与愧疚。   郭家造反,不得不灭。   可小皇后却是救了皇帝的功臣,这让齐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与此同时,郭府上也传来噩耗,郭佳的母亲,上吊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君言正靠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连夜的噩梦,让她神色憔悴,已经养好伤势的缓竹伺候在她身旁,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娘娘?要不要找赵大人过来瞧瞧,开些安神的汤药来,娘娘日日夜不能寐,也不是个法子啊。”   君言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缓竹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去了,是后宫的大事儿,宜妃姐姐一人照顾不过来,也从来没有处理过后宫的事宜,一时上不了手,这会儿子我若是推脱,这后宫可就真乱了。”   齐缙还没有颁发处置郭家的旨意,小皇后也是为了救皇帝而当场毙命,这是皇家的丑闻,也是齐缙不愿提起的事实。   可人死不能复生,齐缙一日没有明确下令,郭佳就一日是皇后的身份,国母薨逝,是需要举国同悲的。   后宫一众女人,别的或许不行,哭可算是最拿手的了。   这就是光是跪在坤宁宫前哭灵,就让君言脑瓜子嗡嗡地疼。   这跪在地上的一众妃嫔,有几个是真心哀悼这个十三岁的皇后的?   又有几个是心里满怀着希望,想要踩着皇后上位的呢?   婉淑媛失势了,也了了荣修仪的一片心事,荣修仪如今深居简出,两耳不闻后宫事,更让底下的小妃嫔们心思活络起来。   后宫的争斗从来不会因为一个皇后的逝世,一个淑媛的失势而停下,反之她们会觉得自己出头之日越来越紧,能拉下一个高位,自己取而代之,一跃上枝头的希望就会更大。   所有后宫的女人们,都好像进入了一个光陆怪离的圈子里,她们心里只剩下争,只剩下斗,只剩下对皇后那个位置的殷切期盼。   君言曾经想过,如果让这些妃嫔们,不去争,不去斗,那她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有许多这样的女子,生来就是要选入后宫的,她们的一辈子都已经注定了要在后宫里蹉跎,她们什么都不会,只会后宅里的阴私手段,和取悦皇上的各项技艺。   这样的女子有错吗?   君言轻叹了口气,其实有错的从来不是这些被选送进来,最后郁郁寡欢,或是执念而死的妃嫔们,有错的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家族,不惜将一个又一个的妙龄少女送入这个狼虎之地的家族。就好像郭佳,她又何错之有呢?   君言想到这里,又是忍不住的一阵头疼,她嘴角泛起苦笑,莫不是自己日子过得太好了,引得小皇后嫉妒,让自己日日遭了这些罪来?   “娘娘,皇上请您过去。”君言就这样,靠在贵妃椅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尔欢打帘而入,小心翼翼地和缓竹交换了一个眼神,轻声开口道。   君言的羽睫颤了颤,却没有任何回应,尔欢摸了摸脑袋,再次开了口:“娘娘?皇上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   这话说完了,君言才睁开了眼睛,一时像是找不着焦距一般,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揉了揉酸涩眉间,曼声道:“交代了是什么事儿吗?”   尔欢摇摇头,与缓竹一同上前,搀扶着君言起身:“奴才不知,霂公公传话来的时候只说是要立即前往。”   君言轻颔首,也不多做打扮,整了整微乱的鬓发,就让尔欢下去备着肩舆。   或许是知道如今后宫里头,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又得皇上喜爱的只剩下这一位元昭仪了,所以抬舆的小内侍们都显得格外认真,听缓竹说就这么一个抬舆的差事,也引了不少小内侍哄抢。   君言只是一笑了之,在后宫里拜高踩低的事儿,见得太多,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   至御书房的时候,竟然是霂佑亲自在外候着,君言冲着他点了点头,仍由缓竹搀扶下了肩舆,霂佑迎了上来,打了个千儿道:“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皇上在里头等着您呢,您快些进去吧。”   君言随意扯了个笑,淡道:“霂公公快起来吧,可知道皇上是为了什么事儿?”   霂佑垂着头,看不见面上的表情,片刻才开口道:“娘娘进去便知道了。”   君言心下一沉,步子不再停顿,直接走进了御书房,冲着那高大的身影,便是一福身子:“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齐缙本是背着君言站的,听见君言的声音,这才转过身子来,亲自上前搀扶:“言儿拘什么礼,过来坐。”   他说着就拉着君言随意捡了个太师椅坐下,君言猜不透齐缙今儿的意思,就先由着他坐了下来:“皇上今日寻臣妾过来是为了……?”   齐缙像是没想到君言一上来,就这么开门见山地问,面上表情难得有些局促,他握着君言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些:“朕确是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齐缙的话语显得有些吞吞吐吐,君言双眉一蹙,柔声道:“皇上但说无妨,若是有什么难处,臣妾也好帮皇上筹谋。”   齐缙抬眸,对上君言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郭家造反,理应诛九族,但皇后毕竟是为了救朕而死的,若是连她也受了罚,朕心上总是有些过意不去,她年纪尚小,说起来不过是个孩子。”   君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齐缙见君言面色如常,壮了些胆量:“朕捉摸着,郭氏的位分,还是不可废的……”   话说到这里,君言忽的一笑,曼声道:“皇上就为了这事儿?皇后娘娘为救皇上而薨逝,是后宫妃嫔们的榜样,皇后之位当然不可废,臣妾并没有什么意见啊。”   齐缙的表情却没有这么轻松,他再次握住了君言的手,声音慢慢在屋子里散开:“朕的意思……朕的意思是,一直留着她皇后的位分……”   一直留着?   君言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皇上一直留着的意思是……?再不立后?”   齐缙猛地收拢手指,君言一只手被他握地有些生疼:“皇上,快松手。”   齐缙恍若未闻:“朕知道,这样做委屈了你,可……可郭氏就这么死在朕的怀里,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或许朕现在都不能站在这里,拥你入怀……”   齐缙表情显得急切,像是急于解释什么一样。   君言愣了愣,复一笑,安抚性地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拍了拍齐缙的背脊:“皇上放心,臣妾不介意的。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就好了。皇后娘娘的恩情,臣妾同皇上一样都记在心里,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真的么?”齐缙面上表情一松,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君言含笑点了点头:“当然了。”齐缙这才舒心一笑,拉着君言起身,至案几前,拿起一张圣旨道:“朕都写好了,言儿快看。”   齐缙的动作颇有几分献宝的滋味在里头,君言被他难得的孩子气逗乐了,抬手拿起圣旨展开。   这圣旨里头不是别的,是君言晋位的旨意,晋的还是正一品皇贵妃,掌凤印,理六宫。   君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齐缙那头就出了声:“朕知道,没有了皇后的位置终究委屈了你。皇贵妃形同副后,朕也知道你从不在意这些,可朕,只是想把最好的给你,除了皇后的位置。如果是这样,你会埋怨朕么?”   君言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她双手紧紧地捏着圣旨,最后扑入齐缙怀里:“皇上重情重义,臣妾喜欢还来不及,何来埋怨?臣妾也为大皇子骄傲,骄傲他有一个重情重义的父皇,而不是一个冰冷没有感情的帝王。”   齐缙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顺势将君言抱了个满怀,轻拍着她的背:“哭什么,傻丫头。”   君言闭了闭眼睛,忍住了哽咽,这才破涕而笑,好不狼狈。君言想着,是上天给了自己一个机会,才能重新来过,眼下自己拥有的是丈夫的疼爱,是孩子的喜爱,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呢?   只愿岁月静好,人世无忧。   辰统五年,皇后郭氏薨,帝大悲,加之谥号,谥曰‘孝和庄献敏德宣仁贞惠端淑皇后’,一生再无立后。   同年,昭仪顾氏晋皇贵妃,掌凤印,理六宫。   辰统四十三年八月,皇贵妃薨逝。   辰统四十三年九月,帝驾崩仙去,举国同悲,皇长子齐煜晟宜承继大统,太子妃吕氏封皇后,良娣徐氏封淑妃,钱氏封贵嫔,改年号源献。   源献元年,贵嫔钱氏诞下一子,后夭折,帝晋钱氏为修仪,赐号惠。   靖国的故事还在继续,属于后宫的女人们,永远不会停息。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 ̄▽ ̄)/$:*。°★* 。   正文完结啦 谢谢所有能陪着稚嫩的阿暖走到这里的妹子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